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尔虞我诈奸徒斗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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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枝跳河以后,丁赖赖一伙害怕,悄悄地跑了。当时天已快亮,田野里没有人迹,这件事无人知晓,便隐瞒下来了。
当桂枝被潘驼背、昌罗锅从屋内架出,她惊恐万状,浑身发抖,可怜巴巴,刘进宝见了心疼得不得了;当桂枝被吓昏死,他更是又气又急,悔恨不已,以至瘫软在地,挣扎不得;当昏死的桂枝被他们抬出家门,他竟然麻木不仁,没做出什么反应。等丁赖赖一伙走了好半天了,他才慢慢恢复过来,有了感觉。想到桂枝平时对他多么孝顺,在家多么勤快,而自己却出卖了她,坑害了她,心里觉得惭愧难当,不由得暗自伤心。而越是伤心,便越想见到桂枝,焦急的心情一阵一阵地控制不住。
一般的规矩,女儿出嫁三天,就要带着新郎回门,一是新郎要拜谢岳父岳母,二是父母这边要看看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吃亏受气了没有。桂枝不是明媒正娶嫁出的,而是被抢去的,要想见她,决不可能等她带了丁赖赖来“回门”,只有满三天厚着脸皮到丁赖赖家去探望她。好不容易挨过三天,刘进宝慌忙收拾了一下家里,迫不及待地赶往丁赖赖家去看望桂枝。
桂枝跳河寻死,刘进宝一点也不知晓,他突然到来,丁赖赖被吓实在了。“老岳父”分明是来看望桂枝的,可是人没了,该如何向“老岳父”交代?丁赖赖胆虚,把王独手推出去搪塞,自己却躲了起来,不敢露面。
桂枝没出现,丁赖赖没踪影,单是王独手来支应,刘进宝就起了疑心,问他们到哪里去了。事到于此,王独手也隐瞒不下去了,道:“你闺女在半路上跑掉了;丁老爷被气病了,爬不起来!你想见谁?”刘进宝一听,惊得跳将起来,大声骂道:“放、放……放你娘的狗屁!我家闺女要是跑了,你们还不急着上我家找人?过了三天,你们都不敢吭声,气不敢出,悄悄躲在家里——莫不是我闺女不依丁赖赖那畜生,你们把她卖到窑子里去了,觉得理亏,不好见人,躲着我是不是?”
刘进宝见不到桂枝,心里想着可能是出事了,但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便以他们把桂枝卖到窑子去为由进行试探。王独手听了,哭笑不得,道:“我说刘麻子,你别不识数!丁老爷把你闺女弄来是做三姨太的,他舍得把她卖到窑子里去吗?再说,这些年头遭灾荒,卖到窑子里去的姑娘不值钱。你不见那些从受灾地区贩卖过来的姑娘,四五袋玉米就能交换一个。四五袋玉米值多少钱?虽然闹灾荒粮食价格暴涨,但四五袋玉米跳起脚也值不得五十两银子!而你闺女是抵你差的一千多两银子的债——她值一千多两呢!把她卖到窑子里去,最多也就值二三百两,我们丁老爷不是亏多了?他再愚蠢,也不会做这种亏本买卖不是?你说我们躲着你,不好见你……是这个意思,一点不假——你闺女逃跑,她要是跑对了方向,往那干地方去,到还好说,我们可以去追;追不上,她也有个人在。可是她却跑反了方向,跑向有水处——跳到龙川河里去了。那河中,水大流急,让大浪一冲,踪影全无,死活不知。你来看你闺女,我们交不出人来,实在是不好向你交代,故此就躲着你不是……”
王独手这会把事情已说清楚了。刘进宝听了差点气昏死。这段时间正是洪水期,龙川河水大浪高,波涛汹涌,人要跳到河中,性命难保。他想到自己的闺女可能葬身河底,难已生还,不由悲伤万分,老泪横流,呜咽着哭出声来。哭了一会,缓过劲来,指着王独手骂道:“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那龙川河中,不知有多少人被你们装麻袋丢进去淹死——肯定是我闺女不依从丁赖赖那个杂种,你们发狠把她装麻袋丢到河中去了!呜呜……你们黑心烂肝,草菅人命,我要去……去……现在人已没了,你们得给我个说法……”
