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榕树下的惊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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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季节,总是不堪明了。明明刚才还是十里艳阳天,现在却是黑云密布,电闪雷鸣,狂风怒吼。那黄豆般大小的雨点,瞬间便是倾盆而至。
方海东十分无奈的挤在医院门口避雨的人群中,看着马路上因雨惊慌失措四处奔跑的路人。
雨很大,风狂烈。整个金三镇,几乎陷落在烟雨朦胧之中。
方海东掰着自己的手指,心里想着应是今年夏季第六个台风光临了。南方近海,自古便是台风肆虐之地。大自然的力量,在台风下显露无遗。
那,非是人力所能抵挡的。
这场风雨,让方海东打消了前去市场门口找那个怪老头的念头了。这么大的一场风雨,不知要下多久了!
真是多事之秋,再逢无边风雨。
不知道,位于乡下旧村的祖屋是否能熬得住这场风雨的敲打呢?哎,早知前段时间将祖屋里母亲的遗像取回来就好了!想起亡母,方海东的心就在滴血了!
血肉相连,却没能亲见一面,已是阴阳相隔。纵使轮回百千遍,亦是难以释怀。
自小以来,方海东一直怀念着因自己出生而死亡的那个面容慈祥的女人。据自己父亲说,母亲刚一生下自己就已经离世了……母亲为什么会死?他不知问了父亲方乾多少次,可每次方乾便陷入沉默之中,一顿长嗟短叹转身离开。
每当这样时,方海东就常常自我安慰,这里头肯定有许多难言之隐。
方海东想着想着,又再次想起了昨日已死去的伯父,更加悲伤不已。伯娘在前两年已去世,只剩下伯父孤零零一个呆在破落的旧村中。而堂哥方鸣东常年在外,绝少回家。如今发生这样的事,真不知如何向在省城工作的堂哥交代了。
至于怎么向村里的人交代,方海东在去医院疗伤的路上,早已想到了一个折中的法子。那就是,伯父去了省城。而恩婶带着女儿回了娘家!恩婶的娘家,远离金三镇有百公里之遥。这样的解释,虽是有漏洞,但村民善良纯朴,想来也不会有过多猜想的。
只能是这样了。
轻轻抚摸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口,钻心的疼痛传来,让方海东眉头紧皱。想起刚才医院里替他清洗伤口的年轻护士,那脸庞上流露出来的惊惧表情,恍若是见鬼了般。于是,方海东再次咧嘴微笑。
他猜想,那年轻的女护士,应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实习生了。
在医院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后,雨还在下着,丝毫不见有停下来的意思。方海东愈发无聊,心情更是有点急躁起来了。
本来,他就是一个急性子的人。
“咦,小海,你怎么了?昨天还挺好的,今天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难道是抓贼受伤了啊?”一个人影,越过拥挤的人群,出现在方海东面前。
方海东收回思绪,抬头一看,原来是市场口卖音像、报纸的小李。
“是啊,昨晚所里有行动呢。”方海东点了点头。
小李高高瘦瘦,留着一头披肩长发,活像一个文艺青年。不过,他也常常自诩是文艺青年的。偶尔,方海东便会取笑他,骂他为伪知识分子。
“难怪,哎,你们所里怎么不多增派点人手在市场里面巡逻呢。不知道为什么,近来市场里多了许多小偷,今早我刚开店门没多久,就被偷了十来张光碟了。隔壁的陈姨更惨,被偷了将近两千元啊!”小李抱怨着说。
方海东苦笑一声,说:“你明知我们所里都忙不过来,那还能派更多的人手出来巡逻。仅仅是星西村里那些吸毒贩毒的人,已经够我们头痛了呀!”
