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到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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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建安五年(公元200年),许昌。
二月的天气虽然还是春寒料峭,但丞相府中对面而坐的两人却似乎不觉一点冷意。他们的脸上,甚至泛起只有高温才能逼现出的红潮。
汉大丞相曹操正与远方来客在纹枰上进行最后的争夺。
忽然,沉默已久的室内爆出得意的大笑。曹操挺直身躯,道:“阿飞先生,你输了两路。”
我一骨碌跪起来,又仔细看了好几遍,心中嘀咕:“不对呀,我在三十手之前就算得清清楚楚,我的白棋有六十七目,他的黑棋只有六十三目。照理是我胜四目啊,怎会输两路呢?难道他这么先进,知道我们那边是贴目的?不可能啊!”
临来之前,我还专门叮嘱自己:东汉的围棋是白先黑后,不贴目,对局前还要先放上四个座子,千万别忘了。孔桂看我嘴里咕咕囔囔,以为我害怕,还直解劝我说:“阿飞先生不必担心。丞相最喜棋高之士,凭先生的超妙棋技,不难得到丞相青睐。”他哪儿知道,我是怕自己记错了规则,闹出笑话。
胜棋怎会变成负局呢?我也不好问出口,只是脑子里拼命地想:“哪儿出了问题?”
一旁的孔桂见我楞楞盯着棋盘,手指轻轻一指棋盘下方,微叹道:“其实中盘阿飞先生本有好几个机会把这两块棋连住的,可惜阿飞先生过于好杀,唉!”
呀!对了,还块头!
我一拍脑袋,千记万想,还是忘了一点!
还块头!
汉唐时代的围棋规矩中有一条:终局时要计块头,每多一块棋,就要填还对方两子。我的白棋是五块,曹操只有两块,我还要再在自己的空里填上六个子,才能开始数目。也就是说,我白白损失了六目。
我苦笑一声,道:“丞相神技,阿飞拜服。”心想:“回去可怎么跟池早交代?我居然输给了一个古人。”
曹操得意洋洋,不过并未到失态的地步,道:“阿飞先生棋如仙鹤鸣天,朝露滴面,令人耳目为之一清。操心甚窃慕,欲请先生留在许昌,朝夕请教,先生可愿否?”
孔桂脸现喜色,冲我挤眉弄眼,意思叫我赶快答应下来。
说老实话,我虽只和曹操认识不到四个小时,不,两个时辰。但对曹操的气度学识却已十分佩服。不愧是名传千古的一代奸雄,就是有那么一股领袖魅力!如果我只是一个人来,自然考虑之下,多半答应。但现在池早还在孔桂家里等我消息,我和他一块来,总不能把他一个人打发回去吧?想到此处,我道:“丞相眷顾,飞感激不尽。只是飞平生志愿,是要会遍天下棋道英杰。听说江东有两位名家,号称江南二圣。飞此次拜别丞相后,便欲南下,以棋会友。还请丞相成全。”
我知道,一般来说,曹操还是通情达理的。他出言招揽我,只是天生爱才有癖。只要我有正当理由,他不会强留的。
果然,曹操虽然面现失望之色,却痛痛快快道:“既如此,我就不勉强了。只是先生有暇时,毋忘多来许昌盘桓。”
曹操这两句话普普通通,语气却十分诚恳。我在现代社会呆得久了,哪儿听过这种真心实意的话来?顿时大为感动,道:“丞相之言,阿飞记下了!”
“什么?你输给了曹操?”一向慢腾腾的池早居然难得地跳了起来,比我平时跳得还高!他满脸的不可思议,“这可真是笑话奇谈!你这么厉害的现代职业高段高手,居然会输给那么古代的一个业余棋手?你是不是怕了他的权势,又或者想从他这儿猛捞一笔古董回去,所以大拍马屁?”
“放屁!”我火了。“你放什么狗屁?我怕他什么?他手下那些人,经得住我三拳两脚?我想从他那儿捞古董?笑话!时空旅游局的局长是我儿子还是你老子?人家不把你当成盗墓贼判个三十五十年的才怪。我今天是输了,那是我手脚不利索,没算计好,人曹操水平高,我输得起!你吵吵什么?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这次旅行以我为主。”
池早气咻咻道:“可你也答应过我,一定帮我搞到《八门金锁阵》的阵图。”
我见他声音小了许多,心里气也消了不少。再说这的确怪我。曹操赛前说得明明白白,只要我赢了他,任我所求。偏偏我输了,还白搭了一副微型A棋子。虽说不值钱,可传回去不好听呀!
“这样吧!明天我们去一趟南方。”
“南方?”
“嗯,你想,曹仁的阵法是跟曹操学的没错。可徐庶会破啊!这说明徐庶也是精通八门金锁阵的!再说,那边还有诸葛亮、庞统这两个阵法大家呢!实在不行,咱们破费点儿,给他们提供几条信息……”
池早大叫起来:“你胡说什么?提供非法信息,时空局要罚很多款的。前年,我把……”他好象忽然想起来,有些话不能跟我说似的,忙按住嘴巴,把下面的话又吞回肚子里。
我是何等聪明人物?闻这知那,举一反三,心里立刻就明白了,暗想:“啊,怪不得这小子前年去了一趟北宋,回来就再不来我这儿了。我还以为他不好意思,看来不是这回事,他是吃了大亏了。这回他力邀我一起来,肯定是因为不敢再用我的书送人情,只好把我当礼物了。”心里直想笑,这小子大愚若智,还对我拿腔拿调,让我以为他赚了多少呢!
“那好吧,明天我们就起程南下,到时候见机行事。总而言之,我一定会帮你弄到阵图的。”
“哼!”池早皱起眉,想了半天,忽道:“我不去南方,我要留在这里。”
我大吃一惊:“你开什么玩笑?”
池早道:“现在是建安五年二月,根据历史记载,曹操就是在本月进军官渡,与河北袁绍开始正面对抗的。我不想放过这次实战观摩的机会。”
我道:“那我呢?我跟曹操说得那么肯定,要即日南下,以棋会友。噢,过了一夜,就改了主意,要在曹公帐下弄个官儿做做?”
池早笑道:“那又有何不可?凭你的棋艺武功,曹操一定喜出望外。他到哪儿去找你这样文武双全,又可以当保镖,又可以解闷子的妙人儿?”
“什么?”一听他这狗屁话,我顿时又火了。我知道,池早看似说笑话,其实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实意。唯其如此,我才特别恼火。我为了帮他,千辛万苦来到这么老远的古代,累死累活,绞尽脑汁。他倒好,一看我没利用价值了,毫不犹豫就想把我一脚踹开,自行其是,这还象我的朋友吗?
不过……
我转念一想,他就是这么个人,难道我今天才知道不成?
再说,我这次真是全部为了他才来的吗?
池早不慌不忙,悠然道:“虽然我不能把我研究的阵法心得提供给这时代人,那是时空旅游法所不允许的。但我会给人看病,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他们一定不会说什么。另外,我是学西医的,对中医中药不太熟悉,正好借此机会学习学习。凭我的悟性基础,等过几个月,我对中药有了切实的认识,恐怕这医道天下第一国手的位子,我想不坐都不行喽!”他是看准了我不会跟他一般见识的。
我点点头,他倒是思虑周密,看来临来前就已经想好了。这时代医生严重短缺,供不应求。他医术虽然不乍样,在这时代也还能滥竽充数。目前大战将临,这样的人物,曹操确实需要。
“你可小心点,曹操特别喜欢杀医生,吉平、华佗……”
池早咧咧嘴:“我知道,你不会留下来的。分别在即,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看来他也不是不怕。我心里忽然觉得有些佩服,池早虽然不够仗义,但他对自己的事业却实在是一心一意。曹操的为人,他就算知道得没我清楚,听也听说过,那是个多疑的奸雄,杀人不眨眼的。为了学到这什么八门金锁阵的精髓,他竟不惜侧身虎**,决定亲自参与一场古代大战。
既然如此,那还说什么废话?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喂,你这么干,好像违反了旅游局的规定。你就不怕回不去?”
池早狡猾一笑:“这事没搞定,我敢来吗?”
“那好吧。反正我们俩这一年的旅游费用你已经付清了,咱们各走各的,大家都省心。
你放心,我到了南边,还会为你留意阵法秘诀的。”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膳,我向孔桂辞行,顺便把池早的意见告诉了他,请他在曹丞相跟前多多美言两句。
孔桂看池早一眼,微笑道:“原来池先生是医道国手,这可真是失敬了。阿飞先生放心,丞相对各类人才都极为尊敬,尤其我军即将整装待发,军医远不够敷用。不过这话二位不必跟我说。因为我也要和阿飞先生你一起南下。”
“啊?”我和池早都是一楞。临来之时,我仔细分析过,在建安五年这时候,孔桂很受曹操宠信,是曹操身边第一伺棋门客,随时随地都可能陪曹操下棋的。他怎么会跟我一起出差呢?
