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闲敲棋子落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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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沐到天阳县已经好几天了,他是个好美酒的人,到这儿来的第一件事情和最重要的事情自然就是找酒喝,而且一定要是美酒。
虽然天地合一楼是举世闻名的酒楼,但它卖的酒并不合他的意。
喝过天地合一楼的酒,展沐一边感叹着此楼徒有虚名,一边在街上闲逛,无意间闻到了从巷子里传出来的酒香。由于嗜酒人特有的感觉,他知道这绝对是好酒才会有的香味,连忙顺着那味道跑了进去。
立在他面前的是一间小酒坊,小虽小却五脏俱全。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忍不住就要往里冲,却见一个姑娘手持一把扫帚,拦住了他。
这姑娘头上包着黑色的头巾,挽着袖子,一身黑衣,浓眉大眼,看着倒有些像个男子。
“你是何人?到这里来干什么?”那姑娘立起眼睛,凶狠的问道。
展沐吓了一跳,死死盯着姑娘手上的扫帚,生怕突然间就挥了下来,“在下姓展,刚刚在巷子外面闻到酒香,实在忍不住就进来了。”说完这话,见姑娘脸色稍微好了点,扫帚也放低了点,展沐问道,“不知道这酒坊里的酒卖不卖?”
“酒坊里的酒自然是要卖的。”
“姑娘可否卖几坛与我解解馋?我今日在天地合一楼喝酒,实在是觉得上当受骗,天地合一楼也不过尔尔。”
“哼哼!姑娘姑娘的听着别扭,叫我栀子就可以了。”那姑娘放下扫帚,往里走,“你跟我来,我随便挑一坛给你,都好过天地合一楼的酒上百倍。”
展沐闻言,连忙跟了上去。
栀子果然拿了一个小坛出来,“这酒是我去年中秋酿的,只剩这一坛了。看在你这么远都能闻着酒香的份上,算是送给你尝了。”
展沐接过酒掀开盖子,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果然令人置身圆月光辉之中,无数桂花之下。情不自禁叹道,“好酒!!”说罢喝了一口,更是心神迷醉。
栀子见他反应,高兴极了,引他到了厅里,拿了两只细瓷杯子出来,摆上几碟瓜果,道,“今日我才总算是遇了知音!”
“莫非你酿的酒无人问津?”
“也不是。”栀子给自己倒上酒,“此事一言难尽,今天难得这么高兴,就不说这些了。来,喝酒!”
“好,喝!”展沐知道说什么都是多余,况且美酒当前,他也顾不得其他,只管喝酒。
两人喝了一会儿,坛中酒几乎尽了,展沐似乎还有些不舍,栀子心中也是如此,于是便道,“展大哥,我俩如此投缘,何不结拜异姓兄妹?以后栀子酿了得意的酒,也好请展大哥前来品尝!”
展沐听了这话,眉开眼笑,“如此甚好!”
于是栀子摆出香案,就着那坛中的剩酒,和展沐结拜成了异姓兄妹。
展沐出门的时候,栀子道,“再过两天,我这里有两坛酒要从窖里起出来,还请大哥来尝。”
“什么时候?”
“子时。”
“这……”展沐搔搔头,“我实在是有事,不知道提前一点行不行?”
“大哥,你也该知道,酒什么时候起,那是早定好了的,可不能改。既然大哥有事,那便是没有口福了,大哥还是等下次好了。”栀子说完就往里走,一点也不给展沐机会的样子。
展沐忙道,“哎,等等。……那就后天子时,我们可说好了,你可要等着我!”
栀子笑道,“是,小妹恭候大哥!”
第三天,展沐想着喝酒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喝完酒再去办事也来得及,便准时来到了小酒坊。
栀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摆了几碟小菜,只等着子时将酒起出来。
展沐进门,和栀子说了几句闲话,子时的更鼓正好响起来。栀子激动万分,道,“大哥稍等,我去拿酒来。”说罢进了酒窖,大约一刻钟后,方才出来。
一手一只别致的坛子,朝着展沐走来,展沐见了那两只坛子,就好像熊见了蜂蜜一般。从栀子手上接过一坛,掀开盖子,闻到淳烈酒气的展沐只想溺死在那酒中。
此时葡萄正繁茂,两人坐在架子下面,喝酒聊天,好不快活。
展沐在这边倒是快活至极,差点忘了要去办的正事。当四更的更鼓响起的时候,展沐方才反应过来,然而酒正到酣时,要他立时去办那事也是要他的命。
但又想起临走前自家弟媳说的那些话,他只得和栀子道别。栀子虽然有些不高兴,但看展沐一副为难的样子,也没说什么,送了他出门去。
但他显然还舍不得那酒,连坛子一起带走了。
栀子对于这点倒是十分高兴的。俗话说的好,琴弦断,知音难觅。像展沐这样的酒客,确实难寻。
展沐循着记忆往天地合一楼去,但天地合一楼没有好酒,要他记得在什么地方并非易事。
所幸天地合一楼是这里最高的建筑,展沐走一段又停下来看一看,确定好方向后又继续走。
容雪都坐在桌边,桌上摆了一盘围棋,棋盘上摆了几个白子,几个黑子。
本想与自己对战几盘打发打发时间,但他本身并不喜欢下棋,渐渐的便走了神,手伸在棋盒里,无意识的丢着棋子玩。

约定的时间还没到,他又不能去睡觉,单纯的等待确实很难得熬。
