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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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仓内。
推开毛不拔的房门,萧木客发现那十八具棺材已经不见了,但地上又放着十几把刀剑。风树正蹲在那一堆刀剑面前,毛不拔站在他的身后。
见萧木客进来,毛不拔白了他一眼,嘟囔道:“我们爷说要给你挑一件称手的武器呢。”
萧木客一瞥之下,发现毛不拔鼻青脸肿的。轻轻摇了下头,萧木客走到风树对面:“哪儿来的这么多刀剑?”
风树冷冷道:“这些都是我以前从斗里倒出来的,我喜欢收集武器。你自己看看哪一件你用着顺手。”说着向毛不拔吼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想被我们用来试剑吗?你去看着那娘娘腔去。”
“那个……”毛不拔一面往门边走,一面偏过头死死地盯着风树——确切地说,是风树左手上拿着的锦囊,“爷,您用完了一定要还给我呀。”毛不拔一脸深闺怨妇的表情,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屋子。
萧木客蹲下身,拿起一柄乌黑的刀,奇道:“这刀,怎么会是乌黑的?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金属。这种色泽的刀,我只听说过……”
风树邪魅地一笑,“你小子眼光不错嘛,这把刀是这堆武器里最好的一件了。说起我怎么得到这刀的,那还真是一次奇遇。有空我再说给你听。这不是一般的刀,不能用传统的铸造工艺去衡量的。这刀,也算一件宝神物了,可惜我不习惯用刀。你也是一直用剑的,刀用起来不会不顺手吗?”
“无所谓,” 萧木客淡淡道,“干完这趟活儿就还给你。”
“哼,”风树冷冽道,“你去吧。我原来想让你把百宝囊带着,但这使用的咒语不是一时半刻能学会的。”
萧木客也不答话,拿着刀就出了房间。
崖壁上。
崖墓设在约十几丈高的峭壁上,实在难以想象当初凿墓的人是如何修建的。但以萧木客的轻功,利用崖壁上的不平处做借力点,几个起落后已经到了离地面约十丈处。
伸手抓住崖缝里长出的一簇叫不出名字的植物,萧木客深吸了一口气。目测了一下那个崖墓入口的高度,萧木客打算做最后一跃。稍微犹豫了一下,萧木客回头向下——这是他开始攀崖以来第一次回头往下看。
看了一眼之后,萧木客感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倒不是因为他现在所处的高度,而是——出乎他的意料,甲板上除了那些怪物“冰雕”,就只有毛不拔站在那里看着他。
见萧木客回头,毛不拔立刻夸张地招手道:“萧爷,里面有什么好东西都要顺出来啊!”
萧木客四下看了看,整个甲板上都不见风树的影子。隐隐觉得有一丝不安,萧木客皱了皱眉,运起轻功,最后一次飞身向上。探手抓住洞口的岩石,萧木客就势爬进洞去。身后,毛不拔的大叫仍在继续:“萧爷,那把刀很值钱的,千万别弄丢了!”
一进洞口,萧木客顿时感到一种诡异的气氛。屏住呼吸,萧木客警惕地聆听了一阵,并没有什么动静。站在洞口往里仔细一打量,萧木客不由暗道一声“糟糕!”
