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雾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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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宇走出红色的大门。
行在花间的小径上,他要去见大当家的妻子,可以说是他的“大嫂”范如花。
他们“天鹤们”在他三个当家的领导下,已在江湖中有一席之地,门下弟子三百,他是而当家,掌着帮内的执法大权。
“嗤”的一声轻响,独孤宇停下脚步,机警的四下一望。
有人?他心头一跳。
一道人影从斜翅里的花丛中卷地而到,手中一把利剑,寒光光闪闪,疾如奔雷,顷刻已至胸前。
“好剑,可惜阁下藏头露尾的,算不得英雄好汉。”独孤宇身形一转,剑尖贴身而过,肌肤也感觉出冷气来。不等来人换招,独孤宇一掌翻出,朝来人面门打去,正是他成名的“大摔背手”。
“哼,我当然不是英雄好汉。我是来要你的命的。”来人身形一晃,退身丈外,复又飞快的趋身近前,利剑一挥,撒下一片剑影,攻出七七四十九剑,剑剑直指要害。大有致独孤宇死地不可。
独孤宇没有小瞧来人,气运全身,“大摔背手”全力施出。一时,剑影,掌影交织,两人交手几近五十招。难分胜负。
陡听“叮”的一声,两条人影一合即分。
独孤宇飘飘落下,气势一时无两,双眼暴射精光。
来人落在两丈开外,脚一着地,“噔噔噔”的退开三步。面色铁青,眉毛紧皱。
他是一个二十多岁的蓝衣少年。
双眼以翻,少年道:“姓独孤的,今次我又败在你手上,是我技不如人。可是父仇不共戴天,下次我还会来的,直到杀了你。”
独孤宇眉头微皱,道:“铁青云,我早告诉过你,你父亲不是我杀的。你犯不着苦苦相逼。”
“你说不是你杀的,那我父亲是如何死的?你与他老人家比武,是他生前唯一见过得人,不是你杀的,还会有谁?”
独孤宇一时语穷,不想再跟这少年罗嗦,挥手道:“你走吧。我不会拦你,你父亲的死跟我无关,他是我极为敬佩的一个武林先辈,我怎会杀他。话已至此,你在来亦是枉然。”
铁青云狠狠瞪了一眼,纵身一跃,毫不把“天鹤门”当作龙潭虎**,转眼之间,即已不见。这里是独孤宇的院落,平时很少人来。
独孤宇心情不好,加快脚步。
他要赶去见“大嫂”范如烟。
二来到“幽梅小院”,独孤宇心情大好。
这里长满了无数的花儿,最多的却是梅花,此时竞相开放,红白黄兰,争奇斗艳,像是到了天府圣地。
独孤宇在一幢屋外,叫了一声。
“大嫂,二弟来迟,望请恕罪。”
没有人会应。
独孤宇又高声叫了一下,还是没有人答应他。
奇怪,他心中想。
见到屋门半掩,心下一动。大嫂约他前来,说是有事相商,怎会避而不见。看情形大嫂不在屋内,为何屋门开着?
推开屋门,独孤宇走了进去。
不对,怎么一股血腥味。独孤宇不敢大意,飞身进了内屋。
“呀,大嫂,你……”
在他眼前,昔日那个千娇百媚的“大嫂”范如花,此刻倒在一张大床上,口角流血,脸上毫无人色。
独孤宇趋近前去,一探鼻息,却是早已死去多时,他心中震惊。
这是谁干的?
谁能进的了这个地方?
莫非是铁青云?
他正胡思乱想的功夫,门外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
“三弟,过几天就是如花的生日,你打算送什么礼物给你大嫂啊。这几天,可把你……”
随着话声,转出两个人来。
三人对面相见,独孤宇心中暗道:不好。
“咦……二弟,你怎么会在这里。如花……啊……如花,好呀,独孤宇,枉我与你情同手足,你……为什么要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来。”
大当家仇天奇一声大叫,朝独孤宇扑了过去。
傍边那人是三当家“玉面神刀”张少白,见状忙道:“大哥,不可……”
“碰”的一声震天巨响,双掌相击。独孤宇身形急退,撞道了一堵石墙,借势飞出屋外。他可不想就着么不明不白的与大当家的交起手来。
还是先走为妙。
独孤宇一出屋外,展开绝顶轻功,一式“飞龙在天”,一溜烟似的冲出“幽梅小院”,连他自己的屋子也不敢去了,径直出了“天鹤门”的大门,朝山下飞去。
“‘天鹤门’叛徒,杀人凶手独孤宇,潜逃在外,罪大恶极,望各路江湖中的朋友,见其踪迹者,以告本门。‘天鹤门’感激不尽,委以重谢。”
这是一个多月来,江湖上传得最快,最远的消息。
“天鹤门‘,名列白道十大门派之一。大当家仇天奇,二当家独孤宇,三当家”玉面伸刀“,个个武艺超群,尤其是二当家独孤宇,一手”大摔背手“,一手“锦掌”,至今无敌。败在他手上的成名人物不知凡几。
五个月前,华山顶峰,江湖四大高手的之一的“单掌震乾坤”铁老爷子,与独孤宇相较武技,据传独孤宇险胜铁老爷子,错手之下,将铁老爷子杀于掌下。
现在,江湖又传独孤宇杀嫂叛门,倒一下子成了风头正键的人物。
顿时,江湖上的人四处走动,纷纷打听其间的消息。
三“唉”的一声,独孤宇坐在一个破庙里,长叹。
他散发披肩,面上脏乱,活像一个沿街乞讨的叫化子。
谁能想到当日的英雄人物,如今会这般下场。
念及这一个多月的生活,过的是这般狼狈,独孤宇不禁长叹出声。
到底是谁杀了范如花,嫁祸与他?
