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OO一年三月，阳光格外明媚，空气似乎也格外的清新起来。整个世界万物竞生，充满勃勃生机。
高晓春的心情几天来都保持着高度的兴奋和激动，他终于在没再花一分钱的情况下，由钱书记亲自出面调进了市公安局。三月二十日上午，他准时来到东源市公安局政治处报到。
在政治处，高晓春认识了同时从会海调来的马良轩和从油水调来的董杰。与马良轩虽然未曾谋过面，但他们读过对方写的文章，相互间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今日见面，他才看清了小马是一名比自己年轻几岁的有些单瘦的小伙子。至于董杰过去未曾有过半点了解，董有一米八的身材，脸形和气质特酷，堪称公安一帅哥。他的一表人才让高、马两人不禁有些羡慕。初次见面交谈，高晓春却发现董的身上有些玩世不恭的、说不出味道的东西存在，他一句笔杆子有么子搞头罗，让高晓春产生了此人肯定轻浮的认识，对他没了好感。
高晓春毕竟曾是文山县委的落汤鸡，现在变成了飞出山来的金凤凰，自然在文山县引起了不小震动，有人羡慕，有人惊讶，有人妒忌，有人不满，个别人甚至还充满了仇恨和敌意。
有人认为他早就靠上了钱为民那个大腿，钱在文山县当了三年县委书记，高在文山县公安局当了多年刑侦大队副大队长升了办公室主任，没有钱的帮忙，那怎么可能？他们硬把那些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给扯到了一起。
有人认为他这次调入市公安局，年纪超标，又成了家，不是钱书记亲自来办理调动手续，他高晓春有本事跳得出文山县么，他不也要在此死守一辈子？
有人认为，高这个人还算聪明，终于学会了适应形势发展的变化术，不花三五方水要进市公安局，只能是白日做梦。大家都认为如今这个时代谁还看中你的德才，有几个领导不认铜板和银子？
议论之中，有人还透露了一个绝对可靠的消息，文山县公安局的一名中层领导，已放了十方水的银子，如今还拿不到调令。他高晓春能如此快地调入市公安局不靠老人头钱大哥开路靠什么？
甚至还有人说，他老婆在财政局动用了五万元公款，现在正要卖房子来还账。这些议论传得活灵活现，神乎其神，好像他们就是高晓春的管家一般。在他们看来人际关系已经完全沾上了铜臭和权势，没了一丝清洁之处。
也有个别爱打听消息不识象的，凭着和高晓春有过一两面之交，当了他的面问，你和钱老板的关系是怎么建立起来的，花了多少银子，也给弟兄们传授传授经验。
高只好轻轻地笑了笑，他知道辩解无用，因为不得要领，又有人将此当笑话传了开来。
有人说，哪有这么傻的人，不在那个圈子里，这些事能给你明说吗？现在官场行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高晓春当然用不着澄清什么，风静浪自落水自平，他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管这些无聊的事。他认为，钱书记把自己招进市公安局去，就是要他去挑大梁的，自己要尽快适应工作环境，干出成效，为钱书记打开东源市公安局的工作局面。他一心一意朝着这个方向奔了过去。
那天上午九点多一点点，张正明带着高晓春和马良轩来到了江主任的办公室，把局里面领导的安排作了介绍后走了。
其实江主任是高、马的老熟人，见了自然免不了一番热情，江连声说好好好，你们来了就好，今年我们东源市公安局办公室可以拼一拼了。看来他比高、马还要激动。
高晓春对江主任算是比较了解的，他平时一副深沉的样子，与人很少沟通，今天发现他竟然变了。就说，江主任，我们是来拜你为师的。
江主任哈哈大笑起来，他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胜旧人，拜我为师不敢当啊。
马良轩说，真的，真的，希望您多指点指点，提携提携我们。
江主任微笑着说，后生可畏，你们是早晨**点钟的太阳，**说了世界是你们的，东源市公安局打翻身仗的责任的重担，已经落在了你们的肩上，我一表恭喜，二表祝贺，三表期望，搭帮和拜托你们了。
高晓春发觉今天的江主任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过来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没见了，变得亲切豪爽起来，便笑了说，江主任，你也不用谦虚了，您就给我们两人分派工作吧。
江主任仍然乐呵呵地说，小高，你比我还急呀，好吧，我们办公室马上召开个短会，欢迎两位的加入，你们先坐，我去叫人。他给高、马倒了两杯茶，叫他们坐一下，就到隔壁通知办公室的成员们过来，开了一个欢迎新人加入的碰头会。
高晓春在这个临时举行的办公室全体工作人员碰头会上认识了副主任陈碧君，一个比自己年龄大几岁的高贵女人。还认识了秘书何一燕，一个刚刚结婚的平常少妇。档案室老郑，一个曾经叱咤刑侦战场的老侦察员。司机陈行规，一个不爱说话的转业干部。
