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女皇病危萧郎顾】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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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李隆基也冲了过来,薛崇简再顾不得马,忙把月杖顺势往上一挑,自己却从马背上摔落下来,滚了老远。那匹马无人控制,便更加暴烈了,前蹄抬得老高,照着倒地的李隆基和萧江沅就踏了下去!
李裹儿心头一急,随手一抽身边武延秀的坐骑。武延秀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自己已经朝那匹抬着蹄子的骏马撞了过去。那匹马被撞偏了几步,武延秀则被甩了下来,虽躲得快,可一条小腿还是被马蹄狠狠一踩,痛得他大呼。
众人之间的纠缠顿时出现了一个突破口,最为年长的李重福和薛崇训当即带领诸位郎君,顺着那里朝外奔了几步远,彼此散开之后,坐骑也终于安稳下来。一旁养马的将士们早已脸色惨白地呆住,见到此景连忙围上前来,把诸郎君请下马,局势终于控制住了。
武崇训刚下马,就上前帮李裹儿牵住坐骑,扶她下来:“公主可还好?”
李裹儿只冲他淡淡点了点头,直奔萧江沅而去。
听到背后脚步声急速接近,李隆基立即将萧江沅的衣襟一掩,面色如常地站起身来,叉手退到一边。李裹儿横了李隆基一眼,心道一声算你识相,才走到萧江沅面前蹲下:“你没事吧?”
萧江沅忙起身正襟危坐,低下头:“奴婢并无大碍,谢公主关心。倒是公主……”
“我没事。”李裹儿打断道,见萧江沅头发披散,与往日完全不同的风致,她不禁嫣然,当即从自己的头上摘下一支金簪,把萧江沅的长发一挽,“若不是你还穿着这身内侍的衣服,我便要以为你是女子了。”
萧江沅淡然微笑:“公主说笑了。”
武延秀还在一旁**着,大煞风景,李裹儿皱着眉头看过去,见美人如此难受,心中也有些不忍,刚要说请医者过来,便听不远处传来一声高傲而威严的女声:“这是发生了何事?!”
众郎君齐齐看过去,皆是肃然起敬,长揖行礼:“镇国公主安好!”
高髻之上满是珠翠,凌人之华美,雪白肤上饰有浓妆,殊然之艳丽。太平公主一身绛紫色大团花纹的齐胸襦裙,配以赭黄色连珠纹织锦短襦,披着一袭长而宽大的大红色披帛,款款而来。她的步调虽柔和,面色却阴沉,让人不敢直视。
她的身后跟着刚刚被扶起的薛崇简。见儿子早先还一身光鲜,此刻却如此狼狈,太平公主既是心疼又是愤愤,见李裹儿也在,便知大致发生了什么。平日里七郎宠着这个女儿便也罢了,她竟还敢欺负到自己这个姑母的头上,当真该教训教训了。
可是待走近了,太平公主发现头戴金簪跪坐在一旁的人竟然是萧江沅,心思顿时一转,刚要开口,这小宦官已经跪拜在自己面前道:“回镇国公主,一切都是奴婢的过错。”
李裹儿和诸位郎君都先是一愣,然后神色各异。大多这才想到此事不好交代,把错都推到一个小宦官身上再好不过,只是则天皇帝还在,这事不大好办,他自己站出来最好不过;有的惊讶于萧江沅竟是如此明白事理,自揽罪责来将此事大事化小,救了他们所有人;有的在担心,太平公主平日里最是疼爱薛崇简,此刻大概不肯买萧江沅的账;还有的在暗喜,萧江沅原来待自己这样好。
太平公主定定地看了萧江沅一会儿,方缓缓地道:“那你说,该如何惩罚你?”
“但凭公主处置。”
“你倒是会收买人心。”太平公主轻笑一声,“你们都看看,这么多王子皇孙,还不如一个小宦官识大体呢。”说着用眼神将李裹儿赶到一边,蹲到萧江沅面前,伸手抬起了萧江沅的下巴,面对面贴近了,才小声道,“这长袖善舞真是学了十足十。”
萧江沅低垂着眼帘,眸波却是一漾。
太平公主似在欣赏着一只精美的银器:“她倒戈相向,你欺师灭祖,倒是一脉相承。唯独不同的是,她就算背叛也是坦坦荡荡,而你,分明是另有高枝可依,却还披着一身忠贞的皮……”说着瞟了一眼一边的李裹儿,低声道,“真叫人恶心。”
顿了顿,太平公主轻轻一叹:“你哪里配做她的徒弟?”
