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O年代，中国官场推出了行政工作目标管理责任制，它的出发点当然很纯洁，要加强行政工作效率，可是推行几年以后，它成了报喜不报忧，浮夸风，攀比风的总根源。它的原意是想加强各行政部门的工作责任意识，但执行起来却完全变了味，国家不得不承受这种制度的苦果之害。
当然在这个官僚主义盛行的年代，官出数字，数字出官，不少人也因目标管理责任制而大出风头，捞到了意想不到的好处和实惠，高晓春就是因为身处目标管理责任制盛行年代，再一次天赐良机，给了他施展理想才华的机会。
县公安局办公室主任，虽是一个政治地位不高，却十分重要而且关键的位置。上级各种行政工作目标管理责任制基本上都要依赖办公室这一班人马去抓落实。
高晓春当了办公室主任，虽然没有进入局党委领导班子，但他可以列席局党委会议，知晓全局重大事项决策过程，明了局党委的意图，实际上处在了参谋长的位置上。这样一来，早就烂熟于他的头脑中的那些建设性的意见、办法、措施，通过他的口，他的笔，顺利地传达给了每一位局领导，然后得以推行运作。
县级公安局毕竟是一个战斗实体，要的是维护社会稳定的实绩，要的是开拓创新出经验，要的是全区全省评比拿名次，不像县委抓意识形态工作那么虚妄复杂。他的许多工作建议和思路得到了局党委的采纳和实施。比如对民警个人实行责任制计分考评，把责任制细化量化到每一个民警，工作作风纪律计分考评，办公室亮化建设，警容风纪整顿，办事制度及程序公开，报功评优让每个民警有发言权，采用每个民警向局党委写工作汇报的形式，让局党委更全面的了解每个民警的工作状况，凭工作成绩评优劣，经济上尽力缩小各部门之间的差距，奖勤罚懒等等，高晓春的一系列做法使文山县公安局优化了队伍管理，理顺了民警心态，增强了民警工作责任心。全局工作一年一个样，文山县公安局进入了全市先进、全省先进行列。高晓春则成了全省公安系统内小有名气的笔杆子。
随着高晓春的文章频频在人民公安报、省公安内参、省市日报、省厅市局简报上发表和刊出，他的名字终于引起了市公安局领导的注意。他的才思敏捷，笔锋犀利。市委常委、市政法委书记兼市公安局局长钱为民在去省城开了一次年终总结表彰会后，终于下决心要引进几个象样的笔杆子，而他要求调来的第一个就是高晓春。
市委常委、市政法书记兼市公安局局长钱为民同志，在东源市可以说是一个响当当的十分了得的人物。他少年得志，胸怀天下，成了一名实实在在干大事有作为的领导人。他认为人生这一辈子太短暂，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无论如何也要抓住机遇，干成自己想干的几件事。他的人生态度十分积极，常用生当作人杰来勉励自己。他认为人生犹如一场戏，不是喜剧就是悲剧，人生的舞台说大则大，说小则小。人要尽力避免演悲剧，应该选一个大舞台，认认真真演一场正剧、喜剧。人生是有意义的，既便不能彪炳千古，也要不枉此生。
钱为民完完全全是个让人崇敬的正派人物，他对自己的要求是苟刻的，目前中国像他那样执着于事业的领导人还确实不多见。他的正直清廉也是难见的。官场机会确实也垂青于他，从那数以百计的县团级领导中脱颖而出，升上了市委常委这个位置，有了一个充分展示自己才华的大舞台。如他所愿，一上台就在东源市公安局大干了一场。
应该肯定，他不是靠买卖起家的官场中人，他是凭在县委书记位置上的口碑出来的。总说中国官场显规则不如潜规则管事，他就是显规则发生作用上升起来的代表。他这样的官场中人确实是难能可贵的，没有他就没有高晓春今后的故事，因此他应是这本书的另一个关键人物。可以说，他很有中国公仆的本色，是那个时代——计划经济向官场经济、人治社会向市场经济社会过度时期的典型官场人物代表。
当然，钱为民并非什么超人，也绝非官场中的顶尖高手，最多可以说是显规则和潜规则相互作用的产物。东源市“正派”和“反派”人物谁也不服谁，他们只好抬了个钱为民出来做他们的掩护和纽带。像他这样满怀建树希望的人在官场中可谓比比皆是。
官场没有退路，不进则退，逼得大家都怀惴勃勃雄心，决定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当然官场中人如林中各鸟，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追求目的，其世界观、价值观的实质差别可能相距十万八千里。许多人追求政绩说穿了是为了自己，为了位子，房子、车子、票子、儿子，“五子”登科。像钱为民这样要为社会安宁、为东源人民谋一份幸福的官员，实在是难能可贵而又凤毛麟角。
