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出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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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书网 www.xiaoshuodaquan.com 提供文字章节) 晓文独自一人把车开出了市委大院。书.书.网然而,不巧的大门不远,就被另一辆车堵上了。
那是一辆桑塔纳。车门一开,从桑塔纳里钻出来的竟然是烟草专卖局长何建清。
何建清快步走到他的车前书记,我来领圣旨来了。”
张晓文把车窗摇下来,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今儿我有事。有话改天再说。”
不料,何建清跟他犟上了。何建清说:“张书记,我知道你有事。可我这事比你那事大。这事能给财政上弄一个亿!你要不想要就算了。”
张晓文车上的.自动玻璃只关上了一半,又停住了。张晓文沉着脸说:“何建清,你诈我呢?”何建清说:“您是大领导,我哪敢诈你?你给我个脸,我这是往死里给你干呢。刚才我不是说了,我是领旨来了。”
张晓文沉默了一会儿,来吧。”
待何建清上.了车,张晓文说:“说说吧,咋给我弄一个亿?”
.何建清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了一盒烟来。他三下两下揭了封口,从里面掏出一支,递给张晓文,接着又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给张晓文点上尝,味怎么样?”
张晓文吸了一口,.含沙射影地说:上‘大中华’了。”
何建清没接这.个话茬,接着问:“品出来没有?”
.张晓文一声行。味挺正。”
何建清把烟盒递过来。又让张晓文看了看。那烟地包装十分精美。也看不出什么。可何建清却说:“我实话告诉你。这是假地。”
张晓文又吸了一口地?假也可以乱真哪。”
何建清说:“就是以假乱真。”
张晓文并不喜欢何建清这个人。策略是策略。他觉得对这个人是应该防范地。就说:“说说那一个亿。”
何建清说:“张书记。咱们市李子乡有个亿圆村。你知道不知道?”
张晓文说:“知道。”
何建清说:“他们是干什么的,你知道不知道?”
张晓文沉吟了一会儿,默默地说:“知道。”
何建清说:“那是一个造假村。在那里,造假已经达到国际水平了。我让你吸的‘大中华’就是那个地方造的假烟。那个地方是造假‘一条龙’,啥烟都造,全是最先进的机器包装出来的,你根本看不出真假。他们那里年年先进,是造假造出来的先进。这个造假村的村长姓李,叫个李自明。他是个精明人。据说,这家伙为了对付突击检查,还专门设计了一套暗号。啥人啥打,要是烟草局的来查,那暗号是‘鬼子进村了!’;要是工商来查,他们的暗号是‘二号包间有饭局’;要是公安来查,他们的暗号是‘洗头的’来了;要是税务部门来人,他们的暗号是‘洗脚的’来了……我们准备把这个造假的窝点端了!”
听了这番话,张晓文心里生出了无限的感慨。他心说,人真是可怕呀!关于李子乡的那个亿圆村,他是知道的。
过去,那个村一直是陈江抓的点,那个叫李自明的村长,跟陈江几乎好到了称兄道弟的程度。陈江曾经有个理论,叫做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农民要学会钻空子。两手空空,你让农民怎么去致富?唯一的办法就是钻空子。
就看你会钻不会钻,钻得巧不巧。到了一定的时候,有了资本积累,他们会慢慢走上正路的。当时,这套“陈江理论”在市里还是有一定市场的。
于是,这么一个造假村就保下来了,而且年年先进。那个村可以说是陈江的根据地,陈江有很多上不得台面的“条子”,大多都是在那个村报销的。
现在,何建清提出要端掉这个亿圆村,就等于说是断陈江的“后路”!这对全市震动将是非常大的。
问题不在于这个村是不是造假村,他造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谁都知道。可这件事由何建清提出来,就不得不让人吃惊?!何建清是谁?他曾是陈江的铁杆呀!
乌紫市真是一个出“叛徒”的地方哇。
何建清本就是陈江的人,可陈江人还没走,他就“反水是活脸的,你只要给他一个脸,他就能跟着你干。看来,他用何建清是用对了。
张晓文心里已经非常清楚了。可他仍然说:“我还是有点不明白。毁了一个亿圆村,怎么就能给财政上弄一个亿?”