崖墓的普及是在东汉以后,汉以前的崖墓可谓寥寥无几,而且几乎都为单室墓,结构简单,长宽不过数丈。这种墓中一般都没有太好的陪葬品——像萧木客、风树这种级别的盗墓贼是不屑一顾的。
因为是在崖壁上凿出洞**、以洞**为墓的无土葬式,崖墓通常也不可能很大,并且往往没有机关——在崖壁上开凿洞**十分困难,而险峻的崖壁便成了隔离盗墓者的天然屏障。
萧木客以前所见到的崖墓,全部都是长方形单室墓——整个墓深不足两丈,墓道和享堂融为一体,享堂后便是棺床。
在这样阳光明媚的中午,按萧木客的设想,整个崖墓都可以被洞口射进来的阳光照得清清楚楚——所以,他完全没有携带任何照明设备。但眼前的这个崖墓,单是墓道就深不可测——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恐怕仅仅这墓道就有数十丈深。
“恐怕还是得下去拿灯,”萧木客暗想。
这时,墓道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响动。萧木客微微一惊,把刀拿到身前,戒备地注视着墓道深处那一团漆黑。
只听一阵有节奏的“咚、咚”的声音由远及近,像是一个人拄着拐杖从墓道里向着洞口一步一步地走过来。那种像是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响了约七、八声后,就定住了,随后便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萧木客紧握着刀,警惕地听着周围的响动。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洞里只有一片吓人的安静。过了约一柱香的时间,墓道深处再也没有任何声响。
萧木客皱着眉,往洞口走了两步,打算下去拿灯。站在洞口向下一看,萧木客不禁愣住了——那艘船已经开走了,看下去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蔚蓝色。
一阵微凉的海风吹在脸上,萧木客定定地望着海浪在黑色的礁石上被击成碎鳞,一时之间有点不知所措。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风树是一个嗜血的魔头,虽然一路上亲眼看到风树的种种恶行,虽然这次决定上来探墓前也感觉到了风树似乎有种刻意支开自己的意图,但自己却怎么也没防备到他会来这一手。
萧木客无意识地转过头,却不经意间瞥见自己旁边的墓壁上有许多已经被风化得不甚清晰的石刻。走上前仔细地看了看,萧木客发现这些石刻完全不同于以往在崖墓中所见的。
这崖墓的石质是红砂岩中夹杂一些石英砂颗粒,这种类型的石质稳定性高,雕塑性好,但容易风化。
通常崖墓中的石刻都比较粗犷,但此刻,萧木客面前墓壁上的这些石刻却异常精细。尽管有些地方被风化了,仍透着一种高超熟练的雕刻工艺。
一步步向洞内挪动,萧木客全神贯注地浏览着一幅幅的石刻。在离洞口两丈远处,石刻开始逐渐清晰起来。萧木客注意到一幅奇怪的石刻——最下方刻了两座山,山上有云气纹,中间是一个圆圈;两座山的外侧各插着一枚牙璋,牙璋的齿形扉棱都刻画得很清楚;再往上是三个站立着的人像,这三人两拳相抱,头上戴着穹隆形的帽子,帽子上有斑点花纹,耳朵上戴有铃形的大耳饰,身上穿着无袖短裙;人像上方有一组S形云雷纹;上面又是与最下面相同的两座山,但这两座山之间有船形的符号;最上面是三个穿着、手势与下方完全一样的人像。
“这些图案似乎有着什么特殊的含义,”萧木客心中暗想。再往旁边看了下,萧木客发现墓壁上还刻着许多奇怪的符号。仔细辨认,却一个也不认识,萧木客自言自语道,“这到底是某个少数民族的文字,还是仅仅作为几何纹饰?”
“咚——”墓道深处又传来一下刚才那种如同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萧木客微怔了一下,在墓壁边站定。那声音又像之前一样,一下接一下,如同一个人拄着拐杖——但这一次是由近及远,似乎那人又往墓道深处走回去。响了七、八声后,又没了动静。
萧木客不敢松懈,仍是紧握着刀,静静地站着,专心聆听墓里的声响。好一会儿,墓道深处再没有响动。
萧木客正疑惑间,忽然听到自己身后有一阵轻微的动静,而且离自己非常近,仿佛就在洞口。萧木客回手就是一刀,只见寒光一闪,兵器撞击的声音。
萧木客急转回身,看到一人持剑架住自己的刀。那人一身黑衣,俊秀的脸庞,冷峻的表情,挺拔的身姿。当然,这样的人,天底下只有一个——无爱风树。
萧木客收回刀,冷冷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从哪里上来的?我刚才往外面看没见到你。”
风树邪邪一笑,探手从洞外扯下一根绳子团了团塞进腰间锦囊内,懒懒道:“从另一面上到崖顶,用绳子从上面下来的。崖顶离这个墓要近些。”
萧木客淡淡道:“他们把船开走了。”
风树漫不经心道:“我让他们开走的。”
萧木客面无表情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风树看了萧木客一眼,似乎思考了片刻,才开口道:“反正,如果被那东西杀掉,死得那么恶心。我虽然不像那个娘娘腔那么自恋,也不想死得太难看了。还是你一刀杀了我,死得痛快点。”说着风树痞痞地一笑,“你走了以后,我就把那些水兵杂役全杀了。怕那些人身上不干净,我叫他们开船去找一处荒岛,把那些水兵杂役人形的也好,变成怪物的也好,统统一把火烧了。大笨石自己坐小船去雇人了。那个货仓我封了起来,里面的东西恐怕都沾了尸毒。”风树拍了下腰间的锦囊,“倒斗的装备这里面大部分都有。我让大笨石顺路再买一些。过一会儿,他会顺路过来接我们。”
萧木客皱起眉头,用厌恶的表情看着风树:“你杀人有瘾啊?”