孔桂道:“昨天丞相听了阿飞先生的话以后,心中忽生感触,想请江南二圣到许昌来一会,所以命我为招贤使者,即日前往江东。”
池早道:“现在江东是孙权……”
我忙咳嗽一声,道:“听说小霸王孙策一向敌视丞相,恐怕不肯任由先生招贤纳士。尤其严子卿、马绥明这两位,可说是江东的国宝。先生这个使命,很难哪!”
池早老脸一红,想了起来:“是了,现在孙策还没死呢!”
孔桂道:“两位有所不知。去年孙策平定庐江、豫章,声威大振。但他官微职轻,甚感不足,前些天遣张紘至许昌上表献捷,求为大司马,丞相尚未答复。此时前去取人,正其时也!”
我俩恍然大悟。
这时门外走进两名彪形大汉,向孔桂行礼道:“先生,行囊都已准备停当,是否现在起程?”
孔桂介绍道:“这两位,是丞相最精锐的‘虎豹骑’营中的猛将,这位李齐将军,这位宋亮将军。是丞相特意派来护送我们南下的。”
我打量一眼,这二人身材都非常高大。李齐约有三十岁左右,一脸络腮的胡子,十分威风。宋亮肤色却很白,目光闪闪,一笑一口白牙,显得精明强干,大约二十五六模样。
宋亮笑道:“孔先生和阿飞先生的大名,咱哥俩是如雷贯耳,久仰久仰。不瞒三位,咱哥俩也都好棋,平时没事就以赌棋为乐,倒也能赚几个零花子儿。昨个咱们领军大人来选护卫勇士,我们一想,这可是好机会,就争着来了。各位先生放心,一路上咱哥俩保证把三位伺候得舒舒服服。不过呢,闲时几位可得指点两手。”
孔桂道:“阿飞先生的棋,不光二位将军,我也想多学学呢。哦,宋将军,李将军,池先生不随我们一起去,你们在此稍候,我先领池先生去见丞相,马上就回来。”
李齐和宋亮对视一眼,显然都有些意外,但他们训练有素,并不多问。
池早冲我挤挤眼,拱拱手,道:“飞兄一路保重。”便跟着孔桂,大摇大摆地去了。
李齐、宋亮一共带了五十名“虎豹营”中的手下,都身着便装,肩背五尺长刀,手提逾丈铁矛,虽是作仆人家丁打扮,默默伺立一旁。但个个颈粗肩宽,腰细腿长,浑身上下透出勃勃精力。我只顾看着池早背影想心事,开始也没注意,等一名战士牵着一匹全白色的战马走到我身边时,我一眼扫去,才吃了一惊:好一个健美的汉子!
四下仔细看看,不由心中想起一个人来:“这里五十二个人,任谁到了我们那里,都会让金三阳垂涎欲滴,立刻以重金与他签约,成为他‘阳光时装城’里第一流的名模。”
宋亮见我盯着他们的手下左瞧右瞧,面带惊讶之色,他哪儿知道我们是在为他们的英伟身材暗暗可惜。以为我发现了什么问题,便问道:“阿飞先生周游天下,见识渊博,可是我这些兄弟有什么不妥么?”
我一怔,知道这心细的首领误会了,暗想:“曹操手下,以青州军为心腹精锐,虎豹骑乃是精锐中的精锐,当然更大部分是青州兵了。东汉的青州,就是现在山东、河北一带。按古代算法,这些人都是地道的北方人了。虽然我们那儿南方北方人们混杂群居,性格早已没什么分别,但据说古代北方人特别实在,喜欢直爽人,与南方人的精明多疑,时时语带双关大相径庭。如果我王顾左右杂以他言,这宋亮久经训练,自不会再说什么,但心中必存格格不入之感,以后就难相处了。”道:“哦,宋将军,我在想,我游历神州许多地方,也见过许多豪强的大军,其中虽不乏杰出之士,但还没有哪一家象贵军一般,不但纪律严明,而且官兵个个如许强悍,直可以一当十,无坚不摧。”
宋亮释然。虽然我不能提起时装、模特之类的现代字眼,但我的赞词却确实出自衷心,令他十分高兴。
双方关系一下子显得亲热起来,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天南海北地随口闲聊着。这两人果然是非常直爽的汉子,开始还阿飞先生、飞兄的客气,没过一会儿就你小飞、我老李的乱叫开了。
聊着聊着,话题又转到军队上面。
李齐摸摸胡须,咧开大嘴,笑道:“小飞真会说话,可也真有眼光。以一当十,无坚不摧!这词儿真是够劲儿……嘿,我们‘虎豹骑’还真没怕过谁。”
宋亮道:“对了,飞兄弟,你说到过很多地方,不知都看过那些军队?”
这难不到我,当下屈指数道:“初平二年(191年),于冀州见黑山军及袁绍军;初平四年(193年),于徐州见陶谦军,于寿春见袁术军;建安元年(196年),于徐州见吕布军;建安三年(198年),于江东见孙策军。”
宋、李二人一齐动容。
李齐道:“啊哟,阿飞先生,您今年贵庚啊?”肃然起敬之下,他又改回去称呼。
我笑道:“李将军不客气,区区今年二十九岁。在外飘流已有十个春秋。”
李齐道:“啊呀,那比我还大一岁。”
我知道在年龄问题上,古人大多不像现代人那么忌讳老,反而觉得年龄大些稳重可靠,便道:“原来小李将军才二十八岁?我可没看出来。”
李齐张着大嘴直笑:“宋亮别看着小,其实比你还大两岁,你也没看出来吧?”
这倒是真的!
宋亮瞪他一眼,道:“以飞兄弟看,各家军队各有什么特点呢?”
我回忆道:“黑山军达十余万,飘忽善走,但军心不稳,士气低落,人虽多而不足畏;吕布军士兵健斗,能打恶仗,然喜欢烧杀掠夺,百姓恨之入骨,兵虽强而终湮灭;陶谦的丹阳兵军纪甚严,战斗力颇高,但缺乏勇将统领,只宜守而不可攻;袁术军么,一无是处,不提也罢。相比之下,倒是江东孙策军,虽然人数不多,但有周瑜这等帅才以及程普、黄盖等能将为之调教操练,十分难缠,不惹为妙。”
“高论!高论!”忽听一人拍掌叫道,“如此高见,非智深广闻之士,不能说也!”
李齐、宋亮二人回头一看,急忙站起,率众官兵一起恭身行礼:“议郎大人。”
我转头看去,见说话者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人,面容清瘦,双眼无神。身披明镜似铠甲,光芒夺目;腰悬青铜鞘长刀,紫穗轻飘。他身后跟着几名持戟武士,慢慢走了近前。
我对东汉官职没什么研究,但对议郎这个职位却知道得很清楚。因为曹操年轻时做的第一个官,就是议郎。议郎属于朝庭言官,掌顾问应对,能参与朝政议事,在郎官中级别最高。不过,目前在军政合一的曹氏集团内,就不算什么了。我心里揣测:“议郎大人?这官职并不如何重要嘛!但此人身份特殊,地位崇高,却是无可置疑。难道是曹丕或者曹植来了?”转而一想,差点哑然失笑。曹丕生于187年,曹植更是192年才降世,现在都只十岁左右,哪儿会是他?仔细端详,却再也看不出什么。
我多次去三国,对三国的风俗人情、环境语言都比较熟悉,来时又听池早介绍过三国一些军事上的专业知识,知道此人看似平凡,但他身上穿的,腰上挂的,无一不是这时代最上等的罕见珍物。因此打起精神,不敢轻视,慢慢站了起来。
那人也饶有兴趣地瞧着我,忽道:“阿飞先生,你好象漏掉了袁绍军。”
我点点头,道:“我见袁绍军时,还是初平二年,袁军其势方张,气焰万丈。他们以骑兵为主力。骑兵机动灵活,在平旷之地冲击力强,尤其是长途追击奔袭,威力无比。但袁氏久在河北驰骋,从未遇上劲敌,将骄而兵横,部众不听长官号令,虽多而无用,一战失利,便可能一溃千里,不可收拾。”
最后这几句,不过是我读过历史后的总结,说是事后诸葛亮,那是一点都不错。那人却神色凝重,低头仔细想了半天,才道:“便是郭祭酒、荀军师,料敌也不过如此。阿飞先生如此才华学问,主公何故竟然未察?”
我一听,坏了!这一显“才”,可就不容易脱身了。值此大战当前,一般人也知道最重要的是不能资敌,何况是曹家的大将?如果曹操一旦误会我是个隐世高人,按历史上这种绝世奸雄惯常的“不能用则杀之”原则,我有性命之危啊!
