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三十二章 别有忧愁暗恨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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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来如山倒,没过几日,冥柔卧床不起的消息就从新雨宫传到了冥翳的耳中。
冥翳乍听这消息时表现得异常焦急而迫切,他几乎是连招呼也没给我打,便风一样的奔出了府。隔了许久,我仿佛还能感受那衣袂飘过我指尖的柔风一缕,伸手一握,全是虚无。
我笑对阿珊娜:“这病来得真是及时。”
“公主不早已算准了她会病这一场么?”
该有一场风雨了,我思虑着,这两日不知为何,心下里突然生出了些许烦躁,吃食没胃口,做事也提不起精神,整个人都像是这院落里的一丛枯黄杂草,只披了一层肉皮,混沌地有一日没一日得过且过。
远方有笛音飘过,荡荡悠悠,淡淡缥缈,曲调一出几许愁,那音调本是天籁,难摩其声,唯有沉浸旧梦烟水里。我循着笛音的出处,应是来自液池碧波前。
我暗想着,莫非是梅归?她不会有这样的闲情的。
我正待举步往西,却是被一人撞到了肩膀,站直身子一看,恰是梅归,说曹操曹操就到,真是巧了。
她方才只是回头扭望,不想没瞧见我正迎面走去,见这么一下撞到了我,她理了理鬓边的散发,定了定神,歉然道:“对不起。”
我好笑地凝视着她,她虽故作冷静,却是瞒不过我的双眼,从我认识她以来,我还没有见过她有此刻的慌张。
“你要上演出逃记么?”我玩笑道。
梅归愣愣神,淡淡一笑:“只想到这前殿来走走。”
远方笛音继续吹着,梅归蹙眉的刹那神情滑落我眼底。“这曲‘荷叶杯’吹得甚好,只是曲调哀了些,也不知是何人在这王府吹奏?”
她避开我的眼神,一副我怎么知道是谁的表情。
“笛音从液池传来,我当你是知道的。”我故意不放过她。
她终于显露出不耐,皮笑肉不笑的讥讽道:“娘娘今日的话怎地比往日加起来都多?”她说完又错过我身,继续往前走,仿若身后真有什么追逐她一般。
“到我殿中坐坐?”我叫住她,征询道。
梅归背对着我,“不用了,我只想随便走走。”
她的背影有些苍凉的意境,仿若经历了风霜的打击,显得有些疲惫。这是我没有见过的梅归,我叹息着向液池走去。
清波漾漾,人影潇洒,依旧是当日的瘦削英俊,依旧是当日的悠闲神情,唯一不同的,也许就是眼角深处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愁苦。

“知己一人谁是?已矣。赢得误他生。有情终古似无情,别语悔分明。莫道芳时易度,朝暮。珍重好花天。为伊指点再来缘,疏雨洗遗钿。”
我的声音终于唤醒了沉醉的吹笛之人,他缓缓地放下唇边的横笛,静默地凝视我,忽而,是裂嘴的笑,狂放不羁之态再现。
“知己一人谁是?”冥魅以欣赏的眼眸笑对我。
我摆摆手,不敢自居,进而含着笑补充道:“有情终古似无情,这情字一人更不能是我了。”
他有着和冥翳相似的容颜,同样是笑,冥翳的笑温和中让人有着捉摸不透的深意,而眼前这人的笑,不饰雕琢,真诚而执着,让人能安安稳稳的放下心来。
“我终于相信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眼角最后一点哀愁流尽,他又是神采奕奕,“爨族风光令人心驰神往,也只有那样的人间仙境,才会有弟妹这样的天资国色,聪颖灵秀。”
“殿下洒脱不羁,不拘一格,梦蝶也是耳闻亲见。”我淡淡地笑着,那燕岭行宫的笔墨,那凤玄殿举手投足之间的意趣,还有这今日里偶然出现于我府中的笛音,所有的一切,倒也真应验了朝中之人对这东宫太子的评价。
冥魅爽朗地大笑,毫不避讳:“耳闻为虚,亲见为识,这‘洒脱不羁,不拘一格’八字,也唯有你说得真诚。”
“单是殿下这句话,就知殿下乃非凡之躯,那些人有眼无珠,殊不知这世间有大智若愚一说。”冥魅不得冥爰羲王欢心之事在朝中早已是人尽皆知,他虽已年过而立之年,却是整日里不务正业,一味的舞文弄墨,这些年,政事上毫无建树,诗词歌赋上倒是颇具名声。
短短的两次相遇,加之方才寥寥几句,我心里倒也比这液池水更清澈明透,眼前这个男人,绝对不会是如那些人传言的一无事处。再者,冥翳不止一次于深夜外会冥魅,像冥翳这样的人,深更半夜外出难道只为与他的兄长畅谈诗词么?
明月之珠,螺蚌之病而我之利也,谁能说得清,眼前这太子殿下,不是那颗被掩藏于蚌壳之类,被泥沙包裹了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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