当然，他钱为民个性很好强，别人倒不得他的毛，后来高晓春就是“死”在了他的手板心里，这是后话。
这个时代总有些莫明其妙的事发生，说的好，并不一定做的好；做得好，并不一定效果好。钱为民看重那个看得见摸得着有尊严有地位有价值的权位，但他要求自己绝不做贪官，昏官和无聊政客。他要求自己做一个天才的政治表演家，人生舞台上的大艺术家。他不想演悲剧，要尽自己的一切能力去为社会安宁、繁荣服务，但是他那么卖力地工作，却偏偏烙上了悲剧的色彩。
他一上台就狠抓东源社会治安秩序整顿，狠抓政法队伍建设，成效为广大东源市民所称赞，人们并不认为他是在做秀，出风头。却偏偏不为上级公安机关所认同，他的努力，结局竟成了一场闹剧，省公安厅操纵目标管理责任制检查的操盘手把他涮得遍体麟伤，这实在是他意料之外的事。
春意还在寒冬里孕育的时节，全省公安局长会议及二OOO年全省公安工作总结表彰大会在宁梦新州市隆重召开。
满怀希望而去的钱为民，却意外地遭遇了他事业上的第一个“滑铁卢”，被那个原先由省厅领导捂得严严实实的闷棍猛击了一棍。他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这次全省公安机关目标管理责任制检查评比，他所领导的东源市公安局竟然名列全省十四个地州市的倒数第一名！
这一意外的结果，他会前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让这位一贯心高气傲、争强好胜，绝不做皮蛋的市委常委、市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下不了台，他被省厅这一棍击昏了，面子上大受伤害，想不通怎么会是这样。
他突然意识到这其中一定有名堂，也难怪他有这样的想法。
二OOO年初，钱为民上任伊始，对东源市社会治安工作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整改。
常言说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从文山县委书记的位置上一跃而起，四十岁便坐了市委常委市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的宝座，不放三把火，砍三板斧绝不是他钱为民的个性。
他真真切切地抓公安队伍建设，把那些办黑案的，收黑钱的，反映反响恶劣的混混民警狠狠地搂了一撮箕。不仅使东源市公安局内那些为非作歹的乌鬼王八蛋式的民警丢了饭碗，还使一批耍特权的混混们背上了党纪政记处分，丢了好位置，这可以说是深得民心的一招。
同时，他狠抓东源市城区社会治安面的控制，把那些平日养尊处忧的老爷警，太哥太妹们，不管他们是男男女女，还是老老少少，统统地赶到了街上，要他们每人每星期花二十四小时在责任区内通宵巡逻防范发案。
为了保证落到实处，他还亲自参与制定了与工资奖励挂钩的责任制。亲自督促，亲自检查，亲自带头二十四小时上路巡逻。他赏罚分明，把个鸡飞狗跳的东源市公安局连同匪盗横行的东源市社会治安整得服服帖帖，破案率升上去了，发案数降下来了，吸毒人员被强戒了，劳教了，老百姓的安全感增强了，公安机关的形象也树起来了，社会反响的确很不错。
可是，这次全省公安机关目标管理责任制考评公布出来的结果却是，东源市公安局有幸扛了全省的龙尾巴，拿了个倒数第一名！工作实绩与工作目标要求出现了严重脱节。
这一结果给钱为民的震惊绝不亚于五雷轰顶。那么轰轰烈烈的干，投入了那么大的热情，也取得了那么大的成果，到头来却被上级否定得一干二净。省厅把全省各地州市的排名一公布出来，钱为民先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接受了省厅泼来的冷水后，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做法与省厅接不上轨。自己一年的努力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这件事对他这种不甘平庸的血性男儿来说，感受到了人生从来没有过的压力。