江主任把他和小马介绍给了在座的各位，然后作了工作及办公室桌位安排。江主任说，高晓春是我们全省公安部门都闻名的大才子，是钱书记指名调来的专职秘书，我们也给你压点任务，除跟钱书记工作外，还要负责完成办公室，局党委领导的调研任务。小马也是我们钱书记十分器重的一名非常了得的笔杆子，除配合陈主任编写简报、撰写汇报材料外，还要专门负责信息上报工作。办公室安排是这样的，高秘书跟陈主任一个办公室，小马跟何秘书一个办公室，希望你们尽快熟悉情况，进入最佳工作状态。
陈碧君看上去像是一个比较难以接近的女人，她没有笑脸，但对高、马两人的加入表示了欢迎。她说，你们来了，办公室的力量加强了，江主任的压力就减轻多了。江主任，看看什么时候找个地方去聚一聚？高晓春第一次看到她露出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微笑。
江主任说，不急，过些天再说吧，没有什么事了，散会。
就这样，高晓春连个发言的机会也没有，会议就散了。在他看来江、陈两主任可能和自己一样，都是没有什么人情味且很直爽的那一类人。
江主任关于高秘书到陈副主任办公室办公的座位安排，让高晓春感到有些意外，从见到陈碧君的第一眼起，他就觉得这个女人有些凶悍，不怎么好接触。她大约三十七、八岁，但风韵依然，是那种打扮得体，保养高档，浑身散发着高贵逼人气息的女人，那盘缠得体的头发，那修剪得似一根线的眉毛，那抹得粉白的玉脸，配上高挑结实的身材，显示出了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与公安工作的要求几乎格格不入，让人一看倒觉得她是位风月场上的风流人物。
与她对视的那一霎那间，高晓春看到了那种让人震颤害怕的眼神，那是一份怎样的冷漠和轻视啊，仿佛告诉他，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可怜的马屁精！就是这种带有鄙视的一眼，她那荷花般靓丽的脸蛋在高晓春的眼里变成了一片破抹布，失去了生动和色彩。在他的思想意识里这种人只不过是一个尖刻的徒有其表的花瓶女人。由于对她没有什么好感，因此不想惹她，但江主任却偏偏要他们两人在一个办公室办公，每天都得面对这么一个冷女人，他有些为难，甚至不知所措。
高晓春不想和她有什么瓜葛，却偏偏要被沾在一起，生活的路似乎总不可能平坦，想不到自己一到市公安局就遇到了这样一个难题。当然让高晓春高兴的事也不是没有，他真的调进市公安局来了，而且成了钱书记的专职秘书，心中满是惊诧。
毕竟陈是副主任，到副主任办公室上班，高晓春一时还回不过神来，人家都走了，只有他一个人仍然不知所措地坐在江主任办公室里。
江主任抬起头来发现高仍然坐在自己办公室内没有离开，便放下手中的文件，对他说，高秘书，你还有什么事吗？
高晓春站了起来，看着这位五十多岁头发已谢顶的老主任说，我还是和小马、小何三个人一间办公室吧，我刚来，又不是什么领导，怎么好意思坐进副主任室里去啊。
江主任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高晓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怎么也是个小心眼？他坚定地说，一个座位而已，有什么关系，一切从工作出发嘛，你是钱书记的专职秘书，是当过办公室主任来的，看门上写了个副主任室，你坐在那里感到别扭是吗？你最终是要坐到上面去的人，我看得出来，钱书记多次说，你是来挑大梁的，我们还靠着你呢。
高晓春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心中竟有些激动起来，这么说是局领导对自己格外的看重和关照罗，自尊心受到了意外的尊重，他的身上暖和和的，心里顿时有了温暖的感觉。他说，感谢江主任的器重，可别人不见得这么看重我呀。
江主任说，钱书记的秘书，谁敢小看你？去坐就是了，我和陈主任事先商量过的，她也同意。
高晓春不好意思地笑了，情不自禁地向江主任鞠了一躬，心中有些忐忑地走出了主任办公室。
陈碧君见高晓春站在办公室门口有些进退两难，便露出一个平和的笑脸，她说，原来你就是高晓春啦，你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了，坐对面吧。
高晓春心想，她给我的第一印象也许是个错觉，她能主动热情地跟我打招呼，不让我难堪，我凭什么轻视人家呢？当即露出了浅浅的不太好意思的微笑。他点着头说，不好意思，我名不副实，和你坐在一个办公室我心都是跳的，请你多加关照。
此时陈碧君的脸上有了一种闪亮的生动。她站起来说，高秘书，你可是我们公安局的红人啊，你看，这个位置就是专门给你留的。
高晓春听出她这话的味道了，是那种既挖苦人又让你无话反驳的刻簿话，她已明显表达了她的不高兴。高晓春已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边，听出了她话中的味道，他只能装聋作哑，十分平淡地看了她一眼说，我刚到市公安局来，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还请陈主任明示和海涵。
