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妙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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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是给病人看病的,医院自己却满身是病……那些有头脑的、有脸面的、有胆量的和有黑心的医生都富裕了。手术刀不是用来治病的,是用来宰人的……一切都是医院说了算,这就是权力,权力就是财富!”
“谁敢得罪医院呢?谁敢不听大夫的话呢?再有种的人到了医院都是低能,除非他是不惜命的人!”
“我知道怎么办,你不知道怎么办,我就能赚你的钱;我的话别人都信,你的话别人未必信,我也能赚你的钱……这就是生意!”
“我研究过了,在财富学里这叫合理性欺骗!只要信息不对称就有欺骗的空间,也不违法。”
“……,,
氛围神秘兮兮,言谈耸人听闻,四个人却兴致勃发。
言谈之外,他们也不忘偷觑几眼越南女子婀娜的身段,囫囵吞食酸子、木瓜、斑鱼、香菜、咖喱粉、椰丝、青柠檬、罗勒、薄荷、青葱、欧芹,以及青瓷碟里的鱼露小料。五花八门的异国奇味,在这家异域风味的餐厅里都被视为情调。
他们也闲聊了一些颇为严肃的话题,认为刚刚发起的医疗改革不过是一个晃眼的肥皂泡,难以根除庞杂的系统之内淤积的脓疮,却成全了趴在门口守望已久的商人们。一些商人眼光敏锐,眼看着中国“全民进补”的气氛空前高涨,敏锐地判断出“全民有病”的时代为期不远。于是,商人们死死抓住了政策空隙,钻进了民营医院的生意舞台。有富可敌国的台湾商业前辈,在前方开疆辟土,摇旗呐喊。
“东南部的几个乡村家族,联手控制了上海八成民间医院……他们坚定不移地经营三门生意:治疗男人病的生意,就要做男人的福音;治疗女人病的生意,就要做女人的福音;治疗不孕症的生意,就要做男人和女人共同的福音……不过都是金钱的福音!”
计生官员对那些充满雄心壮志的商人不屑一顾,说商业家族孜孜不倦地在有关机构控制的电视台播送广告,号召关爱人类、关爱中国人、关爱女人,孜孜不倦地压榨数以万计的病人。那些立誓要传宗接代的乡村女人们,不惜借高利贷,不惜倾家荡产,千里迢迢地奔赴到民营医院。而后,她们就在绝望无助中洒泪恸哭……计生官员随手抓了两个芥菜小卷粉,并没有蘸着鱼露调料,就粗鲁地塞进了嘴巴里,微皱着眉头大口地嚼了起来。
耐心地听上了几个钟头,钟尚不仅不觉得乏味无聊,反而渐渐地兴奋起来,也颇有兴致地添油加醋说:
“理想是代价的产物,那些女人们渴望生养,自然要付出代价!”
坐在旁边的医生马上摇了摇头,抢过了钟尚的话说道:
“越被动,代价越大!主动了就好许多……有个年轻的南方女模特,据说也是端庄漂亮的女人,却公开拍卖她的卵子。成千上万人追着喊价,价格就越追越高了!”
听说了这一桩新鲜事,钟尚不由得安静了下来,饶有兴致地望着医生的脸,神情专注地凝思了片刻。一直以来,钟尚都是一个对新鲜事敏感好奇的家伙,尤其是那些离经叛道、天马行空的怪诞传闻。于是,他放下了送到嘴边的酒杯,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卵子真能卖高价吗?”
那医生就摇着头笑了,似乎是不屑一顾的嘲笑,笑能吹善侃的钟尚也有蒙昧无知的时候。笑过以后,医生就肆无忌惮地卖弄起来:“世界上还有什么不能卖呢?只说医院吧,精子、卵子、胚胎、心脏、。肾脏、眼珠、血液、干细胞、贞操、道德、医术……世界上哪有不能卖的东西?”
钟尚久久无语,胸中似乎有千万话语要说,却又不知为什么要说,也不知说些什么。冲上来的千万话语,一时间都莫名其妙地噎了回去。整个晚上,他们海阔天空地乱侃了数不清的闲言淡语,惟独拍卖卵子的新鲜事生生地刻在了钟尚的心里。
或许是对女人话题天然敏感,或许是受蓝晴怀孕的影响,或许是好奇心作怪,也或许是素来不安分的天性受到挑逗,钟尚竟然对拍卖卵子的话题兴趣浓厚,也感到了生命中久违的亢奋。这亢奋,犹如大学里卖出第一份情书时的奇妙感受一样,一时让钟尚心潮澎湃起来。
生意往往是自己找上门来。
钟尚自闭在狭小的公寓里,蒙着假冒的土耳其蓝花毛毯,足足睡了两天两夜,滴水未进。第三天早上,蓝晴拎了几袋西式点心,强行开门进来。她打开了一盒纯牛奶,又取出了新鲜的点心,紧催着叫钟尚起来吃早餐。
钟尚偏不起来,呆头愣脑地捂在毛毯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出神发愣。蓝晴就撒娇耍腻地踢了钟尚一脚,一把扯下了捂在他身上的毛毯,又没好气地抱怨了几句。片刻以后,钟尚忽然精神抖擞地坐了起来,使劲地抓住蓝晴的胳膊,疯言痴语地说道: “我要新生了!要做一个商人……”

蓝晴顿时愣住了,瞬间却有花一样的笑容浮在脸上。于她来说,这应该是一个不错的消息。不论他打算做什么样的生意,无论他将要历经何等摧残,只要能让他富裕起来,她就可以享受上等一些的生活。不过,她依然耐心地询问了他的生意计划。
“听人家说:向来都不是商人找生意,都是生意找商人……什么样的好生意,竟然上门找了你?”
