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情义两心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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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待莫子忧开口的那一刻,我的手揉成一团,强烈的窒息感袭来。
我听到莫子忧低沉的声音,“那个姑娘,我曾经很喜欢。可是我,不小心把她给弄丢了,还伤了她的心。”
那种窒息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讶、不可置信,随之涌来的还有难言的愤怒。
高长恭盯着莫子忧,半晌,才笑道:“原来,你是心中有人,念念不忘才孤身至今。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痴心人。”
“痴心人?”我不自觉地冷笑出来。
我这一笑,莫子忧和高长恭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高长恭问:“阿青,你不赞成我的话?”
我看着莫子忧,目若寒冰道:“若真是痴心人,又怎会‘不小心’将她弄丢?只怕有人从未将她放在心上罢了。”
莫子忧回视我,眸子里带着一股执着,道:“不,她在我心上,一直都在。”
我面上冷冷,仿若千山寒色,回击道:“若她真的在你心里,你又怎会丢掉她?又怎么舍得伤她的心?心一旦伤了,碎了,就再也补不回来了。你舍得伤她,不过是因为,她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所以你才能丢弃她。你说你有多喜欢她,不过是为了减少你心里的罪恶感罢了。”
“我……”莫子忧看着我,似乎想辩解什么,语塞半刻,却最后还是化作虚无的轻喃,“你说的没错,是我的错……”
“阿青,你有些激动了。莫兄,不管你有多伤心遗憾,那个人,也只能是你过去的回忆了,你永远不能让回忆重现,你该放下了。”高长恭的目光在我和莫子忧之间来回打量,意味深长道。
莫子忧有些失神道:“是该放下了。”
气氛有些压抑,高长恭便笑道:“莫兄,你没有夫人。可我和我夫人,从相遇到相识相知,也是颇为传奇呢。”
莫子忧的目光静止下来。
“我与阿青相识亦有七年,可我们第一回相遇,却是在十年前。”
“我也不怕告诉你,那时我出使陈国,实则是奉命潜入陈宫找一样东西,那晚我差点被人抓住,是阿青救了我。我原以为此生再没有机会报答她了,没想到,七年前,她被误抓到军营里,我们又遇见了,我救了她。从此,我们俩的人生就牵绊在一起了。命运就是如此的巧合,看来,我与阿青,是注定的缘分,逃不掉了。”
末了,高长恭还特意问了莫子忧一句,“莫兄,你说是不是?”
莫子忧点头,却捧起一碗酒,不自觉地仰头,饮下一整碗女儿红。
“十年前,我没想到,我能和阿青再相遇,更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嫁给我。”
高长恭面带笑意地盯着莫子忧,莫子忧却被烈酒呛得连连咳嗽,好容易止咳了,他却猛然起来,“这酒劲大,熏得人头疼,子忧便先回去了,不打搅王爷和夫人的雅兴了。”
莫子忧匆匆离开,高长恭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忽然定定地看着我道:“阿青,他喜欢你。”
我心下一跳,慌道:“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他今晚怎么说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话,原来是在试探我和莫子忧。
高长恭的目光深邃如星空,“我没有胡说。阿青,从前你就像一口井,平静无波,好像没什么事情可以撼动你。可自从莫子忧来了之后,你就变了。你会烦躁,会害怕,会生气,会发怒,还会担心。其实,你很在意他。”
“别再说了!”我大声地喝止他,指尖却在发抖。
因为我害怕,我害怕他会再说出叫我无法接受的话。我更害怕,他说的都是真的。
见我紧张,高长恭放松了语调,安抚我的情绪,道:“我不说了。方才我说的都不是真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紧绷的心慢慢缓下来,高长恭凝视着我,突然问道:“阿青,你在王府待了七年。七年前我就跟你说过,你随时都可以离开,你为何一直都不走呢?”
大约是因为,待在兰陵王府,让我觉得安全,没有危险。更是因为,师父的遗物在邺城,我不能离开兰陵王府。
我半开玩笑道:“大约是因为你待我很好吧。”
本是玩笑话,高长恭却当真了起来,“真的是因为我么?那,你能不能因为我,永远都不要走了,我们一辈子待在王府,好不好?”
我始料未及,看着高长恭认真的目光,我小心地开口,“你……是说着玩玩的,不是真的吧?”
高长恭轻轻地按上我的肩,双眸直视我,“是真的,你不想和我一辈子生活在王府么?”
我顿时正色起来,轻柔却又坚定道:“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为何不可能?”

我凝眉道:“我怎么可能跟你一辈子生活在王府呢,我们又不是真正的夫妻。”
高长恭一怔,缓缓道:“那你觉得,我们做真正的夫妻如何?”
