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养精蓄锐(下)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在莱格的支持者看来,比兰达讨厌莱格的原因在于,莱格威胁到了他的地位。莱格酗酒,这是无可否认的,但他仍然是一个探险家、一个有独到见解的思想家、一个研究者、一个梦想家,更重要的是他拥有勇往直前的无畏精神。他的顾客在不断增加,因为他们都认为他是潜水界的神话。对很多人来说,比兰达看起来过于小心,在恶劣天气里,他只会待在岸上,而莱格却在与怒海搏斗。随着莱格声名的崛起,更多的顾客被吸引到他的船上。尽管比兰达的生意完全可以经受得住这样的损失,但他不能容忍对他威严的侮辱。
正是比兰达的话让正在勘查神秘潜艇的莱格感到担心。他敢确定,如果比兰达得到消息,他会不顾一切来抢夺这艘沉船。他听说过有关比兰达的故事——如果你曾经乘他的船出海,你必须要让他在你找到的沉船物品中任选一件。他曾半开玩笑地对他的顾客说,如果他们搭乘“瓦胡”号潜水并发现了“俄勒冈”号的船钟,他们最好把船钟作为礼物敬献给“深海之王”,否则就带着船钟游30英里自己返回岸上。比兰达的朋友遍布各界——海岸巡逻队成员、其他潜水包租船船长、渔船船主甚至东部潜艇协会成员,而比兰达是他们的头儿。莱格确信,如果发现潜艇的事情泄漏出去,比兰达将会直接找到沉船,他会制订三个目标,而且一定会达到:识别沉船的身份,霸占船上物品,然后获得荣耀。
查特顿认为即使“瓦胡”号不会觊觎沉船,其他的潜水员也会不顾一切地进行尝试。因此,保守秘密是至关重要的。
“下两个星期‘探索者’号都被预定了,”莱格告诉查特顿,“我们21号再来,是个星期六。我们只叫这次来的这些人,任何其他的人都不找。这些人已经看到沉船了,沉船应当是他们的战利品。我们要订个协议,船上所有人都不能向其他人透露任何消息,这艘潜艇是属于我们的。”
“我同意,”查特顿说。
莱格在舵手室中掌舵,而查特顿走下舵手室的白色楼梯,来到后甲板。他将所有的潜水员召集到艇舱中开会。潜水员们鱼贯而入,有的坐在木床上,有的坐在地板上,有的站在烤箱旁,有的站在贴有《花花公子》插页的墙边。他们被海水浸湿的头发还黏在头上,有些人手里拿着饼干和可乐。查特顿用他那略带长岛口音的男中音快速说道:“这是一次了不起的潜水,”他说道,“但我们的发现还远远不够,我们需要确定潜艇的身份。我们如果能够弄清楚,我们就将改写历史。”
“我和比尔做了一个决定。我们9月21号会再来这里。这是一次秘密行动——只有你们受到邀请,没有其他的人。还有很多优秀的潜水员,他们肯定都非常渴望能来这里。但我们不会让他们来。如果有人不打算参加,那么你的位置就会空着,不会找其他人来填补。”
“但我们必须保守秘密。如果将我们发现潜艇这件事情泄漏出去,那么到时就会有至少两百个人爬满这里。”
查特顿停了一会,没有说一句话。他要求每个人发誓保守秘密。“每个潜水员,”他说,“都必须发誓保守秘密,不能将今天的发现透漏一个字。”如果有人问起今天做过些什么,就说他们去“派克”号潜水了。他要求他们将“潜艇”这个词从他们的词典中消除。他要求他们不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直到他们查明潜艇的身份。
“关于这件事我们必须保持意见一致。”查特顿说,“你们中的每个人都必须同意。即使这个屋里有一个人觉得保守秘密不舒服,那么就太好了,太妙了。下次出海就完全自由了,‘探索者’号对所有人开放,谁想来都可以。所以我现在问你们:每个人都同意吗?”
