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路绝疑无地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尽管高长恭把童谣一事告诉了斛律光,叫他做好防备。可千防万防,还是出事了。
皇帝赏赐给了斛律一匹上等的骏马,邀请他伴驾去东山一游,斛律光自然要进宫谢恩。可他一走,大理寺丞便派人包围了斛律府,说是奉陛下之命前来搜查。斛律府的家奴觉得事情不对,便偷偷溜出来,跑到兰陵王府向高长恭求助,高长恭大惊失色,立刻进宫求见皇帝。
可一切都已来不及了,等高长恭赶到宫里,斛律光已在昭阳殿的凉风堂被皇帝以谋反的罪名处死,随后大理寺丞来报,在斛律府内搜出了兵器铠甲千余,更落实了斛律光谋反的罪名。高长恭替冤死的斛律光申辩,也被盛怒之下的皇帝杖打二十,逐出宫门。
从宫里回来后不久,高长恭就病倒了,更叫人担心的是,他神色憔悴,面如死灰,仿佛对一切事情都失去了兴趣,不吃不喝的,任谁劝也不听。
“你这样不吃不喝的糟践你的身子有用么,死去的人能活过来么,你以为你这样斛律将军在天之灵就会鼓掌称赞你么?”
我看着病床上不言不语的高长恭,心中既担心又生气,重重地放下药碗,浓重的药汁也被震得溅出许多。我道:“不会的,他只会骂你,骂你是个懦夫,你不思为他洗清冤屈,保全他的家人,反而在这心灰意冷,逃避问题。你让斛律将军的魂灵如何安息!”
高长恭眼皮一动,总算肯瞧我一眼了。
我见事情有转机,便放缓声音道:“斛律将军已经救不回了,我们不能再让斛律恒伽出事了。”
高长恭的双眸一转,灰暗的眸子有了些许光亮,问:“恒伽,他还活着么?”
我握住他的手,想给予他一些力量,道:“他还活着。事发当天,他不在府内,出府了,所以没被抓住。但”
“陛下下旨,派人张榜布告,说斛律光罪不及家人,要赦免斛律一族。我怀疑,这不过是陛下的权宜之计,为的是要引出斛律恒伽,彻底将斛律一族铲除掉。”我把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
高长恭眉心一皱,不禁担心道:“恒伽”
“所以,长恭,你要快点好起来,现在除了你,没人能保护斛律恒伽。如果连你都放弃了他,那他在这世间还能依靠谁呢。”我温柔地劝慰他。
高长恭终于打起精神,对我道:“把药拿过来,我要喝药。”
见他肯振作,我心里也高兴,忙把药碗端到他面前,一口一口地勺给他喝。
高长恭有了些力气,对我轻声道:“谢谢你,阿青。”
门外,有两个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却没有走进来,反而是悄悄离开了。
回想方才见到的那一幕,郑书瑶清丽的面庞失了颜色,喃喃失神道:“长恭?连我都没有这样唤过王爷,他们私下里竟如此亲昵么?”
莫子忧想起青蔷喂药时对兰陵王温柔细致的样子,他的胸口恍如被什么击痛,只勉强道:“不管如何,王爷总算肯吃药了,你该高兴才是。”
“是啊。”郑书瑶的眸子里有了朦胧的水雾,“王爷这性子,连我都劝不动,偏偏阿青妹妹的话,他就肯听。”
“他们对彼此,应该很重要罢。”莫子忧只觉得嘴里像含了龙胆草一般,满嘴的苦涩。
天色朦胧,走廊外的天正下着淅沥的小雨。莫子忧心中一阵灼痛,烧得他难受,便快步走出廊外,向绵绵细雨中走去。
莫子忧静止在雨中,任由冰凉凉的雨淋在自己身上。
“师兄,你做什么?你这样会生病的。”郑书瑶忙打了伞跟过来。
“我只是想让自己清醒一下。有些东西,不能想的便不要去想。”莫子忧望着空中的飞雨轻声道。
看她那么担心兰陵王,那他就帮她一把吧。
祖庭说过他不必马上答复,会给他一些时间考虑。但现在,恐怕不用了,他马上就可以去邺水楼给祖庭答案了。
邺水楼里。
“斛律光已死,陛下也越发疑心兰陵王了,祖大人,您这一招,可真是一石二鸟之计啊。”骆提面上十分畅快。
祖庭谋算道:“陛下最忌惮有人拥兵自重,威胁到他的地位。而兰陵王手握兵权,在民间的声望极高,又是文襄皇帝的儿子,倘若文襄皇帝不是英年早逝,这皇位指不定就是兰陵王的,哪有如今陛下的机会。这疑心的火种一旦点燃,那离火灾爆发也就不远了。”
“既然陛下怀疑兰陵王与斛律光勾结谋反,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对兰陵王动手了。”骆提已经在盘算着对付兰陵王了。
祖庭瞄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不急,现在虽然万事俱备,但我们还差一阵东风。”

“砰”的一下,雅间的门被推开,进来一名持剑的男子,青衫青箫,目有风雨之色。
祖庭幽幽一笑,“东风来了。”
高长恭的病才刚好点,宫里就派人来传话了,说皇帝要召见他。而且神色肃穆,怕不是什么好事。
昭阳殿里,十六岁的齐帝高纬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殿内的兰陵王。
“兰陵王,有人说,你与斛律光私通谋逆,可有此事?”
