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李凡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离他家不远的那个小饭馆，同时也是他和林雪最后一次吃饭的地方。
“哟，这不是小凡嘛，怎么？还没吃饭吧，来、来、来，大哥跟你坐坐。咱哥俩可有好长时间没在一起聚聚了。”饭店的老板程伟热情的招待着李凡，在李凡前脚踏进小店的门，程伟就从他脸上发现了一丝异味。想来一定是今天下午和那个女孩发生了什么事，还绝对不是他想象中的艳事，肯定是什么不愉快的事。
程伟是个手下只有三个服务生小老板儿，他和李凡很早就认识了，那时的李凡还仅仅是个初中生。三十多岁程伟当时第一眼见到李凡就从他的眼中读到了李凡一定有非同一般的生活经历，因为当时身为一个初中生的李凡，眼里透出的光芒竟然是那么的深邃老成。李凡在他这里给他做了一个月的服务生，俩人的关系也是越来越好，最后竟成了忘年之交。照李凡的年龄来看，做他儿子都可以了，但他们却总以兄弟相称。
“是很久没在一起喝酒了，那我们就坐坐吧，今天来他个不醉不归。”李凡脸上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颇有一丝豪迈的说道。
听到这话，程伟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但他的表情还是没能逃过李凡的眼睛，李凡看着程伟，很不以为然的说道：“大哥，这次从我脸上看什么了？”
“呵呵，这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他并没有回答，而是想在大厅内的三个服务员说道：“今天晚上放你们一回假，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我们今天提前关门，你们给我拌四箱啤酒，再弄几个菜，就把门关了就回去吧。”
“程哥，你这是……”李凡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程伟给打断道：“兄弟你就放心吧，就这么一晚上也不会少赚多少钱，说的就是今天咱们哥俩好好絮叨絮叨。钱是什么？钱他妈的是王八蛋。要那么多干什么？够用就可以了。兄弟你说是不？”
李凡苦笑一下，道：“呵呵，程哥的金钱观还真是……特别……”李凡可没程伟那么豁达开朗的胸襟，因为李凡现在最愁的就是钱。假如他是百万富翁的话，也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更不会因为自己没钱而和林雪……一提到钱，李凡就是一脸的忧愁。可以说他爱钱更甚过爱自己，但他身上却没有财迷身上的那种铜臭味，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是靠自己的本事一分一分挣回来的。
酒菜上齐之后，服务员都和老板告辞回家，店里只剩下程伟和李凡二人。
两人入坐后，程伟倒了两杯酒，举起自己的杯子对李凡说道：“兄弟，什么也不要说。今天咱们就是扯淡的，先喝一再说。喝了这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什么好顾及的。”说着就先干为净了。
感情浅舔一舔，感情深一口闷，感情铁胃出血。李凡也不犹豫，举杯就一口闷了。
“兄弟，你下午来时大哥就看你心情不好，能不能跟大哥说说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缺钱用了？要是钱的问题你知会一声就行了，几万不敢说，拿个几千块还是没什么问题的。”程伟很够意思的对李凡说道。
“程哥，兄弟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是知道的。要是真有什么困难的话一定不会跟大哥你客气的，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今天下午发放成绩的时候，考的不理想罢了。”李凡避重就轻的说道，说的话也是半真半假。因为李凡就算是再困难，往往也是自己想办法解决，除非别人主动的帮他，否则他是根本不可能去求任何人的。说他顽固也好，说他固执倔强也罢，李凡就是这么个处处都爱靠自己的人。对李凡来说，什么人也没有自己可靠。