何建清说:“他不光是造假的窝点,还是一个非法的烟叶集散地。为啥咱们的烟站收不上烟叶?管理只是一个方面,主要原因是,烟叶都流到他们那里去了。他出的价高,有一多半烟叶都从他们那里流走的。他们那里是亿圆村不假,可钱都窝在私人手里,是个别人得利。把那个窝端掉,烟叶进了烟站,是国家和县上得利。两个都是亿圆,一个是村里的,一个是县里的。你要哪一个?”
真是一个绝妙的讽刺!谁都知道烟叶是人类的天敌。一个亿圆假货村,与方方面面都是有联系的,事关重大呀!最后,张晓文一咬牙,终于说:“干他!”
何建清说:“我就是来取‘上方宝剑要您一句话,我们就干了。”
张晓文很干脆地说:“干吧。”
何建清说:“张书记,你光说句话不行。你想,这么一个亿圆村,那李自明是何许人,我说干就干了?”
张晓文脸一沉么,想动用公安?你跟他们联系就是了。还吞吞吐吐的,哪那么多毛病?”
何建清说:“咱市的人,不是用不用的问题,是一个也不敢用。你只要一集中,风就给你透出去了,到时候,叫你啥也查不出来。这一次,麻烦您给市武警支队打个招呼,让他们出面。再加上咱们的稽查,联合起来搞个突击行动……”

了想可以吧。
注意,不要出什么问题。”
何建清说:“光这还不行,还要借您的大驾。您必须坐镇。也不要你出来,你在车里坐着就行,我只要你露露面。万一县里和市里有人出面干涉,有您在场,就不会半途而废了。要不然,就是查出来也白搭。”
话说到这里,张晓文明白了,看起来,这个何建清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是粗中有细呀。他问:“你什么时候行动?”
何建清说:“就等你一句话了。不过,今天是星期六,是他们那儿的交易日,正好打他个措手不及。书.书.网”
张晓文立时火了哇,你敢搞我的侦察?!”
何建清苦笑说.:“我哪敢呢?我只是每隔十分钟,给看大门的老头打个电话,看你出去了没有。”
张晓文沉着脸说:这样,当心我剥了你的皮。”
何建清连连.点头说:不过,我还有个要求,进入之后,你得把你的手机关了。这个李自明神通广大,说不定省里都会有人替他说话。”
.张晓文皱了一下眉头我关了就是了。”
就这样,张晓文临.时改变决定,叫上了罗虎,跟着何建清到李子乡去了。
在平紫县城的.西南方,有一个叫小河口的自然村。
.这里就是人们说的那个造假亿圆村。
小河口弯在一个河套边上,这里说是河套,却常年没有水,是个干河套。路沿上长有一趟一趟的柳树,是垂柳。因为没有水,那柳叶是半卷的,像是一个个小卷筒似的,倒也显得有些特别。如今,这个河套就成了天然的交易场所。每逢到了星期六,这里可以说是盛况空前,据说,这里的交易范围可以直达中南五省!当然,是非法的。
而这么一个造假贩假的“大本营”,就是李自明,李先生搞起来的。
说起来,李自明还算是个残疾人,他的右腿有点瘸,是小时候爬树跌坏的。据说,儿时,他娘曾给他算过一卦,卦象很不好,说他命里有大灾,怕不**。于是,就照卦人的吩咐,给他起了一个姑娘的名字,叫李花枝。李花枝六岁时上树掏喜雀,一不小心,从树上摔了下来,把右腿摔坏了。
从此,李花枝就走路一摇一摇的,常走“划船步花枝上边有四个姐姐,他在家里排行老五,一般都叫他李自明。可他最乐意听的,还是人们称他为李先生。
李自明年轻的时候,曾在村里当过几年民师。他爱好非常广泛,教过小学的图画和体育,是画猫像猫,画狗像狗。偶尔呢,也代过几节语文,几节算术,是通些文墨的。人就那么瘸着,还特别喜欢打蓝球,也是满场飞,跑起来一尥一尥的,冷不丁就投进去一个!瘸是瘸,人很蹿哪。这样的人能不精明么?他的展自然是从卷烟开始的。最初的时候,他是自卷自吸。那会儿,乡下人是吸不起卷烟的。村里人吸烟都是“一头拧”,揉上一把烟叶,随便用废纸一卷,就那么裹巴裹巴吸了。李自明不同,他吸得讲究,一吸就是“两头平先是用烟斗卷,烟斗是自己用几块木板做的,纸也是事先裁成一条一条,那样压出来磁实,卷出来也好看些。