高长恭看了一眼站在殿内的祖庭和骆提,轻轻道:“陛下说的‘有人’可是指,祖庭与骆提?”
见皇帝默而不语,已是默认,高长恭正色道:“祖庭骆提二人与臣素来有龃龉,我与他二人不睦已久。先帝在时,祖庭就曾因陷害臣被停职罚俸一年,他的话,如何能信?”
见高长恭重提那不光彩的旧事,祖庭一下子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兰陵王言下之意,是指本官公报私仇?”
高长恭反问道:“难道不是么?”
“够了,你二人的前尘旧事朕不想听。”高纬出声阻止二人的争执,看着高长恭道,“兰陵王,这一次的事情的确不是空穴来风。”
“祖庭,你把物证呈上来给朕看一看。”
祖庭随即把一纸书信递了上去。
高纬把信封打开,看完之后,一把将信纸拍在案上,气急败坏地冲高长恭道:“你就是你写给斛律光的信!他日我若为帝,必报之以桃李。一切全仰赖将军,长恭静候佳音。你们这是要谋反呐!”
“他日我若为帝?高长恭,你是不是以为你是文襄皇帝之子你就可以肖想朕的皇位了?原来你早就觊觎朕的帝位了。静候佳音?静候什么佳音,你是盼着斛律光起兵作乱,把朕从皇位上拉下来,好让你坐上去么!”
面对皇帝的咄咄逼问,高长恭朗声道:“微臣从未如此作想。”
高纬愤愤道:“你没想,你是直接就做了!”
高长恭辩解道:“陛下,臣没有写过这样的信,这封信,是伪造的。”
“伪造的?你自己看看,这是不是你的笔迹,是不是你写的?”高纬把信丢到高长恭面前。
高长恭捡起信一看,道:“陛下,这是有人模仿臣的笔迹写的。微臣冤枉,请陛下明察!”
“冤枉?”高纬冷哼一声,转向祖庭,“祖庭,你不说还有人证么,把他带上来!”
“诺。”祖庭领命去吩咐内侍把证人带上来。
“传证人!”
大殿内缓缓走入一人,青衫风动,腰系竹箫,神色潇洒不拘。
“草民拜见陛下!”莫子忧镇定地下跪。
兰陵王看到莫子忧一阵惊讶,祖庭略感得意,道:“这是兰陵王的手下莫子忧,兰陵王与斛律光的书信往来,都是他在中间传递。”
高纬看着莫子忧,道:“你起来回话,朕问你,这封信是兰陵王写的么?”
在皇帝的注视下,莫子忧缓缓吐出两个字,“不是!”
这一回答,所有人都愣住了,祖庭呆愣过后,便劝导他,“莫子忧,这是在昭阳殿,有陛下给你做主,你不必害怕。陛下面前,你要据实回答,你确定,这封信真不是兰陵王写的?”
莫子忧收到了祖庭的眼神暗示,便道:“这封信是兰陵王写的,兰陵王亲自嘱咐我把信交给斛律光。但草民心中害怕,不敢拿给斛律光,便悄悄藏了起来。”
祖庭正为莫子忧的改口感到高兴时,莫子忧的下一句却让他当场如电击,“这都是祖庭大人教草民说的话。”
祖庭没有预料这一场变故,有些措手不及道:“怎么是我叫你说的,不是你自个要说的?”
莫子忧朗声反击道:“祖大人,草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一切都是你让我说的。”
高纬看祖庭的目光变了变,沉声问莫子忧,“祖大人还说了什么?”
“祖大人说,若我不按他所说,我将会有性命之忧。草民无奈,只能暂且答允他。”莫子忧盯着祖庭,清清楚楚道。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了。
高纬勃然变色,怒道:“祖庭,你好大胆,竟敢胁迫他人作伪证!”
祖庭急道:“陛下,微臣没有啊!”
一直置身事外的骆提也忍不住开口了,冲莫子忧骂道:“莫子忧,你这小人,你怎么出尔反尔呢!”
“住口!”高纬喝止他。
被皇帝冷冷一瞪,骆提便不敢再开口了。
注释:
1标题出自宋代赵蕃《下七盘岭》“路绝疑无地,山穷复有天。”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