陈碧君说，我们哪里有什么不愉快了，你别多心才好，我是真心地佩服你呢，以后还想沾你的光呢，你可别扮翘哇。
高晓春被他泼来了一盆辣椒水，心想这个女人真辣呀，真真假假搞不懂她心里想的是什么，自己以后小心一点，注意一点，千万别惹她就是了。
这时，江主任过来了，听了陈碧君的话，接了说，你陈主任可是从来不服人的，怎么对高秘书这么好，真是难得啊。
高晓春想，市公安局里的名堂可真不少啊，我一来就见识了你们一盆猛火烤我呀，想给我一个下马威吗，我偏不信你们这一套。他说，高某不才，从此以后真心实意地要请两位主任鼎力提携和栽培。
江主任说，高秘书，陈主任也是从基层调上来的才子，要多向她请教，尽快把工作搞起来。这一段时间市局领导决定下去调查情况，你做好准备，随时都要下去的。
一谈到工作，高晓春就放了心，马上说，到哪里去都没问题。
江主任办公室的电话铃响了，他赶了过去，此时陈碧君也坐了下来，办公室里不再有说话声。
高晓春终于把**坐到了属于自己的位子上，他心想，不就是个坐位吗，自己怎么如此俗气，如此计较呢？看起来还是自己没有斤两，没有定性啊，想干大事又何惧坐她这个副主任室，想出人头地，有这样谦卑的必要吗？坐局长室都不过如此嘛，心灵安静，情绪稳定才能处变不惊呀，自己从现在起要加强适应生存的修炼，要培养出乘风破浪、勇敢顽强、荣辱自若的能力。面对这种安排，接受它吧，没什么了不起的。这不过是小事一桩，不值一提，要相信没有翻不过的大雪山，也没有淌不过的大江河！
办公室内很安静，高晓春看了看室内的摆设，除了两张办公桌外，陈碧君身后还有两个文件柜，墙角落里有一台饮水机，墙上有一台壁挂式空调机，陈的办公桌上还有一台手提电脑。室内铺设了红色的地板砖，纯白色的墙壁一尘不染，淡绿色的竖式拉窗帘把有窗户的那面墙全掩住了。
室内显得格外简洁舒适，地、墙、帘搭配的效果格外的文雅协调。这里就是自己在市局新的奋斗起点了，高的心中感到了一份舒适。安定下来，终于安定下来了，一定要把下一步迈得更好，他暗暗给自己鼓了劲，增添了勇气和信心。
高晓春是个讲效率的人，做事从来不磨磨蹭蹭，办公室确定下来后，他就想尽快把资料搬进来，把电脑要来，把办公室的钥匙弄到手。他对陈碧君说，陈主任，办公室的钥匙你有多的吗？陈碧君头也不抬，并没有理会他。他只好又重说了一遍。
陈碧君似乎有些不愉快，她并没有看高晓春，只是说，你去问问内勤小何，钥匙归她管。
高晓春不再多说什么，便到隔壁小何的办公室去了。
内勤小何是大学毕业选调生，两年前高晓春就已认识了她。高过来与何、马打招呼，三个年青人有了轻松和善开心的谈话。何、马对高表露出敬佩羡慕的目光。
高晓春向小何要他办公室的钥匙，小何找出一串钥匙来给了他一片。他问办公室还有多余的电脑没有？
小何说，电脑没有了，不过可以马上报计划给行财科，由他们拨款给我们自行购买。我问问行财，有现成的话，让他们来帮你装一台，这件事我可以帮你办好，你放心就是了。
高晓春说了声谢谢，就回他住的地方，机关招待所搬资料去了。
走出市公安局雄伟气派的办公大楼，眼前显得格外空阔，布局精巧细致的花台里花草树木修剪得很有品味，花草们正肥美地吸收着养份和阳光，露着幸福美满油亮的笑脸。几只小鸟在树枝间自由鸣唱，歌声清脆明亮。
注视着那绿油油的高大滑圆的球形树，高晓春的心情格外地畅快起来。自己曾经苦苦追寻的东西，几乎已经没有希望得到的东西，突然展现在了自己的眼前，是那么的真实、亲切、自然，自己竟然会属于这里，他的心中充满了少有的开朗和自豪。
突然间那个似乎遥远了的问题又飘落到了他的脑海里，自己一生到底该追求什么？最具青春活力的十年过去了，那个目标飘向了遥远的未来。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和无奈，奋斗的结果只是安慰了不甘堕落的灵魂，自己到底需要什么？今天算彻彻底底明白了，原来自己仍在追求那个多么可怜的位子。江主任把他安排到副主任室和陈碧君一起办公的那一刻，他的心震颤了，像被电击了一样，他的追求目标复活了。目标原来是那么明确，印在了他的潜意识深处，自己需要的正是那个可以称作官衔的位子。
他想起了同学们在他任文山县委秘书时的谈话，三五年党委书记，七八年县级领导，然后一直升上去。可是十一年了，自己还是一名普通科员，他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可笑可悲和无奈失败。
他突然想起了**，为什么写进了九大党章的法定接班人，还要那么迫不及待？原来名不正言不顺，原来时不待我，光阴不饶人！要干大事没有位子，就如汽车没有燃料跑不起来，汽球没有充气升不上天空，火车没有能量前进不了一样，人必须站在那个高度，才能够充分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几乎每一个人都在追求那个充满魅力、诱惑力的位子，因为那个位子在呼唤、在勾引、在招魂、在闪闪发光。就象光亮吸引飞虫一样，使每一位在公仆队伍中当运动员的竞争者们无法抗拒。