我看向通往相府的大道,心里暗暗焦急:“这孔桂,怎么还不回来?”
那清瘦中年人忽向身后一招手:“拿戟来。”
一名武士忙抢上一步,双手奉上自己的长戟。那人摇摇头,一指另一武士:“那枝戟!”
那名被他指住的武士呆呆发楞,居然没有意识到他指的是自己。李齐、宋亮交换一个眼色,宋亮地位高些,问道:“请问议郎大人,取这枝戟何用?”
那人哈哈一笑:“你们但知阿飞先生棋艺超群,只怕不晓得他武艺之高,我军中除一二人外,无人是他百合之敌。若非此物,阿飞先生岂屑出手一试?”
我脸色大变。他说得如此斩钉截铁,那是什么缘故?除了有人泄露了我的底细外,就没有另一个理由了。
我敢肯定,这人就是池早。
我对池早可说有深刻了解,别看他昨个嘴上说得漂亮坚决,如何如何为了事业不惜把性命当工本。但到今天早晨独自去见曹操,不心惊胆战才怪。他漏我的底,原因无他,就是想我也留下来,万一有事,可以随时保护他逃之夭夭。
但这却打乱了我的计划。
我五年前曾因公来过三国好几次,对三国并不陌生。这次我之所以愿意跟他重游三国,最主要就是前几次都没有完成一个重要的考察任务:找到一个起源于三国的神秘武术世家:仿鸟迹陈家。
据我的朋友、《汉代武术史》的作者陈贫告诉我,陈家在东汉光武帝时,是一个专门从事饲养飞禽走兽的家族,在漫长岁月中,家族渐渐扩大,人口不断增加,其中的才智之士不始寞,寻求利用自身技艺向外发展的机会。机缘巧合,由于四海承平,国富思娱,陈家家族中的一位技艺过人的少年得以被延聘入京,担任了洛阳禁军鹰扬大将军,负责指导军中信鸽鹰犬的饲养。其实主要任务却是为皇亲国戚、王公贵族们训练斗鸡斗鸭。天子脚下,奇人异士如藏龙卧虎。这陈家少年为人不但聪明,而且谦虚好学,各行高手都愿意和他结交。因此二十年间,学得一身好本事。后来他见朝庭**,权贵互相倾轧,深恐卷入其中,于和帝初年借故返回老家,开始在家族中挑选资质出色的子侄,因材施教,传以绝技。其中一位少年得到武道真传。
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陈贫一脸神往之色,他盘膝而坐,伸嘴在旁边自动吸管上吮吸一口仿古健体清茶,不屑地看我一眼,悠然道:“这少年就是我的直系曾祖。他长大后,移居鄂豫一带,结合数代祖先积累的各种鸟类资料,进行了大胆创新,创造出了这套仿鸟迹神拳。可惜,后人不肖,竟然失传……”
下面的话我都听他说过上十遍了,无非是编排他祖宗的不是。所以我肚子里忍着笑,脸上恭恭敬敬地问道:“陈兄可否仔细回忆一下,令祖创立仿鸟奇拳,到底是在什么时代?”
陈贫自然不知我那时已经说服《拳宗》董事会,获得编辑部授权,可以前往陈贫祖宗所在的那个时代进行现场采访。有机可乘的话,学得拳法而归那更是锦上添花(当然,董事会在秘密讨论此事时,曾与我有个心照不宣的君子协定:如果被时空局安检科发现,一切后果由我自行承担)。他一听,我言下居然有不信之意。呵,这是对我家祖宗的不敬!大脑当即怒冲冲接通了自己的资料库,和电脑资料员合伙研究了几乎半个小时,终于得意洋洋地给了我一个比较准确的答案:在三国时期。之所以加上“比较”二字,是因为就算按照最少的推算,从公元220年曹丕代汉称帝开始,到280年吴灭于晋,也有长达六十年时间。
我搜寻的范围不得不努力扩大,前后进出时空局达七次之多,自189年董卓乱汉直到280年司马炎一统全国,花了整整六个月时间,行遍全国各地的山川河流,城郊野,明察暗访了无数俊才隐士、名家高手。但除交纳了不菲的旅游费而令时空局十分满意并因此获得一枚“模范旅游者”的镀金奖章外,一无所得。最后编辑部实在承受不住这巨额的旅差费用,终于勒令停止了这次考察。
忽然之间,我清楚了池早的“恶毒计划”。他早想到曹操这儿打工偷艺,但一个人不敢来,曹操岂是好相与的?正好他打听到我的处境(是谁告诉他的,回去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知道以我的个性,宁可辞职,也一定会再度前往三国时代。他假痴不颠,故意不提,让我以为自己占了很大的便宜,引诱我自己跟了来,充任他的同伙兼保镖。由此可见,这家伙野心之大,所谋之广,远非正常人能够想象。我在棋盘上意外败给曹操,只是给了他一个极好的借口而已。纵然我赢了,助他拿到了《八门金锁阵》的阵图,他也不会就此罢手,随我去寻找那神秘的陈家。
这一瞬间,我必须立刻作出决定:是南行,还是留下?
如果我决意不理会池早,现在还有最后一个机会:完全装做不懂武艺。希望能使曹操觉得不必要为了留住我而自食其言。我知道,虽然我在棋盘上竭力摹仿古人好勇斗狠,不顾大局的棋艺风格,且输给了曹操一局。但往往不知不觉会露出现代意识的马脚,令这时代的棋艺高手眼界大开,深受启发。曹操身为三国时期一流棋手兼弃旧图新的大改革家,自然会明白我的价值。可我也知道,曹操现在尚未统一北方,势力还比较小,还不愿轻易失信于天下。而且他很懂得“匹夫不可夺其志”的内涵,对他所爱慕喜欢的人才,更愿意采用以自身强大无比的个人魅力吸引对方,使对方甘心情愿跟随他的策略。实在不行,也就算了。从几个月以后,他大度放走关羽,就能窥见他的广阔胸怀。
在曹操心目中,我决不能和关云长相提并论。
虽然我自我感觉良好,一点都不觉得比他差。
所以,我要走,基本没有问题。
但是,我能走么?
不管怎么样,池早是我的朋友啊!
这时,那青年议郎取过那枝他指定的长戟,掂一掂,递向我手上,道:“能者无所不能。阿飞先生可试试这枝戟。”
他语气十分诚挚自信,我看看他无神的眼睛,又看看他手中那杆戟,犹豫半晌,心里叹口气,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戟一到手,心中一动,不由“咦”地轻叫出声。低头仔细观看,但见那长戟自枪头至枪尾,遍体金色,枪颈部的两枝平行小尺架以及架上的月牙弯刃,却全部以亮银镀就表面。金光银彩,在太阳照耀下交相辉映,发射出灼人的锐利杀气。
那青年微笑道:“阿飞先生见多识广,当知这是何人使用过的兵器?”
我暗暗苦笑,一接过这枝长戟,我已不能再作离开打算。心想:“同为‘守拙一族’中的佼佼人物,为何我总不能像池早那般潇洒,什么事都拿得起,放得下呢?难怪小竹她们要偏向他了。”道:“我在徐州曾见过这枝戟和它的主人。”
那青年笑道:“然则此戟有名否?”
我道:“有名。枪金刀银,是名‘金银戟’。”
那青年道:“此戟有何特异之处?”