风树用看起来似乎天真无邪的笑容迎着萧木客:“那你就杀了我吧。”
萧木客忽然面色微变,做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举起刀贴着墓壁站定。风树立刻会意地跳到萧木客对面,握紧手中长剑,戒备地看着一片黑暗的墓道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墓道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崖下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风树有些不耐烦起来,垂下手中长剑,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萧木客。萧木客的眼神极其锐利,坚决地对风树摆了一下手。
这时,一张脸没有任何预兆地突然出现在墓道深处的那团黑暗中。那张脸长得太妖异了——惨白的完全不像是人类的颜色,但脸上似乎又有许多浅灰色的纵横交错的纹路和一些黑色的小点,两只特别大的眼睛竟然好像可以任意转动——一个眼珠转向一边看着风树,另一只转向另一边瞪着萧木客。
风树一对上那只眼睛,顿时感到脊背上一阵发凉。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看见两人后,那张脸上现出了一个诡秘的笑容。
那张脸又往洞口处走近了些,风树发现这东西走路完全没有声音——至少以他难逢敌手的武功修为完全听不见。
风树定了定神,当机立断,左手一扬之下,九枚血影魔针一齐飞向那张渐渐逼近的怪脸。那张脸不躲不闪,仍是缓缓地往前移动——于是,九针全部射进了脸上。那张怪脸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停住不动了。
风树并不敢放松,而是紧张地注视着那张脸——针上煨的尸毒对这东西多半没用。只见那张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接着被打中的几个地方都缓缓地冒出一条条白色的长长的东西,顺着脸颊慢慢地滴落——也许用爬下来更确切些。但那张脸隐在黑暗中,无法看得更清楚。
风树见状叫道:“那是什么?那家伙的脸上流脓了不成?为什么不见血?那东西没有血吗?还是它的血就是白色的?”
萧木客轻声道:“不知道。小心点。感觉有些不对劲。”
风树剑眉微皱,左手摸出一粒珠子对着那张脸掷了过去。珠子一到暗处便发出明亮的光,将那张怪脸照了个清清楚楚。但对于风树和萧木客来说,也许他们此刻更希望永远也不要看清那东西的脸——那东西的皮肤其实是透明的,而且皮下没有血肉,皮肤显出那种非人类的白色是因为在皮与骨之间应该长肉的地方充满了白色的比小拇指略细一些的虫子!那些浅灰色的纵横交错的纹路便是虫身的轮廓,而那些黑色的小点是虫子头上的不知是眼睛还是嘴。现在,那些虫子正一条接一条地从被血影魔针射中的地方缓缓地爬出来。
风树与萧木客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风树苦笑道:“本少爷我倒了十几年斗,这种极品还是第一次遇到。今天晚上不用吃饭了。”
萧木客正色道:“现在不是耍嘴的时候。”说着望向墓道深处。眉一沉,萧木客“咦”了一声,低声道:“那东西怎么不见了?”
