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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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梦
我寂寞,我悲伤!……
没有一个知心的人,可以在我心灵痛苦的时刻一诉衷肠……
希望……
老是徒然地希望有什么用?
而时光在流逝……全是最好的时光!
莱蒙托夫
往事如烟,世事似水,愁苦与无奈随时间流逝渐渐淡去,浮躁动荡的思想慢慢沉寂,生活尤如一滩死水,万事万物也难激起一点**,唯一能使自己尚有一丝知觉的是一个难以消去的隐痛,在静夜中,在内心反省的时候轻轻发作,啮咬着脆弱的心灵,令自己难以安宁。
那年八月,我拿到工作分配单,知道是去一个离城市较远的矿山工作,父母根本无力回天。在家想着他们出外托人说情,处处碰壁的际遇;看着他们回来时无奈抑郁的脸色,我的心情难以言表。几星期后,仍无一丝可转机的迹象,父母只是不愿让我去报到,而多日的蜇居生活令我窒息,仿佛生活在坟墓中,时空俱已停止,烦闷而悒郁。无论我去的是什么地方,我都愿去,如同要撕开伤口,吸纳新鲜空气一样,我要摆脱目前的生活。
带着与母亲大吵后的苦恼,独自拿着通知书,坐上残旧的客车,在通往矿山的路上颠簸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在写着“W”矿的大门口停下。一进大门,只见右边一排排整齐的新楼,上面爬满了绿色的蔓生植物,左边是大厂房,正前方二百米处有一座小山,山上稀落的林丛中有一座白色的楼房,从山下的转弯处,不时开出黄色的装着矿石的大型卡车,隆隆地向大门口驶过来,水洼中的黄色泥浆在震动中飞溅起来。
我上了机关大楼,找到人事科。接待我是一个身体消长,已秃顶的中年人。他看了看通知单,低头不语,身体陷在藤椅里似在沉思什么。
“你住在哪里?”他抬眼问道。
“M市。”
“住在你亲戚家?”
“不,是我家。”
“是你家?”他又低头不语。过了一会,他拿出本子让我登记,并收下了通知单。本上已有二十多个大学生学生登了记,我找了一遍,只有一个和我一样,其它皆是外地农村的。人事员叫来了校长,肥胖的校长咪着细眼含笑说:“欢迎你来我校。”我慌忙陪笑,不好意思的扫了一眼满脸堆笑,仔细打量我的红红的面孔,有点不自在。
“你是哪个学校什么糸的?”
“A大学中文糸。”
“哪一届的?”
“八六届。”
“那生物八七的吴华你可认识?”
八七生物教室与我班只一房之隔,我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个女孩的形象。
“是不是个子挺高,瘦瘦的,戴着眼镜,披着长发?”
“对对,你们可认识?”
望着圆脸上直视我的眼睛,思绪迅速回顾了一下大学时的生活。刚进大学,一种根深地固的自卑使我与别人之间筑起一道难以沟通的鸿沟。孤独使我荒废了学业,沉迷于围棋中,以求逃避生活。大二获得学校围棋冠军,大红喜报登出名子,广**出这件事,在校内有了一点名气,但我仍然不愿与人接触,只是因为惧怕,虽然我多么渴望有人理解,多么渴望这颗因缺乏情感滋养而快要干涸的心有人走进,得到爱抚。我拼命用哑铃塑造着身体,排遣着郁闷,汗水浇溉出块块肌肉,一米八的个,配上健硕饱满的肌肉,匀称的体形,冷静英俊的外貌,令多少人羡慕和赞叹,然而内心是多么的孤寂,感情是多么的难耐,思想又是多么的懦弱!

一天去食堂打饭,照常眼望地面。忽然感觉有人望我,抬眼一瞧,迎面走来两个女孩,其中一个身着白色衣裙的眼睛定定的盯着我,眨都不眨,在我目光的注视下,这个长发披肩,带红边眼镜的女孩才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低头从我旁边匆然而过,在那慌忙垂下眼帘放松脸部肌肉的一刹,好感与爱恋之情如山泉般自然的溢出,清纯而朴实。我对这个身材高佻、衣服华丽、长相绝难称好的姑娘并无欣赏之望,但她感情的大胆有点让我喜欢。
此后,又有几次在路上使我注意到她的注视,但只要我把目光扫向她,她立即收回目光,有时显得有点不自然的高傲,有时则有点慌乱和不安。
“我们彼此知道,但没讲过话。”
我笑着回答了校长的话,竭力想给他留下好印象。
“她父亲是矿长,就在上面。”人事员指着楼上说,平直审视我眼睛的校长一本正经的说:“小叶老实。”我憨厚的笑笑,又谈了几句,他们让我回去了。
第二天,矿里的车子来接行李,把我送到一个山脚下的学校内,学校四周是围墙,东边一个厕所,南边厂房上正冒出青烟,空气中散发出塑料燃烧的气味,南西各有一栋教学楼。车子停在北方宿舍楼前的操场上,校长秘书和我一道把行李搬到二楼,秘书打开房门,房内一张铁床,一条长桌和椅子,墙壁上白灰斑驳脱落,一面墙上画了一头猪和一些字迹,一只日光灯吊在屋正中。秘书走后,我环视房内,潮湿、残旧、混乱,整个楼房一丝声响也没有,简直象砖砌的坟墓,一种凄凉孤独的感觉浸入心头。我也无心收拾房间,铺床而卧。
我带的班不在校部,就在山脚下的大院内,只有三个教室和一个办公室,组长带变色近视镜,表情冷漠,言语刻薄。上班没几天的一个上午,组长骂完校长的无能与贪婪、任人唯亲后,低头批改作业,我正在和一个来看我的同学谈分别后的境况,他家在此地,并深知一来就很难离开,望着从他嘴边喷出的烟雾,我思索着自已的命运。忽然,从门口踱进一个中等身材,衣服整齐的人来,只听得组长喊了声“吴矿长”,他嗯了声,偶尔看看墙上的教工园地,偶尔望望窗外,又好象在倾听我们的说话,十几分钟后,这位沉默之客悄然离去了。组长告诉我他是吴矿长,我掠过一丝迷惑,从头脑中翻掘出一点点零星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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