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蒙蒙亮了，原来石室处在城主府内侧的位置。此时府内各处火头熄灭后的青烟在冷冷的空气中扶瑶直上，充满激战后的硝烟味。屋顶上还不时出现身着城主亲卫服饰的大汉，寻找着叛乱分子的踪迹。
罗素衣越过拓拔寒玉的肩膀看着渐离渐远的石屋，再见生天，让她有种晃若隔世的感觉。如果没有这次的经历，她是否永远也无法真正面对自己的本心呢？她该让他知道吗？
芙娜幽怨的眼睛再次晃过脑际，她——到底仍是在害怕呀！
一旦她已经不能再让他感到新奇……他是否会像对待芙娜那样将她丢弃？想到这儿，罗素衣的双臂禁不住再将他的颈脖抱紧一些。
“冷吗？”毕竟一件披风仍是太单薄了，拓拔寒玉暗暗催发内力，希望能让她感到暖和些。
罗素衣将脸深埋在他的颈项间不语，这使得拓拔寒玉更加担心，他把她轻放下地，双手捧着她的脸，细细审视她变得更加苍白的容颜。
“素衣……”怎么了？
她轻皱着秀眉，深视进他充满真诚关切的眼眸深处。暗暗摇了摇头。女人呵！是否一旦拥有之后就会变得更加不知足？她开始有点了解芙娜了！这样的一个人，曾经拥有过谁愿意失去？然而未来的事又有谁能说得清楚，此刻她能在他的眼中真真切切地看到自己，应该满足了。
“寒玉……”她抬眼望着他。
“寒玉！”
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罗素衣即将出口的话语。
缓缓从假山后面走出来的是芙娜，她穿着昨夜的衣服，华丽的衣裳因为整夜的东躲西藏而有不少地方的破损，显得狼狈无比，失败的不甘和落拓取代昨夜在她脸上出现过的希望的光辉。
她盯着眼前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再看向被拓拔寒玉保护在臂弯中罗素衣。那个位置原本该属于她的，他温柔的眼神应该看着自己，而不是那个该消失在这个世上的女子。为什么？老天就不能成全她的一片痴心？一夜之间，她由受尽荣庞的二夫人，变成众矢之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是什么令她落至今日的地步？
是他——拓拔寒玉！
也是她——罗素衣！
她那么痛苦，他们却那么快乐，这个世界为何总是那么不公平？嫉恨的疯狂火花在她的眼中一闪即逝。
拓拔寒玉淡淡地看着她，淡淡地开口：“如果我是你，我会聪明的找个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躲起来。你以为在你如此伤害我的女人后，我仍会放过你吗？你以为在你企图谋夺印天的权务后，他仍会放过你吗？我该说你太自信还是太傻？”
“我傻？”芙娜笑起来。“我说得对，我是傻！可我这么傻又是为了谁？为了什么？我只不过想在你身边，只不过想让你偶尔看我一眼……为什么上天连我这么微小的要求也不能满足？你说她是你的女人，那我在你的心目中到底算是什么？”
望着她，他的脸上浮起怜惘的笑意。“曾经，我愿意把你当成朋友；如今，你什么都不是！”
踉跄退后两步，芙娜惨淡地笑了。“什么都不是？在为你付出那么多以后，换来的竟是这样的一句！哈哈哈哈……”
拓拔寒玉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而罗素衣也弄不清楚酸涩的心中到底是同情还是满足。此刻，自己站在他的身边看着芙娜；以后，会否有另一个女人如此看着她罗素衣？
一滴微烫的水珠滴落在他们交握的手里。
拓拔寒玉惊觉地转过头，看到罗素衣满眼的泪意。
“素衣……”
“让她走吧！”罗素衣仰头看着他。“好吗？”
他不语。
“让她走吧！”她哀求地说。
他深深地与她对视着，半晌才转头地芙娜说：“你走吧！从今往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说完便拉着罗素衣离去。
芙娜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拉着另一个女人从自己的身边走过，一颗水珠从她的眼角向下滑落。
“寒玉……”她轻喃了声。
拓拔寒玉听见了，连眉头也没有动一下，拉着罗素衣继续向前走。
他生气了！罗素衣低头看着他们互握的双手，虽然他极力控制，但她仍是察觉了他隐忍的怒意。她让他放走芙娜，是他生气原因吧！毕竟只有女人才能理解女人的心啊！
“寒玉！”芙娜再大叫了一声。
拓拔寒玉毫无反应，可声音中的凄绝惨厉却让罗素衣听了不禁动容，她回头看了一眼。
也正是这一眼呵……
她无法思考，只能在芙娜松开拉住弓弦的手指时激烈地转过身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撞上拓拔寒玉，将他撞离原来的位置……