“真是生意找了我!那个碎嘴医生说,有年轻漂亮的女人拍卖卵子,价格就被追得出奇的高……需求就是生意!为什么不能做一个卵子库?为什么不能做一个精子库……?”
钟尚仍是紧紧地抓住蓝晴的胳膊,滔滔不绝地描绘了整个生意蓝图。蓝晴就腻腻地说抓疼了她,钟尚才赶紧松开了蓝晴,兴奋地从床上爬起来,跳到地板上急不可耐地谈山论海了。他打算让蓝晴亲自出面邀约,把那个贪财的医生和牢骚满腹的计生官员也拉拢进来,让他们帮忙疏通所有关系,将买卖精子卵子的生意合法化。经营上的一切琐碎事务,则由钟尚一个人全面打理。
这个天马行空的生意设想,难免让蓝晴觉得刺激又新鲜,虽然无法断定能否赚到钱,她却极为欣赏这种诡异的想法。钟尚的诡计多端、天马行空和恣意挥洒,素来都能让蓝晴耳目一新。
说不清为什么,蓝晴忽然想起了梅皓明,希望他也能参与进来。于是,她就拐弯抹角地劝说钟尚,让他主动找梅皓明谈一谈。这个莫名其妙的提议,多少让钟尚觉得有些不自在,不是因为梅皓明而是因为蓝晴。不过,这一股隐约的醋意瞬间就消散了。毕竟,蓝晴不过是他的一件褪色衬衫,贴身穿了那么久,不值得再为微妙的情愫生出别扭。
与医生和计生官员一拍即合以后,钟尚主动拜访了梅皓明。两个极为投缘的旧日伙伴,在江南风格的茶馆里聊得甚欢。钟尚同样滔滔不绝地将整个生意描绘得出神入化,梅皓明倾听之余也时而说一些不痛不痒的面子话。伟大的生意蓝图描绘完毕,又稍稍揣摩了梅皓明的心思以后,钟尚才委婉地发出了邀约。也许,他们能像大学里贩卖假论文那样联手兴风作浪一番。
“以前我们看不惯别人比我们有钱,如今我们照样还是穷光蛋。我们能做什么呢……现在流行抢银行,我们没有那么大的胆;股市被金融机构捧得烫手,我们没有那么贼的脑袋;西部大开发启动了,我们没有那么长的手;金融、电力、电信像聚宝盆,我们没有那么好的命;网络也是圈钱机器,我们没有那么巧的嘴……命里注定,我们真要活活饿死吗?”
梅皓明点燃了一支万宝路香烟,悠然地抽了起来,一边耐心地听钟尚说下去。
“在大学里,我们一起卖了假论文,赚了一些糊口钱。眼下,我们照样可以一起去卖精子卵子,而且是真的精子卵子。听起来有些荒唐,却是能赚钱的生意!我希望如虎添翼,我不想单枪匹马……”
梅皓明仍然在安静地抽烟,耐心地聆听,心底却在反复地拿捏。事实
上,他何尝不想做一个商人?他在那个倾轧不休的国有集团里潜伏了太久,并且假意安慰自己是潜龙在渊。他一直以为,那些伟大的时刻应该在生命的节点上恭候他。所以,他才耐心地韬光养晦,而不是贸然挺进。所有交易行为繁衍的快感,在他三十余年的生命中极为频繁。而且,他注定是一个不安分的人。
问题是,他苦苦等候的应该是属于他自己的生意,应该是让他豁然开朗的生意,应该是让他生命别有洞天的生意……钟尚天马行空的安排,怎么会是梅皓明的生意蓝图呢?不过,既然钟尚善意相劝,他总不能不给面子。十分理智地盘算了一会儿,梅皓明委婉地表达了坦诚的想法。
“生意是命……我也是这么看的。这笔生意如果是你的命,绝不能犯在别人手里,那样会犯冲的!”
梅皓明委婉地拒绝了邀约,并且使用了玄妙的措词,也算是给足了钟尚面子。钟尚反而踏实下来。本来,这次邀约就不是他的本意,而是蓝晴突发奇想。梅皓明既然给了台阶下,他也应该顺水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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