金三镇富裕得很,人嘛,似乎越有钱了就越空虚,亦变得越无所事事,心里就更变态。
因此,镇里几个富裕的村子里,这几年冒出了无数吸毒人员。而镇子里的治安,正因为有了许多吸毒人员的存在,据所长伍仁贵介绍说,比前十年差许多了。
越快乐,就越堕落!亘古不变的真理。
“小李,你怎么又来医院了?”方海东对于小李突然出现在医院里,而且大热天还穿着一件长袖,不禁感到有点奇怪。
小李呵呵一笑,俯首在方海东耳边低声说:“医生刚才说,我得暗病了。”然后,卷起衣袖,在方海东面前扬了几扬!
方海东“哇”的一声,倒退了好几步,撞得身后几人也是惊呼不已。小李的手臂上,出现了无数红斑,有些被抓破的地方,冒出了一丝丝血水。
对于方海东的这种反应,小李早已了然于胸,笑眯眯的说:“骗你的!医生说是生麻疹了。”说完,随即就耷拉着脑袋,苦着脸继续说:“那死老头身上脏得很,我只是伸手捶了他胸口一拳,结果过了不久我的皮肤过敏,居然还生麻疹了,近来真是倒霉透顶了。”
“死老头?”方海东愕然。
小李点了点头,说:“不就是昨天你在市场给钱的那个死老头子嘛。”
“啊?你打他了?”方海东心中有点不满了,心想以老头的怪异之处,不弄死你小李已算是给足面子了。
嗯!得赶紧去找那老头!方海东的心情变得有点迫切了。
小李哭丧着脸,将衣袖放下,盖住几乎红通通的手臂,说:“是啊,那老头今早在我档口旁边坐下来乞钱,影响了我的生意,于是我就想赶走他……”
不等小李说完,方海东瞪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说:“活该你生麻疹,肯定是你先动手打了别人的,现在生了麻疹居然还怪在别人身上。你这人呐……”
“对了,那老头现在还在市场口么?”方海东略一思索,看着小李继续说。
小李摇了摇头,说:“不在,我捶了他一拳后,他就走了。啊,你想找他替我报仇啊!”

“哼!我找他有事!”方海东更加不满了,冷哼了一声。然后,一把夺过了小李手中的巨大黑伞,冒雨冲向街道上,连小李的连声呼叫也没有回头。
风雨实在太大了,小李的大黑伞虽然遮雨的范围很广,但当方海东来到市场口时,半边身子早已湿透了。
来到市场口,方海东很遗憾的发现,昨日蹲在这里的怪老头,果然不见了踪影?心中思附一番后,方海东撑着伞,在市场内外走了一圈!可是,仍然看不到老头。
此时,雷声渐止,雨已渐小!
方海东急匆匆的打着伞回到宿舍,出来时已骑在一辆摩托车上了。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找到这个有过人之处的怪老头!他心里认为,凭着昨夜那玉佩产生的效果,还有今早能令小李在顷刻间生出麻疹的怪老头,一定会对自己有帮助的!
说不定,还能帮助自己解开心中的所有疑问!
可是,那老头去哪里了?方海东不知道,他只能在镇子各处碰碰运气!他很希望,怪老头并没有离开镇子。
怪老头,你到底在哪里?方海东一边驾驶着摩托车在镇子上行驶着,心里一边呼唤着。
当时间在指尖无声无息的溜走时,是从来不曾惊动任何人,也不曾留下任何的痕迹。方海东驾驶着摩托车,在镇子上不知转了多少个圈。镇上的每一个角落,几乎都被他踏遍了。直到夜幕来临,仍然是一无所获。
方海东,他真的失望了!
都是小李惹的祸!如果他不是赶走了老头,那老头估计现在还是在镇上的。方海东一边埋怨着小李,一边垂头丧气的回宿舍。
户籍管理处的大妈看到方海东无精打采的走,而且手臂、脸上各处都贴满膏药,盯着他半晌才说:“小海,据所长说,你昨晚去做贼了,还被人群殴了啊?”
方海东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张妈,别听所长乱说,我像是做贼的人么?”