我随口道:“身轻如木,坚硬赛钢;纵枪能透三重盾甲,横刃则断百炼刀矛;枪杆蕴含强烈磁性,可偏阻敌方暗箭飞刀。昔日温侯战阵之中百战不败,毫发无损,得此金银戟之助良多。”
那青年现出讶色,道:“阿飞先生真是内行。我保管这条戟一年多,也只知此物枪锋甚利,不料竟有如此好处。”
我心想:“你不知道的多呢!这枝戟根本不是你们这时代的人能铸造得出来的。”
我精研三国史料时,曾翻阅过三国兵器的记载。吕布武勇冠绝天下,其所用兵器方天画戟自然在三国兵器史中占有一席之地。部分冷兵史家经过多方考证,反复推究,对这条“金银戟”的各种妙处一一落实之后,得出一个令人啼笑皆非、惊诧莫名的结论:三国时代根本不可能铸出这等质量的武器!因为兵器中含有铬、钨、钒、钽、钼、铌等十余种稀有金属,而且其与金、银、铜、铁等物之间的含量比例十分讲究。其精确度之高,大非寻常。恐怕只有二十一、二十二世纪的冶炼水平才可以出制造这种软硬适宜,磁力强大的合金武器。几位思路开阔的青年学者进而推断,吕布有可能不是真正三国时代中人,而是后世人经过时空隧道进入三国的。这个人随身带去了这条金银戟。此论点刚在公共网络上一推出,立刻引发一些保守的历史权威人士的愤怒攻击。这些人的想法也很符合科学逻辑:我们二十五世纪的人类社会,物质文明高度发达,但完全掌握时空转换技术的时间,也不过区区十五年。怎么可能在遥远的三、四百年前就有人进入时空隧道?两派人士开始在网上进行激烈辩论,这场辩论后来演变成一场真理与谬论的生死大战。最后结果是青年派势单力孤,理曲词穷,最后大败而逃,全体被逐出“守拙一族”,
逃回“神游世界”逍遥快活去了。
对这场辩论的胜负,我并不关心,当时只顾从双方的论据中吸收精华,充实自己。但此刻我一拿到这枝戟,忽然有一种感觉:虽然那批青年学者是失败者,可他们的设想却很可能是对的。什么理由说不清,但一握住这杆长戟,我就觉到,似乎有一股喷薄欲出的力量从戟身上传递到我的手心,直透入我的大脑,令我不由自主地奋扬感动。
我静静思索片刻,忽然微微一笑,道:“我略知戟法,今日既然有此奇遇,不妨献丑一二,以博各位大人一笑。”
那青年脸现喜色,手一挥,道:“魏司马,你乃矛戟专家,请你和阿飞先生试几招。”
他身后一名持戟卫士走了出来,戟交左手,并拳为礼,傲然道:“请。”
这时惊讶之极的李、宋二人随着那青年都退出数丈之外,稍远处的虎豹骑战士不敢擅离位置,但不约而同,脖子都歪了过来。
我轻轻一抖金银戟,戟身震颤数次。我这一则是适应戟的各种特性,二来借机观测对手。默察之下,发觉这位魏司马沉着冷静之极,丝毫不为所动。心中暗想:“真是人死名休。当年吕布威震八方之时,武人一听说金银戟这三个字,脑袋就疼。现在吕布回姥姥家了,这条戟就不再受人尊敬,令人畏惧了。”想到此处,心中生出一念,豪情忽生,敌意大盛,右手握住戟尾,右臂高高举起,直刺青天,道:“请将军通名。”这几个字平平无奇,但我说话间,内劲陡然迸发,浑身上下立时迫出凶戾森冷的强大气势,直扑向对方。
魏司马刹那间脸色变得铁青,右手一捋,推上尺许,反手抓住自己的戟杆,戟头顺势一沉,斜斜指住我头脸区域,左脚同时微微退后半步,以借大地之力。招数精妙,应付得宜。但手忙脚乱之下,弥漫在他身体四周的汹汹气势已自然消失。
我右拳微松,嘴角露出冷冷笑意。知道这一瞬间他必然生出“兵凶战危”的气馁念头,以至觉得非仗兵器上的那股天然杀气相助,方可与我抗衡。而同时我也发现,这人惯用左手。
低低惊呼声骤然在我身后响起,只听一个洪亮的声音叫道:“那厮寻死么?还不退下!”话音未落,一股劲风脑后吹动。我心中一惊:“好快的速度!”
出手之前,我就感到远处似有高手**,而且不止一个。但推算距离,至少在十丈之外,三招之内,绝对无法赶到援助。因此我顿生炫耀好胜之心,大胆使出绝技,准拟当着曹家一众高手大将,数招之间,便要打得这姓魏的从此死心塌地,心服口服,再不敢生出蔑视金银戟的念头。
我已经猜出,此人定是当年盗去金银戟,叛卖吕布的二将中的魏续。所以才能不为金银戟本身的威力所摄。
啦甲然该死,也不该由他出手。
这种人,更没资格蔑视金银戟!
没想到,曹营中有如此行走如风驰电掣的人才,我一招甫出,此人已至身后。
而此人眼力之高,也是令人吃惊。转瞬之间,他就看出我的拳法之辣,丝毫不弱于我的兵器功夫。
无可奈何,我右拳只好重又握紧,表示放弃原来欲以拳法偷袭的想法。
身后“哇”地一声粗嚎,噗一声闷响,白光一闪,一口宽背大刀从我身后伸了出来,直飞出去,向对面那青年议郎插去。这口刀去势不是很急,但劲道很足,潜力无比。李齐宋亮眼见事急,一起抢步拔刀,护在那青年之前,一人力剁,一人横格。
我啊一声,心想:“这一刀力量之大,李齐宋亮哪能截住?”内气瞬间游荡冲激,右臂如电,笔直而落,手中长戟径向大刀搭去。便在此时,身后一股巨力撞击肩背部,将我身子撞得向下一沉,站桩不住,直跌了出去。
“当啷”一声轻触,金银戟的金枪头和银弯刃已吸住刀背。借此一吸之力,我手腕轻翻,刃尖勾住了刀的铁吞口,但心头却一凉。因为脚下失去了依托,等我稳住身形,运劲卸下刀上向前的力量的时候,大刀必定已经洞穿了李齐和宋亮的胸膛。
任何人死伤,都不是我的本意。尤其是李宋二人,已可算是我的朋友。
我恨得牙根痒痒,但却无可奈何。因为我太知道这大刀主人的神力了。
除了许禇,再找不到武功如此了得,却又如此鲁莽的大力士了。
身后嗷地又一声嚎叫,脚下忽然一跘。我又惊又喜,念头立变:“好聪明的小伙,居然会使‘泥鳅钻泥洞’救急。”两脚毫不客气地踩在他送至脚下的两条肥肥小腿上,根基一稳,气息立时三转,内力自小腹而胸口、臂膀、前臂,最后全达到手腕,强行一挑。
戟刀分开时,刀柄也被挑得高高翘起,笔直地树立在空中。这一下大出众人意外,李齐、宋亮运尽全力的一刀顿时双双落空,二人一前仆,一仰倒。那青年议郎忽地伸出左手来,轻松握住了空中已毫无力道的大刀。
直到此时,魏续才清醒过来,他脸如土灰,茫然四下张望一眼,扔掉手中长戟,转身便捂面奔去。
那洪亮声音喝道:“好戟法!好功夫!”
青年笑道:“阿飞先生的戟法连大哥也叫好,那一定是了不起了。”手一垂,大刀收于肘后,扫众人一眼,又笑道:“许校尉的神行之术和地趟功夫素不轻露,亦是天下一绝。今日你们眼福不浅,居然目睹了两大顶尖高手的盖世神功。”
我心想:“这三国乱世真是强者为尊。这么一会儿,你们就把魏续全忘之脑后了。”想是如此想,内心深处却觉得这世道很合乎自己口味,淡淡一笑,道:“不敢,议郎大人过奖了。”感到脚下许禇挺力向上挣动,劲道很大,心中气恼此人偷袭自己,又大不服气他神力,意欲乘机折辱折辱他。潜运内力,使个千斤坠,死死压住他两腿。他此刻全然居于下风,休想从我脚下脱出。
李齐宋亮从地上爬起来,收刀归鞘。宋亮兀自惊魂未定,呆呆看着我。李齐却满不在乎地用力拍拍胡须上的泥土,诧道:“阿飞先生,您还不下来?老站在许将军腿上,那怎么舒服呀?”
我微笑道:“许将军腿上抽筋,我得帮他好好踩踩,为他松活松活。”说着话,感觉到脚下向上压力消失,不觉诧异:“这家伙,倒不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主儿。”不为己甚,疾忙跳开,转回头来。
地上一个皂衣大汉腾身而起,大骂道:“你爷爷才抽筋!”但见他浓眉大眼藏稚气,满脸横肉蕴真情,四肢粗壮如铜柱,腰腹板坚似铁石。他身材不高,按现代量度,不会超过一米七零,但气度威猛,给人感觉,却是顶天立地一般。
这就是曹营日后的军神虎痴许禇了。
许禇举起右手,似是想指着我大骂一通。刚一动胳膊,顿时痛得哇哇大叫。却是忘记了刚才为了不伤我,他左手击了右臂一拳,把大刀打飞了出去,右臂也被打脱了臼。
我暗暗好笑,却也想起他为人厚道的一面。迈上一步,一记从下而上的左钩拳,拳头正打在他右掌掌心,就势传入一道内气,眨眼工夫探明白他是肘脱臼,即时?他接上。
这就是我自创的“九阳拳击功”,号称二十五世纪十大发明之三。治疗他这区区之伤,实在是牛刀小试,大材小用。
许禇痛得又是一声噪音,习惯性右掌提起,护在胸前。这一嗓子未免夸张,似有赚取同情之嫌,因为我治疗水平没那么差劲。但四周曹家兵将一齐鼓噪,纷纷作势端矛挺刀,蠢蠢欲动。显然许禇的人缘挺不错。
那青年议郎斥道:“混帐!你们干什么?”急走几步,右手托住厚厚的刀背,道:“奉还许校尉宝刀。”
许禇伸展伸展右臂,脸上现出疑惑。歪着大眼看看我的金银戟,大概知道空手非我之敌,便接过大刀,道:“小纯子,你从哪儿弄出来这么个厉害家伙,杀气比俺还凶。”

不远处一位顶盔贯甲的青年军官缓步走近,道:“许禇大人,不得无礼!他就是主公命你我来请的阿飞先生。”
那青年议郎笑道:“两位不打不相识!也令我等看到了阿飞先生真正的本领。”
许禇上下瞪我几眼,道:“你就是那个下棋的阿飞?我还以为吕布又活过来了。”
我把金银戟递给跟来的宋亮,淡淡道:“许大人过奖,我的戟法如何能与吕温侯相比?”