所有一切都是在短短的瞬间发生的，却又似已经静止。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支持着她的是一种本能的行动，在最危急的瞬间，保护他的安全竟像是最顺理成章的事。
弓弦的震颤声成了空气中唯一的声响。
他迅速的转身成了她眼中的慢动作，望着他剧变的脸上的双眼中射出的惊惧之色，她现出浅浅的笑意。
此刻，淡淡的遗憾渐渐渗到她的笑容里。
麻痛的感觉由浅而剧地在她的左肩上炸开。
“嗡嗡……”的弓弦震颤声仍在回响。
印天也正在此时现身墙头，惊骇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在没有防备下被撞离数步的拓拔寒玉不能置信地看着她缓缓地，软弱地向前倾倒，伸出双手接住她颓然的身子，惊骇地看见鲜血像是艳丽的花朵，在漫天飞雪下，在她胸前陡然涌现绽放。
“素衣！”生平第一次，拓拔寒玉嘶吼出声。那声音令人不忍听闻，像极大草原的天空中独自盘旋悲鸣的，失去了伴侣的雕。他小心翼翼地拥抱着她，心中有着深沉的伤痛，在看见她肩上的鲜血漫流时，某种疼痛让他几乎盲目。
那声呼唤让罗素衣唇边那朵勉强维持的微笑颤抖了几下，原本清澈的翦水秋瞳因为疼痛与大量失血而朦胧，细致的肌肤也因为失血而显得雪白，几乎与地上的积雪无异。
看着奄奄一息的爱人，痛苦、愤恨像猛风一样席卷过拓拔寒玉心头，他缓缓伸出右掌，“砰”地一声，一朵炽烈的火焰在他掌心窜起，然后转头看向芙娜。
从未见过此种场景的芙娜被这异像和拓拔寒玉仇恨的表情吓得退了数步，印天也赶紧飞下墙头挡在芙娜前面。“拓拔……”
“让开！”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印天出手点了芙娜的几处**道，看着拓拔寒玉说：“她到底是我的人，把她交给我吧！”
“我说——让开！”拓拔寒玉淡淡地说，但手心的火焰却窜得更高，甚至蹦出几朵火花。
印天摇摇头，金色的衣袍无风自动的飘了起来。
就在双方相持不下时，拓拔寒玉怀里的罗素衣突然喘了口气。
“寒玉……”她慢慢抬起手，像是寻求某种支持。
“我在这儿。”拓拔寒玉连忙收回右手，抱紧她。她的眼睛越来越黯淡，一种她快要消失了的感觉让拓拔寒玉更加收紧双臂，紧紧地把她拥在怀里。
颤抖地抬起头，在视力消失前，她轻抚上他的脸宠。
“寒玉……寒玉，我……”
知道她有话有说，拓拔寒玉把附耳在她唇边。
“我可能……要……走了。”
“胡说，你想走去哪里？你哪里都不能去。”拓拔寒玉抱紧她。
拓拔寒玉频临失控的样子让印天动容，这种即将失去所爱的感觉，他也体验过。
“生命……本……不可……强留。”如果没有他，她早就死了。现在，恐怕谁都没有办法留住她了吧！只是他现在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疼啊！泪水开始泌出眼角，挂在她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际。“现在……只想……想……求你……”
她的目光转向呆立在雪地中的芙娜。“……放她。”
放她？拓拔寒玉愤恨地望着变得痴傻的芙娜。“为什么这个时候你想的仍是她？你就不能想想自己吗？”
自己？她不是不愿想，而是不敢想啊！她曾经害怕，怕自己会落到像芙娜一样的下场，怕的背后到底是什么，她现在终于明白了，只有一个爱字啊。“她爱你！”只有爱，才会让人变得如此盲目痴狂。
拓拔寒玉望着罗素衣苍白的俏颜，悲极而笑。“她爱我，因而你要我放她。可你呢？你是为了什么选择离我而去？”
为什么？为什么？一颗泪水慢慢地从她渐渐黯淡的眼睛中泌出，挂在眼角处。“因为……同样的理由，我……败在……败在……你的……手……里……”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当终于把这句话幽幽说完时，抚着他脸庞的手因为无力而颓然摔跌落地。
最后留在她唇边的微笑，是那么浅淡，却也如此美丽。他痛心疾道的模样停留在她的脑海里，遗憾终被填补，再多的痛苦都是值得的，她闭上眼睛，放任自己被黑暗淹没。
在昏厥的时刻，她像是听见了他绝望的呼喊，感觉到某种水滴悄悄落在她的面颊上。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那些水滴是如此温暖，缓缓地渗进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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