后来就越来越讲究了,烟丝切得细细的,用酒喷过,再放上香料,卷出来比卖的还好吸,就又自做了烟盒,白包,出门去就在兜里揣着,谁见了就讨一支吸吸,很美。日子久了,周围人有了婚丧嫁娶,买不起正牌香烟的,为了体面些,就来他这里订上个十条八条白包烟,给客人们吸了,都说好。钱是随便给的,有就多给,没有就少给。因为是当过民师的,有人求到门上,客气些的,就尊他一声李先生,他非常高兴!说一声:“拿去吧!”就不说钱了。以后,就这么做着,做着,越做越高级,越做市场越大了。先是他一家做,后来就家家做,做着做着,就走向“世界成了这么一个造假村。
李自明点子多,村里很快就富起来了。村人们自然都念他的好,在一次选举会上,全村人庄严地投下了神圣的一票,选他做了村长。自他当了村长后,全村人就统一改了口,都叫他李先生。
李先生的生意怎么能不红火呢?看吧,就在那个长不过一里的河套里,每逢星期六,那里就成了一个巨大的蜂房,在上午十点以前,先是有外路的客商坐着各种车辆从四面八方往河套里涌来,很快就把整个河套堵满了。而这时的河套里则已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烟摊,每个烟摊的后边都会站着一个小河口的女人,小河口的女人个个都是卖烟的好手,她们从八岁到六十岁不等,那一双双懵懂善良的眼睛,全都笑盈盈地望着你。你说你想要什么吧,凡是世界上出售的香烟名牌,这里几乎全都出售里可以说是一条烟的河流,假如你顺着河套向前望去,就会被那花花绿绿的香烟牌子所吸引,被那各种各样的精美的包装所震撼,甚至会被那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所迷惑,在人头攒动的河套里,那嗡嗡营营的交易声直冲九霄,传得很远很远!那么,你能说这是在贩假么?她们说,这是生意戴红袖标的老头,不是在收看车费么;镇上的工商管理员不也在一个一个收摊位费么?井井有条哇讨价还价的语气是多么亲切,又是多么的大度,你让一分,我也让一分,你让一步,我也让一步,都有碗饭吃,不就行了,说得多么好哇。在这里,人们都忙碌得像工蜂一样,一窝一窝地在头碰头地进行交易。他她们有蹲着的,有坐着的,有手袖手的。特别是袖着手的这种交易,是极富有诗意和想象力的,她他们的两只手在袖里藏着,就像是两个初恋的情人一样,悄悄地用手说话,你勾一下,我勾一下,你比一下,
一下,这时候手就成了他她们的嘴一起,有亲有疏,有分有合,一时是那样的决绝,一时又是那样的不舍……在那些袖子里又藏着多少秘密呢?当然,也有四乡里来的一些小贩和闲人,他们带着万分羡慕的目光,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串来串去,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一直到交易市场快要散的时候,他们才会上前讨价还价,捡一些便宜的,弄上一箱两箱,或一条两条,都是小打小闹罢了。这种喧闹会一直持续到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到了那时,人才会慢慢地流走。
如今的李先生已经不做这些事情了。李先生只是在管理。李先生自己有一栋四层的别墅楼,三辆轿车,还有一辆是卡迪拉克,这辆车是村里给他配的。村里人也不知道这车到底好在哪里,村里人只说,李先生无论坐什么都是该的。李先生太忙了,李先生的接待任务也太重了,千万别让李先生累着。有时候,连李先生自己都有些恍然怎么说富就富了呢?可是,李先生做梦也想不到,他的死期已经临近了。
人富了,是不是该有一点嗜好呢。李先生当然是有嗜好的,他的嗜好也很特别,谁能想得到呢,李先生居然喜欢养虱子。