许禇道:“怎么不能?刚才那一招‘傲视天下’,神雄气壮,差点把魏续吓死。曹仁,是不是?”
那军官神色凝重,点一点头。
原来他就是曹操最信任的“四大将”中的苋什茏孝?就因为你那个什么八门金锁阵,弄得池早神魂颠倒,连老朋友都出卖了。我看他一眼,眉目清朗,微留胡须,和那青年议郎倒有几分相似。我猛然记起,这青年议郎,一定就是曹仁亲弟、“虎豹骑”的督帅曹纯曹子和。史称曹纯文武兼修,好学问,爱学士,18岁为黄门侍郎,24岁便以议郎参司空军事身份随曹操征战,督抚虎豹骑,甚得军心,部下当面皆呼之“议郎”,以示亲敬。
我心中忽发奇想:“我若留在军中,岂不可以日夕与这些三国里的大人物同僚为伍,谈笑打闹?日后回去,写一部《三国英雄传》,一定更加传神。”近数年我采编事业受阻,流年不利,心灰意冷之下,遂专注著书。我的《九阳真经》原稿虽然被池早送了人,但《九阳真经通俗本》却早在三年前就正式出版发行,销量达数亿户私人网站,甚获“神游世界”读者们的好评。爱屋及乌,连带我在书中只是简要介绍的一种“九阳拳击功”,也被《大众读者》网志评为大奖,号称本世纪第三大最重要的发明。
所以,我现在写作的兴趣是越来越大。如今有这等深入生活的大好机会,怎么就没想到大加利用?何况……我暗暗大骂着自己:“真笨!这次旅游,带头人是池早签字。如果我不慎泄露了历史机密,旅游局要查,也只能去找池早算帐。我什么损失也没有,还可以尝尝成为一代智勇双全的英雄滋味。这叫做别人怎么对我,我不妨还施彼身。”
脑筋一转过这个弯,顿时大乐,忙拱拱手,语气大变:“原来是曹仁、曹纯二位大人。我阿飞行走江湖,早就听闻两位曹大人和许禇大人的名声,真个是威震中原,四海景仰。阿飞何幸,一日竟能得三位见当世英雄。”
虽然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但这马屁也得看是何人所拍。你让池早来说这几句话,这些人保证嗤牙咧嘴,像无意中吞了几十个苍蝇似的。但出自刚一招吓退大将魏续的阿飞之口,那效果自然就完全不同了。
许禇首先高兴起来,一把搂住我肩膀,道:“阿飞老弟,俺虽然以前没听说过你,但你的兵器拳法,俺非常佩服。你以后一定也是个大英雄。”
曹仁、曹纯兄弟脸上也大显愉悦,曹仁笑道:“许禇这家伙从来是不夸别人的。主公要是听到他这话,一定很吃惊。”
曹纯道:“此乃真英雄才敬英雄。许校尉,你们两位如何来了?”
我心中暗想:“你这不是废话?”不过没这些废话,下面进行下去就有点尴尬了。
果然许禇道:“是啊,主公听池先生夸赞阿飞先生武艺,急命俺们前来相请。顺便……”
曹仁接道:“顺便转告先生,请先生务必暂缓南下,留在我军营中,以便随时就教。”
许禇瞪了他一眼。我心中明镜一般,想道:“要请我,何必要你们这样的一流大将亲自出马?想必曹操还有试探我的武功深浅的旨意。如果我倔强不从,又或要逃跑,你们是不是还要出手擒拿呀?”反正我的主意已定,也不管他怎样,道:“不瞒三位,我虽略通武技,但骑术欠佳,恐辜负丞相美意。不如二位大人向丞相禀明情况,让我暂时在曹纯大人虎豹营中学学骑马之道,再去见丞相大人吧?”虽说我变了主意,但食言而肥,
毕竟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就去见曹操,真不知说什么好。而且我也不想见到池早,大家分开些为妙。
曹、许二将面面相觑。我肯留下,但却不肯去见丞相,这种情况主公可没吩咐如何办理。曹纯心思较细,心想:“他如此本领,却孤傲自赏,不肯轻易显露,自尊心自然远较常人强烈。如果不是吕布的遗物让他雄心顿生,他会不会如此爽快答应,犹在两可。现在他已经同意留在我军,小节问题自不必多计较,以免另生枝节。”道:“阿飞先生肯垂青小将,小将喜不自禁。许校尉,大哥,我领军营现缺一副督帅,主公曾允诺派猛将前来任职。我观阿飞先生武功惊人,足可胜任有余。请二位向主公举荐,如何?”
曹仁立刻明白过来:“对,先稳住他,再请示主公如何行事。”点点头:“我看使得。”
许禇道:“你们都这么说,那我们快回去跟主公说去。”他是实心眼,说走就走。曹仁急忙和我打声招呼,跟他去了。
我则随曹纯回转他军营,等曹操的命令。
领军营不在城中,而在城西约二十里的一处平原上。
中午吃过饭,丞相令谕也传至领军营:任命阿飞为领军营副督帅,官拜骑都尉。
消息三刻之内遍传全军,大小将士皆惊。不知我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居然一跃而成虎豹骑内仅亚议郎大人的第二号人物。
前来传谕的是曹家军智囊团中主要成员之一的中军参军贾诩。他五十来岁年纪,头带冠巾,一袭紫袍,仪容修饰得很是整齐,但和眉慈目,柔声细语,生似一位谦冲有道的化外羽士,哪有半分智者风范?幸好我我久闻“乱国奇士”的大名,虽然他其时刚刚与张绣一起归附曹操,还不是曹操的亲信谋臣,地位不甚高,居于荀彧、荀攸、郭嘉、程昱等人之下。但我丝毫不敢以貌取人,凭位待人,暗中警惕,出言谨慎,竭力与他周旋。
敬人者人恒敬之!贾诩和我谈了一席话之后,私下对曹纯讲道:“阿飞此子虽然年轻,实是异人,日后助你成就大功者,必是此人!你切不可轻待他。”
这番话是在帐中只剩下我和李齐宋亮三人后,宋亮告诉我的。
我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道:“今日我和贾先生初会,贾先生哪会如此抬举我?”
李齐道:“飞兄弟,你如今是我顶头上司,可我还拿你当兄弟般看待。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宋亮说的话,句句是实,我也在旁边听着。这位贾参军啊,别人都说他眼睛毒辣得很,一瞧一个准儿。主公也很佩服他呢。再说,如果主公不是看准了,怎会拜你为骑都尉?”
宋亮道:“是啊,飞帅,曹领军令我俩来伺候您,我们是真高兴。特别是听了贾先生一番话,我们可更是下了决心,要跟着您,好好干一番功业。”
我道:“我只是个小小都尉,你们别这么当回事。”心想:“深入基层,体验生活,那只是一段时间,不定我什么时候就溜之大吉回去了。先把话说到前头,别到时候骂我不够义气。”
李齐瞠目结舌道:“飞兄弟……不,飞帅,你说什么?”
宋亮道:“看来飞帅对我军军职还不太熟悉。李司马,请你给飞帅大致介绍一下吧?”
李齐道:“对,飞帅。我给你讲讲。”也不管我同意不同意,道:“我们中央禁军分为两军,一为护军营,主要是步兵,人数较多,有近两万人,由中护军韩浩统领;一为领军营,全是骑兵,一般都称为‘虎豹骑’,五千人,就是咱们了,由咱们中领军曹纯大人指挥。军中大将,一等的主要是四将三郎五校尉。四将是建武将军夏侯惇,奋武将军夏侯渊,扬威将军曹仁,游击将军曹洪。三郎是宁国中郎将张辽,安国中郎将徐晃,定国中郎将李典。五校尉是讨虏校尉乐进,平虏校尉于禁,护军校尉许禇,破虏校尉兼中护军韩浩,最后还有咱们典军校尉兼中领军曹大人。现在曹洪将军和定国中郎将李典在汝南,与龚都的黄巾叛军正争持不下,于禁和乐进两位大人在黄河前线延津镇守,中护军韩浩大人正在许都近郊组织屯田,亦不在军中。算来目前只有七位大人,级别才在飞帅之上。至于其他地方上的武将,不管他级别多高,在飞帅面前也得低下头来。”
宋亮补充道:“咱们领军营是主公亲军,没有主公将令,任何人都无权调动。飞帅现职骑都尉,是我们领军营最重要的将领,曹纯领军不在,本营就由飞帅统领,直接听命主公。”
对这些职司问题,我还真没研究过,闻听大感兴趣,道:“那四将三郎他们,岂非有职无权,光杆司……大人一个?”“司令”二字吐出一半,总算想起这时代只怕还没有司令这词儿,话到嘴边,急忙变化。
李齐道:“那倒不是。校尉以上将领,各有五百本部人马,不在中军之内。”
我道:“那我这个都尉,有多少可以自己动用的手下?”