“兄弟好象不是这么想不开的人吧？”说着喝了一杯，继续说道：“不就是个破考试成绩吗，不怕兄弟你笑话，我上学那会儿，那是天天被批评，周周叫家长，月月不及格，座位最后排。这样怎么的，我现在还不是过的好好的。兄弟想开点，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成绩并不是主要的，努力才是最重要的，追求的不是结果，要的是那个过程。你付出了没有收获，咱们心里无憾，咱体味的就是那个过程。”程伟说的头头是道，哪儿像个以前总是不及格的学生。
“大哥说的真是金玉良言啊，是啊，这人付出了未必有收获，但要是不付出，那肯定就是没一丝收获。”说着李凡就一口抽干了杯里的酒。心里也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努力学习，凭借自己的好脑袋瓜子学出个样子。希望上大学之后能找份不错的工作，只有这样才能改变他穷的面目。
……不大会儿工夫，三箱酒就被他们二人给消灭了。
“兄弟，我知道你有心事不愿意跟大哥说，大哥理解，谁还能没有自己的秘密呢。”程伟在酒酣之时说道。“大哥，不是……”李凡张口辩解道，但被程伟一伸手给打断了，继续说道：“兄弟，大哥没怪你的意思。你听我给你说个故事就知道我所指的是什么了。”
“小弟洗耳恭听。”李凡一听这话，马上就来精神了。说故事？鬼才相信呢，到酒酣之时，说的一般都是自己那难以忘怀的陈年往事。
“瞧你那样儿？一说听故事就变成这熊样。”程伟笑骂一句。
“嘿嘿……！”李凡不好意思的笑着挠了挠头，道：“大哥这不是激动的吗，还是第一次听你说故事呢。”
“是啊，都是些个陈年旧事了。”说着程伟好象一下很激动似的，抓起桌子上的一瓶刚打开的酒，一下就吹完了。“嗝——！”打了个悠远绵长的啤酒嗝后，表情变换不定的说道：“那是十八年前的事了，在一个很普通的高中里，有一个学习很不错的男生，他在班里一直是第一名的成绩，为什么？因为他是个孤儿，没有朋友来打发时间，所以就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当时国家对孤儿还是很照顾的，虽然穿的是粗布衣或者是别人捐赠的旧衣服，但总的上来说也是衣食无忧。他是老师心中的骄傲，同学中间的学习榜样文明标兵。但这也不妨碍学校里有很多学生都看不起他，欺负他，背地里骂他，女生没人搭理他，为什么？就因为他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孤儿！”说到这里，程伟显得很激动，一下就抽干了一杯，一边听着的李凡马上就给自动满上了。
酒入肚后，程伟稳定了一下激动的心情，继续说道：“兄弟，我刚刚说到哪儿了？”
李凡有立刻提醒道：“说到因为他是个孤儿了。”李凡的心情同样不怎么样，因为他同样也是个孤儿。
“就因为他是个孤儿，但这些不愉快的事都没对他产生任何影响，知道为什么吗？”李凡摇头，程伟继续说道：“就像现在人们总爱说的一样，爱的力量是无穷的。他有个很善解人意女同桌，同桌长的倒是一般人的相貌，但对他非常好，对他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他深深地喜欢着、爱恋着这个总是照顾自己的同桌，但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做出什么越轨的事，因为他要珍惜这份关系，珍视说不清道不明的模糊感情。他暗下决心要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然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到那个时候就可以跟她在一起过日子了……兄弟，你说他是不是很幼稚啊？”程伟说着就开始问起李凡来。
“这并不是幼稚的，在那个时代，只有这样才是出路，他的想法是很好的。让心爱的人能过上好日子这是每个心有所属的男人共同的愿望。”李凡很认真的说道，因为他深有同感，他又何尝不是这个样子呢？要不是这样他会放弃林雪吗？李凡抓起一瓶酒就抽干了，并给自己点了跟烟。
“兄弟你说的很对。但是他心里的计划并没有那么顺利的进行。在还有一个星期就要高考的时候，他突然听说她有男朋友了。这个消息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事实，但还是让他很是心绪不宁了好一阵时间，他决定高考完之后就想她表白。参加高考的他并没有受到这个负面情绪的影响，考试进行的也很顺利。在放榜的那天，他揣着一封自己好几个日夜才写好的情书来到学校，打算交给她。”说着，他顿了顿，给自己点了根烟，继续说道：“但他把那封情书一不小心给弄丢了，没办法，谁让他的衣服兜都是破的呢。丢了后，他就想丢了魂似的满学校的乱找，最终还是没找到……”
“那他就当面说啊。”李凡插嘴道。