心平气和地回过头去看全省公安机关的目标管理责任制检查，问题并不出在钱为民的工作上，而是出在了考核标准、考核接待规格上。钱为民上台后，并没有严格按照省公安厅的目标管理责任书来操作，该做的表面工作不做，如成立政治学习领导小组；该造的假不造，如每月召开一次政治学习例会；加上局里其他几名党委成员对他这个外行又不服气，存心要看他出洋相，巴不得把他搞臭。不说人心险恶，这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官场心态，不在背后老拆你的台也就很正常了。
上级用人政策和方法有问题，又不舒缓其他党委成员不平的心态，要他们充分发挥领导作用，那只是空话。他们不管事不作声，是有他们生存道理的，怪不得别人。而政治处、办公室又一味地迎合钱书记的想法，唯钱书记的指示是从，因此出了这么大的差错。
钱为民感到可悲的是，省厅如此看重目标管理责任制，自己竟然蒙在鼓里！
中国的很多事，在僵化的目标管理责任制条条框框里，实在是说不清楚。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钱为民大胆实践，老百姓也说好，但目标管理责任制这个理论框框偏不说它好，领导上根本不承认它好。有些事情不会因为你努力了，下功夫了，奋斗得十分努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甚至赢得了社会基层的赞扬，就有鲜花和掌声，就有肯定和赞扬，就有荣誉和尊严，就春风得意丽人投怀送抱。
有些东西强求也好，善讨也罢，它就是不会到你的眼前来。老百姓称这种现象叫做鬼卡起，该他背时。更不可恕的是钱为民怠慢甚至得罪了省厅来的目标管理责任制检查组的一行钦差们，他不倒这个霉，几乎天理难容。但钱为民哪里肯轻轻松松地服这个输，好戏于是紧接着又开场了。
省厅的总结表彰会照样在进行，钱为民自从得知东源市扛了龙尾巴后，就再也坐不住了。厅领导在台上讲了些什么，他的脑壳里根本听不进，忍不住溜出会场，给东源市局政治部主任汪再生打了电话。
钱为民认为汪再生是局党委中最配合自己的领导，汪平时一切事几乎都跟他通气，只要是他的意见，就照办，在局党委一班人马中最维护自己的威性，因此他有什么事就先找汪再生，几乎形成了处理东源市公安局大小事务的思维定式。
在责任制检查这件事上，钱为民没有考虑清楚，一激动就把电话打给了汪再生，问他目标责任制检查情况，可汪再生说他不太清楚这件事，目标责任制检查工作年年都是由徐忠诚分管，办公室的江可信负责抓落实。
钱为民只好把电话打给了市局办公室主任江可信，询问全省目标管理责任制排名情况到底是怎么搞出来的。
江主任说，我不清楚省厅是怎么运作弄出来的，省检查组到东源检查时，并没有把分数打死，自己以后又没有盯紧问明情况。
江可信这时才解释，钱为民那边就骂开了，操他娘的，老子在东源市轰轰烈烈地干，他妈的，竟给老子弄了个倒数第一名，省厅检查组搞了什么鬼明堂，你和汪主任马上赶到新州来，一定要把情况给我弄清楚。
江可信一听才明白钱为民为什么会在那头骂娘，原来东源市公安局目标管理责任制考评排名得了全省倒数第一名。他心中大吃一惊，知道自己这一次是闯大祸了，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他不敢说半个不字，马上答道，可以可以，我这就和汪主任过来一趟。放下电话，他就直接去找汪再生了。
汪已和钱为民通了电话，也得知了东源市排名倒数第一的情况，但他并不像江可信那么受惊，也没有着一点急，他心中还有点高兴起来了，毕竟他心中也想给钱为民一个下马威。他在心中常想，你钱为民凭什么就当了市委常委、市政法委书记兼市公安局长？我信你个卵！当然心中有这样的想法，却并没有暴露出来，在局党委中他排名最后，要提高自己的地位必须和一把手打成一片，于是他在表面上十分服从钱的领导。
钱为民也不是不知道局党委的情况，只是手中无人，又搬不掉这些人，也只好用着，大家都是国家干部，谁也不属于谁。汪再生一得到东源市排名倒数第一的信息，马上打电话告诉给了徐忠诚、陈守善等几名局领导，大家心中都十分高兴，终于出了一口恶气，看到了钱为民的狼狈处境。
汪再生见江可信来到了自己办公室，他马上收住了笑容，但江可信已在门外听到了他笑哈哈地讲东源市局得了倒数第一名的说话声，顿时对汪的兴灾乐祸心态有了强烈的反感。
江可信的工作能力和年纪都比汪再生强和高，但江没能进局党委，反而汪进去了，比他的政治、经济地位都高，他心中极不服气。但中国官场上的事，你不服气又能怎么样？他只能对汪再生没有什么敬意，也只能如此。
