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放长线钓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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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道藏。”
陈道藏也顺水推舟自我介绍,本以为依照这个沐小蛮的性子到结束这场邂逅都不会告诉他名字,这点着实出人意料,见她神情微微愕然,解释道:“道教有本经典就叫《道藏》。”
“我爷爷有一套。”沐小蛮神情古怪道,随口问道:“你阅读过《道藏》?”
陈道藏下意识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沐小蛮点点头,看陈道藏的眼神也微变,她生理方面不像商朝那般有洁癖,但在心理方面绝对洁癖到苛刻,所以极少有人能够在她身边坚持下去而不被淘汰出局,短短几次见面她就已经测试陈道藏三次,第一次是隐楼湖畔,第二次是让陈道藏搭车,而这次,是因为她不觉得陈道藏这种年纪的男人就能“阅读”《道藏》,要知道最新的《中华道藏》便收书一千五百多种,五千五百多卷,整整六千万字!
试想陈道藏如果说“大致看过”或者“看了几遍”这类应付性言语,下场会是什么?
沐小蛮肯定直接掉头走人,她可没时间陪一个夸夸其谈的男人浪费时间。
“我外公诵读过一遍《道藏》。”沐小蛮轻声道,嘴角微翘,带着发自肺腑的骄傲和自豪,她转头见身旁的男人脸色并没有异常,她很小女孩子气地悄悄撇了撇嘴,心中认定这家伙是不懂《道藏》的浩瀚庞大,寻常人一辈子都不可能看完它,更何况是朗诵一遍?
陈道藏没有发表言论,《道藏》?不敢说诵读一遍,说看完倒是不假,他每天练字便是在描摹《道藏》,试想二十年下来,将一套道藏囫囵吞枣看个七七八八也不算吹牛皮,只是他还没有天真到说自己对《道藏》不陌生,一来沐小蛮未必相信,二楼她那样的女人欣赏的未必是博学的男人,而是诚实到近乎憨厚的男人,两者权衡,他便做出沉默的决定。
跟沐小蛮这种家世注定非同寻常、肯定见过大世面的女人相处,若一味耍小聪明扮全才,非但不是上策,实质是落了下下乘。
“你外公是作学问的人?”陈道藏好奇道,这个问题其实有点白痴,能够将《道藏》诵读一遍的老人想不是大学者都难,《道藏》并非普通读物,没有足够的文学功底根本没办法朗诵。
“嗯,他可是桃李满天下的老人,学问大得很,比起时下那些学术明星是天壤云泥之别。”沐小蛮一说她的外公,似乎便会脱下深沉的装饰。
这貌似是个突破口。
只可惜不等陈道藏就此展开话题,沐小蛮便不露痕迹转移话题,似乎不想给他丝毫套近乎机会。
陈道藏打算带着她由断桥沿着白堤游览西湖,沐小蛮一看到这座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水泥桥,似乎受到不小的打击,站在断桥弧顶处郁闷道:“这就是断桥残雪的那座断桥?”
“现实跟理想的距离确实有点远。”陈道藏耸耸肩道,没有大雪的断桥就像是卸妆的女人,鄙俗不堪。
“有点失望。”沐小蛮走下断桥沿着白堤散步。
陈道藏跟在她后面,帮她讲述白堤并非白居易建造之类的话题,一座西湖牵**不少的奇闻轶事,一路慢行,沐小蛮还算听得饶有兴致,走累了,她挑了湖畔一张柳树下的石凳,陈道藏还没脸皮厚道能够自来熟地坐在她身边,蹲在边上,掏出一根烟点燃,是七块钱一包的红塔山。
“什么烟?”沐小蛮揉着脚问道,后悔为什么这次来杭州没有带休闲鞋。
“七块钱一包。”陈道藏笑道,意思是说这烟不适合她。
“什么烟?”她语气并没有不耐烦的冷漠,仅仅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真是个倔强的娘们啊,陈道藏心中感慨,深吸一口,陶醉地吐出一个烟圈,望着远处湖面上一只游船,道:“红塔山。”
“哦。”
沐小蛮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云南红塔山,不过它的总经理享受级别待遇应该比茅台总经理低一到两级吧。”
陈道藏抽着烟,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红塔山和茅台酒这两家国家事业单位的负责人具体什么级别他这个小百姓不清楚,但他倒是听说过一个中石油便有几个享受省部级待遇、几十个享受厅局级、几百来享受科处级的家伙,至于是否属实,他也没这个权力和人脉去考证,而什么行政机构精减、什么大部位改革,再大的事,也轮不到他也不需要他操心。
该费神的,是沐小蛮这个女人以及她的家庭那个层面吧?