作为男人，作为知识分子，作为一名理想主义者，作为一名有着强烈生命价值**的官场中人，他承认自己无法抗拒那个位子的诱惑。
要改变坐在副主任室的尴尬，最好的办法就是给自己的头顶上弄到那顶帽子。他觉得自己一肚子才学，三十多岁还在为一个副主任科员奋斗，一阵悲凉袭上了心头。
他发出了一声冷笑，骂了一句娘，自己的起点并不太低，只是浪费了太多的时光，现在才走上正路，要好好把握呀！他边想边走向了自己的住处。
这是一栋共有四层的楼房，原本是市公安局内部招待所，因为效益不好，早几年承包人就退给了市公安局，后来开开停停，一直没能正常运转起来。
这几年市公安局快速扩编，进了不少人，住房更加紧张起来，那些没办法解决住房问题的民警，被暂时安排住进了这里。
高晓春被安排住了三楼301室，这里原来是招待所管理人员住的，一前一后两间房子。钱书记打了招呼，新来的小高小马住房要尽快安排好。局里只有这么两间房子了，后勤部门就把已成家的高晓春安排住了301号房，小马则住了一楼的那个只有一间房子的楼梯间。
高晓春的这套房子有三十来平方米，带有卫生间，后面阳台早已被单位上支起了一个简易厨房，住一小户人家刚好。旁边就是市公安局的食堂，睡觉问题解决了，吃饭也很方便，对于高晓春来说，已是很满足。
现在好事一股脑儿地跑到了他的身边，使他有了时来运转的美好感受。加上温柔的阳光，喜悦欢欣充满了他的心房，成功先生主导着他的精神意志，幸福畅快的心情写在了他的脸庞。
高从文山县带来了大量的书籍和资料把房间的一整边都堆满了。他把该拿到办公室的资料找出来堆放在床上，准备把他们搬到办公室去。现在的他只有一种想法，就是好好大干一场，别辜负了钱书记对自己的器重和期望。
大家都知道，机关办公室工作往往费力不讨好，事情杂乱，很难做出成绩，但也不能一概而论。办公室往往又是出人才的地方，好多好多的大人物都是从办公室秘书这个岗位升上去的，不用说中央领导人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能升到封疆大吏，一个小小的县委办公室主任都可登堂入室，这是中国官场官本位之现实。
不幸的是东源市公安局的江可信主任在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上打了一轮“抗日”持久战，从四十五岁坚持到了五十四岁，还没能看见出头之日。他本来是东源市颇有几分性情的笔杆子，很早就小有名气。
不过江可信不是什么正宗科班出身，只是市机床厂的一名搞宣传的工人，以工代干调进市公安局来搞宣传的。因为给领导写汇报、写报告、写讲话稿很得当时领导的意，有幸转了干。他更加卖力地写文章、编简报、写通讯，文秘工作成了他的拿手戏，很快成了东源市公安局的头牌笔杆子。他升了办公室副主任后，他发表了一些调研文章，在全省公安机关成了一名响当当的写手，终于升了主任，工作得心应手。东源市公安局的宣传、调研、信息、汇报工作，光靠他一个人就多次进入了全省先进行列，他成了市局甚至省厅都颇受敬重的名人。
江可信的脾气和名气一起膨大，养成了一种文豪般的傲气和霸气。认为天下公安机关再没有谁的东西比他写得好，要他佩服别人简直是白日做梦。前一段时间社会上流传《天怒》、《国画》等几本反腐小说，他买了几本盗版书回来，找出了书中几个有语法问题的地方，以及句中“这”、“就”、“了”多余的几个字，只要有人说起这几本书，他就把它们作为不过如此的证据拿了出来，可见他的张狂。
别人对他说，你也拿一本像样子的书出来给我们瞧瞧，他倒做出了不屑一顾的样子，其实，不过如此的正是他本人，但他却死不省悟，自视太高，这也许是许多人的共性。
奇怪的是，傲慢的和普通人谈不拢的江可信，却与一把手们很少顶杠，表现出了少有的卑恭顺受，文人的傲性和奴性在他的身上得到了充分体现，并有了完美的统一和结合。市局几任局长交给他的材料任务，就是不睡觉他也要按时保质保量完成。他的为人并不圆滑，交往也不广泛，口碑不怎么好，和领导的关系也并没有那么铁，做了点事难免有些得意或牢骚，因此混到五十四岁了连个副处级待遇也还没有混到手。
钱为民来之前，他就闹了情绪，不再努力写东西，工作仅仅是应付，市公安局办公室工作在全省排名落后，领导更不可能帮他解决待遇问题，他的心态已经变坏了。
钱为民来后，他想好好表现表现，可惜已是江郎才尽，弄不出什么新鲜名堂到省厅和公安部发表了，钱为民初来也不可能提拔他，不马上撤他的职就算祖上积德祖宗保佑了。
钱为民奋斗一年下来，江可信却几乎一点忙也帮不上。省厅办的简报东源市公安局的影子都没有。国家级报刊上东源市公安局几个字都稀罕，终于使全局目标责任制在全省公安机关排名倒数第一。江可信终于感到自己已力不从心，已无法左右局面，真的到了廉颇老已的地步，他明白靠自己一个人唱独角戏包打天下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自己光应付领导讲话、工作汇报、审编简报、信息、动态已经相当吃力了，哪里还有精力抓调研、出成果？
