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巧取豪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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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平正论,不可犯手,一犯,则贻羞万世;权门私窦,不可著脚,一著,则玷污终身。
——《菜根谭》
距永宁矿数公里处的帽子岭上,淡淡的晨雾在灌木丛中袅袅升起,缠绕过几株硕果仅存的马尾松,缓缓的淡漠在马尾松的针叶里。山背后的晨阳给袁世伟眼前堆积如山的原煤镀上一层金粉,这堆曾让他欣喜得夜不能寐的乌金,如今成了他的心头大患。
两年前,倒卖木材起家的袁世伟眼见山上的木材越来越少、做的人越来药多,僧多粥少,打点成本更是水涨船高,生意越发难做。凭着农民的狡黠和几年做木材生意的经验,他当机立断,与时俱进的来了个经济转型,将倒腾木材弄的资金战略转移投入到小煤窑开发。先是通过各种渠道高价弄到了“开采证”,再是千方百计从永宁矿一个工程师手中高价收买到一份勘探资料,选好矿口雄心勃勃开始下挖。二十万、四十万元的扔进去,挖了近一年多,手头的一百多万元资金告馨,才挖到一点煤质低下、根本卖不上价的“二槽煤”。深入浅出、断断续续再开采了半年,已经是债台高筑,进退两难。急得袁世伟跳县里最高的建筑——兴盛大厦九楼的心都有了,鸡鸣狗跳的一再怀疑那高价弄到手的勘探资料的可靠行。几次连蒙带骗找到买家欲出手将矿井转让出去,结果每每是人家一到山上捏一捏那质量下作、没精打采的“二槽煤”扭头就走,屁也不放一个。
“平地一声春雷响”,三月前,就在他山穷水尽之时,稀稀拉拉的几个井下民工一炮炸开一块大岩石,这一炮一不小心炸出了一个富矿脉,漆黑油亮的“四槽煤”让五十多岁的袁世伟找到了千万富翁的感觉,这个曾经是不名一文的农民又迎来了一次命运的转机。可惜好景不长,在他斥资修好了盘山公路,热火朝天的卖了两个月的煤后,有人出资四百万要收购他的矿井。花了两年的心血、耗资近三百万、几乎陷入绝境好容易开出的优质矿井,在大功告成、坐享其成之时四百万就卖掉,这岂不是天方夜谭,意气风发的袁世伟当即就断然拒绝了曹建国的买卖提议。不久,就出现了进山拉煤的汽车经常无缘无故的被堵在山脚、司机被殴打的状况,到后来,电线被剪断,盘山的简易公路也被挖断,填上了夜晚又被挖掉,像抗日时期的敌后武工队夜袭铁路一样。不仅开采出来的原煤运不出,就连正常的开采作业也无法进行。尽管不是大富大贵,身家过百万的袁世伟也不是省油的灯,往县公安局一跑,明里暗地的联络,公安局领导非常重视,胸口一拍,表示一定要为地方发经济发展保驾护航,积极组织警力调查破案,折腾了一气,最后竟无声无息了。在社会上历练多时的袁世伟终于明白,这次碰上了硬茬子,自己的关系没有别人的硬,此事定难善终。
“袁老板,袁老板。”工棚里有人在唤。没有电,井下开不了工,人心涣散,拿计件工资的民工不愿再窝着耗费时间,纷纷要求结帐走人。
望着漆黑幽深的井口,五十多岁的袁世伟深深叹了口气,佝偻着背应身而去,步履蹒跚。

曹建国站在“兴盛大厦”长期包租的客房里的窗前,背对着众人,一边听取李财旺等人的汇报,一边赞许地点头。劣质电煤事变,虽因后台强硬而逃脱一劫,但那条路就此不通了。这做生意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才越大,必须不断地折腾,而且你若是不滚,那雪就会被别人滚去,因此,不仅要不停的滚,甚至要滚过界,才能滚得大大的,庞然不可一世。“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天下的钱就那么多,稍不留神,就让别人给滚走了。自帽子岭袁世伟开的小窑煤矿挖到了优质“四槽煤”的消息不胫而走,曹建国就盯上了,在摸透并掂量了小窑煤的储藏量和袁世伟的关系网后,他以四百万的收购价格投石问路,在遭到理所当然的拒绝后,再奇兵四起,断电断路,黑白两道双管齐下,竭泽而鱼,逼其就范。
“袁世伟那老东西急得跟只跳蚤一样,四处乱跳,估计撑不了多久。”李财旺站在曹建国身后小心翼翼的说:“现在,他那条进山的公路已经瘫痪,山上的煤运不出,没有电,井里的煤也挖不出,眼看着到手的钱到不了手,只有干瞪眼。老大,你这一手真高明。”
曹建国的眼光掠过楼下错杂的屋群和嘈杂的人声,心驰神往地眺望着对面的群山峻岭,他不知道那群山下面究竟埋藏着多少宝贝,可以让多少人发家致富、享不尽荣华富贵。但他知道,自己这一生都与那地下的煤结着不解之缘。生在煤矿,长在煤矿,如今仍然是围绕这漆黑的煤奔波忙碌,并势将纠缠不休。
“你们要好好给我盯着,不要出纰漏,只要再围困他个把月,他就会顶不住的。”曹建国转身对李财旺道:“另外,车站那边,你要多留神,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及时告诉我。好吧,你们去吧!”
一干人唯唯诺诺的退出了。
待他们出去,曹建国拨了手机号码。“喂,黄队,你好!在忙什么呀?晚上有活动吗?没有?那好,晚上老弟我来安排一下,怎样?好,那就说定了,回见。”
“晚上又有活动吗?”小柏从里间出来,问道。
“约了公安局治安大队的黄队出来。”
“怎么玩?”
“那家伙好色,这次,给他准备一个真正的学生妹让他爽爽。”曹建国邪笑着盯住小柏胸前露出的那一抹嫩白……

