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孰对孰错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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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村民被两头幼狼一扫视,都觉得一阵心惊,心头暗叫邪门,但同时证实了长者的话果然不假——这两头白狼的确是通灵之物。
见势不妙的幼狼腾空而起,想要从这些人头顶跃离,可是那些村民毕竟是老到的猎手,在幼狼腾身的刹那间,已经将手中弓箭对准了它们,没等它们跃出多远,两支长箭已经射入它们咽喉。
幼狼中箭掉往地上,但是并未气绝,尚在不断抖颤,几个身手敏捷之人已经手持绳索冲了过来。绳索牢牢系在幼狼脖子上,狠命地勒,不多时,两头幼狼就告气绝。
村民们怕伤了狼皮,没有乱箭齐射,而是由村中最厉害的两名箭手担任主攻,这两名箭手不负众望,成功将白狼射下。
村民一阵欢呼,麻利地将狼皮剥了下来,早有人在火堆之上支起了大锅,放上了各种调料,准备烹狼肉了。
两头幼狼被投入大锅当中,村民团团围住大锅,等待分食一口可以让他们长生不老的神狼肉。没多久,狼肉烹好,由那位长者主持,全村三百多人,每人都分到了一块狼肉。这神狼之肉,果然不同凡响,吃过之后,齿颊留香,回味无穷,越发让众人相信,他们会因为食过神狼之肉而长生不老。
修炼完毕后的狼夫妇,四处寻找都找不到自己的孩子,不由得焦急起来,生怕它们跑出禁制之后,遇到什么不测。忧心忡忡的夫妻两个,在这片山区当中搜索起来,希望能将两个调皮的孩子找回来。可是它们多番搜索,都没有发现幼狼的下落,无奈之下只好扩大搜索的范围,就这样找到了华云村外。
本来它们对这些人类都是避而不见的,因此虽然共居于一个山区当中,却很少跟这些人类打过照面,可是这次心切孩子,它们也顾不了许多了,径直闯入村中,希望能够找回孩子。可是令它们心碎的一幕却陡然出现在它们面前:在村中长者的屋檐下,两个孩子的皮正挂在那里,一身雪白的狼毫仍然鲜亮可鉴,但是自己的孩子已经不复存在。
目睹这一情景的雌狼,当即就要为自己的孩子报仇,但是雄狼却劝阻了它,并说道,这样怨怨相报,杀伤人命,有干天和,劝它一定要慎重。雌狼虽然心痛于孩子的死亡,可是毕竟是修道之辈,深知杀伤人命有违天道,冷静下来之后,只能无奈接受孩子惨死的命运。
然而不知好歹的华云村村民却来主动撩拨它们了。那些村民本以为两头幼狼就是传说中的神狼,但是看到狼夫妇闯进村来,那高大的身形,威猛的气势,终于让村民们明白,眼前的这两头巨狼,才是真正的神狼。长生不老的诱惑实在是惊人,虽然他们比起狼夫妇来,显得有些渺小,可是这些村民毕竟世代狩猎为生,因此仗着手段高明,竟然想把狼夫妇也杀掉。
雌狼本来已经压抑住了自己的悲痛,却没想到这些村民居然敢主动来攻击它们,而且一副悍不畏死的样子。雄狼虽然遭受了丧子之痛,毕竟还算理智,及时阻止了妻子的报复,可是没想到这些村民竟然胆大妄为到这种程度,不免心中有气。当如雨的箭矢射到它们身上,它们终于绝望了——尽管它们想放这些杀害自己孩子的人一条生路,奈何这些人却自己寻死,这些箭矢虽然并不能对它们造成什么损伤,却激起了它们内心深处的兽性,终于忍不住大开杀戒,将这些村民屠戮殆尽。
米易初三人只是从幸存少年断断续续的叙述中,通过自己的推测和想象,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可是,此刻从雄狼口中讲出的真实情况,却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对方虽然是异类,可是毕竟已是濒死状态,不可能讲出一番谎话来骗取他们的信任,从而令三人放过它们。
刘嘉是最容易被打动的,在知道屠村惨案的背后有着这么一个曲折的经过之后,她也说不清楚这对夫妇的做法到底是对还是错;米易初则默然不语,狼夫妇屠杀村民固然不该,可是那些村民的贪念最终葬送了自己的性命,这其中的恩怨曲折,又怎能说得清楚呢?而且,从狼夫妇的叙述中他知道,这些村民其实早就犯了大错,可是上体天心的狼夫妇虽然痛失幼子,仍然能做到不妄杀,对于它们来说已经极为不易,没想到这些村民居然贪婪到想要杀掉狼夫妇的地步,如何不引得它们肝火大动,痛下杀手呢?
丹云听罢整个经过,表情显得有些奇怪,立在那里半天没有动静。其实,他是从狼夫妇妖物的身份上,想到了那个令他情心大动的异类女子——泪倾城,不知如今的她,是否如愿找到恢复她禁制的方法?狼夫妇的遭遇令人同情,虽然犯下滔天罪行,可是这些村民自有其取死之由,他内心深处,很难怪责狼夫妇的辣手无情。想到这里,他说道:“你们能够在痛失爱子的情况下不妄杀,实属不易,奈何那些无知村民执意寻死,我想这也怪不得你们!”

