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一百八十八:凉州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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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房间内到处弥漫着药汁的气味。
门紧紧闭着,生怕风吹进来感染伤口。
华典小心察看低榻上那个被苎麻布包裹得密麻麻的人儿。
一脸沮丧。
失望至极,无奈回头,猛然间看见一个人影投射在窗棱纸上,影子动也不动。
那是妹夫。
华典感慨不已,起身轻轻走过去,拉开门,果然看见一脸悔恨悲伤眼眶湿湿的刘武。
而刘武看到华典见到自己连忙擦拭眼睛,低声道:“慎之,叔贤情况好些了么?”
“汉威,情况很奇怪啊,”华典苦笑道,“似乎是好了可又似乎没有,我喊什么叔贤都不回答。”
这些天低榻上那个人儿伤势应该并未恶化,照这样下去,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是……仍然一直没有动静,就算不断呼唤他的名字也不理睬。
刘武默然,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慎之,重德和小猪跟那些蒋家子弟兵们也回来了,受伤的挺多,陆长者一人忙不过来,你先去给他们治治吧。孤想跟叔贤静静呆一会儿。”
南边的战事已经平灭。南边兵力与北边相当,还是纯粹的魏军部队,较之北方混杂的万人大军战力更强。
但与北方拥有后撤空间同时拥有后勤补给不同。
整个金城郡落入刘武手中,孤悬西平的文虎军进退失据军心大乱,一战即溃。
听说。诸葛显正带着牛彬等将继续追击文虎,应该在这一两天便会有消息。
那些在西平金城困守数月的部队诸如蒋绶兄弟和那些子弟兵们就跟着部分主力和俘虏先回姑臧复命。
这次蒋家在允吾城战死地子弟兵极多,甚至连小猪蒋筑都伤了条胳膊脸上也多了几道血口子。
跟着刘武抵达西北的最初五百人,现在活着的怕只有一半不到了。
为了蜀中,为了大汉,也为了亲人、为了自己,这些不过二十来岁甚至十七八岁的小子怀揣着一腔热血跟随着刘武抵达汉中,更进一步抵达西北。可是。战争从来都是残酷无情的。
许多人为此失去手脚。甚至被永远的留在这片远离故国的土地上长眠。
而马念……
刘武黯然坐到马念身旁,呆呆望着面前毫无动静的躯体。
足足半刻钟没说一个字。
“叔贤,”凄婉憔悴,“哥哥我又来陪你说说话。”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叔贤,你知道么,西平那边我们已经赢了。过几天伯高就会来看你。听说,他在安夷城破羌城那边跟文虎打得很好,羌人都很佩服他。马家再兴之日,已近在眼前,你应该很高心吧?”
低低呢喃着,刘武目光迷离,茫然地从自己当年与马念童年相识说起。
那时地刘武母亲梁氏虽然活着,可是因为外祖母是羌人地缘故他一直被成都豪族子弟们鄙视。那些年岁稍大的甚至会欺负他。
一直以来只有嫡母马氏和马氏所生他的大哥保护他。
大哥身为安平王嫡长子。境况虽然比刘武要好,可是连嫡母马氏自己都被那些成都的豪族们鄙视为蛮子,连二兄刘辑都很鄙视他这个弟弟。都是昭烈皇帝的血脉。身在帝都成都却像在异国他乡,寂寞无依。
那时,除了与母亲、嫡母、大兄在一起刘武感到快乐,只有马家那些孩子从遥远的汶山郡赶来时他才会开心。
“还记得那年秋天么.马,拉软绵绵地弓射兔子,大兄一口气射了八只,还有一只野猪。我们四个人贪玩,胡乱射击,到最后就射了一只山鼠,却浪费了一百多只箭,后来我们四个被大兄嘲笑了好几年,你还记得么?从那时开始我们才下定决心要好好练习武艺的。”
那些儿时的记忆温馨甜蜜。
但如今,那个当年雄姿勃发的每箭必中让四个小孩艳羡不已的英武男子已成黄土一抔。
而四个小孩也都身为人父,建功立业,显赫一时。
可马念却在大功告成之时,变成这般模样。
刘武哽咽着缓缓说着:“叔贤,你知道么,我又做了件下作的事情。”他停了停,继续缓缓道,“我把树机能毒死了。”眼中满是悲伤和羞惭,“我知道你跟他关系很好,没有你我根本不可能认识他,他也不会跟我合作。我这么做是忘恩负义,我也知道你会很不高兴的,可我没办法。我不想跟他沙场上见,倒也不是我打不过他,而且据说司马昭现在已经快不行了,所以钟会才乘此机会起事。”
