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烽火岁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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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四月丙戌,天西北有星闪异芒,凶兆!夏人围泾源,知军张之柬畏敌避战,欲降,为总管刘昌祚力阻。夏人遂分兵直入永兴军、秦凤路,环州、庆州告急。戊子,吐番寇河、熙州,兰州军大举赴援,陪戎校尉林东斩酋将松祈阿布于阵前。辛卯,夏人围米脂,寇麟州,知州訾虎力战。丁酉,兰州空虚,失守。契丹寇府州。己亥,熙州沦陷、环州沦陷,秦凤路、永兴军路计二十七堡寨失守。府州城破,防御使折克行协军民苦战不失。乙丑,夏人欲使我不得相援,克原州,谓州参军蔡德双引兵赴援,败绩,军溃散。丁未,诸路告急。诏:“蛮夷入寇,军民皆守土有责,当以血战为家国计。”――《宋史.本纪十七》
自从三月那场奇怪的大雨过后,一个多月来的严峻形势使天下为之震动。夏国的右厢军在吐番的配合下,扫清了秦凤路外围的诸多堡寨,围困重镇谓州,左厢军更是势如破竹,在仁多保忠的带领下攻克环州,在永兴军路所向披靡,兵锋直指庆州和延安府。同时,更为严重的是,两路中间的纽带原州被夏将仁多特攻克,致使两路宋军无法相互救援。而原先作为预备队的河东路大军,此时还龟缩在晋州城…….
“你们说说!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办?嗯?怎么办?”曾布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晋州大营的中军帐里上窜下跳:“韩缜刚来了求援信,说是要从京兆府引军去打原州,这样一来他就无力兼顾庆州和延安府,要咱们过去帮他牵制仁多保忠!可是咱们也遭灾呢,折克行看来不行了,府州怎么办?”
此时大帐里坐满了将领,但是一片沉默,这种事情关系到整个战局,不是几个武将能够负得起责任的。
“这个,下官以为应当从长计议。”终于开口说话的是参军佟项。
曾布盯着他,怒喝道:“什么从长计议?前边仗打得正紧,咱们八万多人在这地方进退失据,你个小小的参军居然和我说从长计议?值此非常之时,难道我还要不了你项上人头吗?来人!拖出去打!”
当下众人无不低头,这位经略大人平时斯斯文文,今天也不知发什么邪火,问话的是他,骂别人的也是他,不少人暗笑佟项不识时务,摆明着现在谁答话谁就倒霉嘛!
杨翼身为河东路的督训,并且又节度赐胡军,当然也在座。不过他毕竟官职仅次于曾布,并且身份还有点特殊,所以倒不像其他人那样噤若寒蝉,手里拿着一杯热茶,好整以暇的喝着。见到曾布一言不和就要打人,觉得有点过份,连忙出来打圆场:“曾大人且慢!佟将军说要从长计议,想来是有所思虑,曾大人也不妨听上一听,来,茶还热着,坐下来边听边喝?”
曾布当然不好向杨翼发作,好歹杨翼也是中央下来滴,听内幕还要靠他呢,所以曾布压住火气,坐下来喝茶。
佟项这人年轻得很,长得白白净净的一副富贵模样,却不知为何当了武职,此时刚刚被曾布恐吓完,说话就有点哆嗦:“曾…经略,诸…诸位大人,下官,这个下官的意意…思….”
杨翼看着曾布不耐烦的眉毛一扬,连忙接话:“慢慢说,不急,你说话的这会功夫夏人攻不过来。“
“是的,谢杨大人提点。”佟项缓过气,说道:“下官以为,夏军主力分为三股,并且攻克了原州,切断了秦凤路的谓州和永兴军的延安、庆州之间的联系,这是造成目前我大宋形势危急的主要原因。”
杨翼这时一面听他说还一面看曾布的脸色,眼见曾布就要发作,不由也为佟项着急,你怎么净说大家都知道的废话呢,连忙插话:“说重点,嗯?”
佟项见诸人都是不屑的模样,顿时有点尴尬,面红耳赤快速说道:“下官以为我们应该去解米脂之围!”
“米脂?”曾布把刚喝下的茶水一口喷出,大怒道:“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吗?延安府咱们不理睬,西北三州也不理睬,去救米脂那个小地方?你,你在侮辱本官的智慧吗?来人,拖出去打!”