见汪止住了笑意，还是从心里骂了一句，你高兴个卵，钱为民马上就要找你们算账了。他说，汪主任，钱书记叫我们两人马上到新州市去一趟，一定要弄清楚东源市排名最后的原因。
汪再生说，我知道了，我们马上就走。
毕竟是钱为民交待的任务，汪再生和江可信都不敢怠慢，他们打点行装，当既驱车赶往了省城。
汪、江两主任当天下午就火急火燎地赶到了省公安厅，钱为民免不了对他们两位发了一通牢骚和不满。他说，你们年年搞目标管理责任制检查考评工作，熟悉情况，去年东源的工作怎么就搞得如此被动，问题出在哪里，要你们进来，是想请两位认真落实一下原因。
汪再生想推脱自己的责任，他辩解说，目标管理责任制归徐局长负责，检查、统分，平衡工作归省厅办公室负责，下去检查由市局办公室接待的，我们政治处没有插手。
钱为民这个时候当然最反感这种为自己开脱的声音，马上表示了不满。他说，老汪，你不要推脱什么都与你不相关，我不是多次特意叮嘱过你要把全局目标管理责任制检查工作当一回事来做吗？
汪心中仍不服，心想党委分工目标管理责任制不归我管，我有什么卵责任？但他不再争辩了。
汪再生当然哑了，其实省厅检查组到东源市检查目标管理责任制，他没有哪一天不在陪着。他当时几乎是代表了钱书记的，他现在当了钱的面却说与自己无关，也太奸太滑了一点。
江可信看着他，觉得此人即有点可怜又有点可恨。钱为民批评了他，汪不敢表露不满，而是说，我和老江马上到省厅办公室把情况弄明白，向局党委作个汇报。
钱为民说，要快，马上就搞。
两人于是领命而去。
汪、江两主任来到了省公安厅办公室，接待他们的正好是到东源市检查了目标管理责任制的李副主任。全省统分工作是由他负责做的，他见东源市的两位主任来了，也没有多说什么，把省厅对各地州市公安局各项责任制检查得分、扣分、加分情况明细表、汇总表、排名表复印一份给了他们。
汪、江两主任得到了全省加、扣分情况后，又去找了带队到东源市检查目标管理责任制工作的组长，省厅经侦支队的姜支队长，向他了解了各地州市检查组向省厅领导汇报时各地州市的情况。
通过调查走访相关人员，他们终于把东源市公安局为什么比西源市公安局差一大截的真正原因找了出来。
凡是在这次目标管理责任制评比中进入了全省公安机关先进行列的，都是因为调研和宣传报道工作搞得好，又没有民警被逮捕、判刑的公安局。省厅目标管理责任制明确规定，在公安部简报上采用一篇文章加十分，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法制日报、人民公安报头版发表一篇文章加十分，若是头条再加十分。在规定的其他中央级、省部级报刊、简报上采用的稿件每篇均有一至五分的加分，而且规定调研宣传加分不封顶。新州市、西源市、云梦市公安局在调研宣传方面有绝对优势，比东源市多加了一百多分。
另一方面，东源市公安局处理了一大批违纪违法犯罪民警，处理了坏人并不就是好事，说明队伍建设存在重大问题。目标管理责任制明文规定，每被党纪政纪处分一人扣三分，每被逮捕、判刑、开除一人扣十分。东源市公安局去年处理民警数位居全省第一位，光被逮捕的就有十五人，因此扣分最惨。
别的公安局有加分，而东源市公安局不但没有什么加分，反而有上百的扣分，不被排名倒数第一，那才是怪事呢。
钱为民得到了这些情况反馈后，他也傻了眼，规则早就是这么定好了的，早就设了这么个笼子，自己偏偏注意不够，硬往里钻。我抓队伍建设，谁也没有提醒过我什么目标管理责任制，看来他们也是正盼着我往笼子里钻，别人在等着看自己的把戏，可老子闭门造车，当了一次瞎子，才酿此大错。哎，当时要是能有几个得力的助手帮我的忙，哪怕在边上提醒一下，我也不至于落到今天的尴尬境地啊。
看着其他先进地州市公安局的情况，钱为民幌然大悟，自己拼了老命狠抓了一年社会治安工作，破案数，破案率排名第一，却只有三分、三点五分的加分。打击处理公安内部违法犯罪民警，反倒成了自己工作的失误。别的地区内部出了问题，为什么总是捂着包着，原来这里面的学问大得很，别人拼了老命到上面去发稿，不惜血本，原来是有加分，有政绩。发这么一篇什么作用也没有的文章能加十分，破他妈的几十个大要案件也只有三分的加分，自己就是累死，也是他妈的活该累死冤死。
自己的方向错了，方向啊，方向不对，越干只会离要求离目标越来越远。要改变上级的目标管理责任制条文不可能，唯一能改变的是自己的做法，不与上级工作保持一致，只有死路一条啊。