李齐道:“飞帅是二百骑。”
宋亮道:“飞帅,除了许禇大人的护卫队,我们二百名虎豹骑,战斗力不比任何将领的五百亲兵逊色。”
我点点头,道:“李齐是李司马,那你就是宋司马了?”
宋亮道:“是。都尉以下,又有尉、司马、都伯、什长、伍长,我和李齐,就是飞帅亲军的头领。”
我道:“那我们也就相差两级。好,既然这样,咱们以后就不要太讲客气。大家年龄差不多,你们叫我阿飞,我叫你们李齐宋亮,直接叫名字,岂不爽快?”我在现代社会,平日接触的,虽说虚伪人占了九成九,但约定俗成,大家都叫对方名字,彼此以你我相称,这方面却很是坦然直接。这三国人看着都挺实在可爱,但等级观念实在太过深入人心,大家互相不弄个官职叫叫,似乎就不过瘾似的,让我很不习惯。
李齐道:“飞帅,军中有规矩,下属不得直呼长官名字,犯者责杖二十。”
宋亮道:“飞帅是主公亲自任命的领军营副督帅,官职虽然只比我们高两级,却已属于高级将领。我军现在除了飞帅,就只有护军营陷阵都尉史涣一位都尉。而两营中司马有近三十位,如何可以相提并论?”
我道:“好,好,任凭你们叫好了。”心想:“临走之时,怎么想个办法,把这两个也升到校尉都尉什么的,那才对得起他们一番亲近之情。”在军队中,只有立下战功,才有升迁可能。我脑子一转悠,知道这事对我这已知未来的后人来说,并不为难。而且泄露一些信息,也可以好好整整池早。所谓一箭双雕是也!
李、宋二人见我脸露笑容,不知我在正动坏脑筋,以为我对目前的位置满意了,都松了口气。李齐道:“那枝金银戟,我已奉领军大人之命,带了回来。另外,领军专为飞帅选了一领盔甲、一匹座骑和一口斩马剑,我也领回来了。明日请飞帅过目。”
对官职我是只通一窍,但对武器,我可是内行,忙道:“什么?那枝戟你也带回来了?”
李齐道:“是主公同意的。”
我精神一振,好个曹操,真是大手笔!对我这只见过一面之人,也这等大方。道:“等什么明天。现在就让我看看。”
宋亮道:“领军说让飞帅今日休息,明日再开始练习骑射。”
我道:“不用休息了!”忽然想到:“对了,现在不妨就泄些信息给他们,他们以后对我的话才会死心塌地。”道:“你们可知道,袁绍大军近日必然进抵黄河,我军前线吃
紧。用不了几天,我们就要整军出发了,你们以为还有多少时间?”
李宋二人大吃一惊,齐道:“飞帅,军中不得乱传消息,被主公知道,那可不得了。”
我道:“我对形势估计,绝对没错。你们在许都城内还有什么事情,我给你们一天假,尽快去办。”
李、宋二将互看一眼,宋亮道:“飞帅之言,我们自然相信。我二人父亲,现在城北破虏校尉韩护军的步军军营旁屯田,离此不过四十里地。”
曹操一生积极推行屯田制度,我早有耳闻。据说他把屯田分为军屯和民屯两种,军屯是利用军队中的精壮劳力,在军营附近地区开垦荒地。民屯虽然也是按军事编制进行有组织的耕作生产,主要人员却是农民。青州军大多父子均在军中吃粮当兵,因此我听他这一说,倒也不觉奇怪:“那一天应该够了。”
宋亮犹豫片刻,道:“飞帅有所不知。军中规矩森严,不得本部长官同意,我们进不了军屯营地。”
我道:“现在谁负责护军营的屯田?”
宋亮道:“是史都尉。”
我道:“就是跟我平级的那个史涣?”
宋亮道:“就是他。”
我听他语中大有怨气,知道他以前必定受过这小子的气,道:“那好,我跟你们一起去一趟。”
李齐道:“不行啊,那家伙最是粗鲁骄横,一定不买飞帅的帐。”
我捏捏左手手腕,道:“他不买我的帐,难道我就买他的帐?”
宋亮道:“飞帅,虽说我们不怕护军营,但我们跑到护军营里闹事,那可有点理亏。发作起来,连曹纯领军也没办法保我们的。”
我眼睛一亮:“那就是说,有理的话,就可以打架了?”心里顿时痒痒。在现代社会,哪有这等好事啊?不然,我早把池早揍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了。
宋亮见我一副想生事的模样,有点急了:“飞帅,军中规矩,严禁私斗。小将倒有一个办法。”
我道:“你说,有什么好主意?”
宋亮道:“史都尉一向最畏服许禇大人。小将以为如果飞帅求许大人跟史都尉说一句,那比千军万马都管用。”
我大失所望,古代的臭规矩也这么多!道:“去求许禇啊?”
宋亮道:“不用大人亲自去。只要飞帅同意,我们自己去找许大人。”
我道:“那家伙也是个横人,能说通么?”
宋亮听我已有允意,忙道:“许大人其实很佩服飞帅。我们手下人听那边护军营里都在传说飞帅一招败魏续的故事,据说就是许大人四处宣扬的。”
我心知自己初来乍到,不便过于显露,只得点点头:“那样也好。”
宋亮道:“今天下午全军整休,我们这就去,晚上就可以回来伺候飞帅。飞帅以为如何?”
我道:“嗯,别忘了,走之前先把你们领回来的东西给我。”
曹家待我,可真是不薄。曹纯为我选的头盔、铠甲、长剑、战马,都是很棒的。虽然我对马的认识还停留在珍奇动物园和书本上,但从头盔的迭煅层数、铠甲的样式以及长剑的锋利程度来看,这匹枣红色战马也一定是曹纯所能找到的最好坐骑了。
我把玩了一会儿金银戟,立刻出帐去练习骑术。
在我们那个社会,马是一种濒临绝种的动物,受到重点保护。虽说在人类之宝研究区里偶尔餐低的跟养马的专家套上交情,胡吹一番,获得几次骑马的机会,有骑马的经验。但那马都被养得膘肥体笨,走路都很困难,更不用说跑了。像这样穿戴着数十斤重的盔铠甲胄,手提过丈兵器,乘跨高头大马,疾行在广阔的草地上。自我感觉,嘿!那是十二分的威风凛凛。
遛了几圈,心里渐渐不太虚了,觉得跟我们那儿的马比起来,也就快捷灵活一点而已。便试着挥舞长戟作左劈右挑前刺后撩的各种马上招式。开始时颇不习惯,但我仗着武功底子厚实,慢慢调整动作气息,居然进步神速,不由得心里自我大赞:“真是聪明过人!”