钱书记说要给办公室加笔杆子，他终于爽快地答应了，高晓春、马良轩便被安排进了东源市公安局办公室。通过省厅召开的全省公安局长会，钱为民对办公室工作有了新的认识，他对办公室特别是调研工作寄予了厚望。
钱为民对江可信说，老江啊，今年如果你们办公室为全局打了翻身仗的话，你的职级待遇也就顺理成章地解决了。
江可信说，钱书记，我在市公安局办公室干了这十来年，盼都盼老了，我只剩下这最后的一点希望了，我还顾虑什么呢。
钱书记说，你要好好地带带他们，争取快出成果。
江可信点头道，一定一定，请钱书记放心。
对于江可信来说，前途只有这一线光了，不朝这个方向奔，朝哪里奔？吃喝嫖赌他毕竟不喜欢，不可能一朝改变了几十年来养成的生活习性，不混个副处级退休，他还能混什么？
江可信下了决心要抓出一点成绩来，进行最后一搏，但他知道与上级领导的关系是需要钱财去滋润的，他又讨厌做那样的人，喝酒**唱歌钓鱼赌博一点也不爱好，于是只得把希望寄托在与高晓春、马良轩的共同奋斗上。
高晓春能如此快的调进来，安排好住处，有钱为民的巨大支持，当然也有江可信的一份功劳。他们为自己铺路的同时，也为别人铺就了成功之路。不是吗？钱为民难道不是为了自己才给了江可信、高晓春的希望？谁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做好人。
江可信相信，在他和高晓春、马良轩的共同努力下，这个翻身仗是一定能够打好的，他因此向钱书记做了保证。越是退休在即，越是没有了什么希望，钱为民给他的那一点点甜头，也就更加的珍惜，只有这唯一的一点盼头了，他多么想在被宣布离岗之前，摘到副处级这个金灿灿的果实啊。正因为如此，高晓春才看到了这样一位个性转了十八弯的热心人。
与江可信不同的是，办公室副主任陈碧君的条件优越很多，她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的公专毕业生。是那个时代的校花，又是会海县公安局的警花。优越的自然资源，她终于上嫁给了市委接待处的梁羽新，一个父亲当着市委副书记有着很好背景的帅小伙子为妻。可是当他们结婚不久，梁家的靠山倒了台，父亲被送进了监狱，不但人走茶凉，还有人落井下石。陈碧君的生活从此陷入了迷乱的低谷中。
为了解决两地分居问题，为了改变别人对她的看法，她拼了老命，在会海县公安局开始了另一次“高考”冲刺，她连续在人民公安报、省公安简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上发表了几篇通讯和调研文章，并获得了一些奖励，她成了会海县公安局一个响当当的才女，加上梁羽新在市里活动，她终于调进了市公安局。
因为写过几篇有模有样的材料，陈碧君很快获得了提升，被安排当了办公室副主任，负责全市公安信息上报等方面的工作。
陈碧君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女流之辈，用不着去和男人们争名夺利。到了市局办公室副主任位子上后，她停止了当年的奋斗劲头，把更多的时间和心思花在了装扮和交际上，她成了一名享受型的悠闲警察。
对于自视颇高始终瞧不起别人的她来说也很正常，要她佩服别人，比江可信当年还要白日做梦，身边的东源市里的男男女女也确实没有几个比得上她，要她看得起这些平庸之辈，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像高晓春这种人，起初在她的眼里也不过如此，平凡的不能再平凡。她不十分冷漠挖苦嘲讽就算很不错了。
当然，她再高傲，也有她必须顾虑畏惧的一面，因为高晓春毕竟是钱为民的秘书，得罪了高晓春就是得罪了钱为民，这点道理她是清楚的。得罪钱为民，就是跟自己过不去，自己还要在公安局办公室副主任位子上混下去，跟高晓春的关系就不能搞得太僵。
再者梁羽新已调市政法委办公室当副主任，现在也是钱为民的手下，不能撤自己丈夫的台。尽管对高晓春和自己共一个办公室有些不愉快，江可信提出来后，她还是没有明显提出反对意见，表现出来的就是对高晓春的不冷不热。
高晓春离开办公室后，她在心中升起了一股火气，你一个白丁，凭着沾了点钱老板的热气，一调来就可以到副主任室来和我平起平坐，天下真是没了秩序，你个马屁精！发泄了心中的火气，她反过来一想，我生什么气，这是公家的位子，又不是在我家客厅里，谁来坐与我何相干？谁爱来坐谁来坐，我为什么瞎操这份闲心？
她一个人在办公室内打了几个冷笑，想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她不得不承认，高晓春是一个不可小瞧的人物，至少目前成了她副主任地位的一个有力的挑战者和竞争对手。她想到我不和你去竞争，那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呢？她很快平静了自己的心情。可以看得出来，她是一个在各方面确实都比较优越的人，是一个生活高手。