潜水包租船进行深海沉船探险并不是一项团体活动。所有乘船出海的潜水员只不过将船当作交通工具,而不是要与船上的其他人进行联合行动。每个潜水员都有自己的计划,都寻找自己感兴趣的物品,都想自己去探索去发现。不管彼此如何友好,深海沉船潜水员都将自己看作是独立的个体。在充满危险的海域中,这种想法能够帮助他们存活下来。而现在,查特顿要求14个人组成一个唯一的、缄默的有机体。达成这种协议在潜水包租船上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船上鸦雀无声,有些人是在这次出行中才刚刚相识的。
而后,潜水员们走了过来,一个接一个地说道:
“我同意。”
“我也是。”
“我不会泄漏半句。”
“算我一个。”
“我会闭嘴的。”
仅仅一分钟所有的人都发誓保守秘密。这艘潜艇是属于他们的,这只是他们的潜艇。
“探索者”号满载希望驶向布里勒。潜水员们传阅着尤加关于潜艇的那本书,并努力抑制自己激动的心情,他们想到:“我们知道需要花时间去研究,而且情况会非常复杂,但只要我们不断努力,我们就有希望弄清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在艇舱内蹦来蹦去,不断舞动。夜幕降临后,他们开始设想种种可以解释这艘潜艇身份的可能性。在满载成功的返航途中,所有的理论看上去都可信,所有的想法都有可能是真的:希特勒是不是曾经登上过这艘潜艇?是不是有传言说他在二战末期试图乘潜艇逃离德国?也许船上装满了纳粹的黄金。六个小时之后,大约晚上9点钟,莱格将船驶回码头,潜水员们开始收拾他们的装备。
其中一名叫史蒂夫。费德曼的潜水员留在后面等查特顿从舵手室中出来。在船上的14个人之中,费德曼接触这项运动的时间最短。在他34岁的时候经历了一场痛苦的离婚,然后他就疯狂地迷上了潜水运动。事实上,当时他希望自己成为一名潜水教练,之后他在曼哈顿一个潜水班执教。船上大部分潜水员,包括查特顿自己以前都未见过费德曼。他经常在旅游胜地的温暖海水中潜水,他在海中抓龙虾或乘着保罗。赫普勒船长著名的“星期三”号沿着长岛游览。查特顿向后甲板走去的时候,费德曼拦住了他。
“约翰,我想谢谢你,”他说,“这次潜水太棒了,而且很重要,实在是太重要了。我简直等不及了。我是说,想到能够再回去,我真是太兴奋了。我希望能够感谢你和比尔让我有机会参与这样的潜水活动。这就像是美梦成真的感觉。”
“我也这么觉得的,伙计,”查特顿说,“这正是我们梦寐以求的事情。”
“探索者”号的秘密只保守了两个小时。午夜时分,凯文。布伦南拨通了他的密友瑞奇。柯勒的电话,柯勒是布鲁克林人。
尽管柯勒只有29岁,但他已经是东部海岸最有才华、最勇敢的深海沉船潜水员之一。他还是一名业余历史学家,对所有有关德国的东西都充满热情。对布伦南来说,对他的朋友保守这么令人兴奋的秘密简直就是一种背叛。本来柯勒是可以受邀随“探索者”号出海的,但是他和查特顿之间长期不和。柯勒以前是“史蒂夫派”的,虽然后来他和比兰达闹翻了,但他和查特顿之间的矛盾以及和比兰达之间曾有的关系足以使他不被“探索者”号所欢迎。
柯勒卧室的电话铃响了起来。
“瑞奇,伙计,瑞奇,醒醒,我是凯文。”
“现在都几点了……?”
“听着,伙计,醒醒,我们真的找到好东西了。”
“你们找着什么了?现在都几点了?”
“是这样,瑞奇——我不能告诉你,我们找着了什么。”
柯勒的妻子转过身来盯着柯勒,他拿起电话走进厨房。
“凯文,闭嘴。告诉我你们找着什么了。”
“不行,伙计,我发过誓了。我发誓不会告诉别人。你别逼我告诉你。”
“什么?凯文,你不能这样做啊,你大半夜给我打电话,然后告诉我你找到了很棒的东西,你认为我还能回去接着睡吗?快告诉我。”
“不行,伙计。瑞奇,求求你,别逼我。你好好猜猜,如果你猜对了,我是不会否认的。”
柯勒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坐在厨房的桌子上,开始猜起来。是艘客轮吗?不是。是驳船?不是。是“卡依鲁”号?“卡罗来那”号?还是“特克塞尔”号?不是,不是,都不是。这种猜谜活动又延续了五分钟,但每次布伦南的回答都是“不”。柯勒站起来,在厨房里走来走去。他已经开始气血上涌了。
“凯文,你他妈的给个提示啊!我急得快跳起来了。”
布伦南想了一会。然后用他像卡通人物一样的浓重的意大利口音说道:“不是一艘MY船,那么就是一艘……”
“什么?”柯勒问道。
“这就是我的提示,”布伦南说道,要么猜下去,要么就算了,“这不是一艘MY船,而是一艘……”
“你喝多了吗,凯文?”
