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十四章 挽翠佳人今何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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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翠堂前的院落,很静。
这种静不是让人如痴如醉,肃然静穆的幽静,而是冷冷清清,无声无息的僻静。
院落里几株红杏,花开不复,满目苍翠。想是耐不住寂寞,那树枝都已夺墙而去。院中有池,灯火不明,看不清池水是否清澈见底。我让阿珊娜举灯临水一照,顿时惊起几尾红色金鱼,四散躲藏。
转身正视那正门,门扉紧闭,显示着一种被人遗忘的萧瑟与凄清。如果不是薄薄窗纸透出的幽若光明,我几乎要疑似这里是荒郊孤屋了。而事实上,这重院落,也确实是孤零零矗立,人气全无,单单迷失在苍茫的夜空中。
我与阿珊娜相视对望一眼,心中都有同样的疑惑,富丽堂皇的王府,怎会出现这样的地方?那“挽翠”二字,想来也是绿树依依,鸟语花香的美丽之地,可是现在看来,它根本已是被人闲置此处。
我轻推门,没有反应,门是从里间反锁的。阿珊娜正准备敲门,我食指轻竖唇前,示意她莫要吱声。
我蹑脚走近旁边的窗户,轻轻戳破窗纸,凑眼望里一看。那里面的摆设出乎我的意料,简单到几乎一无所有,一床一案一凳,床上吊着素纱幔帐,衾褥朴素。案上有烛台,烛火摇曳生姿,旁边另有一青花瓷瓶,瓶中只有一束黄色玫瑰,娇艳欲滴。
案前木凳,绿珠坐在凳子上,全身伏在案上,似已熟睡。细柔而又散乱的发丝靠近烛台,让我心里惊起担忧。等那烛火即将燃尽之时,倘若有风,吹起绿珠那一蓬散发,势必引火烧身,救之不及。
我忙唤阿珊娜敲门,几声叩击声,在这万籁俱寂的院落里分外响亮。可是绿珠并没有立即来给我开门,我忘记了她是一个心智失常的女孩子,她并不一定明白别人敲门的含义。
我听得里间乒乓作响的倾倒声,窗户里的光亮瞬间熄灭。
“公主,想是我们吓到她了。”阿珊娜有些焦虑道。
“你哄哄她。”我立刻吩咐道,里间漆黑,想来绿珠只是将烛台打翻,那里间无什物什,也作不了引火的根源。只是突然的伸手不见五指,必是惊吓到了她。
“绿珠,是我。”阿珊娜柔声向里道:“快开门,我是阿珊娜姐姐。”
“绿珠,快把门打开!”我在窗户边柔声道,我的声音她应该是比较熟悉的。从一开始,她便认定我是她的姐姐,也只有我的话,她最是听从。
里面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哭泣声,清晰而尖锐,刺激着我的心一阵一阵的痉挛。
“姐姐,我怕!”绿珠在里面尖叫着。
这个疯丫头,她根本是只知道把门闩上,却不知道如何开这门。我与阿珊娜都是一介柔弱女子,不可能生生把这门撞开,可是若去找人来开,又未免让他人觉得我小题大做。
就在我正寻思如何开门的时刻,冥翳的声音出现在院落:“梦蝶,你在这里做什么?”
“绿珠不知怎么把自己锁在里面了,我正寻思着怎么把她弄出来。”我平静无波解释道。
冥翳吩咐身后:“丹臣,去看看。”

我方看见他身后跟着一个人,就是那个我初次在紫宸殿门外看见的年约三十岁左右,白面微须,神情颇为严肃的男子。他奔至门前,只是抽出鞘中之刀,那刀薄而锋利,轻轻穿过门缝,几番拨弄,那紧闭的门就应声而开。
我有些自嘲,这实在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我踏门槛而进,还未站定,绿珠就像流星一样向我急速扑来,紧紧地抱住我,喃喃泣道:“姐姐,我怕。”
我无奈地叹息,抚摸着她的散发。借着阿珊娜手中的宫灯,我瞧见了室中翻倒的烛台与木凳。
冥翳挥退了左右,紧随我进得室内。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偎在我怀中战栗不停的绿珠,不无表情问:“她怎么进来的?”
我浅声道:“她脑子不清楚,许是乱闯了。”
冥翳不再说话,我注意到他低头扫了一眼地上的零乱,脸色并无甚不妥,待得逡巡至案上的黄色玫瑰时,眉间褶皱如川,双眉蜷曲如卧蚕,眼神中不经意滑过一丝痛楚与厌恶。此时,室中并无太亮,也许是我与他同床共枕之故,我竟能一下瞧出他的不愉快。
我吩咐阿珊娜收拾地上的零乱,其实这屋子里的东西实在太少,又能有什么收拾呢?不过也就是把掀翻的凳子、烛台归回原位而已。
“姐姐,姐姐的房间。”绿珠在我怀中突地就这样冒出一句不清不楚的话语。
我一惊,搬正她的身子,柔声急问:“绿珠,你说这是谁的房间?”
“梦蝶!你该回去好好地休息!”冥翳冷冷地发话。
绿珠似又被冥翳吓住,她再度把脸埋进我的怀里,一手慌乱着向案前乱指,语无伦次道:“姐姐,凤池姐姐……”
我的心一震,迎上冥翳愠怒的眼神,我坦然一笑道:“原来这是凤池姐姐曾住过的屋子,王爷怎的不想让我知道么?”
“你只需要知道自己住在簪菊堂即可。”冥翳淡漠道。
我笑着放开绿珠,示意阿珊娜把之**去。
很快,房中又是黑漆一片,而我与冥翳,似乎并没有打算让这屋子亮一些。也许,黑暗里,我们彼此都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那样,便不需要我们在说话时故意伪装。
我轻声叹息,像秋夜里幽咽的山泉。“为什么这房中一无所有?”我似在问他,又像是在问我自己。他那样地深爱着她,怎能如此怠慢她?
“她本就不喜欢奢华,况且这里曾经遭受过一场大火。”黑夜里,冥翳的声音比之先前柔和了许多。
“我实在看不出这里有被烧焦的痕迹。”我继续道。
冥翳缓步走到我身前,他的呼吸很和缓,看不出心底有什么不平静的表现,他搂紧我,像是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梦蝶,我们何苦总是纠缠在有关凤池的话题上。”
我苦笑,我也不想纠缠。我只是怀疑,他爱聂凤池越深,他爱我便越假。事实上,我并稀罕他的爱,我只是想达到我的目的而已。可是昨晚与现在发生的事,使我突然开始怀疑,他对聂凤池的爱是否也是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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