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魂断清梦 第四十四章 旧 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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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爷在那边府里出事了!”可儿白着一张脸,一面喘息,一面惊慌失措地对我说道。
半空里忽然划过一道闪电,给黑沉沉的夜幕撕开一条长长的口子,银白色的光,刺目而狰狞,仿佛正在窥视着人间所有的美好和安宁,只是伺机等待着,准备吞噬一切。
“文麒?”我紧紧抓住她的膀子,用力摇晃着:“文麒他怎么了?”
可儿一脸焦灼:“二爷打发人来报的信儿,说爷今儿是回不来了。”
“为什么回不来?”我瞬也不瞬地望着可儿,一叠连声地问道:“文麒他究竟怎么了?那个人怎么说?你难道没有问他吗?”
“那人只说。。。只说。。。。。。”可儿嗫嚅着,眼睛里盛满了惶恐。
“你倒是快说!”我用力扳着她的肩膀,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她:“那人怎么说?”
“说爷他。。。他。。。吐血倒地。。。不醒人事了!”可儿流泪说道。
宽宽的裙角在风中翻飞摇曳,似一朵孤伶的花。豆子大的雨点夹杂着沙石拍打在脸上和身上,硬生生地疼。我顾不得迎面袭来的风雨,一路飞奔至前厅,见一个年轻的小厮正在那里跟婴宁说着什么。
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顾不上古代人所谓的男女有别,一直问到那小厮脸上去:“文麒他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你快告诉我!快点告诉我。。。。。。”
那人被我吓了一跳,一连向后退了两步:“小的只是奉命前来报信儿,主子爷的事儿小的实在不知。。。。。。”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我逼上去问。
“老爷已经请大夫瞧过了,也下了方子,至于其他的,小的就不知了。”那小厮不敢抬眼看我,只是低着头,惴惴不安地说道。
“可他走的时候明明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我仍然固执地望着他,雨水顺着一缕缕头发淌下来,湿嗒嗒地粘在脸上。
婴宁走过来拉住我,也是一脸的凄惶:“我刚才问了他半天,姑娘问也是白问,想必是老爷有交代,咱们也别为难他了。”
那小厮听见,如释重负一般,连忙作了个揖:“既然姑娘们已经知道了,那小的就回去了。”
“等一等!”我叫住了他:“你替我给麟二爷捎封信。”
“这个。。。。。。”他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抬眼看了婴宁一眼。
婴宁连忙上前说道:“短不了你的就是了,只别让老爷太太知道。”
那人低下头去,不再作声。
我草草写了封信交到他手里,千叮万嘱,让他一定亲自交给文麟。婴宁又打点了些银子给他,这才罢休。
“姑娘回房去换件衣裳吧,都湿透了。”婴宁无可奈何地望着我。
“他刚刚跟你怎么说?”我拉住婴宁,疑惑地望着她:“文麒不可能无缘无故就。。。。。。”
“该问的我都问了,可他偏是一个字都不肯露出来。”婴宁叹口气,却嘤嘤哭了起来:“也不知爷此刻怎么样了。。。。。。”
“文麒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我反复地重复着这几个字,也不知是在安慰婴宁,还是在安慰我自己。
烛光惨淡,映着两个凄惶忐忑的女人的脸。摇曳的光,把我和婴宁的影子淡淡投掷在墙壁上,有股子说不出的萧瑟。
“往年爷过生日的时候,总是喝得扶了人也站不稳,我就拿了醒酒石给他衔在嘴里,再喂他喝些酸梅汤。。。”婴宁坐在那里,也不知是在跟谁说话,一双眼睛只是怔怔地望着桌上那盏灯。“去年腊月里随王爷和烟绯姑娘上京,直到开春儿才回来,在那里没人拦着,也不知是怎么个喝法儿,我就觉着爷的气色不好。。。”她的声音又哽咽起来:“姑娘,你说爷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
我摇了摇头:“如果文麒只是饮酒过量引发旧疾,也不至于需要隐瞒实情,为什么府里来的人却如此隐晦?”