眼睛东看西看,看见床帐上挂着的穗子,风吹过来一晃一晃的,勾人得很。
拈起一个棋子,随手朝那穗子丢了出去,结果刚好一阵风吹过来,穗子就晃到一边去了,并没有打中。容雪都这才来了点精神,开始朝着那穗子丢棋子。
这有点类似于古代的一个叫投壶的贵族游戏。容雪都想,若是当今这种游戏还流行,肯定参加的武林人士会大大增加的。武林大会也不要比武了,比这个就好了。但又想起自己这趟出来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和紫水教教主苏寻梅比试,突然觉得有些悲凉。
扔下手中正准备丢出去的棋子,站起身来到窗边。
他住的这间房在天地合一楼的顶楼,能看得很远。约定的比试地点就在天地合一楼的屋顶上,所以他专门选了一个最近的房间,这样他可以随时知道屋顶上的动向。
现在已经快到子时,除了花街柳巷灯火通明以外,其他地方都是黑黢黢的一片,间或夹杂着几盏昏暗的灯光,远远望去就像一粒粒的小黄豆,散布在深沉的黑暗中,隐约有些可怖。容雪都抬头望向深蓝色的天空,天空中布满了星子,一闪一闪,好似无数双眼睛盯着苍茫的大地。
其实这次比试,对他没有什么意义。不论是赢是输,对他都没有任何的影响,想必对苏寻梅也是如此。
他们两个都是极为无聊的人,平时无事可做,也不想建功立业,只好不停的练功。别人都以为他们是武痴,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明白,不找点事做,日子怎么熬得下去?
但苏寻梅比他还好点,至少还有几个心爱的侍妾,再不然还有那些司空寒落给他找的男宠,总算是有人陪的。但是他不可以,因为,他害怕将真心交予别人,因为,没人能保证不背叛。
更鼓敲了四声的时候,时间到了,容雪都握着随身的宝剑,一个闪身上了屋顶。屋顶上空落落的,苏寻梅还没来,想必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虽然他和苏寻梅相交不深,但是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苏寻梅不是个会迟到的人。
或许是紫水教出了什么事。容雪都想。
紫水教和神仙山庄不同。
神仙山庄一直不问世事,世人大多不知道神仙山庄,即使知道,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紫水教是“魔教”,若是正道武林对紫水教有什么动作,他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可,若是不是这些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
不过,无论如何,他相信苏寻梅是会来的。
一个趔趄,展沐连忙靠在一根大柱子上,安稳下来的第一件事情是看看怀中的酒坛,幸好没事。
抬头一看,正上方挂着两个灯笼,中间一块牌匾上写着“天地合一”几个金色的大字,被红红的灯笼映着,透着一股子邪魅气。
想着时间已经过了,展沐怕神仙山庄的庄主离开,自己也不愿意慢慢的爬上楼去,于是退了几步站在街上。脚用力在地上一蹬,人就飞身往上而去。眼看着就要到顶了,却突然没了力气,身子立刻就要掉下去,他连忙腾了一只手出来抓住房檐。
容雪都站在屋顶上,百无聊奈,又不敢随便走开,怕苏寻梅来了找不到他。突然看见一个人歪歪斜斜的往天地合一楼走来,他道只是一个酒鬼,也就没多加注意,也就没去管那酒鬼到底往哪里去了。
这酒鬼正是现在挂在房檐上的展沐。
容雪都自然发现房檐上有人,刚往房檐走两步就闻到一股冲天的酒气,竟是个酒鬼,容雪都惊了一下。
又走了两步听到那人喃喃自语,“幸好幸好!”
容雪都绷紧了身体,居高临下的问道,“你是谁?”
展沐仰头看了看容雪都,道,“是神仙山庄庄主吗?”
“你是谁?”
展沐却没答他,手上一使劲,人就跃了上去,稳稳当当的停在容雪都面前。容雪都心中虽然惊讶这酒鬼武功之高,但面上却没任何表情。
“容庄主,在下展沐。”
“展沐?”容雪都沉吟片刻,“在酒池子里出生的那个酒鬼?”
“正是!”展沐说话间已经来到容雪都面前,怀中还抱着那坛子,容雪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展沐依旧欺身上前,“容庄主,我来是给你传个信。”
容雪都忍住捏鼻子的冲动道,“你说。”
“苏教主他患了重病,下不得床,没法来和你比试了。”
“患了重病?”容雪都皱起眉,神情却慢慢的恍惚起来。
他也算是满心期待这场比试,苏寻梅却病了,不会来了。他本来还抱着两分希望,否则时间一到他就该走的。可这世界,为什么总是让他失望呢?
展沐有些奇怪,为什么一听说苏寻梅不来,这人的反应会这么奇怪?竟然站到屋檐边上,要是不小心掉下去,可是会受伤的。
突然想要伸手拉住他,“容庄主,你没事吧?”
“没事。你信也传到了,走吧!”说罢,容雪都一个纵身,跃入茫茫的夜色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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