李先生的这个嗜好来源于童年,那可以说是李先生童年记忆的回潮。小时候,他家里穷,有句俗话叫:穷生虱子富生疥。那时候,他身上总是生满了虱子,而每到晚上,待他脱光衣服时,娘总是坐在油灯下给他捉虱子,这是十分生动的一幕,娘的两只手在他的裤缝里扪来扪去,两个大拇指甲盖总是很快地就扪住一匹,一声,有血光溅出来,很动听。在很多个夜晚,娘的指甲盖总是被虱血染得红霞霞的。要知道,李先生是很孝顺的。娘老了,娘后来得了瘫痪病,一直在床上躺着。
李先生不愁吃穿,李先生的老娘也有人侍候,李先生只是想在老娘身边尽尽孝道。所以每隔几天,上午的时候,李先生是不见任何人的,那是李先生亲自为老娘梳头、擦身、捉虱的时间。李先生是个很讲究的人,每当他给老娘捉虱的时候,他都要事先准备好一根细白线,每捉一匹,他总要把虱子绑在那根细白线上,虱小线细,这活儿是要巧的,只有手巧的人才能做,可李先生就能做成。待李先生给老娘捉完虱子时,那根细白线上也就拴满了。李先生就把那拴满虱子的细白线绑起来,吊在让娘能看到的地方,那拴满虱子的白线滴溜溜转着,有一点点一点点的小虱头在动……娘一看就笑了。他也笑了。很愉快呀!不是么?不过,这根拴满虱子的白线一般要挂上几天,待它再也不动的时候,李先生就把那根白线取下来,留下一匹公的,一匹母的,悄悄地再放回到娘身上去,他现虱子的生命竟是如此的顽强,吊过几天后,它仍能活过来,仍能继续繁衍,这里边是不是也有一点精神哪?太有趣了!也只有这样才能博娘一笑。于是就周而复始,这样的事情做得多了,李先生也就上瘾了。李先生是个大孝子哇!
这一天,正当李先生坐在他的别墅楼上,给他的母亲捉虱子的时候,小河口村出了大事情了。书.书.网十点半的时候,只听得一片嗡嗡声,河套里像炸了窝似的,人们像是乱头蜂一样,四下逃窜!他们先是嚷着:“鬼子来了!”后来又说是:“二包来了!”还有人说是:“洗头的来了!”可他们到底也没弄清是那方面的人,只见河套里乱哄哄的,到处都是人声和纷乱的脚步声……小河口的女人们是舍不得那些香烟的,在人们来回逃窜的时候,她们却在用身体紧紧地护住各自的摊位。她们似乎也不怕查,她们有李先生呢。然而,当她们彻底醒悟的时候,已经被武警和稽查大队的人包抄了!
等李先生得到.消息的时候,连村子都被围住了。李先生起初还是很坦然的。当有人飞蜂一样跑来给他报信儿时,他也仅是问了问是谁带人来的,有人就说:“是何建清!”他听了之后,一声何建清呀。何建清不是犯错误了么?”说着,他打开手机,叭……”接连打了几个电话,接着说:“不要慌,不就是一个何建清么?我下去看看。”
说着,李先生就拄着拐尥一尥地下楼去了。
李先生来到.村街上,看见武警和稽查大队的人正分成一组一组,在查他的“地下工厂那个何建清就站在村街的中央,叉着腰,俨然一副大领导的派头,显然是他在指挥这次行动。于是,李先生走上前去,绵绵地说:“老何,陈市长没来么?”
.何建清听他提到了陈江,脸微微红了一下李,我可是奉命行事哇。”
李先生站在那里,.笑了笑说:“老范,是不是缺钱花了?”
何建清愣了,.接着,他哈哈一笑李,我劝你一句,还是老老实实地配合检查吧。今儿,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李先生绵绵地说:“真的么?那我倒要看看。我也实话告诉你,用不了半个小时,县上和市里就有人来!”
何建清说:我也不跟你争。我知道你手眼通天,我现在就领你去见一个人。”
这时,李先生才稍稍有些吃惊了。不过,他还是跟着何建清去了。当他们来到村口时,只见村口处停着的是一辆奥迪。
可这辆奥迪对李先生并没有产生什么威力,李先生什么样的车没见过?可他却不知道车上坐的是谁。但有一点他清楚,看来,坐镇指挥的并不是何建清。

何建清走在前边,他加快步子,走到那辆车前,对着摇下的车窗说了几句话,接着,车门就开了,张晓文挺身从车上走下来。
何建清就给李先生介绍说:“这是市里的张书
接着又对张晓文说:“这一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李村长。”
张晓文看了他一眼就是村长?”