刘进宝本来是说丁赖赖一伙害了他闺女,他要到衙门去告状。可是话没有说完又转了口气。为什么呢?原来他也有顾虑。要告状,得陈诉理由啊!咋跟衙门说呢?自己是差了人家的债,没钱还,拿自己的闺女去抵债,自己被他们“请”去吃宴席时,又跟他们定了契约,白纸黑字,捏在他们的手中。要是在大堂上他们把契约亮出来——亲老子卖自己的亲闺女……丢人哟;自己的闺女自己愿意拿去抵债,就不再是自己的闺女,人家要把她丢到河里也好,卖到窑子去也好,死活都跟自己无关;自己的闺女是被他们悄悄地弄出去的,没人知晓,如果跟他们闹翻了,他们死不认账,说没见过我闺女,我有口都难辩。如果他们拿着契约逼着我要人,我交不出来,又逼着我还钱,我就要被逼到人财两空的境地?自己的闺女是死也好,被卖到窑子去也好,现在都得忍,别跟他们闹僵,要想办法把他们手上的、自己打给他们的一千多两银子的欠条要回来,把自己后来签的拿自己的闺女抵债的契约要回来,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所以刘进宝要告他们是气急了、气糊涂了。当瞬间醒悟过来,哪里敢去告,转而要他们给他一个“说法——目的只在把欠条和契约弄回来。

要给刘进宝一个“说法”,丁赖赖不在场不行,王独手说了不算。现在是到了摊牌的时候了,躲是躲不脱的。于是王独手到房里把他找了出来,要当头对面地把事情了断。
有一句歇后语叫“麻杆打狼,两头害怕”。丁赖赖一伙把刘进宝的闺女放给大河水冲走了,死活不知,他们怕刘进宝逼着要人——刘进宝虽然有差赌债的欠条和卖闺女的契约在他们手里,但凭这两样东西还不至于让桂枝死。听刘进宝刚才放出的话:丁赖赖要桂枝做他的三姨太,桂枝不依从,他们把她装进麻袋里丢到龙川河里淹死了……达到装麻袋丢到龙川河里淹死的条件,得差到上万两银子的债,而刘进宝打下的欠条,只一千多两。这样在县衙大堂上争辩下来,有可能会得出这样两个结果:丁赖赖一伙把桂枝“沉河淹死”,他们当中要有一个人被判抵命(有几个还可能要坐牢);刘进宝只欠他们一千两,如果要求赔偿,他们得倒赔刘进宝九千两……想赖账都不行:那桂枝自己跳到河里也是死,像刘进宝说的是丁赖赖一伙把她丢到河里也是死,闹到县衙大堂之上,人命关天,县太爷派衙役顺河打捞,要是把桂枝的尸首捞到,丁赖赖一伙就是浑身都是嘴也说不清……刘进宝和丁赖赖各方都不知道另一方的底细,所以两头都害怕。
两边都不敢闹到县衙大堂上去,该给刘进宝什么样的“说法”——丁赖赖是“女婿”,刘进宝是“老仗人”,“女婿”当然得让着“老仗人”;他把桂枝弄不见了,刘进宝叮着要人,他心虚胆怯,底气不足。刘进宝有什么要求,提出来,只能依着他,再商量解决。
解决的结果:刘进宝认为他已让丁赖赖一伙把桂枝抬走,兑现了用闺女抵债的承诺,所以欠下的赌债得一笔勾销;相关的单据应该退还。丁赖赖一伙同意刘进宝的要求。王独手还特别作了“补充”:所有欠债一笔勾销外,刘进宝家的一切东西也不要了,还倒出三百两银子的“抚慰费”。交换的条件:刘进宝的闺女桂枝的死,跟他们无关。今后刘进宝不能以桂枝的死做要挟来找任何麻烦。刘进宝也同意了他们的交换条件。双方意见“一致”,写下协议保证书。刘进宝消除了一切债务的纠缠;丁赖赖一伙也达到了“折财免灾,息事宁人”的目的。
刘进宝从他们那里免除了一切债务,也得知桂枝的确切“死因”。回到家后,准备了香烛、纸钱,第二天早饭后,便来到龙川河边,找到王独手告诉的桂枝跳河的大致位置,把香烛、纸钱烧化了,说了一大堆对不起桂枝的话。过后也不想马上走开,一直站在那儿望着河中滔滔的洪水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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