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短兵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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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人之恶,毋太严,要思其堪受;教人以善,毋过高,当使其可从。

——《菜根谭》
不声不响的,食堂开始了整修,厨房的灶台新贴了瓷砖,饭厅的墙壁刷白了,再两天,段工会配备的饮食器具也一汽车拖来。好马配好鞍,涣然一新的食堂,依然糟糕的伙食,反差强烈,职工对炊事员的意见更是大了,吵嚷也多了,炊事员隔三岔五的、很是委屈的找刘子翔诉苦,刘子翔让她们找任杰候,自己则袖手旁观,待她俩忍无可忍,以辞工相挟时,刘子翔假意挽留下,就势把她们辞了,盘算下,立即找上高荣梅,请她来做。条件是:八百元的工资,一律小炒,每餐三块的标准。一餐三块,利润不是很大,但多了就不同了,而且是净赚,不要应付那些工商、税务、卫生防疫那些大盖帽什么的,不像以前时时守在店里,老是操心生意会怎样怎样,压力很大,高荣梅满口答应了。
漂亮的炊事员、可口的菜,不仅单身职工,就连许多家在车站的职工和其他铁路单位的都在食堂就餐,食堂一时红火起来。职工也满意,想吃什么基本都有,再不是从前千篇一律的青椒炒肉什么的,家里临时来了客人,还可以在这里炒几个菜应付应付。看着刘子翔使劲的折腾,任杰候每天背着手在车站转悠,笑呵呵的跟职工打招呼、聊天,显得怡然,让人觉得十分可亲。其实,他私底下忧心忡忡,车站的管理格局正发生着巨大的变化,按照这样下去,他将彻底丧失管理权威,成为名副其实的摆设,这是他丝毫不愿接受的。如果说刚开始是一种恋栈心态,是出于对不如意的人事安排的本能抵触和对刘子翔的的嫉妒,现在,则上升到对刘子翔的痛恨。以前尽管大权旁落,但毕竟还有货运管理权限,况且,那种权限很实惠。如今,刘子翔大权独揽,号令全站,跟自己当年一样。作为一个手下没有干部可管的企业基层党务工作者,自己除了所谓的监督之外,就两手空空的了。由此,他对自己当初制定的“不合作由他自取灭亡”的策略而后悔不迭。这年头,凡事都是不进则退。他想:自己应该有所作为了。

上午是货运请车时间,货主将填好的运单及相关手续交货运员审核,货运员根据货物发运优先原则和车站的日装车能力,合理的向总公司调度所请求配车。刘子翔为尽快上手,掌握有关货运业务,有空就到货运事呆着,了解和熟悉货物的请求承运、配车、装车、发运等整个作业流程,呆了几天,就发现,一些货主的车是每请必配,甚至没有在车站请求就直接“戴帽”下来,还有一些货主的请了几天都无声无息,包括有的“远距离、高运价”的按有关要求优先承运的车都是如此。当班货运员赵小梅告诉他:说是货源不足,实际上,车站每天按照装车能力请的车数,能够配百分之七十就相当不错了。车站每月因为配车不足而作废的车皮计划一般都达三、四百。一些像煤炭、木材等需要归口的计划一作废,货主不仅不能赚钱,每个车皮计划就要损失上百元审批费用,因此,货主们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通过各种渠道,量小的就找调度员,财大气粗的就直接找运输分处的领导,按数付“辛苦费”,现在据说是一个车一百五十元,紧张的时候,一个车高达五百元。刘子翔听了目瞪口呆。他清楚,因季节性因素和某些区域经济活跃而造成的局部车皮(计划)紧张一直是铁路运输的尴尬,由此产生的暧昧在所难免,但他却不知道这其中的空间有如此之大。这使他想起去年通报过的南方铁路某调度所某调度副主任任职仅2年,就以权谋私近百万,东窗事发被查处,一想起这,刘子翔嘘唏不已。当班货运员赵小梅手脚麻利的请车、电脑制票,很快就把将配的四十五个车承运妥当。通知值班员对货位、外勤货运员划线监装,只等车辆装好、过衡即可挂运。忙完了,赵小梅冲旁边的刘子翔莞尔一笑。这个与刘子翔年龄相近、相貌平常的女人清爽、整洁,给人一种干练的感觉。
赵小梅下了电脑桌,给刘子翔续了一杯茶水,问道:“站长,这些,你都要学呀?”
“对,都想学学。不然,你们就会欺负我这外行的。呵呵!”刘子翔把目光从隔着一道玻璃的义务办理厅收回。
“这还用得着你特意学呀?你只要随便看看就行了的。站长,你是不是想了解什么?要是的,你不必学,只要经常来这里走走就会得到你想知道的。”
刘子翔不禁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眼。“你说我想了解什么?”
赵小梅笑笑摇头。“不知道。不过我知道站长你是那种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出样子的人。听说,你那手漂亮的毛笔字就是以前当扳道员时上班在扳道房练出来的。别人上班空闲时间都是偷偷摸摸打瞌睡,你是用青砖当纸练书法,领导检查发现都不知道该怎样考核你,是不是呀?”
“去、去,哪壶不开提哪壶。”刘子翔苦笑。“这都是谁呀?我那么多的光辉事迹不宣传,专门捡些破事来破坏我的形象。”
“嘻嘻。”赵小梅窃笑着,在桌前埋首整理台帐,她有意无意的翻到一页,把笔搁在上面就出去了。
“去哪里去呀?”看她急忙的样子,刘子翔奇怪的问。