“当面说？李凡，你也是孤儿，自卑的心理难道你没有吗？”程伟的话说的很冲，听得李凡一愣，发现不对的程伟马上赔礼道歉：“兄弟，对不起了，刚才大哥我有点激动，说话有点冲，还请不要介意。”
“没关系，我能理解。”李凡面不该色的说道，他并没有生程伟的气，因为他自己深深的明白，自卑，是孤儿很难克服的一层心理障碍。
程伟再次调整了一下心情，说道：“当他无比失落的来到班级的时候，听到里面有人在朗读什么，他仔细一听，马上就傻了，那不正是他写给她的情书吗？他心跳的无比剧烈，这让他以后怎么做人啊！他转头看向她，她低着头红着脸不说话。该怎么办？是一下把情书夺过来还是直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她表白？这么多人都在场，她要是不同意怎么办？……他犹豫不觉，那封不长但表达深刻的情书已经念完了，他还是没有做出选择。”说着，程伟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一样，满脸的汗，激动的心情尽在颜表。他狠狠的抽了几口烟后才继续说道：“这时念情书的那个家伙大声问到：‘这是谁写给XX的？’班里异常的静，没有一个人说话。‘这是谁写给XX的？’那个家伙又问了一便，还是没人回答，他抬起头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敢说出口，只是偷偷的看着她，心里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令他没想到的是，正是因为自己的一时胆小失去了一份不比真挚的感情。”说完程伟低头叹息的吐了口烟气。
“大哥，这是为什么？难道事后他就没在去找她吗？”李凡不解的问道。
“找了，当然去找了。当天回家的时候，他就找她去了，当着她的面承认那封情书是他写的。但……一切都晚了。她的回答是，‘当时你要是承认我们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了，胆怯、自卑就那么不可战胜吗？我承认我真的很喜欢你，也知道将来你一定会对我很好，但、但、但、但我不想将来嫁给一个如此不能正视自己的人……’说到最后她开始流泪，看到她的泪水，他的心里仿佛就在滴血一样的难受……他是怎么回去的他不知道，老天爷也来凑热闹似的下起了滂沱大雨，那一夜他第一次喝酒，喝的还是酩酊大醉……大学的通知书来了，但他并没有去上学，在接到通知书的第二天，他消失了……永远的离开了那个他长大的城市，因为那里有太多的他不愿意想起的东西……”烟已抽尽，酒已喝光，程伟好象并没有喝醉似的。
“那他后来去找过她吗？”李凡继续问道，因为他很想知道最后的结果。他现在有种预感，这样的事将会在不久的将来，将会在自己身上重演。
“在他终于战胜了自己之后，他回去了，但那已经是五年之后了。他见到了她，但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这个也是应该的，毕竟他们并没有什么生死约定……她的生活过的很不好，他离开的时候给了她一笔数额不小的钱，那几乎是他在外面打拼五年的全部所得……之后他再次默默的离开了，之后就再没有回去过。”现在的程伟说的很平静，听着的李凡却陷入了沉默。
……两人无话，好象都在想着什么东西。
程伟开口打破了沉默，道：“兄弟，虽然我不知道你今天和那个女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可以看的出来，你很喜欢那个女孩子，她也很喜欢你。希望你要学会珍惜，不要对自己太自卑了……要不然，你就会步上他的后尘，我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兄弟像他一样。”李凡很清楚的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刚才故事中的那个他也一定是就是程伟。但，李凡还是没说话表态，他心里还在做着非他这样的同龄人所能做的思想斗争。
“兄弟，你不要误入歧途就可以了。‘守侯一生’并不是一定要有钱才可以，也并不是简单而苍白的几句山盟海誓，它是无数个在平平淡淡的日子里同舟共济、相濡以沫才换来的。”程伟颇有感触的说道。
听到这话，李凡开始犹豫，是不是明天就要去向林雪道歉，两人从头开始呢？他动摇了，原本的决心也越来越不牢固，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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