“大人三思!”洪亮的声音响起,只见宁远将军种思谋站起来劝阻道:“末将以为佟参军所言有理。”
这回曾布还是没脾气,虽然宁远将军这个职务是正五品的,说起来比自己的三品好像差了很远,但是这个种思谋是姓种的啊!在大宋朝老种家可是出了不少名将,家族势力在西北之地无人能比,曾布也不好发火:“快说,这到底关米脂什么事
“大人请看!”种思谋命人拿来地图铺在营帐中央:“夏人夺了原州,切断秦、永两路,我等难道不可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乎?仁多保忠攻延庆,梁乙逋攻西北三州,米脂正好位于二者之间,是以夏人必定要围米脂,不然相互无法接应,我等只要解了米脂之围,驻扎在此,定可左右牵制仁多和梁乙逋,切断他们的联系,并给他们的侧翼施加压力,使其无力向前。”
“妙啊!”杨翼大赞:“如此这般,则即照应了延安府,又兼顾了西北三州,当真是好计,使我等不必分兵相助两处,又可避免顾此失彼啊!”
曾布当然大喜,想来大家都说好,那自然是好啦,怎么说曾布也是文官嘛,这种思谋既然姓种,肯定也有点家族血统,估计不会有错,当然,在同意这个计划的时候,曾布还没忘记再凶佟项一下,虽然这个计划是佟项先提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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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呼啸而来,像无数人马从大地上压过,尽管现在是四月末,但是西北荒原的清晨还是非常寒冷。数百骑兵,此时策马在荒原上飞驰,凛冽的风沙刮在血迹斑驳的铠甲之上,有一种轻微的金属声音伴随着马蹄的节奏作响
林东现在有点茫然,因为自己已经拼杀了数日,跑了许多路,仍然不知道是否能活着跑到谓州。
自从经过了延安府发生的那件事,林东似乎成熟了许多,收敛起了自己好大喜功飞扬跋扈的性格。即使因为降级和被鞭打的原因,许多同僚都耻笑和蔑视于他,但他仍然坚持了下来,每天认真的应对公事并积累人脉,他想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那么自己永远没法和那个杨子脱斗。
但林东现在不会去想这些事情,因为半个多月前,兰州军倾巢而出,赴援熙州,在熙州与吐番的那场大战惊天动地,在最后关头,兰州被夏国卓罗和南监军司趁虚偷袭得手的消息传来,导致了宋军在熙州战场的全面溃败。

逃!逃到敌人追不到的地方去!是现在溃败的宋军唯一想到的事情,然而通往谓州的道路上有许多堡寨已经被夏军所控制,并且林东的这支部队在大溃败时几乎是最后离开战场的,所以逃跑时遭到了吐番人不停的追击和小股夏军的拦截,而路上不时可以看到的宋军或者宋人的尸首,更是让林东等人难受。
“记不得究竟杀了多少人了!”即便是在飞驰的马上,林东仍然可以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我手刃了松祈阿布,不知道这个消息有人带回朝廷了吗?我林家几代为国戎边,就算我死了,这样的功劳也应该记入宗庙里,不枉我征战这一场。”
“停!”林东看了看周围的地形,拿出地图比对,舔了舔一日未进水米的干裂嘴唇,道:“兄弟们,前面是通边寨,通边寨后面是白沿河,趟过白沿河就是谓州了!我们就要到了!”
士兵们欢呼起来,尽管多日的拼杀和似乎是没有尽头的逃跑,让他们极度疲倦和麻木,声音都有些嘶哑。
远远的望见了通边寨的低矮土墙,林东的心沉了下来,这个离谓州不过十里的小寨,居然飘荡着夏军的旗帜。
“难道谓州也……?”林东不敢往下想,就像守护一个极其容易破碎的梦境一般。如果谓州也没了,秦凤路就只剩下凤翔府了,自己的队伍目前毫无补给并且疲倦,是无论如何都没有能力在跑上这么远的路了。
“白沿河就这一段河滩浅,不踏平通边寨我们过不了这条河!”原本林东想绕过去,结果沿着河一路看,发现没法过,因为士兵们许多都不会游泳,马匹也要丢弃,这是林东不愿意看到的,人和马都是刚刚一起经历了生死的战友啊。
在白沿河补充了饮用水,林东的队伍在一处凹地静静的等到了夜晚的来临,他们又要面临一场血战。
林东和士兵们在夜色中,依靠荒原中沟壑纵横的丘陵遮挡,慢慢的靠近着通边寨,马蹄已经裹了起来,在夜风中停不到声响。
通边寨上四面有角楼,但是显然林东的运气极好,没有被发现,靠近土墙数十丈的距离后,林东大吼一声,便带着队伍冲了过去,没有想象中出现的箭雨,很顺利的冲到了寨门前,那寨门其实不过是木栅栏而已,林东等人没花什么力气就砍死了几个守卫冲了进去。
“糟!中伏了!”林东大惊,四周忽然灯火齐明,土墙边上冒出了许多箭手。
“退!快退!”林东掉转马头和士兵们往外冲,可是栅栏门已经被重新关上了,四周的箭手开始发动,无数的箭从各种角度射了出来。挥舞着兵器和盾牌的宋军不时发出惨叫声从马上坠落。
终于冲到了门前,夏军则开始从各个方向喊杀过来,一时间狭小的寨门处乱成一团,人马拥挤…….