钱为民在心中狠狠地骂了几句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在脑子里打起了算盘，宣传工作如此重要，应该想办法调几个得力的笔杆子进来。文字工作得有人帮我忙才行，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要有几个这方面能用的人。局里那一班人认为我是门外汉，要看我的把戏，这次被他们做到了。明年，我就不会再做乌龟孙子了。他确实是一名有魄力，有心计的领导，在全省公安局长会议及总结表彰会议期间，他就做好了自己要打翻身仗的算盘。
参加这次全省总结表彰大会，钱为民经历了一次炼狱般的感受。他认为，第一要切实改变省厅领导对自己的不正确的看法。第二，要切实提高对目标管理责任制考评工作的重视。第三要切实改变与省厅各部门的人际关系。第四要切实解决局机关内部笔杆子问题。
过来，钱为民深得市委杨书记，省委赵书记的赏识，因此在文山县委书记的位置上干得很顺。想不到自己到市里，差不多变成了一个孤立无援的孤家寡人。
要知道，他钱为民可不是马虎角色，怎么竟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现在才知道，和省厅领导建立有效的沟通机制是如此重要。
厅领导们对自己的工作能力并不怎么看得起，这太冤了，他在东源市干得轰轰烈烈，却没有谁能帮他反映到上面去，因而没能够引起省厅领导的兴趣和关注，办公室连简报也没有在省厅发一篇。
自己只顾埋头苦干，没有主动向上级汇报，省厅领导哪里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根本不可能了解自己干了些什么！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改变这种状况。只要想到了，就没有他钱为民实现不了的事，何况他还要爬起来，打开局面。
江可信把其他地区接待省厅目标管理责任制检查组的情况向钱为民作了汇报，他大受启发。
江主任说，其他地州市在省厅目标管理责任制考评小组下来后，市委、市局的主要领导全程陪同，不论是检查，还是吃饭，主要领导都在场。特别是喝的档次不同，他们差不多每餐用酒鬼、茅台、五粮液，给检查组的成员每人发整条的云烟、芙蓉王、黄果树，每人送价值上千的高级茶叶，还有送高档西服、高档皮鞋、名优特产的。而我们东源市却用金六福打发了人家，什么也没送。他们下来检查一个星期，市委领导一个也没有露面，这无疑伤害了检查组的自尊心，认为我们对目标管理责任制工作根本不重视，特别是去年我们的做法与省厅的目标管理责任制的要求不一致，给我们的工作造成了很大的被动。
听了江可信的汇报，钱为民觉得好笑，让他有些哭笑不得。如今这个世界，光工作干得好还不行，还得看和上面的人际关系怎么样。自己这次是吃了哑巴亏了，今年无论如何也得注这个意。但随大流根本不是他钱为民的个性，他便发出了冷笑。
江可信见钱老板哼地冷笑一声，他就不敢说了。
钱为民不服的是他妈的怎么东源市就排名倒数第一，这目标管理责任制是他妈的什么狗屁东西！他看见江可信不好意识说话了，连连说，没事没事，我不是笑你，我是想，我们以后与上级各部门的关系要改善，我们注意一点就是了，你继续说。
江可信说，我们东源市在省厅工作的小吴想见见你。
钱为民笑了说，可以，你让他今天晚上来。
到了晚上，钱为民刚好吃完饭回到宾馆，小吴就来了。他是东源市人，公专毕业后留在了省公安厅工作。他们自然谈到这次检查汇报的情况。
小吴告诉他，姜支队在向省厅领导汇报时说，东源市公安局党委一班人根本不重视目标管理责任制，特别是钱局长的态度太差了，我看他的工作能力有问题。说得不客气一点，他讲你是草包。
钱为民看了小吴说，你怎么知道的？他的原话是怎么讲的？
小吴说，我也是检查组的副组长，到西源市去参加了检查，因此参加了这次汇报会议。姜说的原话是，东源市的钱书记这个人太差了，我认为他一点公安业务也不懂，简直草包一个。
钱为民听了气得咬牙切齿，当着小吴的面，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骂了姜支队长的娘。
他显然有些激动，难怪他在省委常委、省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厅长明达的面前栽了跟头，原来不只东源市公安局有人对他落井下石，省厅检查组的也对他因招待不周而发泄私愤，公报私仇，难怪自己在省厅领导面前没有位置，实际上自己正是被别人陷害了啊。
