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严风裂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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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拼命地挣扎出一只手来,抓住他游动的手,狠狠瞪道:“陈,你心爱的婉昭仪想必正独守空房,暗自垂泪,你找她去!”情急之下我只好搬出了婉昭仪,希望他能清醒一点就此罢手。
陈一只宽大有劲的手将我的左右手交合压住,眸中有疯狂的火苗跳动,怒道:“你少跟我提她,没用!”
高大沉重的身体死死地压着我,双手双脚使劲地挣扎挪动,可恨竟半分也动不得,无助、绝望、羞耻、愤恨一齐冲上脑门,“陈,你个混蛋,你这样跟强盗山匪有什么区别!卑鄙,无耻,恶心!”
陈游移的手滞了滞,但仅仅是一瞬,下一刻他的举动更加疯狂急躁了起来,眸色愈加幽暗,“反正朕在你心里已经十恶不赦了,随你怎么骂都没用,你是朕的,朕不许你逃开!”
随着身体的扭动,陈的目光变得狂乱炽热起来,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身体某一部位的变化,我吓得不敢再动,内心的恐惧无限的扩大,意识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泪水忍不住地在眼底打转。
不要,不要!这种事情我绝对没办法当作是被疯狗咬了一口。谁愿意跟一个自己厌恶的男人发生关系,这跟凌暴有什么区别!
“你给我滚开,别碰我!”
陈低头堵住我的唇,急切地吻着,捏着我的下颔迫使我张开嘴,舌头勾住我的,深深纠缠,侵占。一只手除去彼此的衣裳,另一个手紧紧压住我的反抗。
最后的阻碍剥去,陈重重地亲吻我的眉,我的眼,呼吸不稳,眸色深深,又是渴望又是恳求道:“青儿,把你交给朕,朕会对你好的,一辈子对你好。”
“滚开!”我既害怕又厌恶的挣扎。
我厌恶的眼神刺痛了他,陈的动作变得冷漠而疯狂,重重的吻密密烙在身上,恍如一场噩梦,看着陈眼里烈烈欲焚的火焰,我坠入了无休无止的地狱的深渊,越来越痛,每一处都痛,身体上的,心里上的。
......
昏昏沉一觉醒来时已是次日正午,浑身酸楚,我挣扎着起身穿好衣裳,看着榻上睡得正熟的陈,我抓起鬓间散落的一根珠钗,慢慢地靠近他的喉间,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恨意翻涌,五指紧紧绞握,咬着牙就要往下刺......
不,不行,在即将失控的那一秒,我的理智阻止了我。如果我杀了他,那么我也将是死路一条,背上弑君之罪,我不可能有活路!萧青蔷,你一定要冷静,冷静,不要因为一时的愤怒冲昏了头脑,毁掉你的一生。为了报仇而赔掉自己的一生,得不偿失,不值得。
要报仇,以后有的是机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收起了钗子,眼睛盯着榻上的人,心越来越冷,越来越硬,也越来越恨,掌心抠得直渗出了血。
怀着满心的绝望和痛苦,我回到了漪兰殿,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叫梨霏和云溪给我备水沐浴。
一个人关在屋中,躺在浴桶里,拿着浴巾狠命地搓着自己的身体。洁白的**上满是青青紫紫欢爱的痕迹,充斥着式乾殿里那男人残留在身体上浓重的龙涎香的气息。我觉得脏,更觉得恶心,拼命地想搓掉身上的痕迹和气息,肌肤摩擦得通红,刺刺的痛,仍是洗不掉那屈辱的印记。
我已经脏了,再也洗不干净了。
愤怒,伤心,痛苦,厌憎如狂潮般席卷上身体,惊涛骇浪。积郁的悲痛绝望悉数爆发,狂打着浴桶里的水,发泄不甘的怨恨痛绝,水珠惊高,飞花四溅,墨发淋乱。一场激烈的泄恨之后,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苦痛,伏在浴桶里呜呜地哭出声来了。
浸泡了两个时辰,水早已寒凉,我仍是呆着不动,直到云溪和梨霏来催我,我才起身擦拭穿衣,漠然地走出了洗浴室。
式乾殿那边打赏了些珠宝玉器过来,我漠然地收下。待送东西的内侍一走,我立即双袖一挥,狠狠地将那些珠宝玉器扫落在地,哗啦啦,玉碎飞溅,珠子撒了一地。我抬起脚,用力地踩上那些乱弹的珠子,咬牙切齿地踩着,踩成碎片,踩成粉末。
“娘娘不可!”云溪和梨霏惊叫地过来阻止我,“这是陛下赏赐的东西,不能损坏。”
“啪”的一下,我狠狠地一巴掌打到了梨霏的脸上,厉声道:“出去,给我出去!”
从未见我发过这样大的脾气,云溪和梨霏一时给吓住了,被我以凌厉的眼神逼退了下去。之后,我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地。
梨霏,若不是她,我怎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我曾拐弯抹角地向她打听永巷防卫的事,她生性机敏,或许察觉到了我的意图。除夕那晚,我故意支开守门内侍,或许她察觉事情有异,便告发了我的行踪。式乾殿守门的内侍告诉我,那晚上梨霏曾去过式乾殿。若不是有人事先告密,陈怎么会那么及时地拦住我?