“这是给你的提示,瑞奇。”

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布伦南一直在重复着这句话。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柯勒一边来回踱步,一边用那些恐怕只有布鲁克林人才听得懂的话咒骂他的朋友。这时,他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不是一艘MY船,那就是一艘YOU船。是一艘潜艇(YOU与Uboat中的U同音—译注)。
“你们发现了一艘潜艇?”
“妈的,是啊,瑞奇,我们确实发现了一艘潜艇。”
柯勒一**坐了下来。一艘潜艇?但是在新泽西海域是没有潜艇的。
“可能是‘刺鱼’号吧,”柯勒终于说道,他指的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美国沉在海底用于射击练习的二战退役潜艇,“如果真是潜艇,那么就是‘刺鱼’号。”
“不,瑞奇!我跪在了它前面的沙地上。我抬头向上看,听到了《从海底出击》的音乐声—哒哒哒哒!你别告诉任何人。这是高度机密。”
“我现在就给比尔。莱格打电话。”柯勒说,“我要参加下次的行动。”
“别!别!千万别那样,瑞奇!你什么都不能说。”
最后柯勒终于同意保守秘密。他和布伦南一样,那夜辗转反侧,脑海中一直都重复播放着《从海底出击》中的镜头。
同一天晚上,莱格打开一瓶酒庆祝他的伟大发现。每喝一口酒,他就越觉得保守这个秘密是自私的,而且油然而生一种犯罪感。冰块在他的玻璃杯中叮当作响,他叫来丹尼。克伦威尔,“探索者”号上的一名助手,由于生意上的事,他没能跟随“探索者”号一起出海。莱格甚至没有费劲去给他一个提示,就直接说道:“我们发现了一艘潜艇,”他口齿不清地说道,“不要告诉任何一个人。”
第二天早晨,当约翰。尤加开始在潜水用品店打钟卡上班时,他接到了乔。特祖奥里的电话。特祖奥里是一艘潜水包租船的船长,他与尤加的关系很好,是他店里的常客。
“嗨,尤加,我是乔。你上次出海的情况怎么样?”
“噢,糟糕透了。就找到一堆岩石,然后我们换地方了,到‘派克’号去潜水了。”
“哦,你们白跑了吧,”特祖奥里说道,“过一阵和你联系,伙计。”
五分钟后,电话铃再次响了起来,尤加拿起了电话。
“我是乔!我刚和拉尔夫通过电话,他说丹尼。克伦威尔告诉他,比尔。莱格说找到了一艘潜艇。”
尤加的心脏像是被猛击了一拳。他喜欢特祖奥里,讨厌对他撒谎,但他是发过誓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乔。确实是一堆岩石,伙计。不信你打电话问比尔。”
尤加挂掉电话后,赶紧打电话给莱格,他要赶在乔前面。
“比尔,我是尤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是不是告诉别人了。”
“该死的丹尼。克伦威尔!”莱格勃然大怒,“我告所过他,不要告诉别人。”
其他的潜水员基本上都严格保守了秘密。有些人告诉了家里人或那些不是潜水员的朋友,有些人不愿冒险,甚至连妻子都没有告诉。很快莱格的鲁莽举动就传到了查特顿的耳朵里。他清楚他朋友的弱点,对他这样的行为并不吃惊。他建议莱格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比如星期一说找到了潜艇,星期二说找到了“考尔瓦利斯”号,星期三就说找到了“卡罗来那”号,等等等等,直到没人相信他说的话为止。莱格咕哝着答应试一试。查特顿听到了冰块的声音。看来下次出海的时候,他们得提高警惕,千万不能让他一冲动就跳下海去找沉船。
两个星期对这些保守秘密的潜水员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由于只能待在陆地上,他们不得不选择另一项工作来消耗精力——研究相关书籍。
很多人在家里或图书馆独自研读。他们研究了这一地区的沉船记录、潜艇历史、和二战时期的海军记录。他们的计划就是:找到所有沉没在神秘沉船附近的潜艇记录。根据研究,两艘潜艇具备了与他们发现的沉船相近的条件。