高晓春到他的住房搬来了一些资料，陈碧君此时已不在办公室内，他放好书籍资料，开始安下心来写他的东西。在文山县公安局时，他还有一个关于公安机关内部机构改革设想的论文没有完成，现在安静下来了，他想赶快把这个文章完成，至于如何协调周围人际关系的问题被他暂时放了下来。
陈碧君回来了，看见高晓春的桌子上放了一堆资料，正在写他的东西，她进来也只抬头看了一眼，又埋头做自己的事去了。她拿了一杯茶，坐了下去，有了仔细观察对面这个男人的时间和便利。
他清秀标致，面目白净，留着小平头，是一个并不让女人讨厌的精致男人。他在写什么呢？她不由得有些好奇，刚来就能安下心来写东西，确实还有些特别的地方。
两人坐在办公室内谁也不做声，只有高晓春的笔在纸上沙沙地流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细微声响。
正在这时，钱为民、徐忠诚、汪再生三位局领导来到了高晓春的办公室。随声而来，顺响看去，陈碧君和高晓春几乎同时发现了领导们的到来，两人急忙站了起来，分别喊了一声钱书记、徐局长。
钱为民看着高晓春微笑着说，小高，今天开始上班了吧？住房安排好了吗？
高晓春见局长们特地来看望自己，心中有些激动，连忙放下手中的笔，看着钱为民真挚地说，感谢钱书记的关照，一切都安排好了。
徐副局长接了话说，安排好了就好，今年局党委对我们办公室可是寄予了厚望的，江主任、陈主任都是我们市局的笔杆子，小高，你要多向他们请教，充分发挥你的特长，不辜负局党委的厚望。
高听了徐说的话，产生了一阵紧张。他脸红了，轻声说，我相信在局党委及办公室领导的关怀帮助下，能干好工作的。
领导们点了点头，表示满意和肯定，这时领导们脸上都洋溢着一份难得的微笑和轻松。
陈碧君见局领导来了，马上给他们让座，迅速到江主任办公室拿来了两把椅子，领导们坐了下来，她又迅速给三位领导笑盈盈地端上了一杯热茶。
高晓春仍然有些不自在，站在办公桌边像被别人施了定身术。他看着陈碧君轻快熟练的动作和满脸灿烂十分好看的笑容，才知道她为领导做服务工作自然贴切大方，可谓一流，她的优势表现得恰到好处，办公室内有了轻松愉快的气氛。
高晓春的紧张感、拘束感慢慢在消退。
钱为民和徐忠诚显得开朗亲切，平易近人。他们询问，还有什么困难和问题没有解决吗？
高晓春说，生活上的事没有了，工作上还差一台电脑，自己有电脑的话，文章来的方便些。
钱为民说，电脑不成问题，老徐你帮忙落实一下，马上叫行财给小高配一台。
徐爽快地答应了。
钱书记和蔼地问，小高，我们进来时看见你在写东西，写些什么呢？
高晓春说，是在写一个关于公安机关内部机构改革的论文。
徐马上接了说，好，就是要多写。他看了一眼高晓春桌上的东西说，钱书记和我都是从办公室里干起来的，钱书记干过市里的秘书，我当过市局办公室主任，可以说，办公室是一个特别能锻炼人、培养人、涌现人才又特别重要的部门，你要安下心来做出成绩，你们的起点高，是大有作为的。
在领导的笑谈和自我介绍中，高晓春初步了解了自己的最高上司，和他们有了亲切愉快的第一次工作接触。随着谈笑的推进，高晓春也坐了下来，他的紧张感完全消失了。
接下来的谈话变得十分轻松起来，钱、徐两领导不时还有一些自嘲的笑声，高晓春作为钱为民的秘书便在这次笑谈中最终确定了。
钱对高的不亢不卑，言语简洁很是看重，判定他是个头脑清醒、才思敏捷的人，可以带他出去试一试。
高晓春见市公安局的主要领导能如此谈笑风生，坦荡无忌，心想他们怎么会有尖锐的内部矛盾呢？汪再生的脸上也一直挂着微笑，根本不像是一个奸杂之徒。高晓春对自己原来的感觉产生了怀疑，是不是自己把官场里面的阴暗面想象得太严重了！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看着色彩斑斓、欣欣向荣的大千世界，高体验到了人生的顺境和内心的幸福，对自己的前途再次充满了信心。
钱为民帮高晓春打开了阻碍他前进的这一扇山门，让他看到了光明，前途确实对他充满了诱惑力。为了心中早已企盼的那个目标，他决心要好好把握住这一次难得的进步机会，就是为领导们涂金抹粉、肝脑涂地也要干出一番事业来。时光已经不允许自己再失一次误了。
这样想着，他把领导对他的关怀竟看成了不过是对自己的利用和收买，是要从他这里进行利益的交换。领导们表现出来的平易近人，对部下的关怀鼓舞实则是领导用你为他自己创政绩作的铺垫。他的目的是要你了解他、宣传他，更好地为他所用，其实大家都站在了同一个舞台上，只不过扮演的角色不同而已。我呢，借助领导的利用，提升了自己的地位而已。徐忠诚向部下介绍钱书记，他这样做只不过是一种拍马技法。
产生了这样奇怪的理解和认识，高晓春惊讶自己怎么突然间有了这种可耻的悟性。这种纯粹以利益为交换条件的思想认识，使他有了对现实社会爬升之路的感悟。如果能用此理论指导自己将来的行动，或许他真的可以变成一名一显身手的政客，可惜他没能坚持住，为他今后的发展创造良机，而把它看成了不应有的错误心态，他自闭了这条捷径，给我们留下了新的看点。
他们在高晓春的办公室谈了几十分钟，钱书记看了看手表，对汪再生说，老汪，十点整了，我们走吧。