练了大半个时辰,骑技越来越熟,精神越来越足,我开始试探作战时如何与马配合。一试之下,即知此马果然训练有素,股膝手脚,各种专业指令无须完整使用,只要轻轻示意,它便遵行无违,动作到位之极。反而是我,需要从它身上学习骑战的基本知识。暗暗叹服:“现代人可能比古人聪明,但马却蠢笨退化多了。这古马训练得可真了不得。”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正耍得高兴,忽听旁边不远处有人“嗤嗤”冷笑。我耳朵之灵敏,比兔子差不了多少,一听之下,顿时知道有惹事的来了。因为这笑声实在太熟悉了,除了池早,没人能笑得这么动听。
我左手持戟,右手勒住缰绳,向场外看去。只见四五丈外站立两人,池早身上穿着还原来那身灰朴朴的仿汉式布料长衫招摇撞骗,左手还是那口仿木箱子,嘴角噙着依旧是那出卖朋友的可恶笑容。他身后随伺一个黑衣汉子。
我一见他那样子,心里气就不打一块来。蓦地缰绳一松,两腿一夹,挺戟纵马,直向他冲去。
池早急忙后退,大叫道:“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他身后大汉闪至前面,反手疾快拔出一口寒光闪闪的四尺长刀来,双足成马步,嗨一声,一刀向我的马头劈去。
这一刀从出鞘、举起、运力直至劈出,一气呵成,劲挺势足,竟然是一派高手刀法。我大吃一惊,急伸戟架住他刀头,弯刃轻轻侧向一拨。这一招“偏听偏信”,并非我平日演练惯熟的十一路“无常戟”。而是从最近一期《拳宗》杂志中登载的一套“古代马战大全”中读到,尚存记忆,虽然并无任何实战经验,而且我左手之力,自然比右手稍差。但此招靠的全是四两拨千斤的绵劲,最是适合我这种内力深厚的人,所以不知不觉,头次马上与人争斗,使的居然就是这一式。
坐下战马颇通人性,虽然我初学乍练,没有来得及想到给它通知,但它居然察觉到对方并不好惹,自动缓下速度,让我这新骑手能不受时空影响,随意施展。
哪知刀戟相交,却无声息,那大汉长刀一贴住金银戟,刚力突然全部收去,刀上传过一股柔和内力,消掉了我戟中附着的内力,顺势抽回刀去,轻松之极。紧接着人影飞动,刀光如电,在我人马四周,犹似布上了一道刀网。
马上拼斗,毕竟非我之长。此人武功虽奇,如在平地,我岂有所惧?只需一招“千军辟易”,他这刀网立时便会碎裂。再发数戟,当可占到上风。但此刻我对高低、远近、长短等种种拼杀时最重要的数据皆不能准确无误地进行判断。迫得无奈,只好使一招“我如水滔”,弯刃向外,长戟顺时针圈出,围腰转了一个大圈,初时戟在左手,一圈转过来,已交至右手。这一招行云流水般,却也是“马战大全”中招数。之所以敢使将出来,全倚仗金银戟的锋锐,料那汉子不敢硬格。但施展到一半时,只觉心旷神怡,浑身舒泰,知道无意中竟已发挥出招式本身的威力,那汉子必退无疑。当即哈哈一笑,右足足尖轻磕马肚。战马会意,立刻奔行,已从那汉子身侧擦过。
我再一看,哈!池早正在身旁。右手一甩,长戟带着风声挥出,平平拍在他**上。池早“嗄”地一声,一个趔趄,扑面摔倒在地上,弄了个炜泥。这还是一念之仁,怕他经受不住,没用什么力气,否则,他**上非长出几条血痕不可。他急忙翻身滚动,坐将起来,双手举着那只木箱,护在头顶上,道:“呸,呸,你这人好不讲理,我是来送礼的,如何打我?”
我微感奇怪,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给我送礼,拍我的马屁了?今儿是不是日头出错了。抬头看看,太阳西行,晖光渐落,哪里有半点异常?不过,人不打笑脸,财不拒送礼!我做了十余年“守拙一族”,这点道理还是隐隐约约已经弄明白了的。当下勒住战马,道:“好,往日之帐,暂不与你清算。这一位壮士是谁?好一手韦氏云龙刀!”
那汉子早已还刀回鞘,上前扶起池早。骤然听我道出他刀法名字,不觉浑身一抖。池早笑道:“我早跟你说过,这人所学,渊博如海,你瞒不过他的。如何?”
那汉子身材长大,但年岁很小,大约不到二十岁,五官平常,只一张嘴大如海蚌出曝,特别显眼。我心中暗想:“这年头信息闭塞,传播不灵。他年纪甚轻,只怕尚未成名,虽然身怀绝技,却无人知晓。我这么随随便便就叫破他武功路数,自然要吓着他了。”
忙道:“我只是见人施展过一次,故而认得这位兄弟刀法。”
那汉子仰面道:“但不知飞都尉曾见何人施展过这门刀法?”他声音低哑,语气之中,大见紧张。
我楞了一楞,忽然想到:“对了,韦巧巧说过,他这门云龙刀自创派之日便立下规矩,代代必须一线单传,只传长子,连老二都不传,比起那什么传儿不传女的规矩来更是混帐。他老子在神游世界里迷晕了头,一次大玩万人网战时,他费尽千辛万苦一直打到敌人的总指挥部。但用了上千种办法也没打开那指挥部的智慧大门,结果因脑力耗竭加郁怒攻内而致心智紊乱,突然发疯死去。致使他的刀法只得其表,没能学到精髓。难道这人便是他门中其中的一代祖先?糟了,他家既是一线单传,那决不会有外人会使这路刀法。我这下可要露馅了。”
那人见我沉吟不语,脸色愈变,紧紧盯着我,忽道:“你可是姓王?”
我猛一激凌,他怎么知道我的姓?自从十五岁时立誓加入守拙一族后,我早不用原来的姓名了。连池早也不知道我姓什么。这家伙,难道也是旅游来的?
那汉子见我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以为是我听他叫破真实姓氏之故。神色顿时激动起来,猛然跑上几步,直到我马前,仆倒在地,一头拜将下去,大哭道:“王恩叔!”
一时间,我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回到了古代还是溜到了未来。心想:“我什么时候有了古代的亲戚啊?”看看池早,他已经爬将起来,正迷糊糊地摸着下巴。
糊涂归糊涂,总不能老让人跪那儿啊?我急忙挂好金银戟,跳下马来,双手搀住那人手膀,道:“小兄弟快快起来。我与你非亲非故,为何行此大礼啊?”心里嘀咕:“我认识的人中间,没有哪个家伙像这少年啊!”
池早在旁道:“是啊,典司马,你与飞都尉是亲戚么?”瞪我一眼,道:“原来你姓王,我还以为你从来就没爹呢!”
那典司马忙抹抹眼泪,道:“池先生,您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王恩公有不得已的隐情。”
哈!池早来了劲儿:“他有什么隐情?你快告诉我,我一定不向任何人提起,包括我的亲生父母儿女。你若不说,我偏要到处张扬。”
那典司马看看我,我迫得无法,想到:“我有什么隐情,这不随便你么?”心想既然来到这古代世界,不弄些奇妙怪事玩玩,岂非白来?而今不但可以白当人一回长辈,还能听他说说故事,自然不便拒绝。便顺水推舟道:“那好,你就都告诉他罢。不过,这里不是讲话地方,到我帐中去说。”
回到我军帐之中,我吩咐手下亲兵守住帐门,任何人不得我同意,不许入内。又让人弄来三个青铜酒樽,装上水,道:“军中不便饮酒,我们以水当酒,解解渴。”
池早笨手笨脚地端起酒樽,喝了一口,连声催促:“典司马,你快说呀!”