狼夫妇大脸之上,浮起一种宽慰的表情,它们都想不到,这个跟它们完全迥异的异族,会站在它们的立场说话。事实上,当它们血洗华云村之后,不免心中后悔,常有自责悔咎的情绪,再加上丧子之痛,已经令得这对得道的妖怪夫妇痛苦不已,因此行为失常,游走在崩溃的边缘,所以才会有主动现身挑战三人的举动。只有通过激烈的战斗,最后杀死三人或者被三人杀掉,才能令它们纷乱的内心得到彻底的解脱。如果它们杀死三人,那么它们必将沦入魔道,以杀戮为乐,跟其他妖物一样,成为祸害天下的一员;反之,如果它们被三人杀死,则一切皆休,所有痛苦和自责的情绪都会随它们的死亡而烟消云散。
米易初和刘嘉听到丹云这一番石破天惊的话语,俱都浮现出惊异的表情,同声道:“你怎么能这么说?那些村民固然有其可恨之处,也罪不致死啊!你的想法太过危险了!”
丹云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当它们的孩子在众人合力搏杀下沦为釜中肉的时候,是否也是无辜的?若不是那些村民的贪念,他们会遭受这样的命运吗?”
米易初和刘嘉想不到丹云会有这么一番说辞,虽然觉得他言之成理,可是毕竟受过多年正统教育,对人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因此并不能认同丹云的看法,却找不到话来反驳他。
蓦然,一声冷哼传来:“臭小子胡说八道!这些妖物终究非我族类,即使有再好的理由也不该妄造杀孽!”随着这声冷哼,林木暗影处走出一个全身黑衣的蒙面之人,此人步履潇洒,如行云流水一般来到三人跟前。
三人惊喜地发现,这个突然现身责备丹云的黑衣人赫然就是当日在参霞山头帮助他们的神秘人。当日他突然现身,从死亡边缘救回了米易初,最后还跟沈书正一场大战,虽然最后不敌负伤,可是其惊人的功力仍然令得双方人马赞叹不已。后来情势紧急,参霞派陷入覆灭危机,众人全力对抗博聚堂,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个神秘人是何时离开的。当他们渡过难关,想要谢谢这位出手相救的神秘人时,他们却发现神秘人早已离开,不知所踪。
米易初对神秘人当日负伤的情况十分关心,问道:“不知前辈伤势是否好转?”
神秘人语气冰冷地说道:“已然大好,不劳关心。”语气之中自有一股威严,让米易初和刘嘉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在这个不知来历的神秘人面前,他们就像是他的晚辈一般,不论对方说什么,只有恭听的份。
丹云虽然很欣喜看到神秘人身体大好,但是对他的责备却有些不以为然,可是对方毕竟出手帮助过自己的门派,是己方的大恩人,他心里再怎么不以为然,都不能表现出来。
神秘人来到狼夫妇跟前,冷冷地对狼夫妇说道:“你们犯下滔天罪行,罪不可恕,我本欲诛除你们,想不到这三个少年却先我一步替天行道,倒省了我一番手脚。”
狼夫妇本来就对自己屠村之举悔咎不已,因此这神秘人厉言相责,语气不善,它们都没有言语,只是静静闭上双眼,等待死神的来临。
神秘人见这对妖物大限已到,不为己甚,没有再说什么,接着转过身来,对丹云说道:“年轻人,你的想法十分危险,已经近似魔道,你必须掐掉这个苗头!”
丹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低首默然。那神秘人还以为丹云垂首受教,心头十分满意,说道:“你可要记住,当日接受天地劫力量时,‘百晓天工’万老对你的忠告。”
丹云心头一震,脑中浮现出那个白须白发的慈祥老头,想到当日他的谆谆告诫,心头涌过一阵暖流。此老胸襟开阔,见识不凡,又是一身正气,丹云很自然地就对他产生了崇慕的感情。此刻听神秘人这么一提醒,当真心头大震,可是仔细思考自己的观点,并无什么出轨之处,如果对方执迷不悟,就算你有心救恕,别人也不会领情,反而惹来对方的嫌恶或反对。但是这神秘人毕竟出手相救过自己的门派,此刻他虽然一副倚老卖老的姿态,自己也只有聆训的份。
神秘人又说了一阵,看到三人最终统一了思想(丹云只是选择了沉默,并没有表示同意神秘人的观点),心头满意,当即道:“你们千万要切记恪守正道,好自为之,我走了!”
三人肃容拱手相送,那神秘人身形一晃,片刻间已不见了踪影。三人此刻才有闲暇观察狼夫妇的情况,这对得道的妖怪夫妇已然气绝,三人心头唏嘘不已,为这对异兽夫妇挖了一个大坑,将它们夫妇二人合葬在一处,又立了一个碑,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只好任那墓碑空在那里。
处理完这些事情,三人感到松了一口气,连日的奔波今朝终于得以解决,虽然最后的结果有些不甚圆满,可是世事就是如此,谁也无法强求,无论经历多少波澜,最后还是消弭于时间的洪流当中,寂然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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