汪再生站了起来，对高晓春说，小高，你准备一下，马上随钱书记到油水县去。
陈碧君看着高晓春笑了笑。
高感到太突然，他马上收拾了桌上的材料说，不用准备了，马上就可以走。他拿了纸和笔，装进了公文包内，大家先后站了起来，依次走出市公安局办公室。
高晓春料想不到钱书记要自己马上跟他下乡，觉得自己的角色转变太快了。领导一句话，就实实在在把他从一名普通文秘人员切换到了市委常委市政法委书记兼市公安局局长这样一位大权在掌的市级领导的秘书位置上来了，真有福从天降的味道，他再一次兴奋起来，身上每一处都像被点燃了一把火，更像一台发动机打响了马达，像一枚神州号火箭被推上了发射架，终于有了实现人生价值的用武之地。
高晓春最后一个走出自己的办公室，他忍不住回过头去对仍然留在办公室的陈碧君送去了一个善意的微笑，他认为自己不能表现得太张狂、太得意。他发现陈的脸此时红得不太自然，似乎有一份不屑和妒嫉。他不敢去惹恼她，轻轻地跟在徐副局长身后离开了办公室。
他猜想着陈碧君的心态，在心中冷笑一声，你一个老女人，除了那点姿色，除了能向领导献点小殷勤外，还能拿出些什么东西来？我有必要去和你争吗？如果我只和你争来斗去，那我也就太差劲了，我不会在意你把我看成什么对手，我不会跟你去计较的。他放宽了自己的心，此时他觉得自己真正有了几分优越感。
高晓春跟在汪再生的身后，走向钱书记的小车。年逾五十岁而依然保持了单瘦身材的汪引起了高的好奇。大凡官场中人，只要过了而立之年，大都大腹便便，体态臃肿，而他汪再生还保持着苗条身材，不会是遗传吧。
生活中能保持这种身材的官员真不简单。在办公室内他一句话也没多说，是怕在我面前露馅吗？他毕竟向我开口要五方水呀，但他并没有收我的钱，自己也调进了市局，谁能说他没有帮助我呢？他没有必要防范我吧。在我工作调动这件事上，他去钓鱼、喝酒、索衣，谈笑风生，可从来没有怕过、防范过谁，他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真是生活在官场里的高手啊。这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强了，他今天就把自己的位置调整得很好，只是钱书记的随从人员，认为汪确实不简单。
高晓春对汪再生是不可能产生好感的，他认定汪是一个**分子，是他不耻为伍的人，是他不愿交结、更不愿巴结的人。但生活就是如此地矛盾，充满了戏剧色彩，自己不愿靠扰的人，偏偏就把你弄到了他的身边，而且还是你的上级，你恨他也好，不喜欢他也好，他却依然活得那么滋润，那么潇洒，那么自在，气都能够气死你。
高晓春认为自己不能用对待刘能满的态度去对待汪再生，那时把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只能证明自己是一个低能的人，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倒霉的命运。自己到公安这些年，得到了锻炼和提高，公安工作是和人斗呢。他心想，再不情愿也要跟汪交往，越是不喜欢他，越要了解掌握他，这也许会是一笔宝贵的资源，说不定这笔价值不菲的资源到时候还可以为己所用，他突然有了要尽快了解、掌握市公安局每一个领导人的**，差一点把自己培养成了一名可怕的阴谋家。只可惜他和许多人一样，往往想到了却做不到，没能坚持住，否则生活会是怎么美好的景色？谁也不能预料！
司机小郑已把车停在办公大楼前，见钱书记已经出来，麻利地将车门打开，钱书记上了副驾驶座，汪主任进了后坐，高晓春也随汪主任身后上了车。
小郑关好车门上了驾驶室，车缓缓地驶出了市公安局的大门，向油水方向急驶而去。
第一次跟市局领导同坐一车下乡，高晓春不敢有任何造次，老老实实地坐在车上，车在东源城内穿行，车上谁也没有说话。他的心在咚咚地跳，不知是高兴还是紧张。
出了东源市，车外视野开阔起来，春意浓浓，小车有了飞翔的感觉。小郑见领导们不说话，便打开了VCD，车内充满了抒情的音乐声。
高晓春心里在想，这次下油水县去看什么呢？自己要少说多看，不该自己发言的地方，坚决不插嘴，和领导出来，一定要表现出那份成熟和稳重。
这时钱书记突然问起了高晓春父母及家庭情况，父母亲的身体怎么样，他们生活过得怎么样？两人在车上一问一答地扯起了家常，钱书记才知道高晓春是文山县人，父亲已经去世了。
话题拉开后，便扯到这次去油水县的任务上。
钱为民说，这次下来我们是来看油水县公安局的整改效果的，如果有什么好的经验，小高，你要帮他们总结总结。
高晓春说，可以，我们既然下来，相信不会空手而归。
汪再生说，钱书记是十分注意形象的领导，我们不能拿人家的东西。汪再生故意歪曲高晓春的意思，看来他对没能收到高晓春的那一笔钱仍然心怀不满。
钱为民说，老汪你也太邪了点吧，扯什么乱弹噻。
高晓春笑了笑说，汪主任是叫我别去提人家的鱼和土特产吧。
钱为民说，吃还是可以吃的。
汪再生说，小高，哪天我们还去龙凤潭钓一次鱼，上次我钓的那些鱼，口感好得很。
