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梦回唐朝 第十章 私 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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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非留下来,睡在客厅的沙发上,让我心里觉得无比踏实。昨晚折腾到半夜,今天又走了一个下午,躺在床上一会儿工夫,睡意就爬上了眼睫。。。。。。
窗外鸟儿啁啾,我款步走到窗前,伸手轻轻卷起精巧的虾须帘,看庭外的荼蘼架上已泛出点点新绿,揭起销金提炉的盖子,从香盒里拈出一块梅花香饼填了进去,顿时兰香袅袅,馥郁袭人。
阿桃喜滋滋地从抄手游廊那边转过来,手里不知拿着一样什么东西。一迈进门槛便扬手向我笑道:“小姐,你瞧这是什么?”
接过来,竟是一封书简,里面装着一张洒金五色粉笺,展开,见上面用楷书题了一首诗:
“长相思,在长安,犹记元夜初相见,
人影摇光聊回顾,社火灯花染春衫。
荷露初尝琉璃盏,花浓酒酽芙蓉暖。
娇脸半醉红旖旎,胭脂睡去枕轻寒,
寻春又恨春来晚,衾簟尚暖魂梦远。
长相思,摧心肝。”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今夜亥正初刻,西边角门。——锦鸾”
我一怔,两颊微微发热,认出正是锦鸾隽逸的笔迹。
“从哪里得来的?”我连忙问阿桃。
“是太子悄悄遣人送来的,那人还在西边角门上等着回话儿呢。”
“有没有人看到?”我的心怦怦乱跳,仿佛怀里揣了一只小鹿。
“幸亏只有善哥儿自己在西边耳角门上守着,秦伯带几个人随老爷上朝,到现在还没回来,别人这会儿都不知跑去哪里偷懒了,除了他,没人知道。”阿桃忽闪着眼睛低声说,却丝毫掩饰不住兴奋的神情。
锦鸾,他终于来寻我了。自承天门一别,已有月余,始终不见他的音讯,反倒是皇上赐了几匹织锦、一盏精巧的料丝灯,和一串沉香木制成的伽南珠。
我捏着那张花笺,又细细看了一遍,从案上拿过一张松江潭笺,略微思索了一下,提笔写下:
“湘帘不卷意阑珊,纸帐未掩愁不眠。
昨宵香暖留春住,今朝人去天涯远。
细写粉笺待君看,纤手书罢墨未干。
相思一纸芳心乱!
兰房跬步小,再会总无缘,
阑干闲倚遍,朱颜憔损今羞见。”
写好信交给阿桃,又让她取出两锭银子,吩咐她分别打点那人与善哥儿。然后立在门边,看她窈窕的背影渐行渐远,一颗心七上八下,乱成一团。
大约有一柱香的功夫,阿桃又转回来,告诉我已将回信和银子交给那人,并与善哥儿商议好今夜事宜。刚说完,前面就传话过来,说老爷下朝了。
陪爹用过午膳,闲话了几句家常,爹又说起宫里的一位贵妃辞世,凤鸣宫虚位以待,皇上准备另择新人。我在一旁胡乱答应,心里只想着今夜与锦鸾的私约,于是推说身体不适,匆匆回房了。
一个下午,心神不宁,坐卧不安,阿桃几次看着我抿嘴偷笑,在一旁说打趣的话,我过去拧她的嘴,她就笑着求饶。好容易熬到晚上,晚膳也没心思用,催促阿桃帮我找出上元灯节穿过的那件衣服。
终于挨到亥初三刻,我和阿桃悄悄溜到院子里,趁着夜深人静,柳遮花映,一路行至西边的角门下,善哥儿早已等在那里,急忙开了院门,我和阿桃一迈出门槛,就看到一乘青绸马车停在台阶下。阿桃连忙扶我上车,自己坐在车夫旁边。马车立刻向前行去。
刚掀开车帘,一双手便伸过来把我揽在怀里,借着淡淡的月光,我看到锦鸾那双如水般清澈的眼眸和一张俊脸。
我紧紧贴在他胸前,贪婪地嗅着他的衣香,这个怀抱,我不知道期待了多久——自那夜酒醉之后,每日每夜,睡里梦里,我都渴望能够再次重回!锦鸾,你终于来了!
锦鸾轻轻托起我的脸,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凝视着我,温柔的目光如同清风拂过水面,然后,他附下头,柔软的嘴唇落在我的额上,再慢慢滑过眼睛、鼻尖,最后含住我的嘴唇。那一刻,所有的意识都离开了我的身体,飘向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天地在脚下旋转,犹如酒醉一般。。。。。。
“鸢儿,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他在我耳边轻轻叹了口气:“从松洲回来的路上,我整日整夜都在想你!”