婴宁微微一怔,缓缓点了点头:“姑娘说得极是。”
“咱们先别往坏处想,也许事情没那么严重。”我拍了拍婴宁的手背。
我的嘴里虽然这样说,心里却烦乱如麻。前几个月无意在报纸上看过一篇报道:著名艺术家陈逸飞病逝,较为统一说法是死于胃出血。长期大量饮酒的后果,就是极其容易导致肝硬化,而肝硬化病人一般都会发展成食管胃底静脉曲张,如果再食用粗糙食物、情绪过度刺激,食管胃底的静脉血管爆裂就会发生大出血。病人平时没明显症状,只会觉得乏力,如果抢救不及时病情过于严重,就极可能会导致猝死。据说,台湾武侠小说作家古龙也是死于此症。

文麒,你千万不要吓我。。。。。。
滴水檐下的铁马,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在雨中显得那样孤苦伶仃。阶下的青石地面上,早就积了一汪子水,雨点斜斜打在上头,荡起一圈儿一圈儿的涟漪。对面院墙上的筒瓦泥鳅脊,似一只只怪兽蛰伏在那里,仿佛只等着择人而噬。
忽然,花墙外转出两个人影儿,手中一点荧荧弱弱的灯光,映出两人身上的蓑衣和斗笠,一步一步趟着地上的积水,踯躅着往这边走来。
我和婴宁同时从椅子里跳起来,迎了上去。
文麟扶了一个小厮,手里提着一盏玻璃风灯,大半夜里,又冒着如此大的雨,居然赶到园子里来了。
还没等他踏上廊前的台阶,我和婴宁便同时迫不及待地问道:“文麒他怎么样了?”
“姑娘不要着急,已经好些了。”文麟卸下身上的雨具,转身交给旁边的小厮。
我稍稍松了口气:“大夫怎么说?”
“大夫诊脉之后,说是郁气伤肝,肝不藏血,再加上急火攻心,致使血不归经,方出现吐衄之症。”文麟微微蹙了眉头说道:“如今已经下了梅红单贴,先给病人敛阴止血。然后再服用‘百花散’慢慢调养。”
“急火攻心?”婴宁一愣:“爷到底是上的哪门子急火呢?”
文麟面色微微一变,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在下受兄长所托,有话向姑娘交代。”
婴宁会意,连忙对旁边的小厮说道:“这位小哥随我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见两个人的背影走远了,我对文麟弯了弯嘴角:“公子先坐下再说吧。”此时,心里却已经明白了大半。
媚儿捧了两杯茶上来,又连忙退了下去。
“让姑娘受惊了,今天的事情。。。。。。”文麟略微沉吟了一下,欲言又止,似乎正在考虑着,有些话到底该怎么对我说。
“公子不妨直言相告。”我凄然一笑:“其实,我大概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既然这样,文麟也实不相瞒了。”他默默看我一眼:“今日之事,皆由姑娘而起。”
我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
“姑娘冰雪聪明。。。。。。”文麟叹了口气。
“我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怎么能做文家的媳妇儿。”我淡淡一笑。
“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文麟从椅子里站起来,慢慢在地上踱着步子,“此事说来倒是话长。”
我默不作声地望着文麟,等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家父在兄长年幼时,曾定与金陵府衙中的一名陆姓府吏交好,酒后戏言定下了一门亲事。不料此人竟然一路青云直上,现已升至理藩院员外郎一职。家父虽然觉得家道殷实,即便与此人结亲也不算十分高攀,却因亲事没有坐实而一直没有提及。
却不曾想,陆家小姐偶然一次去鸡鸣寺进香的时候,竟然与家兄巧遇,随即便心生爱慕,回家后说与父母。陆员外半生只得此一女,自然视为掌上明珠,于是便与家父提及当年定亲之事。
能结下如此一门亲事,家父当然喜之不尽,次日一早就特意命我来请兄长回去,我在路上略略向他透露了一些消息,却不料。。。。。。”
我忽然想起那日文麒留宿在我房中,转天早上起来,却听说他被文麟接走了。回来之后,我也曾无意中问过他,那时便觉得他神情略有异常,但也没有十分放在心上。想必,文麒那天就把我和他的事情跟弟弟说过,难怪他早上见到我的时候,不但不觉得意外,还仿佛早已认识一样。
“我明白了,”我镇定地望着文麟:“今天,一定是文麒当众悔婚,所以才惹恼了你家老爷。”
文麟点点头:“不但如此,大哥还在家父面前一口咬定,此生非香懿姑娘不娶!”
我的身子微微一震,喉咙里又酸又涩,有一股热流一直冲进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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