说到钟会,刘武只觉得狠得牙痒痒,可是,他长叹一声,继续道:“我对不起你,但现在的确不能杀钟会。现在魏国国内一片大乱,正是我凉州崛起地大好时机,凉
统一,但若是我跟树机能为此交恶,那我军想休养又一两年。我不能这么做,也不能白白浪费弟兄们地性命,只好听他们的。”
毒杀树机能,下作归下作,可是效果却很好。
树机能死的当日,秃发部其他各支,只要喝了那酒地也死了许多人,整个姑臧城外鲜卑各部混乱。
当天,秃发孺孺一边拿树机能妹子身份弹压各部,一边派人赶往宣威请求树机能母及一干鲜卑女人们赶到姑臧安顿后事。
几天后,病怏怏的刘武亲自带领同样病怏怏的群臣出城迎接鲜卑部那些长辈女人们,这让鲜卑各部分外感动。
此后,秃发孺孺留在秃发部足足三日。
据说,这三天内秃发部各支小帅们吵得很厉害。有人建议迎立树机能长子为新大人、但马上就被人反驳说这个小孩子的才能不足领导秃发部。
于是也有人建议立秃发孺孺哥哥务丸为大人、同样也遭到人反对。
小帅们推举地人选多达七个,吵到后来竟然有人提议立刘武为大人。
不过事情的结果比立刘武更荒谬,新大人是……秃发孺孺的肚皮。
秃发孺孺已经有了身孕,如果生的是男孩,那么他就是鲜卑秃发部的大人,如果是女孩儿,那就等秃发孺孺下一次生育。
在此之前,暂时由秃发孺孺主政。
据说这是树机能母亲下的决定。众人在几次争吵无果后只得默认。
鲜卑人与匈奴人、汉人一样。德高望重身份尊贵的女人拥有部分至高权力。就像当年的吕后和历代汉室太后、太皇太后一般。
所以,通过秃发孺孺,刘武暂时拥有对秃发部地支配权,又由于秃发部势力为河西鲜卑之最,刘武进而获得暂时对整个河西鲜卑地支配。
“叔贤,现在我不但不用跟鲜卑部开战,更可以为树机能复仇地名义指挥鲜卑各部进攻西域。这不是很好么?日后他们会成为我很好的助力,你看看……”刚说出口,刘武便知道失言,惨然一笑,泪水滑落,轻轻道,“叔贤,你不必担心。天下多的是奇能异士。那些仙人们既然可以长生不老,那治一治你眼睛这点小伤自然也不再话下,我就算找遍天下的名山大泽也要找到仙人将你治好。其他部分也一样。”

门外轻轻敲击声,刘武愕然回头。
一张让任何男人无法忘记的绝色容颜。
是北宫心。
刘武心中不快:“你怎么现在在我这儿,怎么回来了?”
“事情已经做完,我们当然回来了,”尤物一脸平静,继续道:“你最好小心点,不要把这种事情挂在嘴边,亏得我站在门口堵着没人敢靠近。鲜卑人兄弟之间争权牟利是常事,就算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损了你的威名那你以后进取天下可就难做了。”
“知道了,下次不会了。”刘武冷冷回应。
幸好是这个女人知道,那也没什么要紧地,尽管她的**无比精致,但她不是一个纯粹的女人,这是刘武心中隐隐的憾事,也当为此庆幸:虽然有些事情瞒不住这个女人,可当这个女人知道后,却会成为刘武的助力。
“还有别的事情么?如果没有,那你先退下吧,孤还要跟叔贤再多待一会儿。”
“有的,”女人答道,“西边来人了。”
……
是傅息,以及一个叫王昊的小子,据说是上谷骑兵中地一名队史,马隆地传令兵,字逸轩,隶属于中原王家,他的族叔祖是取代钟会暂摄司隶校尉的侍中>).则是幽州刺史王戎。
王昊是来请求谈和地。
刘武断然打断跪在远处正阐述两方势力对比轻重的王某人的话,冷冷道:“孤不想听了,没什么好商量的,孤看在他的确是个人才份上允许他投降,否则免谈。”
整个刺史大堂内群臣凛然,这是刘武第一次用这种口吻说话。
“尊上,望请三思,我军虽寡,但敦煌郡西侧就是浩渺广阔的西域,贵方将我军逐出敦煌固然不难,可将我军彻底消灭却是万万不能。”
“笑话!”刘武狠狠道,“孤王手握十万大军,难道还怕你们不成,要战便战,无须多言!孤看你是使者,放你回去告诉马隆:若降,孤当饶过那些他手下的将士、并可封其为将军,否则休怪孤无情。”
现在刘武两万五千大军已经兵临酒泉郡,绝对兵力优势加之关彝、李骧、何攀、李毅、陈莅、刘渊等人群策群力,马隆几次设伏均告失败,兵力反遭到白白折损,节节败退。
马隆已经无力回天了。
王昊面色发白,欲言又止,只好悻悻退下。
王昊
,整个大堂内突然间,静得吓人,所有人正襟危坐,没有一丝声音,只有呼吸声和门外甲士铁甲片撞击声。
“众卿。还有事禀奏么?”