当天晚上，钱为民就失眠了，他有些后悔自己对目标管理责任制重视不够，当时怎么觉得豪华招待没有必要呢？这些人轻视不得呀。自己怎么样，群众有些误会没有什么关系，可是省委常委、省公安厅的领导如果对自己有了不好的印象，搞不好这样就断送了自己的前程。他决定一定要尽快找个机会向明达书记汇一次报，表明一下自己对东源市公安工作的态度。
第二天中饭后他发现明书记并没有回家，而是回了宾馆休息。他认为这是个汇报机会，就跟了过去。在明达书记进自己房间还未关门前的这瞬间，他站在明的门口说，明书记，我想耽误您几分钟，向您汇报一下东源市的公安工作。
明书记站在门口，他转过身来并没有让钱为民进入房间的意思。
钱为民见明没有让他跟进房去，思想上紧张起来。他本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可是在上级面前脚却不怎么听使唤，他只好陪了干笑之脸，站在门外等明发话。
明书记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表情。对他说，我知道你在东源市做了一些工作，后天讨论，下午专门安排你们地州市局领导汇报，这里就不要说了。目标管理责任制，东源市局确实重视不够，得了倒数第一，在我意料之中。钱为民同志你要吸取教训，进一步引起你们党委一班人的重视，要在下一步的工作中狠抓落实。你作为第一把手，更重要的是要团结党委一班人，搞好关系，齐心协办，统筹兼顾，努力工作，争取明年打个翻身仗。
钱为民低了头说，是，一定，一定。
明达说，今天中午我还有事，你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钱为民吃了明书记的闭门羹，只好退了出来。他对明达的语气和态度都十分不满。一段话几乎没有一句是表扬肯定的，出口就是教训，就是打官腔，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
其他厅领导钱为民不想找，没有和他们建立什么交情，他们也不可能关怀自己，算了算了，老子认了。钱为民从政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觉得没有地位，这样窝囊。但他发了狠心，老子一定要证明给你们看看！鬼脑壳都是人雕的。
钱为民在县里工作时，时时得到赞扬，处处得到推崇，说一不二。现在突然在省公安厅被这么狠狠地敲了一闷棍，他实在有些受不了了。在别人眼里，这也算正常，但他毕竟是风光惯了的人，哪里受得住这份冷落。省厅领导并没有特意地批评他，与会同仁也并不可能小瞧他，但倒数第一的滋味使他自己马上矮了一截。
整个会议期间，钱为民的脸在发烧，总是火辣辣的，仿佛有个虫子在他心中叮咬一般难受。他的手心发冷，不断冒冷汗，他背上了沉重的心理包袱，羞愧得有些无地自容。这是他最为难熬的几天，做人最没有底气的几天，面子上实在是过不去，和其他兄弟地区领导说话的勇气也没了。
轮到钱为民汇报发言时，他认为已经不再重要，一改过来积极主动的做法，只是红着脸说了一句，想不到，实在想不到，我们一定回去认真研究，吸取教训，把工作做好，请省厅领导多下东源市去指导工作。
他的汇报太短了，他说完了，省厅及市局参会领导们还反映不过来，大家都有十五至二十分钟的发言，他一分钟就讲完了，大家意识过来后，给了他热烈的掌声。而这掌声，声声都像在拍打他的灵魂，使他的痛苦剧增。
对于长期处在逆境中的人来说，得个倒数第一不会引起他们什么特别感觉。有先就有后，先与自己无关，本来就是后，再后一点也无所谓，但钱为民长期处在顶峰状态，这一次落差太大，对他的刺激实在强烈。
其实，长期处在逆境中的人，如果顺了，大概情况也差不多。范进中举后，就疯了一回，钱为民和他相反，范赢不起，而钱输不起。
在省厅开会这些天，钱为民对省厅以及市局那一帮看他戏的人，充满了一种仇恨的感觉，他在心中发誓，不解此恨，不报此仇，绝不罢休。
机会就在这种不经意之间产生了。
钱为民一开会回来就发动全局讨论，要怎样才把能丢掉落后的帽子，大家都认为调研宣传是突破口，关键是如何改变省厅领导的既有看法。他终于下了决心，调进几个像样子的笔杆子，成了二OO一年东源市公安局党委的第一件大事，就这样，高晓春自然进入了钱为民的视线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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