李先生是知道张晓文的,他在电视上见过他,忙说:我是村长。”
张晓文说:“造假村的村长?”
李先生觉得很.委屈,他是很想讲讲道理的。他说:“张书记,你过去没来过咱这里,说起来,还是咱这儿穷哇。上头不是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么。我呢说起来只是个芝麻绿豆,在你们眼里,狗不是……”
张晓文不容他再说下去.,他脸一沉说:“你就是这样造福一方的么?!”
何建清说:.标标准准是造假的横财!你一人造假不说,还带动一村人造假!”
.李先生不服,李先生说:“这我倒要问一问,何为真?何为假呢?”
张晓文带着一种探.究的目光望着这个瘸子。
他甚至对他有了一点点欣赏。就是这么一个人,竟然搞出了一个造假村。村里的确是富了。
初进村时看到了,村里铺的是水泥路,村街的两旁也都安上了路灯,村子中央矗着一个大水塔,房子几乎全都是新盖的,墙上都贴着一色的“马赛克”,看上去十分漂亮。而一家一家的门楣上,也都贴着特别烧制出来的瓷片,那些瓷片上的字也都是很有些寓意的,像什么“福如东海”、“吉祥如意”、“和气生财”之类。这真是个能人哪!
.张晓文望着他,冷冷一笑说呢?”
李先生绵绵地说:“我这个人好说实话。要叫我说,烟这个东西,本来就是毒害人的。那么,真的,就是真毒。假的,就是假毒。相比起来,是假毒好呢,还是真毒好呢?再说了,烟总归是一股烟,冒冒气而已。我这里真也罢假也罢,养了多少人呢。别的不说,光镇上的干部养多少?工商、税务又从我这里拿走多少?陈市长讲过……”
一听到“陈江”三个字,张晓文心想,正因为是陈江的点,所以我今天亲自来了。
就在这时,只见村外的柏油路上,先后开来了七、八辆车,有五辆竟然还鸣着警笛,呜呜地朝村里开来了!
李先生觉得是“救星”来了。不管是市里来的,还是县里来的,总可以替他说说话的。
于是,他抬起头,往村外望去。
张晓文也跟着扭头看了一眼,他也仅仅是看了一眼,重又把身子扭过来了,他挺身站在那里,背对着“呜呜”驶来的警车,心里说,我倒要看看,来的到底是谁?!
不料,那些车辆却在离他们有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住了,先还有警笛呜呜响着,后来连警笛也不响了。
最先从车上下来的那个人,一只脚里一只脚外的,还大喉咙吆喝了一声:“老李,咋回事?!”可紧接着一下钻回去了!
就这样,那些匆匆赶来的人,连车都没下,就前车变后车,后车变前车,一辆一辆的顺原路退回去了。
不用说,他们的眼还是很尖的,他们都看见了张晓文,有他在那儿站着,谁还敢上前呢?!
张晓文冷冷一笑李,你不简单哪,把政府的人都调来了。我看他谁敢干扰打假,为虎作伥!”
李先生勾下头去,脸上露出了很沉痛的样子。片刻,他又抬起头来,很温和地说:“张书记,我看这样吧。我知道市里也有难处。这样好不好,平紫县委、县政府的工资,我们包了……”
这一次,倒使张晓文大大地惊讶了,他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也敢这样说?!他心里说,疯了,这人八成是疯了!
没等他把话说完,张晓文微微一笑,指着他说:“县里的工资让你来?国家公务人员的工资都让你来?!那不是笑话么?”张晓文不想再跟他罗嗦了,他对何建清指示说:“严肃处理!”说完,就扭头朝他的车前走去。
李先生也有些讶然。他想这个人怎么这样呢?他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呢?我已经让这一步了,难道他还不满足?李先生是做过几年民办教师的,说起来也算是乡村里的“知识分子”,他觉得他应该做到仁至义尽。于是,他又一一地追上张晓文书记,不要这样。我劝你还是不要这样。何必呢,如果闹下去,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张晓文站住了,他回过身来,尽量平静地说:“你威胁我?”