李财旺拨手机给今天上班的值班员王大革,问上午请求的五个车皮甩了没有,王大革悄悄告诉他“没有”就把手机挂了。李财旺急匆匆的骑上那辆“本田”摩托就奔车站货运室。这一段时期,做什么都不顺畅,请车没车配、计划老作废、打麻将输钱、打扑克牌输钱、“买码”也输钱,摩托车胎也爆了两次,有次差点没把自己歪进汽车轮下,想起来就头皮发麻,流年不利,都是刘子翔这丧门星一来就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打了彩头。一想起这,李财旺就怒火中烧,恶向胆边生。
到了货运室一问,才知道这段时间车皮紧张,为避免货主产生意见纠纷,车站按送《请车单》的顺序请车、目前请求的配车还排着前天的《请车单》,李财旺今天送的当然排在后面。这哪来的规矩,以前他老大曹建国的车皮是随要随配,畅通无阻,现在这是哪门子的事呀?李财旺指着货运员赵小梅破口大骂。

刘子翔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听班车里的乘客大发牢骚。经过一番旷日持久的鏖战,汽运公司终于击败对手,成为一方霸主。一统天下后,汽运公司羞答答的露出大灰狼的尾巴,指点江山、激扬票价,从三块到五块再到九块,仅一个月的功夫就顺理成章的完成了票价大幅度提升的“三级跳”,令乘客们嗟叹不已。可售票员拿出物价局下发的批文,言之凿凿的解释从前的五块是优惠价,三块是特殊时期的下调价,九块才是作古正经的核定价。这物价局可是政府职能部门,白纸黑字,由不得你不服气。这一盘散沙似的消费者谁会请物价部门的大吃特喝并附送上价格不菲的精美礼品,如此破费之举只有汽运公司这样的物价审核对象挺身而出的。更何况人家是集体单位,集体就是人多势众,集体就是理直气壮、就是腰上别着称杆一般笔挺挺、硬邦邦的一伙人。乘客们一顿无济于事的骂骂咧咧之后就转移了话题,熟悉的和似曾相识的都讨论起“买码”,各自大谈其体会和研究心得。刘子翔听着哑然失笑,心里盘算回家该买什么菜,手机响了,是张雅红打来的,告知李财旺在货运室大吵大闹,要他拿主意,刘子翔没好气地让她找值班的任杰候和驻站民警去处理。对李财旺这种人的管理,刘子翔总感到力不从心,这种如同牛皮癣一样的劳资痼疾,如果不从血液上着手,很难消除,而这不是一个小小的站长力所能及的,刘子翔有写心烦意乱。


李财旺在货运室无理取闹,指桑骂槐的吼了一通,没人接茬,煞是没趣,气冲冲的骑上“本田”,一溜烟去了。
到底是曹建国神通广大,一个电话,铁路分局调度所就把他没有报上的五个车皮计划“戴帽”下来,指示车站对位装车,让货运员赵小梅好生为难。不执行吧,调度所是运输指挥中心,他们的指示就是命令,违抗不得。执行吧,又违背了车站为避免货主产生不满、维护运输秩序而制定的措施。犹豫再三,还是觉得把矛盾上交为妙,把情况向领班张雅红汇报,张雅红转手汇报给值班的任杰候,任杰候老实不客气的把这块烫手的山芋塞给刘子翔。
从菜市场买菜回来的刘子翔还在家门口,手机就响了。
听了任杰候十分为难的叙述,心知肚明的刘子翔暗笑,轻松的把球踢了回去。“任支书,你是老站长了,这点小事不会摆不平的,我相信你,今天你值班,车站的事你全权负责,你按规定办就是了。哦,我手机可没电了,我先充下电,有什么事我们等下再联系。”