原来他去了松洲,难怪到今日才来找我。原本的责怪和娇嗔,此刻都化作似水柔情。我倚在他怀里,满足地叹息。
他的手指摸索到我绾起的发髻,轻轻拔下那支碧玉簪子插在自己的头上,我的长发也随之散落下来,委泻一地。
锦鸾双手捧住我的脸,灼热的目光里,仿佛盛满了诉不尽的深情:“鸢儿,你知道么,当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你正挺着单薄的身子怒斥那个无赖,没有半点畏缩,小小的脸庞上,正义凛然。”他轻笑,手指抚上我的脸颊,“我出手救你,然后看到你耳垂上扎着耳洞,才知道你是个女孩子。从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上了你。”

“锦鸾!”我柔声叫着他的名字,目光如水。
“我握着你的手坐在马车上,你的脸红得就像擦了胭脂。”他热烈地看着我,眼睛里蒙上一层梦似的光彩:“那时候,我就在心里想,一定没有人这样执过你的手。”
我的脸上又泛起淡淡的红晕,垂下睫毛,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后来,听说你醉酒晕倒,我就偷偷溜出来,见你散着一头长发睡在床上,美得像幅画一样。”锦鸾轻轻抬起我的下巴,目光中泛起一种难以描述的温柔,他的眼神就那样与我痴缠在一起,再也解不开。
“锦鸾,”我偎进他怀里,面颊贴在他脸上,低低在耳边唤他:“锦鸾。。。。。。”
他轻声答应着:“什么事?”
“我原本有一肚子的话想对你说,可是现在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在他怀里轻轻叹气,“此刻,我只想叫你的名字,就像这样。”
他宠溺地抚摸着我的长发:“那天回去之后,你爹有没有为难你?”
“当然教训了我一顿,但是,也没有十分为难我。”我抬起头,望着他那双黑玉般的眼睛:“自从我娘死后,爹还从来没有苛责过我。”
“嗯,那就好。”他点点头,眼里不知为何却隐隐透出一丝忧虑。“我父皇吩咐过你爹,叫他不要责骂你。”
我抿嘴轻笑:“你父皇还真是有趣,他不但没有怪罪我,还赏了我好些东西。”
锦鸾眸子里的忧虑却越来越深,他握住我的手,静静地望着我,半晌,才缓缓地说道:“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
我迟疑地看着他,不知他究竟想要对我说些什么,但是我却分明看到他眉间的轻愁。
“到底什么事,为什么吞吞吐吐?”我张大眼睛望着他。
“我听小蝉说,梁公公今天奉旨去找你爹。。。。。”锦鸾欲言又止。
“小蝉是谁?”我好奇地问。
“小蝉是凤鸣宫里的宫女。”他微微簇起眉头。
我心里的疑虑越来越重,他在担心些什么?这件事与我有关吗?梁公公奉旨找我爹做什么?凤鸣宫的宫女跟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一时间,千头万绪,心里仿佛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锦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我慌乱地看着他,喃喃说道:“难道。。。。。。”
锦鸾脸色一白,嘴唇瞬间失去了血色,他用力握着我的手腕,沉声问道:“你爹今天回去之后,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我爹说——”我虚弱地看着锦鸾,颤着声音说道:“他说前不久有位贵妃辞世,凤鸣宫虚位以待,皇上准备另择新人。。。。。。”
锦鸾紧紧握住我的手蓦然放开,他身体中所有的力量仿佛瞬间被抽走,他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体随着马车的摇晃,轻轻颤抖。
我一把抓住他,紧紧盯住他的眼睛:“锦鸾,你为什么要问这个?这件事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快点告诉我,快点告诉我。。。。。。”我拼命摇着他的肩膀,几欲疯狂。
“鸢儿,”他慢慢把眼光转向我,无力地说道:“梁公公今天跟你爹要了你的年庚八字。”
“不!不会的!你一定是弄错了!”我慌乱地摇着头,不信任地看着他,不断重复着:“你一定是弄错了,弄错了。。。。。。”
锦鸾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双臂紧紧箍着我的身子,他低下头,辗转地吻我,似乎一刻都不想停下来,可是我却分明感觉到他心底的那份绝望。
良久,他的唇才离开我,把我的脸贴在他胸口,下巴轻轻抵住我的头顶,像是在喃喃自语:“没想到会这么快。。。。。。我自松洲日夜兼程地赶回来,却还是迟了。。。。。。”
“锦鸾,你带我走吧,天涯海角,哪里都好。”我在他怀中哽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能去哪里?我这样的身份,哪个又敢藏匿?天下虽大,却无你我可以安身之处。”他的声音空洞得让人害怕,却又像一把锋利的刀子,顷刻,便将我的心划得血肉模糊。
我一动不动地靠在锦鸾怀里,身子却如同沉入千年寒潭,所有的美梦都在瞬间支离破碎,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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