李先生绵绵地说:“我哪敢呢?我只不过是……”
张晓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严肃地对何建清说:“假烟,假商标,包括机器设备,统统给我收缴,一根线都不能留。另外,你给我狠狠地罚他,罚得他倾家荡产!”接着,张晓文径直上车去了。
李先生愣愣地站在那里,他心里说:这人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当张晓文开车回到县城的时候,已是夜半时分了。这一天,他的确是太累了,他想的是赶忙泡个澡,好好地睡一觉。
可是,当车开到大院门前时,却又被人拦住了。拦住他的竟还是何建清。
何建清惊慌失措地说:“张书记,出大事了!”
张晓文不高兴地说:“出什么大事了?”
何建清说:“有人扔我院里一个皮箱子……”
张晓文说:“这不是好事么?”
何建清说:“你猜那箱子里是啥箱子钱。这不是毁我么?!”
张晓文淡淡地说:“那你慌什么?收起来不就是了。”
何建清说:“我敢收么?挖到身上都是布鳞哪!我提上箱子就上你这儿来了。这他妈肯定是那个李自明干的,这是想往我身上泼脏水哪!”
张晓文说:“多少钱哪,把你吓成这样?”
何建清说:“一百万。”
张晓文笑
:“既然送来了,你就收下嘛。”
何建清灰着脸说:“张书记,这个事你可得做主啊!要不,到时候,我又成了……嗨呀,一晚上我接了多少电话,都是给那个李自明说情的。还有,陈市长也来了电话,他在电话里说:小何,干得好哇,干得不赖。学会抄后路了。好好干吧……你听听,这话啥味吧。”
张晓文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故意装糊涂说:“陈江也来电话了?”
何建清叹口气说:“这一回我是里外不是人了。连陈市长都得罪了。”
张晓文看了何建清一眼你的意思呢?”
何建清说:“.那个李自明,是个磨动天。这还只是个开始,往下,动静会更大。
我听他村里人说,那李自明说了,无论花多少钱,都要把机器弄回去!还说……”
张晓文说:“我是问你.的态度?”
何建清说:.“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退是退不回去了,只有顶住。”
.张晓文说:给我坚决顶住。”
何建清说:“张书要你一句话,到时候,万一上边有人说话,你得支持我,你得做主。不然,我可顶不住,我头皮薄呀!”
张晓文说:“.怕什么?有什么事往我身上推。这行了吧?”
.何建清说:钱咋办呢?”
张晓文说:“钱照收。他送多少,你收多少。”
何建清惊道:那……”
张晓文说:“你不是怕担责任么?跟我来吧。”
说着,张晓文把何建清领到了办公室,当即叫来了市委办公室的值班秘书,让他又把钱箱打开,当众数了一遍,尔后指示说:“你记一下,这笔钱,以市委的名义,奖励武警支队五十万,另外那五十万奖励给烟草专卖局……”
到了这时,何建清头上的汗才下了。他松了口气书记,那个李自明,听说他到省里活动去了,我还是有些担心……”
张晓文说:“让他跑吧,先观察他一段再说。我看他到底有多大能量。”
何建清说:“那好,我回了。”
当遭受到灭顶之灾的打击之后,面对众多的父老乡亲,做为村长的李先生只说了一句话,他长叹一声一跑吧。”
在乌紫,有些话语是很专业的。
比如,这个“跑一跑”,就是一种具有特指意义的专业术语。它的核心仍然是一个这个前沿是动化的,是在运动之中求以它才叫“跑一跑”。
“跑一跑”是一种普遍性的社会行为,是具有积极意义的生存动词,也可以说是失去希望之后的再努力,它泛指遇到了什么难事和关卡,就去找熟人、拉关系、走门路,尔后打通一道道关节。
这里边当然还包涵请客、送礼、行贿等内容,所以这个跑字是一个带上一个鼓鼓囊囊的是要带着的呀!