那典司马刚刚开了个头,我就大吃一惊,心想:“什么?他是典韦的儿子典满?”典韦原来是曹军中第一猛将,威名之盛,还在夏侯兄弟和许禇之上。据史书上说,他是有个儿子。但因为典韦已在建安二年(197年)春死于宛城一役。所以我虽然听池早典司马典司马的提醒我,却一直没有想到。但此刻想到,却更糊涂:“姓典的跟韦氏云龙刀沾上关系,还有个典韦,人爹妈可能一个姓典,一个姓韦,我这姓王的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那典司马长得不漂亮,声音也硬,口齿却并不含混。一五一十,将他叔叔我的事迹一一道出。
原来,那典韦是陈留郡己吾县人(河南宁陵)。他本不姓典,却姓韦,叫作韦典。己吾有三大武术世家:云龙刀韦家、天星锤刘家以及五花拳李家。这其中韦家刀独传长子韦典,他两个弟弟和一个小妹妹都不懂武功,在三家中乃是最不起眼的一家。天星锤刘家不光家族庞大,子弟众多,而且广收外姓弟子,势力最大。五花拳李家介于两家之间,不收外姓弟子,但李家本门内却是一视同仁。俗话说:文无第一,武五第二。韦家虽然单传,但云龙刀法威震武林,名气还在另两家之上。刘家、李家的一些少年弟子很不服气,就想找机会跟韦典比试比试。中平五年(188),韦典父亲去世,韦典成为韦家新主人。刘、李两家的弟子认为时机已到,以刘家二少爷刘禄和李家大少爷李永为首,约了一帮人来找韦典,指名要与他切磋武功。韦典当时不到三十岁,龙精虎猛,年轻气盛,就答应了。韦家武功果然厉害,他以刀法击败刘禄的八棱流星锤,又以掌法胜了李永的五花拳。这一下闯了大祸,他家刀法在江湖上一向享有大名,而刘禄又不是刘家最强的少年弟子,刘家虽觉有点不满,也还没什么别的想法。但李永却是李家未来主人,李家青年一代数他武功拳法最高,而他却败在并不以掌法扬名的韦家弟子的掌下。李家上一辈脸上挂不住了,当即由李永的三个叔叔出面,要与韦典一决生死。韦典毫不畏惧,孤身迎敌。车轮三战,硬是以绝世武功全胜三场,重伤一人,其余二人也都输得很难看。
李家沸腾了,群起而怒,要铲平韦家。可当他们手提兵器,气势汹汹打上韦家时,却见门前站着一人,乃是刘家主人刘福。原来刘福看了韦典在擂台上力战李氏三雄之后,心中十分佩服韦典的天生神勇和盖世豪气,有意与他结纳。得知李家欲来闹事,便赶来劝阻。他虽只一人,却代表了刘氏近千的弟子。李家无可奈何,只得卖他一个面子,退了回去。韦典见他不计前嫌,气量过人,也是十分敬重。从此与刘福订交,结为生死兄弟,经常在一起切磋武艺。
天有不测风云!第二年,李永以五百万钱买到了主管缉捕盗贼,维持社会治安的己吾县尉一职。李家有了报复的实力。李永上任头一件事,便是诬良为盗,把韦典打入牢狱。刘福前去申辩求情,也被他挟愤关押。随后一想,刘家财雄势大,韦家名震武林,留下这两家,实是心腹大患,李家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乘两家无主,点起县中官兵,与李家家丁合兵一处,以刘、韦两家勾结黄巾为名,出其不意,包围了韦刘两家,将两家的满门良贱尽数杀死。只有韦典的小妹妹韦帆,当时正在刘家玩耍,临危时被刘禄派了几名得力弟子奋力救走。但李家包围圈十分紧密,等冲出重围,那几名刘家子弟也先后丧命,仅剩韦帆一人独自逃脱。韦帆当时年仅十岁,不懂武功,但却意志坚强,一心救出兄长。她很有心计,不往别处逃,偏逃进己吾县城。趁李永尚未回城,混进大牢,把家中惨剧告诉了哥哥和刘福。二人怒发冲冠,五内如焚,立即从牢狱里反了出来。
本来李永对二人关押甚紧,韦帆虽然机警,却也万难混入。但她在路上结识了一位少年侠客,此人义胆,好打不平。而且武艺高强,善使双戟。得知此事后,慨然出手相助。里应外合,方才救出韦刘二人。
听到此处,我和池早互视一眼,明白了:“典满没见过这个少年,他以为我又擅长戟法,又认得他家刀法,年龄又合适,姓氏也不差,大概肯定没错了。但这么算来,他自己的年龄却又不对了。”
典满道:“王恩叔救出先父和刘伯伯以后,又和他们一起,伺机杀了李永这狗贼。但杀朝庭命官,非同儿戏,县里据报州郡,画影图形,到处悬赏捉拿凶手,李家的人也一直没有放松,派了高手在追缉。数场恶斗后,他们几人分散了。刘伯伯逃往西北,先附?名字颠倒过来,投奔了主公,王恩叔则去了海外。”
池早道:“原来如此。我看事情已经过了许多年,想必没事了。我一定不向任何人说就是。嗯,我听说令先君是以双铁戟闻名于世,原来是飞兄所授。”
我心中一动,想到:“池早这么胡说八道,当真是要讨好我么?”正要否认,却想到那绝传当代的韦氏云龙刀,实是珍贵文化,有着极高的学术价值。如能学了回去,必然轰动武术界,顿时犹豫。两个念头在心中左右摇摆,不知该服从谁。
典满道:“正是。当年先父和王恩叔义气相投,曾互授武功。先父以家传刀法太过障眼,从此便索性以铁戟为武器。”
池早伸脚在我腿上踹了一下,示意我乘机求教。我咳嗽一声,叹道:“是啊,转眼之间,有十一年了!当年匆忙之间,我年纪又小,虽蒙韦兄倾囊相授,但却没能领悟到韦家刀法的真义。唉,如今韦兄已经过世,我再也聆听不到他那豪气干云的话语了。”
池早微微一笑,似乎对我这一向老实的人也会说这等狡猾的话来骗人这件事感到有趣。
我心想:“一代当然胜过一代。何况我们比他们不知要矮多少代,别的就算没什么长进,这说谎一定强得多了。”
典满甚是感动,道:“恩叔当年慨然以家传绝技‘无常夺命戟’相授先父,先父一直铭记于心。如果恩叔对云龙刀有甚不解之处,先父既已不在,小侄自当代先父稍尽绵力。”
我心头狂跳,难得他自动提出来教我。但同时不由得生出愧意,红着脸道:“云龙刀法乃你家家传,恐怕……”
典满正色道:“没有恩叔,就没有先父,也就没有小侄,自然更没有云龙刀。小侄以为寒家历代列祖列宗一定不会怪罪的。”
我仍是觉得大大过意不去,想了想,道:“昔日韦兄虽学得无常戟法,但以时日过短,仍尚有不足之处。你若不嫌弃,我可以细细与你切磋几招。”这话实在是未免欺负古人了。不管典韦当时学得全不全,我都可以另外教他一套精妙戟法,因为我比他多了二千多年的资本积累。说到这儿,忽然心中一动:“典韦当年学的也是‘无常戟’,不知跟我会的这路是不是一样?”
我只管得陇望蜀,口无遮拦,却没注意到池早脸色也在渐渐变红。典满的反应是欣喜若狂,立时倒身下拜,道:“先父素来眼界甚高,评品当世武学名家,殊少赞语。但对恩叔的武功,却只以‘深不可测’四字评之。今日小侄幸运,得会恩
叔,情愿执白镫,永为左右。”说着用力连磕响头。
我急忙起身扶住他,道:“军营之中,军令为尊。你我如今俱在丞相帐下,我可没权力调你过来。”
典满道:“小侄今日听说恩叔一招退魏续,心中便有所疑,已经禀明主公,来看恩叔戟法,如真为先父口中那位兄弟,便要来投靠。主公已经同意了。”
池早道:“典司马,你夙愿得偿,恭喜恭喜。赶快回去,禀告丞相一声,便搬过来吧?”
典满看看我,有点不舍得离开。我知道池早想把他支走,必有话要说。便道:“是啊,天色将晚,你还得先去回禀丞相,快去罢!”
典满不敢违拗,深深一礼,兴冲冲去了。
帐中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池早狗爪一伸,一把揪住我腋下连接前后心甲衣的铰链。
我摇摇头。这家伙,自从到了这里,性子是越来越暴躁了!
只听他咬牙切齿道:“你要学他刀法,我自然竭力帮你。反正回去后时空旅游局会把你多余的记忆删除。你有没有本事让他们删不掉,那我不管。但你要教他武艺,这不是泄露天机,非法传播信息吗?你想害死我?”
他一提这事,我可记想起来,顿时也火了:“你就想着我害了你。可你要曹操把我拦回来,那不是想整死我是什么?我要是不机灵一点儿,小命早就没了。”
池早一窒。过了一会儿,道:“我是为你好!现在你没事了,官比我做得还大,也有我一份功劳吧?你就不能帮帮我,不教他武功么?”
我听他软了,也没劲跟他再算旧帐,敷衍道:“好,我试试,尽量不教他真东西。”心想:“这可不由你。”
池早又瞪起眼,道:“不行,什么试试?你必须发誓,决不教他!”
我气乐了:“我发誓?你别忘了,我们是什么年代的人。我发誓,你相信吗?”
池早道:“别人发誓,我自然不信。对你,还能信个七成。”
我道:“做你的大梦去!快把爪子拿开。我这是丞相亲赐的‘两当铠’。这时代最高级的一种铠甲,别给你毛手毛脚拉坏了。”
池早骂道:“当,当你的头!你今天不发誓,我就不松手。”
他又耍赖了!不过在这古代,不知为什么我并不吃这一套。我眼珠转转,道:“嗳,对了,曹操给你个什么官?”
池早一楞,道:“我是正七品医官,人人敬重。品级没你高,实权比你大。”
我道:“那更好。”喊了一声:“来人啊!”
帐外立刻有人道:“是,都尉大人。”帐门一掀,进来两个彪形卫士。
池早忙不迭松开贵爪,端正坐好。他倒不是怕我让人修理他,但堂堂两位高级官员,拉拉扯扯,传出去可不好听。
我道:“给池先生樽里加满。”
那两个卫士应了一声,把我和池早的酒樽里都加上水。
池早翻着眼看着,脸色渐渐复原本色。等那两个卫士都退了出去,才道:“看来,你是一定要跟我对着干了?”
这话充满威胁意味。我笑道:“那又怎么样?你总不能去曹操那儿去告我,说我是未来世界的人,不可信任吧俊?
池早一皱眉,大概果然有这个想法。不过一说开,就不灵了。因为我随时可以指证,他和我来自同一世界。他恨恨站起来,道:“算你狠!我们走着瞧。”
生平头一次,我赖赢了池早!心中这个高兴,那别提了,道:“走好,不送。对了,这是你的包袱,别忘了。你的宝贝,我可不敢要。”
池早含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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