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雏12--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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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看到婴粟花田时,源碧落便已经感受到了一股强大气息的靠近。接着便是阴惨惨的一声:“小鬼,既然看到了这里,你们就别想活着离开了。”
三人一惊,循声望去。从阴影处走出一个老人,他穿着侗族的传统服装,背着些佝偻,花白的头发在头顶盘着了一个髻。他面目阴沉,尤其是抬头之际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更是透着阴森之气。
源碧落一惊之后立刻镇静了下来,他望着老人的眼睛:“这个七九锁阴阵是你布置的?”
“倒是有几分眼力。”老人阴沉地笑着:“可惜活不长了。”
源碧落向后退了一步,左手手指掐着一个诀,右手背到身后向小强二人做了一个手势。小强心中一突,向一旁的如花看去,只见她紧紧咬着唇,目光却极是倔强,即使是害怕也不后退一步。
“你布置这个七九锁阴阵就是为了这一片毒品?”源碧落面色沉静,语气却极是激烈。
“毒品?”老人桀桀怪笑了起来,笑了一阵,终于止住,道:“什么叫毒品?人类自己要吸食鸦片关婴粟什么事?人类总是这样,总是喜欢把自己的错误强加在其它事物身上。”
“也许你说得对,”风拂起少年白色的衬衫,夕光里他眼神澄静:“任何物种都无法抗拒某些诱惑,人类也不例外……可是不光人类是这样,任何一个物种都是这样。无论人类做出过多么残忍恶毒的事,始终还是有许多美德是值得守护的。而且,”他话音一转,语气激烈而悲痛:“那些被你杀死做了七九锁阴阵的无辜女童呢?”少年的目光剑般犀利,声音铮然作响。
小强握住一旁如花的手臂。
“无辜女童?”老人又笑了起来:“什么女童,与我有什么关系,在我眼中只是祭品罢了……好了,小子,别拖延时间了,没用的,你们都要死在这儿。”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一股阴风吹来,仿佛整个七九锁阴阵的阴去都被集中到了这里,寒气仿佛从每一个毛孔渗了进来,如花生生打了个寒颤,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牙在拼命的得得作响。她不像源碧落和小强的灵力那么强,所以受阴气的影响格外严重。
“去死吧!”随着老人狰狞的声音,一股极强的光芒从老人的右手中挥了出来。
“走!”源碧落大喊一声,双手向前推去,蓄势已久的强大力量从双掌中奔泻而来,堪堪抵住了老人的攻击。
两人攻击一起,几乎同时小强拉着如花的胳膊迅速向远方移去。
“是瞬移吗?”朝颜问道。
小强摇摇头:“那么高深的步法不是谁都会的,是影步。”
辟邪看到朝颜一脸不解,解释道:“影步是一种高速移动的步法,移动过程中由于速度过快人影会形成残像,所以叫影步。”停了一下,又道:“虽然瞬移被称为‘步法第一’,但影步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小强没有解释,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瞬移是没有残像的,虽然外行人看来瞬移与影步只是是否有残像的区别,但对于一个修炼武技的人来说,这一点区别几乎是天差地别!
“然后呢?”更夜的问话把几人带回正题。
“然后我就被这个胆小鬼拉走了!”如花显然到现在还是气乎乎的。
小强只是倔将地抿着嘴,并不辩解。倒是朝颜看不下去了:“我想,若是如花你不在场,小强一定宁死都不会离开一步的。对吧?”她抬头看向小强。
小强垂下眼,“我是个懦弱的人,一直都跟在碧落身后,有没有如花都是一样的……”
“可是你分明……”朝颜有些着急。
“后来你们就来报案了?”辟邪打断了朝颜的话。有些误会,其实当事人并不是误会的事,而是误会的人,如果如花不能了解小强这个人,那么说得再多也是白说,徒自取辱罢了。小强一定是明白了这点,所以索性不做分辩。
“是的,”小强点点头:“我觉得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有必要请警方介入。我想这也是碧落的意思。而且我相信他一定没事的!”少年微微抿了抿嘴,更像是在自我安慰。
辟邪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吧,自古祸害遗千年,那小子像蟑螂一样,肯定不会有事的。”
“对了,”如花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我最后还听见那个老头儿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几个人都提高了注意力,这个时候说出的话想必是很重要的话了。
如花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
众人大跌眼镜……这儿不会又出来个燕未行第二吧,一个大魔王已经让天下大乱了。
“……不过我听清了他的语言。”如花慢慢地说。
“语言?”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朝颜。
“那是一句日语,虽然听不懂,但我很肯定。”如花笃定地说。
“当时我看见小强和如花走了,心里松了一口气,想这回可以放手一搏了。”说这话的是一切结束后,又恢复了白衣如雪,气定神闲的端着一杯花茶的源碧落。
“我们甫一交手后,那老人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情,接着问了我些什么。我听不懂那种语言,但是大概是日语……”
当时正在全神贯注盯着源碧落的如花脸上得意的神色一闪而过,似乎在说“果然吧?”