风树闻言立即回头,果然,那个身体里面全是虫子的家伙已经没了踪影。
深深的墓道里,只有那粒珠子在地上发着光,映着几条在地上蠕动的白白的虫子。
萧木客走上前几步,望着地上的虫子:“没想到真的有这种人蛊。”
“人蛊?那又是什么?”风树感到自己的胃里还在翻腾。
萧木客深吸了口气,轻声道:“各种少数民族制蛊的方法都不一样。有的是用器皿来养蛊虫,而有的却是把蛊虫养在活物里。但我以前只见过养在鸡、犬里的。所谓的‘人蛊’,听说制成的话神奇无比,但制蛊的人也会遭到万劫不覆的灾难。据说只有身负血海深仇的人,为了报仇,才会做这种天理难容的东西,等于选择了与敌人同归于尽。所以,不要说我没见过,就是许多善于使蛊的少数民族村寨里的巫医也都没有见过人蛊。”

风树从百宝囊中翻出一盏提灯点上,一面鄙夷道:“神奇无比?除了看上去恶心无比,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厉害的。”
萧木客冷冷道:“不要大意轻敌。”
风树冷笑了下,提着灯走向墓道深处。
到了那几条虫子蠕动爬行的地方,风树用剑挑起一条虫子回到萧木客身边。两人站在洞口处,对着阳光仔细打量这条虫子——只见这虫子形似一条粗白线,约有一尺来长,虫体表面倒还甚为光滑,虫身布满细密的环纹,头上有一个黑色的小点。
风树上前一步,又把剑挑得高一些,似乎想把这虫看得更清楚。这时,虫身微微动了一下,头部卷了起来。
萧木客吼道:“当心!”
只见虫的头部不知怎么一卷,变成了一只小小的人手的形状,凌厉地朝着风树的眼睛袭来。风树一惊,头向左方一偏,同时右手一抖,剑上的虫便向洞口飞去。风树长出了一口气,归剑入鞘。谁知就在这一瞬间,一个人影从洞口飘了进来。那虫不偏不倚,刚好正对着那人面门飞去。来人一怔,随之伸手去挡。那虫一触上他的手,便钻进去一小截。来人大惊失色,尖叫一声之后便晕了过去。
其实,从那人的身影出现在洞口的第一秒,风树已经认出了那人。也就是从那一秒,风树一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怎么都没想到那人会上这里来——那个人本应该打死也不会到这墓里来的,那人是——超级自恋超级洁癖的玉无瑕?
此刻,玉无瑕晕倒在地,一只手遮住半张艳如桃花的俏脸,另一只手十分优雅地垂在身畔——那条虫似乎已经钻进去一大半,玉美人肤白如雪的手臂上可以看到一块条索状的硬结。
萧木客见状叫道:“小心!这虫有毒,千万不要用手去碰!”说着萧木客走到玉无瑕身边,抬起左手,用刀在自己的手背上划了一下,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萧木客把血滴到露在玉美人胳膊外面的半截虫子身上,那虫的身体疯狂地**了一下,迅速地从玉无瑕的皮下钻了出来,掉到地上,身子团缩成一个小小的白色的球。风树一脚踏上去,把那虫踩得稀烂。萧木客的血不断地从手上流下来,墓道深处那几条一直在地上蠕动的虫也发疯似的一下子向墓道尽头爬去,转眼消失在黑暗中。
风树定定地看着萧木客,一言不发。萧木客似乎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低下头闷声道:“还不快去看看你表弟怎么样了。”
风树懒懒地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玉无瑕,骂道:“这个娘娘腔,晕倒也要摆出这种恶心的姿势!”顿了一下,风树满不在乎道:“他不会有事的。你不是说他那些敷脸的玩意能解这种毒吗?他可不只是敷脸,他连脚都要敷的,更别说手了。问题是,他的手又破了,还有虫钻进去过,又倒在这么脏的地上,最后,你还把血滴在他身上。估计他醒过来后又要寻死。”
萧木客不解道:“他怎么会上来?”
风树摇摇头:“搞不懂。这洁癖,从来都是打死也不肯进斗的。而且我明明亲眼看着他跟船走了,怎么……”风树走到洞口向下一看,“他自己坐小船回来的,太奇怪了。”
萧木客皱眉道:“那大船是不是遇到什么变故了?”
风树想了想,摇头道:“不太可能。那几个人的武功,谁都比这娘娘腔厉害,遇到变故也没道理是他活着出来。”
这时,玉美人娇哼了一声,悠悠醒转过来。风树料想他又得寻死觅活,便伸出右手打算先下手为强——先封住这娘娘腔的**道再说。谁知玉无瑕就势扶住风树的手站了起来。
也不去看自己的手,玉美人睁着一双俏眼四下一打量,向着风树娇嗔道:“棺材都放在什么地方的?我怎么一具也没看见?”