怎么跑呢?看来市里的关系是不行了,有一个张晓文在那儿戳着,谁还敢替他们说话呢。要跑也只有往上边跑了然是先找一些熟地方,找一些早年来的“窝”。
人情是什么?人情就是存款。你得不断地把钱存进去,尔后到了万一需要的时候,才可以取。这就跟钓鱼一样,先得用饵喂,喂熟了,才能下杆。
人当然比鱼更难李先生毕竟是李先生,这几年,他已经有了一个小本本了,那个小本本上记的名字就是他的联络图。于是他就带着这么一个联络图上路了。
李先生第一站,是找了市长陈江。陈江跟他的关系自然是非比一般,两人已好到了称兄道弟的程度。这个假货“亿圆村”,可以说是陈江一手扶持起来的。然而,当李先生去见陈江时,还是带了重礼的。
李先生给陈江带去的是一味“药引子”。那药的引子名叫娟子,天生一副狐媚坯子,人见人爱。
李先生是一个厚道人,临上路前,他又一次问了娟子女,你要是觉得屈,就别去了。”
娟子说:去吧。我去。”
李先生勾下头去,沉默良久娟子呀,你叔连累你了。”
娟子说:是一村人的事。我也豁出去了。是好是歹我都不埋怨你。”
李先生说:“家里还缺些啥?你说。”
娟子说:“家里也就这样了,啥也不缺。这还多亏了叔。要不是叔领着干事,我爹的病也不会好。房也盖不起来,我俩哥也不会娶上媳妇。叔啊,啥也别说了,走吧。”
听了这话,瘸着一条腿的李先生摇摇地站起身来,对着娟子深深地施了一礼!娟子慌忙把他扶起咱走吧。”
其实,李先生要送的不是娟子这个人,是娟子的舌头。娟子长得秀是不屑说的,但娟子有一个常人所不具备的特长,那就是她的舌头上的功夫。娟子的舌头比一般人的长,且灵巧如手,翻卷似蛇。
这功夫是娟子在无意之中练出来的。娟子从小就喜欢嗑瓜子,嗑瓜子一般都是用手捏着,放到嘴边上嗑,可唯独娟子嗑瓜子是不用手的。那时候,娟子家里穷,有一个时期,他爹曾跟人贩过一段瓜子。那时娟子常坐在屋里包瓜子。包瓜子时,手是不能停的,手一停,爹就骂。可娟子馋瓜子,于是她就练成了一种不用手嗑瓜子的绝活。就坐在屋子里,包着包着,只要爹一不注意,娟子头一勾,“滋溜”一下,舌头就伸出去了,一舔就是三个五个,开始时还在嘴里偷偷地涮,涮着涮着不知怎的就嗑开了。以后,她慢慢就嗑出巧了,只要舌头一涮,瓜子就卷到嘴里去了,这边嗑那边,瓜子皮一个个张着嘴儿从她嘴边排着队飞出来,想吐到什么地方就
地方。有一段娟子家的墙角里到处都是一堆一堆的o(气得一下子买了十包老鼠药!骂道:“这老鼠真成精了,连瓜子也会嗑!”那会儿,她爹贩瓜子赔得一塌糊涂,倒是成就了一个舌头!