答案再明显不过了,不是她向陈告的密,还能有谁?
打从一开始,让我入住漪兰殿,陈就不放心,漪兰殿里必定有他的人在监视我的动向。梨霏,一早就是他派来监视我的人。
伤心有什么用,只会伤到自个的身体;愤怒有什么用,只会降低自己的理智。
眼泪最是软弱无用,我不会容许自己变得那么没用的,人被畜生咬了一口,自伤自虐是最怯弱愚蠢的方法。我要,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去打死那只畜生。
翌日,慈训宫那边派人来传话,说是太后召见。太后向来深居简出,一心礼佛,甚少过问后宫之事,怎么就突然传召我过去呢?心下疑惑,却还是恭顺地领命,跟着去了慈训宫。
太后并非皇帝之母,说起来还是他的婶婶,陈生母早逝,又是继叔父之位登基,遂封了叔母章要儿为太后,尊居慈训宫。
慈训宫简朴干净,并无过多奢华的装饰,太后亦是衣钗简洁,意态安闲地躺在凤椅上看着跪在地下的我,并不着急叫我起来。
太后五十几许人,两鬓间已夹有斑驳之色,面庞瘦削憔悴,一双眼睛却是分外清明,抬首顾盼间,一尺濯濯素波晃动,安闲优雅中自带着穿透人心的晶亮。
待我跪得腿脚酸麻,才听得太后闲闲道:“华昭容,你可知罪?”
心一凛,看来是有人按捺不住跑到这位万事不理的太后面前告我的状来了。心下不服,却也只能忍着,低声道:“太后宽仁,嫔妾初涉宫闱,许多事情还不甚清楚,若有失仪犯错之处,还望太后教诲。”
不管有没有错,先认错再说,在这个宫里没有权势,就没有话语权。
见我认错态度良好,太后看我的目光缓和了些,不轻不重道:“后宫之事,哀家本不想管,可如今皇帝为你作了这等荒唐之举,哀家不得不管。昨儿个皇帝罢朝,一直和你呆在式乾殿不出,大臣们对此可是颇有微词。”
我不说话,低垂着头,像一只乖乖受训的小猫。
“皇帝勤勉,自登基以来晚朝罢朝之事从未有过。自你入宫以来,专宠不断,后宫怨结,引起诸多事端,哀家也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你竟恃宠生骄,致使皇帝荒废朝政,不仅宫闱不宁,连朝堂亦有所影响,哀家绝不能再由着你的性子胡来。”太后语气平和,如闲话家常,然而话语之间凌厉的机锋,无端的叫人心头漫出寒意。
“嫔妾知罪,还请太后责罚,以正宫闱。”我俯首认错。
我也不辩解,辩亦无用,不仅无用还会带来更为严厉的惩罚。明明是她的侄子为了一己私欲强迫我留在式乾殿,凌暴我。到了别人眼里,却是我狐媚惑主,致使君王荒废朝政。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什么错都是女人的,什么错都推到女人身上,男人永远没有错。我不能改变这个世界,要想活着,只能适应。
“你能知错便好,哀家也希望你真能知错就改。”太后睨了我一眼,徐徐而坚定道,“兹事体大,哀家不得不罚,念在你年轻不懂事,便施以小惩以作警戒好了。你去殿外跪上几个时辰,好好反省清思。”
也不知太后说的跪上几个时辰,到底是多少个时辰。我跪在殿外的走廊上,看着廊外的鹅毛碎雪纷纷,冷风猎猎,寒气自脖颈灌入身体,冷得直哆嗦,跪久了,只觉得那寒气浸透骨髓,四肢百骸都冰结了。
昨日在冷水里泡了许久,头本就有些昏昏然,现在跪着更觉头晕目眩,虚软得难受。不知过了多久,只觉眼前化作白茫茫一片,天旋地转了起来......
“青儿,青儿......”昏睡中有人抱起了我,是谁在叫我?我讨厌这声音,想伸手推开那人,却使不上一点力,只能偏头在一颠一簸的怀抱中沉沉睡去了。
我发烧了,烧得迷迷糊糊,混沌中做了好多梦,零零碎碎的拼凑不完整,混乱成一片。一会儿是母亲割破手腕,血流了一地,凄艳腥红,浓重的血腥味熏得人只想做呕;一会儿是我流落街头,在众人鄙夷厌弃的目光下,拣起被人丢掉的吃食,一口一口流泪地咬着;一会儿是在风雨雷电凄厉交加的夜晚,我瑟瑟发抖得躲在破旧的小屋;一会儿是那些顽劣捣蛋的男孩子追着我打的场景;一会儿是师父牵着我的手把我领回家……
好乱,好乱,脑子痛得很,似乎要炸开了。
注释:
1标题出自唐代李白的《北上行》“严风裂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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