这人的心计好不歹毒。“天鹤门”从此危矣。
他每时每刻都在想这个问题,他的仇家不是不有,但他从来没有枉杀一人。仇人要找他算帐,没有施出如此手段的必要,这无疑要与整个“天鹤门”为敌。
再说,“天鹤门”戒备森严,“幽梅小院”连大部分的门下弟子都不知所在。是谁,会有那么大的本事,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范如花。范如花武功不高,但死时毫无反抗,可见“杀人凶手”的手段有多高。
一条人影滑过庙宇的上空,落到院子里。
独孤宇神经一抖,翻身跃起。这几天,碰见一群亡命之徒,围攻他,把他弄得睡不好,吃不香,一时对来人如临大敌。
“哦,是你,你还不死心么?”独孤宇看到来人,不知怎地,精神一松。
来人面上露出嘲弄之色,道:“哈哈,独孤宇,想不到你也有今日。被人出卖的滋味不好受吧。现在你如尚家之犬,我倒手软起来。”
“我问你,我大嫂的死与你可有干系?你想嫁祸与我么?”
独孤宇先前就琢磨这中可能性,虽然知道凭对方的武功,还不能轻易地杀死范如花。
人已来到,还是问了出来。
“姓独孤的,你把我看成什么认了?我要杀你,会自己动手,用不着施这种手段。至于谁是嫁祸你的人,我无可奉告。我知道你是清白的,但是你罪有应得。你不该与我父亲比武,害的他老人家受了重伤,以致在回家途中被人杀害。”
“你……你现在知道了,那么我就放心了。不过你是怎么想到的?”
“哼,你上山下山,身上毫无兵刃,这是我走访了华山脚下的人家得知的。我父亲致死的原因,是被一种利刃所害,显然,你不是凶手。”
“我虽然不是你的杀父仇人,可我如今却成了杀嫂叛门的人,这更加让我痛苦。”
“我不是来听你诉苦的。我要说的就一句话:你接下我这一剑,我立刻掉头就走,永远不再找你的麻烦。你可有胆?”

独孤宇听了,凄然一笑,神色显得非常的落寞,低声道:“接下又如何?如今我如同废人一般,找不出嫁祸与我的凶手。活着对于我来说,还不是一种折磨?”
“看剑”,铁青云大叫一声,拔剑出鞘,闪电击倒,这一剑来得未免太快,独孤宇心如死灰,相抵挡也来不及。“砰”的一响,听起来像是金属撞击的声音。铁青云这一剑,居然无功而返,退出两丈开外。原来独孤宇在剑及身的一刹那间,习惯性的施出了绝招,右“大摔背手”,左“锦掌”,同时发出,击碎了对方的剑。剑身片片碎落,如同下了一片雪花。
铁青云手里握着剑柄,滑稽的站在那儿,叹了一口,道:“好厉害的‘大摔背手’,好厉害的‘锦掌’。天下敢称第一者,非你莫属。”
腾身而起,消逝之前,说了一段话。
“教你得知,据传你的结义大哥,‘天鹤门’大当家仇天奇,三天前无故发疯,于昨日自杀身亡。我想,你应该回去祭奠一下。说不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什么?独孤宇心中如同电击。比听到自己成为叛徒时,还胜七分。
一阵冷分吹来,撒下一地落叶,秋已深。
独孤宇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岁。
庙宇孤独的坐落在荒野中,独孤宇的孤独,痛苦,谁又能够体会。
四日落十分,“天鹤门”上下一片凄凉。
一个多月来,先后发生的两件大事,使得“天鹤门”元气大伤,天鹤门一下子就名存实亡。
就连前来给大当家仇天奇祭奠的江湖朋友,也是寥寥无几。一个大的门派眼看几乎要烟消云散。灵堂里没有哭丧的人,只有二当家张少白一旁暗暗垂那泪。仇天奇纵横江湖三十年,想不到下场如此凄惨。他一手建立的“天鹤门”,如今门下弟子走得过大半。昨日的英雄人物,到头来还是一副棺材。
一条人影,从山下飞奔而来。月光下,这人披头散发,形同乞丐。可是他轻功已至化境,起落之间,几达八丈,这一手江湖上没有几人做到。
独孤宇在夜色下飞奔,他从山脚一直往上飞跃,片刻来到“天鹤门”的大门外,毫不迟疑,从高达三丈的大门上空越过,直射内院。
“大哥,弟来迟来。想不到,昨日的英雄气概,到如今,你就撒手人寰。弟痛心莫名。大哥……”独孤宇见到灵堂里的棺材,飞扑直下,双膝跪在地上,哭出声来。谁也想不到他会出现,更像不到,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给大哥哭丧的人,他的身份却是“天鹤门”的叛徒,一个杀死大嫂的“武林败类”。
“好呀,你这禽兽不如的家伙,还敢在此出现,捉住他……”
“好啊,姓独孤的。你这是自寻死路。今天看你往那里跑?”