赵小梅脸一红。“管天管地——”
刘子翔一回神,明白了她是去方便。“呵呵,那我可管不着。”没头没脑的看着桌上的台帐,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笔尖所指的地方,那是一栏“货物品名”栏,笔尖所指处填着“石墨”,刘子翔看不出头绪,等赵小梅回来,他就起身走了。
在上信号楼的当中,刘子翔突然想起什么,立即返回了货运室。
见刘子翔去而复回,赵小梅佯作不知,埋头做事。刘子翔从窗口问:“煤和石墨的运价有什么不同?”
“石墨是2号运价。煤是4号运价。石墨比煤的运费每吨公里要少0.004元。”
刘子翔瞪着很无辜的赵小梅,若有所思的走了。他明白赵小梅巧妙地帮助自己打开了车站货运那扇隐秘的门。

刘子翔将张雅红和三名内勤货运员找来,询问原煤偷梁换柱变成石墨发运的实际情况,除了赵小梅,其他的人都大惊失色,这件事很隐密,不经手的人很难知道的。虽然有主次,但大家都得了好处,自然不会泄露出去,那样是自掘坟墓,谁都明白这厉害关系,可——看着她们张皇失措的样子,刘子翔一阵戚然,这事捅出去,最低限度是记大过处分,甚至开除路籍,留路察看。“你们就不怕夜路走多了,总会见鬼吗?‘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我明白,跟货主打交道,免不了吃吃拿拿、得点好处,但我万万没想到,你们几个女人,竞有这么大的胆量。我粗略统计了下,每月这样的车有近百个,每个车少交四、五百运费,你们自己算算,每年,要流失几十万运费。你们真正又得到多少?我不想说什么大道理,农村有句老话‘血汗钱万万年,冤枉钱过不得年’,你们从中得到了那点好处,晚上就没有作噩梦吗?”
张雅红吞吞吐吐的。“这、这......”,而赵小梅是一副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的坦然神态,其他俩人都低垂着头,一声不吭,心里都七上八下的,张雅红是惶惶不安。这事虽然不止是涉及她们几个,还涉及到其他人的默认甚至暗示。但默认和暗示是无据可查的,作为操作者,她们怎么也逃不脱干系,身为领班更是首当其冲。这也是操纵与操作的区别,操纵者永远都是以一个高大而模糊的影子遮掩着什么,无处不在,但又不可触摸。
刘子翔扫了她们一眼,不想让她们惶惶不可终日而影响了工作,声音低了些。“这事先放在一边,你们也别急,我不是纪委的,非要查处什么才鸣锣收兵。我们现在要做的是马上改正错误,以免后果越来越严重。从今天起,不能再有这种情况发生,车站目前所有的石墨计划全部作废。明白了吗?”
在座的连连肯首,如释重负。

刘子翔就此事向任杰候碰头,交给他去处理,一来这是党支书的工作范畴,二来刘子翔想看看他的态度。这些问题是他任上犯的,是是非非他不一定说的清。
“老任,这事,你看怎么处理好?”刘子翔等待着任杰候的表态,俩人坐在木制沙发上,各怀心思。
“这事,我琢磨呀——”任杰候斟酌着,应该怎样回答。眼前这个小自己一大截的年轻人嗅觉灵敏,颇有心计,从这次轻而易举的从自己手上掳走货运管理大权之举,就可知其断断不可轻视。“从问题的性质来看,是十分严重的,张冠李戴,偷逃运费,这可是通天的事,一捅出去,她们不死也要脱层皮,我们也逃不了管理失职的责任,撤职是难免的,更麻烦的是,段领导也要跟着受牵累,这事可要慎重呀!”
“是呀!这件事关系到几个人的前途和饭碗,草率不得。”刘子翔当然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也明白自己虽然在这件事上没有丝毫责任,但非要捅出去,势必会开罪不少人,拔出萝卜**泥,只怕一些带不出的泥会让你一辈子不得安宁的。冰冻三尺,一种大面积的职业行为失范不是谁可以力挽狂澜的,意气用事只能是惹火烧身,这不是个需要英雄的时代,谁逞英雄谁倒霉。
看刘子翔迟迟不托出底牌,任杰候有些吃不住了,怕就怕这家伙意气用事,把事往上面一捅,自己不能置身事外,位置不保事小,还会扯出更多的问题,无法善终。“我认为这件事还是低调处理比较妥当,这样利于车站的稳定,现在马上就要进行全路第四次提速,各项工作都比较紧迫,再折腾下,车站就会人心惶惶,于安全不利呀。”接着义正词严的的说:“哼,这些家伙胆子也太大了,得另外想办法警告她们,以儆效尤。”
“那好,这事你去处理,再跟段领导汇个报。”刘子翔不忘将任杰候一军,尽管不想成为众矢之的,招人怨恨,但也不能就此轻描淡写的了事,从掌握的种种迹象表明,在这件事上任杰候是说不清道不白的,这使刘子翔更坚定自己对纪委书记和段长找自己谈话的弦外之音的判断。虽然,目前还不能断定车站这滩浑水究竟有多浑,但不能让它再浑下去是当务之急。
“好吧。”这个烫手的山芋任杰候不得不接。
“老任,,你经验丰富,处事稳重,以后这方面的问题还多劳你费心。”刘子翔一语双关。“我的工作方法比较简单,有什么莽撞的地方你还要多提醒才是。姜就是老的辣,这不承认是不行的,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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