“逛白堤,需要从这头走到那一头,顺序不能颠倒。”陈道藏一根烟抽完,依然是很没有公德心地弹入西湖,也难得计较沐小蛮是否在意,他掏出第二根烟,却没有急着点燃。
“为什么?”沐小蛮托着腮帮望着西湖旖旎风景,忧心忡忡的模样,虽然身在西湖畔,可心似乎并没有被西湖留住,亏得白乐天还说“未肯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西湖”。
“这一头走过去是从钢铁森林走到青山绿水中去,能够美其名曰‘返璞归真’,如果倒了,就只能是由出世堕落为入世喽。”陈道藏带着调侃语气道。
“我有点好奇你是从什么大学毕业的,当然,如果你介意的话,可以不回答这个唐突的问题。”沐小蛮留有余地道。
“杭州一所二三流大学而已,标准的‘野鸡学校’,在这种地方,混日子拿个文凭是正常的,不吊儿郎当则是会被视作不务正业的。”
陈道藏脸不红心不跳道,也不觉得这是多丢脸的事情,从小到大他就不是商朝那种把学习当作玩耍的怪胎,加上也没办法心无旁骛一心一意读书,所以学习成绩一直马马虎虎,如果陪着他来到那所“野鸡大学”的商朝不是在他那所大学拿完了所有可能拿到手的一大堆证书,他的负罪感会更大。

瞥了眼神情变化不大的沐小蛮,陈道藏点着那根红塔山,笑问道:“你呢,哈佛普林斯顿?或者是剑桥牛津?”
“我从小到大就没出过国。”
沐小蛮轻笑道,“我大学四年是在复旦读的,法学院,本来我的高考成绩是只够得着复旦的投档线,托关系走后门进的。”
看到陈道藏斜叼着烟、一脸错愕的表情,沐小蛮莞尔一笑,含有深意地望着陈道藏,问道:“怎么,受不了我的庸俗?心里面是不是觉得我其实就那样了,然后再觉得平时我拽得跟七八万样特没资本,最后把我定义为虚伪虚荣的女人?”
“没。”
陈道藏哈哈笑道,格外放肆,抛给她一根烟,道:“我觉得吧,你这个时候贼好看,比第一次见面可爱多了。要不是你给我的第一印象带来的心理阴影太大,我还真就开始有点非分之想了。”
“可爱?你说你从小到大都没有人说你帅,而我从小到大也同样没有人说我可爱过。”
沐小蛮接过烟,以及随后抛来的那只老旧打火机,笑道:“你说,这是不是所谓的同是天涯沦落人?”