高晓春想不到自己忌讳点出来的事，汪再生倒先说了出来，看来汪是不可能忌讳什么的，心中骂道，老子信你个卵，嘴上却说，哪天汪主任再去，我一定奉陪就是了。
钱书记说，老汪，你莫扯乱弹，我们谈工作，你却说钓鱼。小高，我把油水县公安局的情况给你介绍一下，去年油水局刑侦大队的几个人到外地去缉私黄金，案子搞到手后，他们擅自私分黄金二千五百多克，对方以抢劫罪告到了我们市公安局，我们派纪委下去调查情况，结果油水县公安局四名民警以涉嫌循私枉法罪被逮捕。这个案件还追究了他们局领导的党纪政纪责任。去年油水县公安局被挂了综合治理黄牌，成了全市重点整治单位，他们整体工作在全市也一票否决了，成了后进单位。因为处理了一批民警，省厅把帐算到了我们市局头上，捕一个民警扣五分，判一个民警又扣五分，光一个油水县公安局就给我们市局倒扣了四十分。自从他们出事以来，整顿已经过了大半年，他们的队伍建设怎么样，工作怎么样，社会治安怎么样，他们在干部群众中的形象怎么样，我们这次下来得认真调查了解了解情况。
高晓春听了钱书记的介绍，终于明白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汪再生接着介绍说，今年钱书记把自己的联系点放在了油水县，亲自督促进行重点整改、帮助。通过钱书记的努力，油水县公安局整改效果比较明显，队伍建设成效卓著，我们今天来就是要发掘他们是如何抓队伍建设的，特色是什么？然后组织一定质量的材料宣传出去，要力争改变我们公安机关被动挨打的局面。高更加明白了此行的重要意义了。
去年市局在全省名列倒数第一，在全市各部门传得沸沸扬扬。市公安局党委面临着十分巨大的压力，特别是钱书记，面子上太讲不过去了，他下决心要从跌倒的地方爬起来，于是有了一些新的措施，包括高晓春被迅速调入市局，可见钱为民的决心之大，措施之到位。
在这件事上，钱书记的点子是好的，板眼也是足的，抓宣传抓到了点子上，这应该是他被省厅热火猛烤了一次后痛到心尖的感悟。
一个领导人被上级扣上了无能的帽子，差不多等于被判了政治死刑。咸鱼要翻身，做得再好，不搞好与上级的关系，不搞好宣传也是白做，做得不怎么好，不加以升华和遮盖，那还不是翘死？
现在做工作，依然被那种看不见的潜规则套得牢牢的，老百姓给你打一百分没有用！还不是人民这个主人决定公仆命运的时代，公仆们的命运仍然死死掌握在上级领导的手中。为了表现自己，谁叫得响才是好样的，真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好处总是被牛皮客占尽了。
浮夸风还有土壤啊，高晓春笑了笑，认为是得先写点宣传稿，打开自己的活路。
高晓春正在计划着如何去发现油水县公安局的典型，如何去布局谋篇写稿子时，钱书记提出了一个他想都没有想到的问题。
钱书记突然问，小高，你喝酒怎么样？
高抬起头看着前排的钱书记说，我很少喝酒，对酒没有什么兴趣，从公安部禁酒令发布后，基本上就没喝什么酒了。
汪再生说，我们和钱书记出来，酒还是要喝一点的，你年轻，要锻炼锻炼。
钱书记说，中午不喝，晚上可以喝一点，男人嘛，这点爱好不能没有。
高听了便说，我听钱书记、汪主任的安排就是了。
钱为民笑了笑，他觉得这个小高太单纯，连喝酒也听领导的安排，是个可造之材。
钱为民是看不起不喝酒的男人的，如果在酒席上跟他耍奸，那对不起，你工作再能干，他也会把你看扁看死了。他听高晓春说听钱书记、汪主任的安排，知道他是能喝的。便又问道，小高，你最多的一次，喝了多少酒？
高晓春也没隐瞒，把自己的酒量说了出来。他说九八年破了9•16特大杀人案后，支队下文山县去慰问，召开了庆功会，举行了庆功宴，那次喝了两瓶半锦江泉，在文山时多次喝过一公斤的量。
汪再生和钱为民听了都感到十分震惊。
汪再生说，小高，你真是深藏不露啊，上次我们在一起，你怎么不杀我一杀？你有海量，我们这次出来就不怕了，不是吹牛皮吧？
钱书记把头转过后座来看着高晓春说，醉过吗？他认为醉了的话，喝那么多没有什么用，不能称公斤级的酒鬼。
高晓春不太好意思地说，醉倒是很少醉，那晚回家，一个晚上都没睡，守着那个八磅的热水瓶，硬把一壶水给喝干了。
车上的四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次下乡，钱为民对高晓春的情况问得很细，连是否有什么亲戚当干部做官，什么亲戚在牢里服刑都问了。当得知他祖祖辈辈是农民，社会关系单纯，没有什么红黑社会背景时，钱为民放了心。
高晓春也知道既然是做人家的秘书，人家就不可能不了解这些情况，他没有感受被审查的味道，因为只有进入了这个角色，才有这个资格，必须得让领导放心，这也是一个表现自己清清白白的机会。
钱、汪都谈了自己的身世，其实大家都是来自农村的穷小子，钱还说自己小时候是一个鼻涕龙，大家的感情在互相了解中拉近了。
高晓春感觉得到，自己真真切切进入了钱书记所控制的圈子内，剩下来的就是该好好表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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