风树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玉无瑕,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心,”萧木客眉头紧锁,一把抓住风树的手,把风树拉到自己身边。微微举起手中的刀,萧木客向玉无瑕冷冷道:“你上来这里干什么?”
玉美人闻言小嘴一撅,俏丽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从怀中摸出一块似乎写满了字的白布递给萧木客,玉无瑕带着哭腔娇声道:“你看看!这该死的丑八怪表哥,他拓下来的这些字,说的都是什么呀?”
接过白布看了几眼,萧木客发现这块白布上的字似乎与墓壁石刻中的那些奇怪符号一脉相承。疑惑地看着风树,萧木客轻声道:“这些字你从哪里拓下来的?”
风树一副莫名的样子,看着那块白布道:“从崖壁上。我们把船开到那一侧,那边的坡度平缓一些。我上到崖顶后,开始用绳子往下爬。就在靠近崖顶的一块岩石上刻着这些奇怪的符号。我赶紧又爬上去,叫他们别忙走。这娘娘腔对这些字画之类比较有研究,我立刻拓了一幅交给他,让他在船上慢慢研究。他们开船后,我才自己下来找你的。只是我不明白,”风树看着玉无瑕,“这些字难道写的是辱骂你祖宗十八代的话?把你气成这个样子。”
萧木客也看着玉无瑕问道:“这些是字吗?你能看得懂这些字?”
玉美人的眼泪顺着脸庞无声地滚落。娇柔地掏出一块粉红丝巾拭去脸上的泪水,玉无瑕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擦干了又滴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玉美人啜泣道:“这些当然是字了,没见识的丑八怪。这是僰人的文字。”
“僰人?”风树与萧木客都是一惊。
僰,是西南地区的一个少数民族部落。“僰人”立国很早,据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叙州府》所论,在殷商时候僰人就定居在四川的东南部,因随周武王伐纣有功,将领被封为僰侯。先秦时以今天四川宜宾为中心,建立了古僰国。那时候古僰国地域宽广,处于川、滇、黔三省的交汇地区,谷深山险,自为一方诸侯。《珙县志》云:“秦灭开明氏,僰人居此,号为僰国。”《华阳国志》描绘了古僰国的地理位置:“僰道县在南安东四百里,距郡百里。”
风树不相信道:“不是说僰人没有自己的文字吗?”
玉美人一面擦着眼泪,一面娇滴滴道:“你们两个,实在是又丑又蠢。其实,僰人是有文字的。只不过他们的文字不是每个人都能学的。我们这些国家早些时候不也有‘学在王官’的说法吗?僰人做得更为严格而已。在僰国,只有王族成员、长老和巫师才有资格学习文字。”
“这么说来,这墓主如果真是僰人,他的身份在僰国应该很高了,”风树好奇道,“我拓下来的字到底说了些什么?”
风树的话似是触到了玉美人的伤心事,玉美人一把夺过萧木客手中白布,泪如泉涌道:“这上面说,这墓里有一个僰国美女,说她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美人。所以,他们谁也别想拦我,我才不管风大浪大,我一定要上来看她一眼。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那我不活了。”
风树怒道:“你到底认不认识这些字?别不懂装懂!这些字怎么可能记录的是这种无聊的内容?”
玉美人哽咽道:“这些字记录的是墓主的身平,上面有一句提到……提到……提到……墓主的第二个妻子,是僰国第一美女,居然……居然……还说她是……是……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美人!呜——”
风树瞪了玉无瑕一眼,追问道:“那除了这一句上面还说了些什么?墓主的生平到底是怎样?”
风树有些着急,探手抓住玉美人的手腕摇晃着。以风树的手劲,表弟的玉腕上立刻青了一圈。但玉美人丝毫没有留意,反而顺势拉住风树,满含泪水的俏眼直愣愣看着风树道:“表哥,你说!你相不相信,这世上有比我美的人?”
