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章 一朝施恩(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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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珊娜连忙从我手中接过那女子的手,那女子痛得惊呼一声,嘴里连呼:“痛!痛痛!”
我侧头瞧了一眼,许是阿珊娜手重了些,刚好捏到那女子手上的伤口。我示意阿珊娜轻一点,以免再伤到那女子的手。
我转头看对面的华服丽人,却见她以袖掩鼻,满面皆是嫌恶之色。我把眼光投向我右侧的青莲,方才我明明听到青莲唤那华服丽人“夫人”。
接触我的眼光,青莲忙不迭的凑近我耳边,又伴随些许无奈禀道:“这是侧妃,名唤作聂霜。”
我本是沉静如深潭,无波无浪,听得这话也禁不住倏然变色。半闭的眼眸中,似扎入淬毒的刺,直叫人疼到心坎里。
“公主可愿与我做一对让人称羡的鸳鸯?”
“梦蝶,我们已经是夫妻,我只希望和普天下的夫妻一样,相互扶持、信任,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这些话,我听的当时,虽未将之放在心上,可也不至于把之遗忘。冥翳位高权重,枕边几多女人去留,我自是清楚。无论是过去,也无论是现在抑或将来,只要他并不太出格,我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我与他,本就不可能有夫妻真爱存在,他的所作所为又与我何关?
我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指甲深深地刺进我的掌心,但我全然不顾。我清楚地明白,我的震惊与愤恨不是因为我突然发现我将与另外的女人共同拥有一个丈夫,而是因为欺骗。
从订立婚约到现在,我所知道的唯一便是冥翳自三年前正妃去世以后便独身一人,孤伶岁月无人相伴。
我父亲知道这个假想么?还是他也在欺骗我?那么冥翳呢?他是罪魁祸首,是否更加不值得饶恕!
我的心有些纷乱,像极了秋日下枯黄的落叶,随风飘卷。
“蝶儿,你看,这些男人果真都是骗子!”母亲幽幽的声音适时在我耳际回荡。
是的,都是骗子!我的心愈加地难受,原来被人欺骗的感觉真得很不好受,欺骗总会牵扯出人隐约的痛苦。
冥翳啊冥翳,我在心底冷笑,昨夕今夕,新怨旧恨,我怎容你一而再伤害于我?
心念之间,已是辗转千百回合,像奔腾汹涌的大江,终于汇于海洋,归于宁静。
于是,我盯着聂霜,淡淡问道:“方才良久,也没见你觉得这地方有何异味,怎的现在举了袖子?”
“想是先前风大,吹散了。”聂霜的眼神左右顾盼,不以为然道。
骄纵背后固然有骄纵的资本,举凡身家背景,美丽容貌,还有某人的纵容,如果没有资本,那么也就只能是一个不知人情事故的愚蠢女人。
聂霜敢在青天白日下肆无忌惮地责罚一个失心疯的柔弱女子,又能在我面前举止言行极为不恭,想必恰恰具有我所想的三种资本。
我只能这样想。因为,我实在不愿意和一个愚蠢的女人交手。
我淡淡一笑道:“罢了,今日风和日丽,衬得这满园生辉,又何必费心劳力,伤了肝火。”
聂霜双目一敛,把满腔的怒意包进嘴里翻转咀嚼,然后恨恨地瞧了我一眼,终是极力把那股怨气吞进了肚里。
这样很好,我在心底冷笑,在未知己知彼的前提下,至少还懂得在我面前维持绵薄的风度。我往后看了一眼躲在阿珊娜身后的被打女子,心念一转,曼声道:“这四野悠然,不失为人间仙境,以后切莫要随意弄出些喧哗嘈杂声,扰了这一片清静。”
聂霜的风度本就如纸一般薄,我的话无疑是在这张纸上大大地戳了一个洞,她顷刻恼羞成怒,轻蔑道:“姐姐初来乍到的,管得也忒宽了,若是姐姐闲着没事,就好好想想怎么取悦王爷吧!”