萧江沅知道上官婉儿与太平公主年纪相仿,早年便是手帕交,此番神龙政变,上官婉儿便是通过太平公主,将武的消息传到宫外,却不知她们之间的感情,竟比自己想象的要好。
李裹儿听不清太平公主的话,刚想开口问,便见她看了过来,目光沉沉,久久不言。李裹儿起初躲开已是万般不愿意,可奈何人家是长辈,只好行了个万福:“姑母安好。”

太平公主也起身道:“不错,还知道我是你姑母。”
李裹儿梗着脖子道:“今日不过是随便玩一玩,谁知他们如此较真?更何况打马球本就危险,受了些伤也没什……”
便听“啪”地一记脆响,李裹儿的脸立时偏转过去,身子一僵,半晌不能动。太平公主则慢条斯理地用绢帕擦了擦手,悠然地道:“七郎日理万机,自然没工夫教你,可阿嫂怎的也如此放纵你?难不成去了房龄几年,便将名门女子的德行都忘了?”
“李幺娘你敢打我?!”李裹儿双颊气得通红,捂着脸便要向太平公主冲过去,被武崇训和随行的侍女紧紧拦住。
“这是哪里来的市井泼妇,哪有一点大唐公主的样子?”太平公主怒喝道,“来人,还不请安乐公主跪下?!”
“谁敢?!”李裹儿大喊,随太平公主前来的侍从却不管不顾,愣是将她连同驸马武崇训,一同按着跪了下来。
“我阿耶是君,你是臣,你这样对我是谋逆!”
“我就算今日杀了你,也没人敢说我是谋逆。”太平公主居高临下扬唇一笑,“我是姑,你是侄,我年长,你年幼,七郎待我尚且和颜悦色,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如此挑战我?”
李裹儿神色微变太平公主说的皆在理,这事就算是捅到阿耶那里,阿耶不罚自己就不错了,怎么会罚他这个唯一的亲妹妹,只怕还会大肆赏赐以作抚慰,可是方才这个不可一世的姑母不由分说打了自己一耳光,难道就这么算了?
“不过,你放心,”太平公主对李裹儿的后缩只作不见,亲自将李裹儿扶起来,冷笑道,“你是我血浓于水的亲侄女,一时年少不懂事,我不会跟你一般计较,只是此事总要有个结果,方才是谁站出来认罪的?”
萧江沅垂首道:“是奴婢。”
“你认的什么罪?”
“奴婢未曾告知安乐公主击鞠的规矩,致使公主与诸位郎君发生误会,进而冲突,使得贵人们受伤,奴婢万死难辞其咎,还望镇国公主降罪责罚。”
不等太平公主开口,李裹儿忙道:“慢着!姑母难道不知他只是个替罪羊?”
“你们在马球场上驰骋,唯有他一个奴婢,你们之中任何一人受了伤,都是他的罪责。他何曾是替罪羊?”太平公主意味深长地道,“他从来都不无辜。”
“我不管!姑母要罚就罚我!”只要李幺娘敢罚,她就把这些郎君都捎带上,捅到阿耶那里,再告李幺娘一个偏袒徇私之罪!到时候若是受罚,她也是和这些人一起,就算太平公主逃得了责罚,她的儿子也逃不了。
太平公主扬眉,意外的神情十分夸张:“裹儿对这小宦官倒是在意得很,不知驸马见此,作何感想?”
武崇训面色微沉,却仍是道:“小小奴婢而已,公主喜欢便喜欢。”
听得这话,太平公主一时有些恍惚,却随即摇了摇头:“是么……若我今日执意要罚他呢?”
李裹儿刚想说什么,便见众人纷纷朝同一个方向长揖而拜,连太平公主也规规矩矩地万福。她立即看过去,便见那暮年的老妪就站在仙居殿回廊中,神情莫测地看着这边。
久久过后,武才缓缓道:“幺娘。”
太平公主忙走到母亲身边,敛去张扬,温柔一笑:“阿娘身子不适,怎的出来了?”说着便要扶武回殿,武却一直盯着她,纹丝不动。太平公主见母亲如此,只得将方才发生之事讲述一番。武听完点点头:“倒是没添油加醋,跟我看到的、听到的,都差不多。”
太平公主接着道:“既是如此,那萧江沅罪名便属实了,阿娘看,该如何责罚?”
武看着与自己年轻时十分相像的女儿,唇角弯起柔和的弧度,眸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幺娘以为呢?”
“儿觉得,不如杖杀吧,一了百了,此事就算过去了,以后再不许提。”
“就当没发生过,哪怕是萧江沅此人,也权当没存在过?”
感觉到母亲话里有话,太平公主浅浅一笑:“阿娘莫不是舍不得?唉,这小宦官年纪不大,行事也不见得有多沉稳,看他今日所为便知道了,平日里不惹阿娘生气就是他的造化,有什么好的?日后女儿再为阿娘物色一个更好的便是。”
武轻笑一声:“像张易之、张昌宗那般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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