后来,弯店成了“亿圆村”,家里的日子好过了。娟子嗑瓜子的功夫自然又精进了一层。这几乎是一次质的飞跃,那舌头也仿佛有了灵性似的,吐出的瓜子皮不但能排成队,还能组成字和画,这样一来,她嗑瓜子的功夫就成了一个绝技!有一次,在烟摊上,她跟人打赌,不用手,嗑一斤瓜子,也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是这一次,刚好被李先生碰到了。
李先生慧眼识才,于是他灵机一动,就明了一道菜,叫做“女儿涎”,称之为药膳,说是大补。这道“女儿涎”自然是不会轻易示人的。一旦弯店来了极其尊贵的客人,那么酒席上的最后一道菜就是“女儿涎乌紫市的干部群里,也只有陈江有幸吃过这道药膳。
这“女儿涎”自然是要娟子来做的,而且是面对着客人当场表演。上菜时,娟子穿一身开叉的中式旗袍(这也是李先生所理解的“中国特色”)款款地来到宴席上,先是要当着客人的面纯水净口,三遍后,含盐、含糖、含胡椒粉、含红枣、人参、杞等八样,嚼烂后吐出,尔后,再由两位姑娘款款而至,一个端着一盘瓜子,另一个捧一垫了白绒的红漆托盘,娟子就双手背后,身子微微前倾,樱口启处,只见舌尖翻飞,啪……”一阵玉碎声,就有一行白籽徐徐落入一净盘之中!未了,在人们瞪眼、咂舌,连连叫好时,只见另一空托盘之中,早已跳出了一行由瓜子皮组成的黑体字:陈市长好!姑娘就托着那有字托盘让陈江亲自过目。
陈江高兴坏了,连声说:“绝了。绝了!”李先生就亲自布菜,先是给陈江布上一匙陈,尝尝,这可是一味好药呀!”陈江在酒酣脸热之机,就不经意地乜斜了娟子一眼,笑着说:“药是好啊,要是有’药引子‘配着一齐吃,岂不更妙?!哈哈,笑话,笑话。谢谢,谢谢。”
因为事关全村.,所以,这一次,李先生是带着“药引子”去的。在市里,因为带着“药引子”,李先生自然不便到陈江家里去。
于是,就在“天一阁”.定了一个高级雅间。把陈江请到饭店里来了。
陈江窝着一.肚子的火,等他在“天一阁”坐定,听了李先生一番话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陈江的脸色先是由红变黄,黄了一阵又灰,尔后脸上的肉皮痉孪着动了几下,就黑下来了。一股浓浓的黑气罩在了他的脸上!这时候,就是再好的“药引子”他也无心消受了。于是,他抬起眼皮,脸上勉强挤出了几丝笑容他们出去吧,咱哥俩说说话。”
李先生看了他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摆了摆手,对娟子说:“你们去吧。”
待人退出去后.,李先生欠起身,给陈江斟了一杯酒长,药引子我给你带来了。”
.陈江却一句话也不说,就在那儿干干地坐着。过了一会儿,他默默地说:“老李,罢手吧。”
李先生一怔,失声叫道:“陈市长……?”
陈江郑重地说:“制假贩假,也不是长法,早早晚晚也是会出事儿的……”
听他这么一说,李先生心里凉了半截,心想,人怎么说变就变呢?就急急地说:“陈市长,咱们村是你抓的点,张晓文这一手,可是对着你来的呀!”
陈江很冷静地说:“我知道。”
李先生长叹一声市长,早些年,咱们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咱那边土地贫瘠,穷哇,是弄啥啥不成。这些年,在你的扶持下,白手起家,成了’亿圆村‘,也算是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了。要说假,也不是咱一处假。说句不中听的话,要是真查究起来,我可以说全国没有一处不假!不管哪个地方,他多多少少都是有点假的。既然是处处都有假,为何仅查我一处?这不是报复是啥?话再说回来,那何为真何为假?烟这东西,不就是冒一股气么,气还有真有假?再说了,咱也不是非要贩假的,咱也想真,可那会儿咱没有本钱,又能干啥呢?到了这会儿,咱想真的时候,他又来打你的假,这不是存心不让人真么?陈市长,你那会儿有句话,我是非常赞成的……”
这时,陈江突然打断他说:“老李,这些年,我待你不薄吧?”
李先生立时回道:“不薄。”
陈江定定地看着他是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不会把我/.去吧?”
李先生坐直了身子市长,你要是把我当人看,就把这句话收回去。我是这样的人么?说起来,我是个半残之躯,要不是陈市长,哪有我的今天?!不光是我,弯店的父老乡亲,都不会忘了你。你放心,就是天塌下来,我也决不会吐一个字!”
陈江沉默了片刻,重重地拍了他两下李,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李先生说:“陈市长,事到了这一步,你看,有解还是无解?”
陈江说:“你既然来了,我就不能不管。现在,我给你谈三点意见。第一,立即罢手。假烟是不能再做了。往下看事态的展,假如有了转机,就赶快把设备转手卖掉,利用卖机器的钱,转行干些合理合法的营生,到那时,我保证你还能东山再起……”
李先生插言道:“不是不想转行。咱那些机器设备,价值上亿圆。头前南方有个买主,出价到五千万,觉得太亏,没有谈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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