1944年4月,盟军在北纬40°09′,西经69°44′击沉了U550潜艇。这些经纬度数字听起来就像是在新泽西海域。他们找到了航海图,在上面找到经纬度的交汇点,这个地方在神秘沉船以北100英里处,仍然在新泽西海域,但位置并不是非常一致。但至今为止,还没有人发现U550。对很多潜水员来说,100英里的误差是可以解释的:也许U550的沉没位置记载得不是很精确;也许U550在被盟军击中后逃到了神秘潜艇沉没的海域。也许发生了其他的什么事——U550是有记载的沉没在新泽西海域的唯一一艘潜艇。潜水员们认为很有可能就是U550。
另一个可能就是U521。它于1943年6月沉在大概北纬37°43′,西经73°16′的地方。潜水员们再次参照了航海图。这个地方位于弗吉尼亚海域,在青卡蒂湾以东大约90英里处。尽管不是在新泽西海域,但这里距神秘沉船只有120英里。与U550一样,潜水员们认为这样的误差是可以解释的。而且U521与U550一样,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被找到。
潜水员们互通电话,激动地宣布自己的发现:不是U550就是U521——这是不容置疑的。
尤加给华盛顿的国家档案馆写了一封信。他写道:“我希望贵馆能够为我提供所有与潜艇有关的资料,”然后他附上了自己的姓名和地址。
一周以后,尤加收到了档案馆的回信。
“尤加先生,如果我们把关于潜艇的资料堆起来的话可以从地板摞到天花板,宽度可以达到43英尺。这还只是文本,不包括图表。如果您要做研究的话,您只能亲自到我们档案馆来一趟了。”
莱格对U550和U521做了初步的研究。他贪婪地阅读有关这两艘潜艇的资料,然后得出了他的推论。据记载,这两艘潜艇都沉没在这艘神秘沉船的附近。到目前为止,两艘潜艇都没有被找到。在莱格看来,这就证明他们发现的潜艇不是U550就是U521。他打电话给查特顿,让他下班后到“探索者”号来找他。
黄昏时候,查特顿将车停在了“恐怖酒吧”的停车场中。莱格在“探索者”号的后甲板上,盯着收集来的大堆资料。
“约翰,快上来,看看这些东西,”莱格召唤查特顿,“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中,莱格给查特顿讲述了U550和U521的沉没情况。每涉及一个细节,查特顿就更加确信这两艘潜艇都不可能是那艘神秘沉船。莱格讲完后,查特顿摇了摇头。
“比尔,不可能。”
“你是什么意思,不可能?”
“这两艘潜艇都不是。”
“你他妈什么意思?为什么不是?”
“比尔,看看资料上U550沉没的位置。离我们那里有100英里。这是段不小的距离——”
“盟军肯定弄错了地点。”莱格打短了查特顿的话,“当时正在激战,肯定有人搞错了。手里的笔一划——”
“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比尔。当时那里有三艘驱逐舰。他们断定这个地点是准确无误的——看看这些攻击报告。你能说这三艘不同的军舰同时弄错了地点,而且地点错的都一样吗?你能说这些驱逐舰可以准确地找到北爱尔兰,却不能准确地在美国海域找到他们自己的位置吗?”
莱格喘着粗气一言不发。查特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耸耸肩。莱格的眼中喷出了怒火。
“那么,我们发现的肯定是U521,”莱格说,“如果不是U550,就他妈一定是U521。”
“也不可能是521,”查特顿说道,“美国海军军舰是在美国近海作战。你能相信海军判断不出他们是在巴尔的摩还是布里勒沿岸吗?海军判断不出他们自己的位置?那你怎么能出海60英里还能判断出自己的位置?”
莱格前额的血管绷了出来。
“好啊,你真是聪明绝顶!那么它到底是哪艘潜艇?”
“我不知道,比尔。但我确定它不是那两艘。”
几天后,查特顿决定出门一趟。芝加哥科学工业博物馆收藏着一艘U505潜艇,是盟军于1944年在非洲海岸俘获的IXC型潜艇。潜艇保存完好,维持原状,允许公众参观。
“我想到潜艇里感觉一下,”查特顿对他的妻子凯西说,“我对潜艇一无所知。但是我想站到里面好好看看。”
若选择在一周工作日中临时乘一次飞机,航空公司通常都要求旅客支付一笔额外费用,但查特顿还是买了机票。他请了一天假。他准备在芝加哥停留几个小时,然后当天晚上返回新泽西。
查特顿于9月18日星期三抵达芝加哥奥海尔机场。距离“探索者”号再次出海的日期只有三天了。他乘出租车找到博物馆,根据指示牌走进了潜艇。他与进行实地考察的小学生、兴趣索然的退休人员以及几个军事爱好者站成一排。他在心里考虑着,在乘飞机返回新泽西之前,还可以再参观几次?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