林东现在有点想哭,袭寨之前还有三百多人,现在逃出来的就剩下一百二十几个。望着这些惊魂未定的士兵,想着那些刚刚身死的战友,林东痛苦的纠着头发。
“谓州!我要去谓州!”一个时辰后林东发出了怒吼,倒在地上休息的士兵们惊讶的看着这个从九品的陪戎校尉,只见他浑身是血迹,铠甲开裂,头发乱散。
“通边寨的杂碎们一定想不到我们去而复返!这次我要为兄弟们报仇!”林东红着眼睛狂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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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路西北,麟州。
訾虎今天终于作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那就是不再等待晋州的援兵,直接去北边救府州,当然,这个时候他不知道晋州大军正向自己南面的米脂移动。
“大人,夏军就在城外十里处扎营,恐怕梁乙逋这回有十万大军啊!”通判王德来忧心忡忡:“咱们就两万人,分兵去救府州恐怕不是上策。“
訾虎叹道:“不救恐怕不行,麟州位置重要,府州同样也是河东路的大门,听闻夏人正在进攻环、庆和延安府,那边形势更是紧张,恐怕曾经略大人要顾着支援那边,援兵是不会来了。”苦笑道:“三州就咱们麟州兵力最盛,不去救府州我们说不过去,况且府州与我们唇齿相依,要是有失,于我们也有危险啊!”
“可是进攻府州的是契丹的叛将耶律那也,就算府州沦陷到契丹人手里,夏人还是通不过三州防线,我们只要守好这里就行了!”王德来坚持己见。
訾虎早已下定了决心,自然不再犹疑:“你为官多年,不知道朝廷的情况吗?若是契丹皇帝追着耶律那也过来,顺便把府州夺了去,嘿嘿!朝廷!朝廷宁愿把府州送给夏人也不愿意给那如狼似虎的契丹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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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訾虎的决定,曾布等人当然还未知晓,现在他们已经离开了晋州,忙着指挥浩浩荡荡的大军过黄河的吴王渡。
大军行军本来就很复杂,当然过河就更复杂,无数的辎重、无数的粮草补给、无数的马匹、士兵、民夫等等都要集结、过河、再集结,实在是令人头疼。
最头疼的也许是杨翼,他的赐胡军本来安排先过去,但是过河的时候发现坏了,原因是杨翼的部队携带了抛石机和陶瓷弹。
抛石机倒没什么,事实上杨翼在经受了曾布的打击后,为了便于携带,更换了目前最小型化的抛石机,而且还装上了轮子,无需临阵组装。轮子上还缠了厚厚的棉丝线来减少磨损和增加前进时的抓地能力,当然这些丝线花了杨翼很多钱。经过这样的改进后,现在只要两匹马就可以快速的拉动,当然,后果是射程减少了很多。
主要的问题在那些陶瓷弹上,过河时候的混乱局面使杨翼不敢让人去运送那些陶瓷弹,这些都是危险物品,一不小心炸了船可不好玩,要是赐胡军自己过河杨翼倒无所谓,但现在是八万人过河啊,到处都是各部分的军官在催要船只,士兵们乱轰轰的。
“这样吧!”杨翼决定忍痛割爱:“王有胜,你带一百人把石炮和陶瓷弹全部送到赵家村看管起来。你就不用跟队伍走了。”
“大人不用这些东西了吗?”王有胜对杨翼一天一个样很不适应。
“我是想用,但是曾大人说的未尝没有道理。”杨翼自从受打击后就对这个事情不是很看重了:“不好保管啊!对了,赵家村你是去过的,我们上次拉练的时候还有一些伤马放那呢,至于钱什么的,回头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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