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火车慢慢启动,又是一个新的旅程。时间是暑假过后的第一个月,十日,教师节。别人的新学期刚刚开课,我的大学刚刚结束。坐在旁边的几位也是刚刚毕业,打算去传说中的首都找工作。大家紧张活泼而一脸踌躇,用书上的话就是:秋天来了,树叶黄了,一群大爷往北飞。
火车是最廉价的绿皮车,所以车上什么人都有,学生民工小生意人居多,人多导致的结果是味杂,所幸在于窗户大都灵活,大家一路说笑互相吹捧,吹着风,吹着水,也不会感到旅途的难过。
我在大学打过架,逃过课,挂科聚赌,酗酒嫖娼无恶不作,现在因为表哥报社的一点小案子,仓皇北上。别误会,犯事的不是我。
因为大四基本上没在学校呆过,所以我一直单方面无限延期着我的大学生活,李扬跟我一样没怎么在学校呆,只比我多参加了一个毕业典礼,但是他感觉自己已经成功结束了大学;除此之外,在大家都忙着跟女朋友分道扬镳的时候他在低年级淘到了传说中的可以伴随一生的女人,所以他感觉自己同时成功结束了单身。
从李扬的角度看,生活无限美好,前途一片光明。中国每年几百万我们这样的毕业生,像他这样的实在不多。对于我他后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都抱着恨铁不成钢的批判态度,因为我没听他的一再劝告回学校参加毕业典礼。现在的我确实比较失落,总觉得自己还没毕业,对学生时代的生活无比怀念,几乎做到朝思暮想废寝忘食,当初在学校我要是有这阵势估计得把我们院长活活乐死,不过要是所有学生都跟我这样的话估计得再把院长死死乐活,所以,你看,要我们院长半死不活还有这么人道的方式,真是善哉善哉。
不过再怎么样院长究竟是院长,不会像学生们那样傻到把所有事情都纠结到生死上,所以你看每年教育部只会关心全国各高校又死了多少学生,他们的死亡原因和死亡方式有何实质上的革新,最后发现除了数字上每年都有增长平均年龄上每年都有降低之外,再找不出别的不同;而我们的院长们都是名教授出身,经历过数不清的大风大浪并且幸运苟活下来,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自己的生死都不顾了更加没办法顾及学生们的生死,学生们自生自灭许多年终于也通了灵性,想尽各种办法折腾这帮老家伙,但是最后成果甚微,原因不详,无奈之下只能期待那帮家伙老死以平春秋。
李扬刀子嘴豆腐心,将来注定死在女人手里,这话原创不是出自在下之口,但在下绝对认同甚至以此作为一种男女之事的信仰。李扬一边对我进行口伐一边单方面决定为我安排一次旅行,时间是今年国庆黄金周,地点是台北。那时侯他已经交代了自己隐藏三年多的贵族身份,为我安排出境的实力是有的,只是不知到时候我有没有时间,一切就要看这次胡叔的表现了。
绿皮火车锒铛入站,全车民众欢呼雀跃,我发现大家只是雀跃并无其他举动的时候终于对这个小城不抱希望,提着半瓶康师傅纯净水郁郁下车。
下了车首先要做的是联系胡叔,这是他在我出发前反复交待过的,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来这个城市,而对于这座城市的火车站胡叔有着难过的回忆。让我也难过的是手机在昨天夜里突然告停,而之前我记得里面明明还有至少三毛钱,期间我发过一条短信,那应该还有至少两毛钱,所以我断定中国移动贪了我两毛钱,平时的话也就算了,可是现在我没有办法和胡叔取得联系,因为我本来计算好下车给他打电话,虽然是长途加漫游,可胡叔是接听不用收费,我打完之后把这张手机卡扔掉换张本地卡,这样一来就是我贪了中国移动至少两毛钱,这一来一回的差别对我非常重要,因为现在我不是没有钱,而是严重没有钱。
下了车首先要做的是联系胡叔,这是他在出发前反复交待过的,下了车绝对不能做的是打公用电话,这是他在出发前严重交待过的,这里面寄托着的就是胡叔难过的回忆,可是现在我实在没有办法同时做到这两件事,所以我决定还是去打公用电话,最多让我再经历一次胡叔难过的回忆就是了,想到这里我突然感觉遗憾:虽然对来这座城市没抱什么好的期望,但我居然一开始就抱着一种坏的期望,这时候我记起胡叔最擅长的一句评论就是,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在我用生平最快的语速给胡叔汇报我现在的位置和情况时我作好准备他会用他生平最大的声音骂我为什么用公用电话联系他,我已经打算好,一讲完就立刻挂掉电话,结果没等我讲完他就打断我并且大声喊,快挂电话。
我立刻挂了电话,然后本能地举起双手捂住耳朵等待上世纪九十年代香港警匪电影里常出现的伟大的永远死不掉的男主角一挂电话立刻引发爆炸的那组镜头,结果我听到比,比,比,比,您好,本次通话八元八角八分,请自觉投币,本座不设找零,下一个。