风树厌恶地甩开玉无瑕,骂了一声,退到墓壁边上去了。
萧木客走到风树身边,看了看墓壁上的石刻,向玉无瑕道:“你过来看看。这墓壁上也有一些那种文字,你能看出说的是什么吗?”
玉无瑕如病柳扶风般摇摇摆摆地走过去,又拉着萧木客娇声道:“你是从王城来的,对不对?你告诉我,王城里那些官宦女眷,有谁的容貌能比得上我?那些行馆妓院里的歌女舞伎,有谁比我美?”
萧木客挣开玉无瑕,后退一步,无奈地看了风树一眼。
风树摇摇头:“这人已经疯了,现在问他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的。我们先把这壁上的字描下来,出去以后再慢慢研究。”
风树在百宝囊中翻了一下,倒出两只眉笔。萧木客撕下一块衣襟,分成两半。两人各自拿了一块布和一支眉笔,对着墓壁上的符号临摹起来。玉无瑕在一旁默默地流泪。
一会儿的功夫,风树笑道:“大功告成了!”说着看向萧木客,“你呢?”
萧木客轻轻点了下头,正要开口。忽然,墓道深处第三次传来那种如同拐杖敲击地面的“咚”的一声。
三人都不说话,定定地看着墓道深处——风树之前投出的珠子还在地上发着光。那珠子已是在离洞口十几丈远的地方,但借着珠子的光仍然看不到墓道的尽头。又如第一次一样,“咚、咚”的声音由远及近,七、八声后又没了动静。
萧木客淡淡道:“这也许是什么机关的声音。”说着便把前两次听到这声音的经过告诉了风树。
风树想了一下,沉吟道:“那个身体里都是虫子的家伙走路是没有声音的。难道这里面除了那人蛊,还有一只拄拐杖的粽子不成?”
玉美人娇滴滴道:“丑八怪表哥,我们进去找尸体嘛!我要看看那个什么‘僰国第一美女’究竟长什么样子!哼!”
风树不耐烦道:“你一个男人,去和女人比美,你无不无聊?”说着对萧木客道,“先下手为强。既然上来了,不妨进去看看。本少爷还没见过粽子拄拐杖是什么模样呢!今天正好开开眼。”
萧木客低声道:“真的要带你表弟去找那女尸?”
风树也压低了声音道:“不知那个什么‘僰国第一美女’到底有没有葬在这里面?就算有,尸体肯定已经烂了。就算不烂,那粽子也肯定惨不忍睹了。就算保存得十分完好,像这娘娘腔那么自恋,即使那人真的长得比他美,他也肯定觉得没有他美。总之,进去以后相机行事吧。”
萧木客点了下头。
只听那“咚、咚”的声音再次响起,由近及远地向着墓道深处去了——但这一次,并不是像前几次一样七、八声后就停止了,而是一直向里去,似乎一直深入到这崖墓的最深处。渐渐地,外面三人听不见这种怪声了,三人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风树摇头道:“这墓道竟然那么深。看样子,这里不可能是单室墓,应该是个多室墓。”
“也有可能是异形墓,”萧木客补充道。
风树点点头,望着深处一片漆黑的墓道:“按崖墓的结构,墓道尽头应该有一个墓门才对。不论这墓到底有几室,享堂都应该是墓室最高大宽敞的过厅。享堂两侧,应该有通道和墓室相连。”
萧木客轻声道:“一般,墓室内部是一个前室或一到两个后室组成,但这崖墓恐怕和那双冢一样,有些古怪,不会拘泥于这些平常的形制。”
风树傲然一笑:“在这里说这些都没有意义,还是进去看看吧。”
萧木客点点头,看了自己的左手一眼,顺手在风树的衣摆上擦掉未干的血迹。
风树叫道:“你这人怎么那么恶心?虽说我不像这死娘娘腔那么洁癖,你也别太过分了!”说着白了萧木客一眼。
“走吧,”萧木客面无表情地拿过风树手里的灯,打头走向墓道深处的那片妖异的黑暗。玉美人倒是一脸要去沙场决战般的坚定与执着,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风树骂了一声,也跟了上去,走在最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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