这个时候的她终于卸下一小部分心理防线,起码不再完全把陈道藏定义为陌生人,能够达到这个效果除了陈道藏拿捏女人心思的精确,还需要一定的运气,一辈子没走过几次狗屎运的陈道藏抽着烟,心里琢磨着这次是不是老天爷看确实该要补偿一下他而放了一大坨狗屎在他脚下。
“来杭州散心?”陈道藏看着她抽烟的蹩脚模样,笑了笑。
沐小蛮点点头,这也不算什么机密事件,咳嗽着抽烟也挺有乐趣,虽然眼前这个男人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取笑意味。
陈道藏也没有不知好歹地得寸进尺问些什么。
女人不想说的,你再刨根问底都是枉然,女人想说,你就算捂着耳朵她也会想尽办法让你自然。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时不时偷偷摸摸来西湖钓几条鱼开荤的陈道藏深谙此道,钓鱼和钓mm都是如此。
接下来一切都很水到渠成,陈道藏带着她逛了白堤,划着小舟,坐了游船,喝了龙井茶,吃了西湖醋鱼,一天下来走走停停,除了脚有点酸,沐小蛮跟陈道藏都没有什么遗憾,本来黄昏时刻在西湖畔喝完辛巴克咖啡后一切就拉下帷幕,但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却让轨迹还能诡异地改变。
突如其来,所以措手不及。
这一座水泥浮桥上沐小蛮正仰头欣赏远处的雷锋夕照,这个时候不知道怎么就冒出一对嬉戏打闹的男女,估摸着是来西湖游览的情侣,相互追逐的过程中不知道是绊倒什么还是被人推攘,竟然一不小心就撞到了浑然不知的沐小蛮,可怜的她还来不及喊叫便倒向西湖。
感觉莫名其妙的陈道藏没有袖手旁观,见拉不住这个跟他相处一天的大美女,几乎本能地一个纵跃抱住她的身子,然后以他下她上的暧昧姿势倒入西湖,溅起一堆晶莹水花。不等众游客惊呼救人,水性不错的陈道藏和同样会游泳的沐小蛮已经浮出水面,游向岸边。
一切都太过突然,以致于以思维迅捷著称的沐小蛮都顾不得问个所以然,等到她要爬上岸的时候却猛然察觉一个无比尴尬的处境,因为浑身湿透的她发现这个状态的她根本没办法上岸去面对一大堆看热闹的男男女女。
也是,只穿了件T恤的她如果上岸,毫无意外无数的照相机和手机会偷拍下她的曼妙身姿,这可比西湖美景还要来得让牲口们喷鼻血。
怎么办?这个时候的沐小蛮的心情就跟是高中那次做奥林匹克一道无解题一样,焦急而惶恐。
她再强势再聪明又能如何?
面对一道几乎就是无解的难题,沐小蛮露出稀罕的软弱神情,紧咬着嘴唇,脸色苍白。
“别怕。”
一只温暖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转头,沐小蛮看到一张无邪微笑的温暖脸庞。
陈道藏脱下他那件更宽松也更厚实的T恤,露出**的上身,不健壮,不过身形也还算凑合,将那件T恤递给沐小蛮,然后率先上岸,沐小蛮穿上这件T恤后终于能够上岸面对浩浩荡荡一大群眼神都是遗憾的雄性牲口。
陈道藏环过她的肩膀,半搂着她硬生生挤出一条路。
沐小蛮身体一僵,看了一眼神情严肃的他,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有说话,低下头,苍白的脸色露出一抹不为人知的绯红嫣然,风情醉人。
在僻静处挑了一条石凳坐下,陈道藏甩了甩头,反正是夏天,就当作是洗澡吧。
“谢谢。”沐小蛮真诚道,双手环胸,似乎生怕走光。
“是我该谢谢你让我做了一次英雄救美的壮举,本以为我这种人,一辈子都不会做这种善事。”陈道藏轻笑道,略微自嘲,他这样的小人物,想要活下去,很好地活下去,就需要不停的折腾和挣扎,挣扎的过程中必然会伤害到别人。
叹了口气,陈道藏挤出一个笑脸,从口袋拿出那包基本上报废的红塔山,无奈道:“就是可惜了这包烟。”
“我下次送你小熊猫作为补偿,怎么样?”沐小蛮眨了下眼睛笑道,些许的俏皮令她愈加迷人,“不是一包,是一整箱哦。”
“还有下次?”陈道藏笑道,笑得貌似很纯洁。
沐小蛮脸色一黯,轻轻苦笑,缓缓起身,眼神复杂,道:“抱歉,欠你一次人情,我很少欠别人东西的,看来要破例了。”
望着没有说再见的沐小蛮逐渐远去的背影,陈道藏并没有刻意去挽留什么,他只是把玩着那只打火机,如同面对提出分手时无比愤怒的宋南予,神情玩味,城府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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