“我想他应该是以为你是日本某个流派的传人了。”说这话的是更夜。他斜斜地倚在椅子上,面色沉静。
源碧落心中叹了口气,看不透,真的看不透。如果说在他心中把更夜和辟邪排个顺序的话,他其实更忌惮更夜,因为那个男人总让他看不透。但是偏偏这个男人却一心一意为辟邪所用,这让他对辟邪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
“我当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源碧落耸耸肩:“我那时想如果他真的把我当成是某个流派的人因而忌惮也是好的,所以故意没有回答他。源碧落当时也不知道,他这么做刚好是正打正着了。在荒野――也就是那个老头――从刚才的一交手中,真的怀疑源碧落是某个流派的人,而那个流派又恰是他所属家族的家主反复交待过要注意的,因此他还真的不敢把碧落落就怎么着了。不然,以荒野老儿淫浸阴阳道数十年的功力,就算源碧落再天纵英才,恐怕也很难全身而退。
“我和他互对一掌之后,虽然看似平分秋色,但我心中实在暗暗叫苦。那老人一副云淡风清之姿,只是眉宇间有几分沉吟之色,而我则是胸中气血翻涌。”其实源碧落这么说很有些不愿意示人以恩的意思,他当时的状况何止是气血翻涌,为了掩护小强和如花离开,他几乎用尽了全力,那个时候的他用“摇摇欲坠”来形容才是比较合适的。
“总之,我技不如人,便被老头抓起来了。”源碧落不愿提自己惨败的经历,便一带而过,辟邪等人自也不是有意揭人之短的人,也不多问,只问后来。“后来,荒野把我关在一间石室里,那石室里布置了一个阵法”他看了看辟邪,嘴边露出一丝苦笑:“说来只是一个简单的‘乾坤两仪阵’”。
辟邪点点头,露出了然的神色:“最简单的就是最复杂的。”他向其它人解释道:“说这个阵简单是因为它极好破解,只要有人从外面用外力闯入便可破阵;说它复杂是因为若是没有外力作用,任你被困在里面的人有多高术法也难以破阵而出。”
至强至弱。朝颜脸上露出唏嘘之色。
“哇,哇……”一阵婴孩的啼哭声打断了几人的对话。
“乖,不哭~”如花轻轻抱着婴儿,轻声哄着,那婴儿仍是啼哭不止。
“我来试试吧。”其其格说道。
如花向源碧落看去,碧落点点头。她即把婴儿交给了其其格。说也奇怪,那婴孩一到其其格怀中立刻停止了哭泣,瞪着大而黑亮的眼睛望着其其格。其其格伸出食指逗弄她,婴孩,一下把她的食指噙在口里,脸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其其格问道:“这孩子……”
“接下来的就让我来说好了。”林枫清了清嗓子:“我接手这个案子之后也曾数次到那个区域去过。我确实能感觉到些什么,可是以我的些微本事根本就看不出什么玄机,也破不了阵。后来我只好求救于某人,于是请来了辟邪几人。”
“那天我们约定好,由辟邪、小强五人在前面探阵,我和李新在后面跟着,由李玫带着一个武警小分队从后面掩护。带一个武警小队是李玫的主意,当时我觉得太过小提大做,李玫其实也提不出有说服性的建议,只是说感觉心里不安。我当时心里也有这种不安,于是安全起见便同意了李玫的提议。”他微微一顿,脸上露出了喟然的神色:“后来证明,若不是李玫的提议,我们恐怕要被撂在那儿了。”
“哥哥。”李玫悄悄看到李新的身后,双手扶上他的肩膀。李新拍拍妹妹的手,继续说道:“后面破阵的部分我也不太清楚,还是由辟邪来说吧。”
辟邪喝了口水,接着道:“我们沿着小强和如花指示的道路走,果然一路上阴气逼人。正如小强所说的,这是一个七九锁阴阵。”
小强点点头,心中却暗叹一声。他当时给辟邪讲述时故意略过了阵名,然而辟邪几乎一眼扫去,就看出这是七九锁阴阵。不过这也只能说明小强距辟邪所差甚多,至于源碧落,他的专长本来不在这个方面。
一闪神间,便有几句话过去了,只听辟邪说:“……果然见到了婴粟花田。当时见到那片花田时,所有人都有怵目惊心之感。后来小强他们提到的那个黑衣老者便出现了,我们一语不合,便大打出手。那老者――据后来碧学长说叫做荒野的――不如为何忽然停了下来遁走了。”
廖廖几句间辟邪便把那场令人色变的大战一带而过。然而对于身为武者的小强来说,那场战斗让他记忆鲜明。
当时荒野再次出现时,如花抢着问道:“老头儿,快把源碧落交出来!”