车站这头的领班办公室里,任杰候攥着无声无息的手机暗骂:这小王八蛋,跟我玩起手腕来了。
“他怎么说?”旁边的张雅红问道。
“什么也没说,他学聪明了。”
“那怎么办?”
“怎么办?上面‘戴帽’下来的,谁敢硬顶?还不是照办。”任杰候想把曹建国这把火引向刘子翔,把刘子翔烧个焦头烂额,乱了分寸,自己才好趁机卷土重来,收拾旧河山。可惜刘子翔没咬这钩,任杰候为没挑起这场纠纷而大为不快。上次授意王大革写匿名信告状,虽然结果事与愿违,但让部分领导对刘子翔形成了狂妄自大的不良印象,也不是坏事。
“现在他把我们都架空了,大权独揽,一手遮天。”张雅红轻轻道:“你该想个办法呀?现在我们什么事都作不了主,每天跟着他转,费力不讨好,为他作嫁衣裳,有什么意思?”
“别急,凡事都急不来的,现在段长很器重他,不是大问题,扳他不倒。我们要耐心一点,等待时机。”任杰候毕竟在官场上混久了,老谋深算,看问题不含糊。他还不想正面与刘子翔为敌,以免两败俱伤。“现在让去他折腾,他越折腾的欢,树敌就越多。”
张雅红佩服地点头。

下午,刘子翔去幼儿园接女儿,小云蕾在家长云集的人堆里看见爸爸,兴奋的一颠一颠地跑来,扑进刘子翔怀里,张开小手掌,把手心里紧紧攥着的一面小红旗亮给爸爸看。“爸爸,我得了小红旗了。”
“哇,我们的蕾蕾好棒哦!”刘子翔把脸疼爱地贴在女儿红扑扑的小脸蛋上。父女俩一路嘀嘀咕咕、嘻嘻哈哈的,其乐融融。
进了家门,刘子翔忙着奔厨房煮饭、洗菜。
小云蕾抱着一个大布娃娃自顾自地玩着,好一会,突然想起什么,找到自己的瓷扑满,到了厨房,很严肃地问:“爸爸,我们家里是不是很穷了?”
刘子翔一怔,想不出这小小年纪的孩子怎么会有如此一问。“没有呀!,”
“爸爸,你怎么不抽烟了,是不是没钱买烟了?”小云蕾摇晃着扑满。
“爸爸戒烟省下钱给妈妈买根项链,你说好不好?
”“你要没钱买烟,我这有。”
刘子翔笑呵呵地说:“抽烟浪费钱,对身体也不好,所以爸爸不抽烟了。”
“奥,是这样呀!”小云蕾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刘子翔忍不住在女儿粉嘟嘟的脸上亲了一口。“我的乖蕾蕾,爸爸的心肝宝贝。”说不尽的温馨。
开门声响,“妈妈回来了!”小云蕾挣脱爸爸的怀抱,欢天喜地的迎接妈妈去了。进屋的曾萍搁下挎包,疲惫的在沙发上坐下,对女儿的热烈回应很勉强。小云蕾很乖的爬上沙发捏着小拳头给妈妈捶肩。
刘子翔将饭菜摆上餐桌,倒了杯茶过来给曾萍,关切地问:“累了吧?”
曾萍摇头。
“怎么啦?”
“我们医院要交地方了。”曾萍显得忧心忡忡。
“就这事呀,早听说了,这是好事。”
“有什么好的?”曾萍没好气的说:“离开了铁路,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铁路医院的名气本来就不好,人又多,医疗水平跟市里其他医院根本没办法比,推向市场,哼,这不是把我们往火坑里推吗?”
“就因为这样,更应该把你们推向市场,铁路养着一帮每况愈下的八旗兵才是真正的不负责任。旱涝保收的把你们养得都不知道怎么看病了。吃饭吧!”
“我发现你这人心态有问题,自己不好,也见不得别人好。”经济基础一直是主导生活的决定因素,在家庭生活中也是如此。曾萍恨恨地的瞪了瞪刘子翔,这些年,在医院的工资一直比老公高,这让她多少滋生些趾高气扬。
刘子翔不愿多跟她理论,铁路摆脱企业办社会的窘况的步伐,已远远落后于其他企业,与其挖肉补疮,不如壮士断腕,这种改圈养为放养的转变符合市场竞争原则。许多事情不都是置死地而后生的吗?不过,一些事理俩口子之间没必要争论个谁是谁非的,刘子翔抱起小云蕾,招呼道:“这事涉及到那么多人,你急什么?上面会有妥善的安排的。吃饭吧!”
“你们吃吧,我不想吃。”曾萍似乎没什么胃口。刘子翔无奈地摇摇头,一时也说不出所以然,只是感觉有一种微妙的变化在发生,这可能与早些天为人家送的那三万块所发生的不快有关吧,他想。这年月,钱多了当然不是坏事,但不明不白的钱多了,未必都是好事。
晚饭后曾萍推说不舒服,拒绝了刘子翔一家三口去散步的建议,刘子翔只好带着女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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