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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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应该听她的话——”
翔衸的声音宛如午夜的鬼魅,淡淡地带着戏谑的笑意从正前方的人群里传了过来。令坐在青洛怀里的辰汐冰透了彻底。抓住紫衫的手指关节泛白,纠结着锦缎蹂躏出一道道的褶皱。拥着她的手臂一如既往地踏实,没有松开半寸的意思,此时却不能给予多少安慰。辰汐的嗓音沙哑中透着急躁:
“洛,放下我!求你……否则……”
他们可以为她面对万人大军,这样的恩情足够了。她不愿、也不想看到有人死在这里,谁也不行。
窝藏在胸口的小脸抬起,眼底投射着乞求的光看向青洛。后者却没有与她目光交集。嫣红的唇角挂着嘲讽的笑意,水晶般通透的眼瞳里盈满了桀骜不逊,穿过敌军直抵不远处的翔衸。
瞬间令辰汐的一颗心沉到谷底。
金穗的发丝被月光映出点点晶亮,白马上的人儿身着月白战甲,气定神闲打马而来。凤眼眯缝成线,嘴角噙着事在必得的笑意,仿佛不过是沿途偶遇上迷人的风景。
蓦地,眼光落在依偎于紫衫怀里的辰汐,带着迷离水汽的银眸里载满了担忧望着面具后的男子,却已容不下他人。金瞳暗了稍许,触怒了心弦,戾人的杀意却骤然自翔衸月白战甲下的身躯里弥漫散开。
翔衸突然爆弑而出的杀意,直接影响到了他们的坐骑。敏感的马儿难以忍受地喘着粗气,开始躁动地抖动着蹄子。蓝琦与寤寐一跃而下,各自放走了战马,亮出了兵器。
银眸辗转于前方笑得没有丝毫情感的俊颜,悠悠地地叹息,向身后的男人作最后的规劝:
“洛,你还记不得记得你跟我说过的……假如没有把握,就不要正面对上他……那时的话,难道你忘了吗?”
持马的青洛神色却未有半分变化。手轻轻地安抚着**的骏马,探身用只有辰汐听得到的声音低语:
“丫头,记不记得很久以前我们的交易?”
回避了她的质问,语气充满了疼惜,把彼此的思绪拉回很远。
那一天,她首次发现他的秘密,弱小的她像是溺水的人儿急于抓住浮萍,寻求保护。他似情人般摸着她的发,语气反而冰封,他对她说,我们作比交易吧,作为你保守秘密的条件。
他明明可以杀了她,却没有。始终没有……
那时他不曾真正答应她,可却从未放弃守护她。不知不觉间她早已变成他的责任。
不祥的预感笼罩上心头,还未来得及反应,却在下一秒,青洛扳开辰汐的手一把塞入缰绳,跃下了马儿独留下她。
突来的变化搞得辰汐仓惶,急迫地转身想要看清他,迷雾却自他身体中飘溢开来,白茫茫的雾气迷蒙了双眼。马上的人儿慌了手脚,旋身再去寻时紫衫却已消失在视线中。
“青洛,小琦——”
呼喊声传的老远,却似错开了空间,得不到丝毫的回应。独留下眼前的苍茫。
分不清方向的辰汐不知该往哪里行进,身下马儿不安定地来回晃动着身子。忽地,谁的手扬鞭扫过了马儿,一声嘶鸣,失去了控制,载着她朝迷雾中狂奔而去。
『丫头,跑,走得越远越好——』
青洛的气息回旋在耳际,她觊觎辨识,却拉不住疯了似的朝前飞驰的骏马。
朦胧的月夜,树林间一片乌黑。迷雾中血的腥甜味道自未知方向逐渐漫延,兵器撞击的响动隐没在昏暗的雾气里,混杂着隐约可辨的喊杀朝身后的某个方位汇拢。翔衸狂妄的笑声冲破了潮湿的雾气,带着煞气直逼她的心脏。

说不怕是骗人的。翔衸的力量庞大的让她难以抵御,在加上气息深处浮现的黑暗物质,第六感总是在不断警告她逃得远远的。此刻的辰汐比谁都想转身走掉,可……丢下青洛跟蓝琦,她又能去哪里……
生活一贯的唯唯诺诺,害怕冲突,害怕挨骂,害怕会被更加残酷的对待。
兴许那并非是胆怯,单纯的懒惰罢了。对于辰汐来说,与人针锋,不如沉默来的轻松,安静的配合,远比引发对立更利于保护自己。
可惜这一次牵扯到太多人与事。不是明哲保身调头走掉就能够终结。她也有想要去守护的责任。就算自己的力量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哪怕结果仍旧注定,可至少不会背负悔恨一辈子……
手中未握紧的缰绳懒散地上下颠簸,骏马感觉到身后的威胁跑得极快。首次骑马的辰汐,不知该如何让它停下来,低下身体轻拍马鬃:
“对不起,我要抛下你了。只希望别让我摔得太惨才好——”
马儿像是听懂似的,步伐竟然放慢了些许。辰汐借势身子一滑,滚下了马背。
好在脚下是蓬松的灌木,摔下去皆不是很疼。只不过几缕尖锐的树枝撕破了衣襟,在肌肤上留下浅薄伤痕。现在的她哪里去有空去搭理这些,凭借着方才的记忆朝喊杀的发源地而去。

枯枝覆在潮湿泥泞的土地上面,下脚处,咯吱咯吱的响动。迷雾遮住了双眼,三四米处才能辨识得清楚。手中握着一路来自地上捡起的剑,胡乱地挥舞着。太过厚重的雾气遮住了视线,青洛的绝技——水雾阵单枪匹马应对多人攻击的确占尽优势,如今反而给她带来不少麻烦。她像只没头的苍蝇,迷迷糊糊地闯入了天族的重兵区,鼻翼处血的芬芳越来越浓重,连带着心也紧跟着暗沉。
剑对于弱小的她来说着实有些力不从心,单手并不能很好的控制。每一次双手握紧朝敌人砍去时,飞溅的血花总是让她莫名的颤抖。她干脆找了块布条缠绕上了手腕,把剑与右手捆绑在一起,希望挥下去时分,肉与皮肤撕裂开的声音,不至于抹杀自己拔出来继续前进的勇气。
忽而忆起,几个月前修罗族族长无玥临行前的忠告:此去皆不是一两条人命那么简单。
剑挥下去时,死亡的恐惧也接踵而至。虽然倒下去的不是自己,但生命陨落时的震撼远远比她自己悲观地想要自杀来的更加压迫人心。剑尖穿透胸膛瞬间,眼底的不甘与弱小,让辰汐胆怯。
战场上,生命之于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平凡且脆弱。不同的,是拥有多少想要守护某件事物的勇气,是那一股无形的力量使人变得强大。
世间没有既定的神,只有背负他人性命的英雄。可以掌控的生命越多,身上的担子也就越加沉重。站在另一个角度来看朗熠或者血阑,一栋楼、一个族,上万个生命,他们每一个人所承载的都远远多过与她。责任宛如枷锁,她要比他们自由许多。
她不是神,也做不成英雄。不能体恤他人的悲苦,但求保住为她去赴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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