从没有人胆敢如此对我无礼,即便是有,也轮不到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我心情本不大愉悦,听得她这难听话,更如火上浇油。可我脸上依旧是努力维持着一份淡定与从容。

“夫妻之间贵在重情义,守信诺,相敬如宾,互相扶持。”我淡淡道:“以色事君,阿谀奉承,溜须拍马是为‘取悦’,这样两个字,我学不来,有机会可要向妹妹多多请教!”“你——”聂霜的脸气得发青,怒不可竭之下‘你’字之后的话半天也没有吐出来。隔了须臾,她突又像是想起什么,眼睛里往外喷的火悉数收了回去,取而代之一抹嘲笑:“妹妹笨嘴拙舌的,自是比不过姐姐伶牙俐齿。不过这昨夜‘合卺之礼’还没开始,王爷就弃姐姐于不顾,这‘姐姐’两个字,担的也算名不正言不顺了。”
我一时语塞,聂霜说的没错,我这王妃做得确实是名不副实,而我从昨夜到现在,一直在掩饰的不过也是我的耿耿于怀。因了这有瑕疵的名分,我甚者没有勇气强令聂霜给我行该有的礼节。就连她身边的三个丫头,此刻居然也全无半分畏惧,倒是仗着她们的主子给我三分白眼七分轻视。
空气里有些沉闷,让人有些透不过气,周遭寂然无声。就在我举步维艰之际,那在阿珊娜身后的被打女子,突然蹿了出来,爬到离聂霜不远处的地方,捡起一朵蔫蔫的紫色矮牵牛,然后又奔到我面前,傻笑着递与我道:“姐姐不生气,不生气。”
我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接那朵矮牵牛,就听得聂霜旁若无人火道:“绿珠,你这个贱人,你还敢弄那花,看我不打烂你的手!”
那个被聂霜唤着“绿珠”的被打丫头,一溜烟吓得躲到我身后,紧紧扯住我衣衫,我想着我这身衣裙今日也就寿终正寝了。
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围绕聂霜周围,残花满地,再看那四周的花树上,好多都是光秃秃的枝丫,那些花全成了绿珠手下的亡魂。再细看,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绿珠会挨打。聂霜桃红色的裙子上,到处皆是斑斑点点的紫红色花渍印记,那银色蚕丝缎面绣花鞋头上还隐约可见红的、紫的污迹。想来,也就是聂霜来时,不小心踩在了那些花上,大理石径光滑透亮,这一摔可想而知。
我冷静道:“你我姐妹初次见面,方才我有何不妥之处,还望妹妹海涵,今日之事,我希望到此为止,相信妹妹大人大量,断不会因为一条裙子与一个失了心智的下人斤斤计较。”
退一步海阔天空,我能退的尺度也仅此而已。像聂霜这样的跋扈嚣张,我实在不该放在眼里。想在爨族王宫,那些后宫夫人为争父亲之宠,无所不用其极。什么样的德性,什么样的手段,我见得多了。
聂霜哼的一声道:“这裙子可是王爷特意托人从蜀中为我带回来的绣中极品,他可是最喜欢我穿这条裙子。今日糟蹋了,王爷若问起来,我如何回答?”
我纳闷为何总有人喜欢得寸进尺,难道她们并不明白见好就收是为最明智的做法吗?
我遂淡笑问道:“王爷此刻正在紫宸殿歇息,那要不我们禀了王爷,看他对这个肇事的疯丫头作何处理?”
一听要把这事告知冥翳,聂霜的气焰反而不那么盛了。她悻悻道:“王爷日理万机,这等小事也要去烦扰他,是存心让他生气不是?”
我故作不解,惊讶道:“可是王爷要是看到妹妹没了这条裙子,生起气来也一样是大事啊!”
“姐姐一心护着这个贱丫头,我姑且就看在姐姐的面子上,饶了她这次。以后要是王爷生气,也只有我这做妹妹的担待着。”说着,聂霜又咬牙切齿指着我身后的绿珠道:“要是再有下次,我非剥了她的皮!”
“多谢妹妹赏给我这个薄面。”我含笑对着聂霜,看她内心的愤懑,估计想剥皮的还不止对一个绿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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