张妈笑了笑,说:“不是做贼,那会弄成这个样子?”
方海东嘿嘿一笑,转身走进了房间。所里分给他的,是一个简陋的一房一厅。房间虽小,但生活所需的东西一应俱全。
在宿舍里休息了两三个小时之后,方海东再次出门了。此次出门,他居然穿了一套黑色的中山装。骑上摩托车,方海东一溜烟的离开了宿舍,朝着东辟村的方向而去。
今晚,是一个月黑风高之夜。
这么晚了,还回去村里做什么?正如张妈所说,方海东今晚决定去做贼!之前和张妈的玩笑中,他心中猛然醒悟,自己在离开恩叔的坟墓时,并没有再次掘开坟墓,看看里面埋葬的是什么!
很快,车子在东辟旧村停了下来。方海东下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接前往位于窄巷高处的祖屋。
在破烂不堪的祖屋里,方海东看着停放在神台上母亲的黑白肖像,不禁微笑。多少年了?整整二十一年了!二十一年过去了,肖像早已有点发黄。
但,肖像中的那一张俏美瓜子脸,却是青春常驻!
方海东将手放在肖像上,轻轻的抚摸着像中人的笑脸,眼睛却落在脚下的聚宝盆上,脸上露出一丝讶色!聚宝盆中,似乎有新鲜的余灰残留。
是谁来祖屋拜祭母亲了?方海东大为不解。这些香灰,似乎是今天的呀!难道是自己家族中的叔伯兄弟?可是除了自家伯父外,其他大都是偏疏得很的。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方海东带着满腹疑惑,抱着母亲的遗像,离开了祖屋。
东辟新村其实离旧村也不算远,步行大约需要十分钟左右。前些年,村人嫌弃旧村太过破落,于是就决定在不远处的农田重新盖房子,继而形成了今天的东辟新村。
从旧村到新村,需要经过祠堂。方海东伯父的屋子,恰好在新村的村口,不远处便是祠堂了。而这里的一颗大榕树下,就是昨日恩叔尸体停放的地方。
方海东站在榕树下,看着旁边的鱼塘,陷入了沉思当中。今天的天空,特别的黑!此时,村子安静异常,有阵阵凉风不时掠过,将树枝吹得嘎吱嘎吱不停的响。
想起小时候,每当路过这古老榕树时,总会感到有阵阵阴森感觉,令人心胆俱裂。方海东就禁不住摇头苦笑。那时的自己,胆子真是太小了。
“嘿!”突然,榕树上传来了一声轻笑。方海东大吃一惊,连忙抬头往上看去。这时,风吹得更加猛烈了,榕树发出了巨大的响声,犹如是恶鬼在嚎叫着。方海东目不转睛的盯着黑漆漆的榕树,心中奇怪不已。
这么晚了,谁还呆在榕树上?
“谁?”方海东低喝了一声,双耳警惕的竖了起来。
“沙、沙、沙……”可是,回答他的,却是榕树在风中发出的摇摆相撞声。方海东狐疑万分的看了好一会儿,手电筒来回在密密麻麻的榕树叶中来回晃动着。
“是谁在装神弄……”方海东再次低喝了一声,却马上住嘴了。那个“鬼”字,最后没有说出来。因为,他想起了之前遇到的那些古怪事。
世间有没有鬼魂的存在?方海东以前不相信,可如今的他是半信半疑!正当他小心翼翼的一步步走近巨大的榕树躯身时,一只手无声无息的突然搭在他的肩膀上,背后有人一字一句的阴声说:“小伙子,你在找我么?”
这声音低沉沙哑,显得有气无力,仿佛是一个将死之人所发出。方海东一听,顿呆在当场,浑身汗毛倒竖,几乎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紧握着的手电筒“噼啪”一声,跌落在地上。
方海东慢慢的回过头来,“啊……”的一声尖叫,从他的嘴里发出。
背后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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