我一边黄果树瀑布汗一边把身上一张十元钱掏出来,苦于找不到塞钱的投币口,又不敢问,更不敢走,犹豫间突然一只长手从放电话的小窗口探到我胸前,而那时我和电话之间的距离足够放一台aTm机,我目测这只手臂的长度不禁想到我刚才没有一走了之的决策有多明智,同时断定上次胡叔一定就是被这只手叼回去然后让他在那个小窗口里做活塞运动的。这只手已经被锻炼得如此强大而且粗壮,他的主人莫非也是经过层层海选才得以胜利上岗。我交了钱后说了一句不算很丧气的话,没办法,人多。
从远处看胡叔的样子很是搞笑,他可以在一路跌跌撞撞然而就是不倒的情况下跟你保持面带微笑的样子还打着招呼,像是望眼欲穿,这边看的人早已提心吊胆,有打心底往后退的冲动。一起走的时候,他走路速度绝对快,到了我要用小跑才能跟上的地步,好在我体力还好,耐性不错,可以适应长时间小跑状态。要命的是胡叔不屑于追逐,常常会突然停下,你以为他会有什么高明的论断要发表,结果闷声半天后憋出一句“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让人立刻肝肠寸断身心不爽。
不过我是相信他的,因为他每次都预言成功。我觉得他这种灵力来自于他与生俱来的悲剧性格,所有事情他都会从最坏处开始想,然后回归到更坏处,这种置之死地而且不求再生的人生观常常让我想起国歌。奋进激昂的音乐声中全民顽强拼搏激流勇进,只有胡叔执著地激流勇退,所以胡叔真的做到了想人不敢想做人不敢做。胡叔比我坚强,因为至少如果我是这样的话我会在自己有能力结束生命的年龄毫不犹豫结束掉自己。所以在我眼里一直分不清两个词,就是坚强和无耻。
我们很快就跑出了火车站。我终于有了一丝可以开始新生的喜悦,一切刚刚开始,这是我在这里生活或者说工作的最大动力。用孜孜的话讲,我是一个严重自欺的人,谁谁再牛逼,爱谁谁去,我生活在我的世界,我就是王。这句话让我和孜孜共同的好朋友李扬理解就是,耗子是不是又打算去一个新的地方祸害百姓了。
长久以来,我始终没有改变过这种游离的生活状态,我也不想改变,孜孜是习惯我的,习惯我的突然消失,就像习惯我的突然出现。她重复最多的回忆是大一下学期某个晚上被学校旁边小流氓劫道那次,我和李扬也是那天认识的。英雄救美,美女自然高兴得恨不能以身相许,英雄却因供过于求而彼此郁闷,要命的是晚上实在看不清美女到底是不是美女,只知道是女,而这其实是一切问题的关键。
那个时候没有认识到人生其实就是一场别开生面的连环赌局,得失之间命运总在相伴,于是非常轻易就作出放手一搏的决定,好在回到学校发现她确实还有几分姿色,又听到她故作聪明地说什么我开始以为完蛋了又来了两个流氓呢,原来你们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我说错了我们也是,流氓,只是跟他们不一伙,罢了,孜孜听完立刻要了我的电话,行为之诡异绝对值得放在《动物世界》里研究研究。赵忠祥先生一定会加上这样的旁白:她的这个举动目前我们人类根据经验还解释不出究竟代表着什么样深刻的含义,然而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伴随着阵阵春风,她来到了生命中第一个发情期。许久以后仿佛发现,越是这样的女孩子其实越是单纯,而且我也很久没有再看到小时侯跟爸爸一起看的《动物世界》了。
在回忆的时候我总是一脸享受的表情,这是我的死**,没有办法改掉,也许我最幸福的时光永远是过去的那一刻,即使当时那一刻我痛苦得要死。这一点跟导演们的感觉永远相反,他们的眼光永远向前,结果传说中的大作吊足了所有人胃口之后千呼万唤终于出来,大家却发现原来跟他过去的大作没有什么大不同,于是导演趁大家没散场又扬言自己的下一个创意已经出来,绝对比这个更能代表他对电影的理解,于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的舆论大众又凑上去打听,那斯突然脸一沉道,我没有办法透露任何信息,我只能告诉你们这次我要公开海选女演员,于是大众哗然,又一场轮回。
跟胡叔在一起面对的是我未来崭新的生活,头脑中却不断涌现一些过去的事,其实它们一直存在,存在的状态为隐藏,从坐上火车到出了车站,直到此刻,或者它们认为适合的某一刻,才结三伴五汹涌重现。
而这种被动安排早已不经意间充斥我的生活,像整个人半麻醉状态下被扔进哪个懒人家后院的草丛,感觉很痒,却挠不动,喊还没人听,欲死不能。
我和孜孜的爱情就是那样开始的。伴随着我的一场赌局,有点残酷却很幸运,我没有对她讲过我真实的想法,所以有时候会很内疚,一晃四年。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