第三卷 第四十三章 金缕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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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珊娜曾说我与欢颜颇为神似,之后我不感觉奇怪,因为我知道了欢颜原本是我的亲姑姑。可是,当梦舞俏生生站在欢颜面前时,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如果不是梅归亲口承认自己是欢颜的女儿,我几乎要怀疑梦舞才是欢颜那苦命的孩子。谁见过连细节都是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耳朵一样,嘴形一样,露齿一笑一样,连欢颜绝美风华隐藏下的桃花妖艳,在梦舞偶尔明眸婉转之际,也能窥见几分。
我无法告诉梦舞,站在我与她面前的这个美丽妇人,身上流着与我们相同的鲜红血液。尽管如此,我还是发现了一个事实,那便是欢颜眼中蕴含的温柔。
我尚记得在苍犀寺初次见到欢颜时,她眼中也出现过这样的温柔。但是现在,这种柔和更深更软更深刻更绵长,像荷塘月色下低低垂柳点点的飞絮,像正厢西窗烛光下暖暖融融的氛围,更像是悄然落在肌肤上的一方绢绸。
突然间,我就想到了绕梁的紫燕,忍看寄垒人家双紫燕,母子自喃喃引数飞。
梦舞对我说:“姐姐,我并不喜欢欢颜,我不想再看到她。”
我错愕,问:“为什么?”
“有的人看一辈子也不觉得厌倦,就像姐姐;而有的人,只须看一眼,便会觉得连看这一眼也是多余。”
这是梦舞第一次说得郑重其事,也是第一次富含哲理。我当然知道,她说的后一种人是谁。
我淡淡道:“那就不见吧,本来你与她就是萍水相逢。”
萍水相逢是什么意思?浮萍随水漂泊,聚散不定。我带梦舞去了欢颜斋,因为欢颜斋是女人都喜欢去的地方。去了欢颜斋,当然会见到欢颜,因为她是欢颜斋的老板。梦舞与欢颜相逢,可不就是萍水相逢。谁下令,萍水相逢的人非要一见如故。

梅归对我道:“相逢过的人总会再相逢。”
我不解,问她:“梦舞与欢颜并没有曾经相逢。”我故意把“曾经”两字咬得特别紧。因为我也开始觉得,让梦舞遇见欢颜实在是一个很大的错误。
我止不住地再问:“到底谁是欢颜的女儿?”
梅归眼中又浮现出那种迷离的、缥缈的、暗含嘲讽的笑容。“梦蝶,你实在很聪明,”她破天荒地说了一句废话:“你要是不那么聪明该多好。”她像是要堵住我的嘴似的,紧接道:“要是你不那么聪明,你就不会仅从别人简单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了解一个真相。”
“真相有的时候很残酷。”我笑得有些牵强。
“你好像又不是特别聪明。”梅归鼻翼**,不无惋惜感叹:“前日里,我看佛经,说的是人何以苦多乐少?我们处世待人接物,恶念多过善念之故。人生一切遭遇均是自作自受,不能怨天尤人。”
“我不懂。”
“该你懂得的时候,你自然就会明白。”
我现在不懂,所以我当然就不明白。但是,到了夜晚,阿珊娜的两句话,让我明白,我确实如梅归所言又不是那么聪明。阿珊娜只道:“明姬公主产子之时是二十二岁,她如今已是四十二岁年纪,如何有一个十五岁的女儿?”
我眉心一跳,二十岁的女儿,欢颜的女儿。
梅归二十一岁,爨梦蝶,我,恰恰是二十岁。
我有些自嘲地掩卷,这是怎么了,是神经绷得太紧么?要不怎地总爱这样胡思乱想,对号入座。爨族王宫谁人不知,我长得像极了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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