敲碎这一室沉寂的最终是刘武本人。
宗容起身出列,持剔板跪下伏拜,恭声道:“臣有事启奏。”再拜。
“请讲!”
“谢主公。”宗容坐直身,道,“主公,我凉州即将一统,主公可向蜀中皇帝陛下上书,自请领我凉州牧一职。”
“可。”
这是计划中地事情。就像傅息返回就是为了斩杀仇人。
两天后。姑城南门外。正午时分。
在将近两千名一脸幸福喜悦的蜀中兵注视下,两辆囚车被推出姑臧城推入城门洞外几百步处的一个土台旁,囚车内一男一女被放出,还有两个孩童一个死婴。
土台上是一个骊靬人拿来钉死犯人的十字架,几个提着大小刀具钉子等物的蜀中兵恶狠狠望着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将死犯人。
为首的,正是双目赤红的傅息。
其余人等站立于姑臧城墙上观看。
无数蜀中兵欢呼下,犯人被绑到十字架上。然后,几个行刑地蜀中兵大吼着,抓着如手指般粗细地铜钉,高举着木,争先恐后将钉子钉入那具身体。
铜钉破肉而入,带着血和破碎地肉渣、骨渣与木头连接到一起,被绑在十字架上的犯人痛苦挣扎呻吟,但结果却是铜钉在血肉骨头间撕磨。更加苦不堪言。
左右手心。左右小腿,小臂,大腿。血流如注。
那个还未被处决的女人恐惧的大声尖叫,却又被土台下无数蜀中兵的欢呼淹没。
最后一钉,将由傅息下手,目标眉心,只是,傅息大吼着,一将那枚钉子钉到吴义左肩上,转身将刀子举起。
蜀中兵欢呼声更为高涨。
第一片连着皮血淋淋的肉割下,傅息便立即丢进嘴,狠狠咬了几口咽下。此后每割下一片便往人群中丢,士兵们大声欢呼哄抢,将这些血淋淋的东西吞下。
似乎担心受刑之人即将死去,几个傅息身边刚刚帮忙钉钉子地蜀中兵也恶狠狠的将刀子举起。
先四肢后腹脏,最后,除了肠胃胆等不可食之物外所有器脏全部被切碎分啖一空。
只留下一颗带着痛苦和诡异微笑的人头。
城外,所有吃到血肉的蜀中兵哈哈大笑,而那些未能分啖到的,都破口大骂,不少人冲到土台上要抢那颗人头,亏得那些行刑人护住不许才作罢。
不久,一颗被泡在盐水坛中的人头被送到城上观礼台刘武面前。
“送走吧,不用看了。”刘武挥挥手,起身打算离去。
这颗人头将作为礼物送到蜀中,同时刘武将暂摄凉州牧同时兼领护羌、护鲜卑、护匈奴三校尉职,并向蜀中上表等待蜀中发回正式御令承认。
士兵们立即排成两列,刘武缓缓穿行其中,身后群臣小心谨慎亦步亦趋跟随,不敢太靠前,也不敢离太远,就是身处群臣之首的丘本宗容二人,离刘武亦有三步以上距离。
刘武微微转身回望,众人立即止步,一个个恭顺的低头等待刘武问话,但刘武又再度转身,向前走去,众人再度跟上。
刘武突然间觉得自己非常寂寞。
要是叔贤在,或许叔贤能跟自己走在一起搂肩搭背,他们是表兄弟,却如同亲兄弟。
其他地人都是他地部下,他的力量越强,这些部下却离他越来越远,连当初跟随他起事的宗容现在都变了。
这难道就是权力么?
让人又爱又恨地东西。
而且,事已至此,他已无法回头了。
前方无论是光芒万丈还是荆棘满布,但回头,一定只有悬崖绝壁。
他不能回头。
刘武返回刺史衙门时,就看到华典站在门首等他,一脸痛苦模样。
“汉威,都怪我没用……”华典哽咽着。
默然好久,刘武颓然问道:“叔贤什么时候走的?”
“就在刚刚,他突然醒了,还说了一段话。”华典含着眼泪道。
刘武再度沉默,好久才颤抖着问:“慎之,你,说吧,叔贤到底说了什么?”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请你告诉汉威,有空回蜀中时将我的骨灰一半带回去葬到我母亲身边,另一半就留在西北。”
最后一句话,华典耳语告之刘武。
“树机能是我朋友,汉威你是我兄弟,你们若一定要交战,我只能两不相帮。”刘武再也忍不住了,抽泣着泪眼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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