话语之间,竟像是认真的。我的心一沉,道:“这也不可能。长恭,你喜欢的是郑书瑶,你并不喜欢我。和不喜欢的人怎么做夫妻?”
高长恭却反问道:“你为何认定,我不喜欢你呢?”
“我们的相遇相识,都可以说是世间少有的奇遇了。又一起经历了风风雨雨,有着过命的交情,说是同生死共患难都不为过了。都说,患难见真情,我为何不能对你有情?”
高长恭静静地注视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我愣了半晌。
我心下有些混乱,却瞧见高长恭的面上也带着一种烟柳青雾般的迷茫之色。原来,他在疑惑,恐怕连他自己都搞不懂他对我的感觉。
我明白过来,面上含起一缕清明如水的笑,“患难见真情,何分男女?它可以是男女之情,也可以是朋友之情。你对我有情,为何不能是朋友之情?还是你认为这世间的情,只有男女之情这一种?那你的想法,也未免太狭隘了。”
经我一番开解,高长恭面上的疑惑渐渐如浓云消散开来,豁然开朗,笑道:“是我魔怔了,患难见真情,男女之间的真情,也可以是朋友之情。比如,我和你。”
他终于弄懂了,他对我的关心和在意,都是出于朋友之义。他真正爱的,是郑书瑶。
“说得好,患难见真情,何分男女!来,为我们的情义干杯。”高长恭难得开怀一笑,举杯畅饮。
我欣然接受,含笑饮下一杯梨花酒。
饮完酒,和高长恭各自散去后,我一路走着,酒气上涌,便觉得有些醉了,身子快要站不住了,便随意在一处院子里坐下,趴在走廊栏杆上小憩片刻。
莫子忧走在院子里,月色如清霜,铺照在五色的鹅卵石小路上,路的周边,长着一些杨树和柳树,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花叶,月光如水照拂在树缝里,隐约可见一些夹了暗影的斑白的光。
穿插在树影里,莫子忧想着,祖庭已入狱,骆提也被免职,保护兰陵王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任务完成,他也该走了。
他的心思,兰陵王应该是知晓了的,骆提的那些话到底落在兰陵王耳中。否则,今晚,兰陵王就不会说出那些话。如果,他继续待下去,青蔷的处境就会变得很尴尬。所以,他必须走了。
莫子忧心里期待着见某个人,他想在临走之前再看她一眼,他顺着心里的渴望走着,没想到,竟叫他发现了坐在地上头倚栏杆醉倒的青蔷。
莫子忧走过去唤她:“青蔷,青蔷,你醒醒!”
青蔷的脸一皱,动了一下,又换了个姿势,继续睡下了。
莫子忧几次试图唤醒她都失败了,看来她真是醉得厉害了。
青蔷半个身子倚在栏杆上,双眸紧闭,被酒意醺得微红的脸,好似白梅上落了一点胭脂,几根稀疏的青丝,自额前凌乱地落在她的侧脸上,莫子忧忍不住伸手去拂开。
可手指一沾上她的发丝便再也舍不得放下了。
修长的手指将几缕青丝拨到一旁,莫子忧来回地在她的发间抚摸。还不够,他的手指游动着,落在了她的额头、鼻子、红唇,又缓缓地停在了她的侧脸,粗糙的手指温柔地抚着发红的脸庞,怎么都不舍得离开。
莫子忧低下眸,仔细凝视着她的面容,他也只能趁她酒醉的时候,这样看着她。有多久了,他都没能好好看看她?
他贪婪地注视她熟睡的脸庞,一寸一毫都不放过,他要好好看看她,把她的模样永远记在心里。
夜色下,树影朦胧,花影朦胧,人心,更朦胧。
有微凉的风吹过,青蔷的身子轻微的一颤。莫子忧感觉到她的颤动,心想:再这样子睡下去,她会着凉的。
于是,他将她抱起,把她送回房间。
青蔷的身子倚在他的怀里时,因为冷,她甚至无意识地张开手来抱住他,柔软而温暖的身子环着他,有一瞬间,他真想永远就这样下去,永远抱着她,不让她离开。
可是,他不能。他必须放手,他不能打扰她的幸福。
莫子忧抱着青蔷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走廊尽头。
郑书瑶的身影慢慢走了出来。
她被震惊了。
虽然内心早有怀疑,然而在真正看到的那一瞬间,师兄那样珍而爱之地抚摸着阿青的脸庞的时候,她还是惊住了。
那样深藏的炽烈的情感,那样的眷恋不舍。
师兄,你原来,竟这样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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