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十八章 似是故人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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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梅归处饮罢茶出来,已是日上三竿。回紫宸殿的路上,我犹自在心底咀嚼着三个字,欢颜斋。不可否认,当这三个字从梅归的嘴里吐出来时,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就在我离开爨族王宫的前一夜,父亲曾到过我的寝宫。他叮嘱我,若在垸城发生了什么,便去寻找欢颜斋的主人。我并没有问为什么,因为爨族对北溟的一举一动都颇有兴趣,偌大的垸城,怎能没有爨族的据点。既是如此简单浅显的道理,我又何须多此一问。
而事实上,我更感兴趣的却是,欢颜斋,今夕何夕,共此欢颜,想必主人又是一个绝代风华的佳人。
梅归无意识的提及就那么轻易唤醒了我沉睡的记忆,我想,我是应该去见见欢颜斋的主人的。
遗憾的是,我缺少一个适当的机会。
北溟对女子行为的约束甚为严格,如若没有特殊的理由以及没有得到父母尊长的允许,女子是切忌不能抛头露面的。
六月十四夜,茫然而深邃的天幕上挂着一弯似圆还未圆的明月,围绕它的四周间或点缀着几颗虚弱而无神的星星,无辜又疲倦地眨着眼睛。窗外,徐徐凉风缱绻,夺窗而来,绕肩而去,留得半室悠闲。
我在原随处问得此间最鼎盛的寺庙是位于垸城南郊的苍犀寺。据说北溟定都垸城时,王宫贵族,达官显要,频繁出入苍犀寺,以至于这座寺庙一直香火旺盛,人潮络绎不绝。
于是,我对冥翳说,明日是十五,我想去苍犀寺上香许愿。
冥翳侧目仰头瞥了一眼天上的那轮明月,转头凝望我时,他的眼中居然满含怜惜。他轻柔地用手拨弄了我额前的发丝,温声袅袅:“这几日的天,实在太热,我怕你不习惯这般炎热,还是改日再去吧。”
“求神问佛贵在心诚,哪里还能选择冷热,再说,我并没有你想象的娇弱。”我浅笑拂去他的好意,心里却寻思着怎能改日,再改,便要道天凉好个秋了。
“那我明日陪你去。”冥翳想了想,恳然对我说道。
“王爷日理万机,自不必为我费神。”我自是不会让他陪在我身侧半步,但免及他怀疑,我又补充道:“王爷若是不放心,可派两三侍卫保护我即可。”
冥翳沉思片刻,微微一笑,道:“那也好,只是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有王爷福泽庇佑,我当是天塌下来尚有高人替我顶着。”我粲然笑道。

冥翳不再多言,只是拥紧了我,不经意叹道:“梦蝶居然也如此信佛!”
我靠在他怀中,婉转道:“信佛之人会有长寿的福报,而且在佛的宁静中能体会一种空灵的境界。”
冥翳低头,不置可否:“福报不是靠佛的保佑而来,而是因为人心的仁慈而得。”
我直起身,对他轻摇头。他可知道,我族最是信奉佛,他这般言论若在我族人之中论及,实为大不敬,定要引起众怒了。念及此,我遂与他争论道:“盖言信佛之人,略说有三,一者信佛,视佛如奴婢,有事佛来,无事佛去,如斯之人,名为信佛,实为不求甚解,生死终不能了;二者信佛,好空谈佛理却不实修,如此之人,纵使天花乱缀,地涌金莲,也终究一事无成;三者信佛,可谓真信,知人生本苦,修心为上,如此之人,必将随其所愿,得脱生死!”
“如你所说,前两种人,与佛无缘,后一种,叹为如来法子,人天共仰了!”冥翳讪讪地总结我的话。
我轻笑出声:“王爷原是有慧根的,与我佛自是有缘了。”
“事在人为,神佛之说,不过是一种信仰与寄托,万事经由心生,世人却无端归结于外力,真是愚昧之至。”冥翳执着而道。
我看了他一眼,便不想再与之争论,其实他说的未尝不无道理。我原也不大相信鬼神之说,只是觉得佛法博大,其间奥妙奇味无穷,排除迷信,单就这学问理论,细心研究,定是获益匪浅。
“我并非说你,你心中可是有不满?”冥翳见我不说话,疑似我听了他方才的言论生了气,遂有些小心地问我话。
我淡淡一笑,道:“各人自有道理,我焉能勉强?何况,王爷说的话我也认为很有道理。”
冥翳轻捏我面颊,促狭道:“可不能因为附和我而委屈了自己哦!”
我嗔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是那样的人么?”
冥翳朗声一笑,突然狠狠地吻着我的唇,唇齿之间,他略微喘息道:“我的王妃果真与众不同。”
我不再说话,任由他对我痴缠。偷眼望去,月光静静地透过窗户,在室中大理石地面投下剪剪光影。似静默,似神秘,似清幽,那月白的光华,映着外间扶苏花摇,更衬着这夜春光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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