“这就是你的葬身之地……“一群人纷纷大叫起来,围了上来。谁也不敢率先动手。
张少白把手一挥,将大家叫住。走进前来,看着独孤宇,痛声道:“二哥。我想不到你会来。现在’天鹤门‘名存实亡,这一手可以说是你一手促成。我身为二当家的,要为‘天鹤门’,更要为被你所杀的大嫂清理门户。往日情意,今日一刀两断。”
独孤宇跪在那,动也不动,只是哭着。
“独孤宇,你出手吧,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独孤宇看也不看他,重重的在大哥灵位前磕了三个响头。缓缓站起身,向院里行去,大家跟着也出来。
“我问你,我大哥是怎么死的?你与我说清楚。”
“独孤宇,你还有脸问这个么?”
“说,我在问你一遍,我大哥是如何死的?难道他真的是外间说的‘发疯自杀’”
“……”
“你怎么不说话?你会答我。”
张少白突然大叫道:“废话少说,今日在大哥灵前。我要为大哥和大嫂杀了你。”一道刀光,如同闪电,超独孤宇照面砍到。独孤宇脚踏七星,右手“大摔背手”接住。两条人影腾跃起落,片刻间打了近五十招。张少白见久攻不胜,低啸一声,使出他成名的绝技“天龙八式”,狂风般杀得独孤宇连连后退。盛名之下,果无虚士,张少白号称“玉面神刀”,当真刀法如神,独孤宇一时被逼得无还手之力。
独孤宇右手锦掌突发,打个对方措手不及,借这个机会,左“大摔背手”,右“锦掌”扳回了劣势。稍顷已将张少白打得退回去。
“撤手”独孤宇吆喝一声。
刀光闪动,当啷一响。众人还没明白过了,张少白脸如死灰的退出丈外,他的大刀远远落到地上。
场上静得出奇。
人群中走一人,拾起张少白的刀,趋到张少白面前,道:“三当家,你的刀。”突然压低声音,道:“你为什么要杀铁风楼?”
“啊,你是谁?怎么知道我杀了铁……”
此人面上一狠,递出去的刀,当作剑使,超前飞快的一松,直没张少白的小腹。
“你……你……你不是‘天鹤门’的人,你是谁?……为……为什么……”
张少白话未说完,扑通一声到了下去。临死之前,往右边厢看了一眼,这一眼里藏着无限的思念,却又说不出的凄凉。
这一下,场中的所有人,包括独孤宇,齐都始料不及,想不到张少白就这么被一个门下弟子所杀。那杀了张少白的“门下弟子”,抬头说道:“我是‘单掌震乾坤’的儿子铁青云,这姓张的杀了我父亲,今日叫我报了杀父之仇。你们谁要报仇,尽管来找我。”腾身一跃,飞上屋顶,转眼不见。
“少白……”一个声音从右面传来,一条人影跌跌撞撞的扑了过了。人未到,哭声出,一下子就扑到张少白身上。众人一看此人,好像见了鬼似的,纷纷走避,独孤宇双目圆瞪,不可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人——不是业已死去的大嫂么?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独孤宇语不成声的问。
“哈哈,天奇死了,现在少白也离我而去。为什么?老天,你为什么如此狠心……呜呜……”
“大嫂,真的是你么?”
“二弟,你很奇怪么?哈哈,这一切都是一个圈套。是我与少白设的一个骗局。对不起,二弟。
我爱少白,打小的时候,我就与他亲梅竹马。可是……老天却让天奇救过我,娶了我,我对不起少白,更对不起天奇……
三年前,少白加入‘天鹤门’,屡建奇功,当上三当家。他找上门来,使我又悔又恨,所以,……一个圈套,就这么策划了出来……我本以为,我一假死,少白退出‘天鹤门’,就可以天长地久……谁知道……”
“那又为何找上我?”
“为什么?就因为你的武功太高了。只有你才能杀我于无形。”
独孤宇傻了,武功高了也是个错么?
“哈哈,少白,你等着,我来见你了。”
范如艳拔出插在张少白小腹间的刀,反手就是一刀,扎入腹内。
她倒在了毕生最爱的人身上。
“二弟……天奇的死,确实是发疯自杀的,……他……发现……了,他……受不了……就……结束了……一切……都结……”这是他最后的遗言。
风吹着,烛火摇晃。
两个死去的同名鸳鸯倒在一块,说不出的凄惨。“唉“的一下,独孤宇长叹一声。
爱,究竟什么是爱?四条生命就此消逝,难道这就是爱么?
秋已深,夜正浓,雾将在白天出现。
独孤宇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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