“交出来?”黑衣老者阴沉沉的脸上露出一丝诡意的笑容:“想要人,去阴曹地府找阎王爷吧!”
如花一听这话险些昏过去。
辟邪抢上一步扶住如花的肩:“放心,源学长一定没事的。”
如花泪眼朦胧地向辟邪看去,想确定辟邪的话不仅仅是安慰之辞。辟邪给了他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这老头儿精气十足,若源学长真的遇难,以他的性格,一定会拼死给这老头儿一下重创。现在这老头儿好好的,可见事情并没有到那个地步。”
如花听他说得有理,心下稍定,点了点头。黑衣老者耳力极好,自然听到了辟邪的话,他绕有兴味地打量着辟邪。越看越心惊,如果说之前白衣少年的能力已经让他吃惊,但那个少年擅长的似乎是灵术而非武技,而眼前这个少年……虽只是少年模样,身上却自有一番深沉气度,让人不敢小觑。这种气度若非是世家子弟,就一定是经历过数番生死的。而他身边的蓝发少年,神光内蕴,似乎也是灵术一脉;还有一个棕发少女,神清骨秀,只是不知有何神通。
辟邪等人自然不知道荒野心中这些弯弯绕,辟邪上前一步,朗声道:“晚辈辟邪,更夜,朝颜……”被提到的两人皆微微点头,以示见礼。“……前辈既设七九锁阴之阵,又残杀无辜女童,上违天道,下触国法,希望前辈交出源碧落,焚尽婴栗花,与警察回去接受国法处罚。”
“道可道,非天道,我自行我道。”黑衣老人神色睥睨:“不要多说废话,先打过再说。”一言未落,右手扬起,一道光华自老人手中飞泻而出。朝颜与更夜同时向两侧退去,把中间的位置空了出来。辟邪也是一扬右手,一道白光迎向老者发出的光华,两者在空中相撞,彭然作响。
朝颜轻抬右腕:“碧玉索,杖!”一根碧绿的手杖被她握在手里。更夜则抬起右手在空中凌空画了一个圈,右手食指当唇:“四照寂寂,灵影凄凄,白骨支离,万灵受役,以吾血为食粮,以吾灵为契约,灵使――阿九!”小孩子模样的阿九出现在空气中,感受到强烈的邪恶气息,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嘻笑怒骂,而是冷冷地注视着战局。
老者一击未得手,冷哼出声。他神色肃然,双手结印,口中喃喃有声,未几,便在他身边浮现出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她穿着和服,容光若雪。甫一出现便带来一股极冷的气息,那女子轻挥衣袖,姿态优美,然而随之而来的寒意却让林枫几人骨头一阵发痛。又是一挥衣袖,一阵冰雪相间的风暴向辟邪迎面而去。
是雪女!竟然能唤出这样的式神,对方不是易与之辈。辟邪再无犹豫,右手平伸出,食指上一枚指环立刻发出一阵金光,指环上的文字重新排列成两个篆字“伏行”。仿佛一滴水滴在平静的水面上,一片金光曼延开来。金光的中心,辟邪轻声吟道:“吾名为伏行。以指环的契约为本,唤汝之真名。接受吾之盟约。赐予吾之秘术。金、木、水、火、土,予吾以力量,还汝以荣耀。”他猛的一抬右手:“土!”土能克水,雪女唤出的暴风雪坚持了一会儿后被厚重的无所不能的土元素掩埋,反被土元素挟着向黑衣老者袭去。

雪女挡在老者身前,双袖推出,打开冰雪屏幛。
“好!很好!”老人收回雪女,看着辟邪的戒指,眼中流露出玩味的神色:“伏行五行,莫言无言,中华两大门派今日竟能得见其一,老朽也算不枉此行了。不要着急,咱们终会有再见之日。”言罢老人的身影渐渐变淡,就此消失在空气中。
伏行五行,莫言无言!这句话听在别人耳中可能无所谓,听在小强耳中却如耳鸣一般,伏行、莫言,传说中的两大门派,神话般的存在。按老者的说法,辟邪竟是其中之一?看他刚才所用的术法,难道是伏行!
来不及多想!远处出现了幢幢人影。那些人都穿着当地人的衣服,年龄不一,神情呆滞,但是他们的手里都拿着枪。
“趴下!”林枫反应最快,一下子把离得最近的如花捺在地下。更夜看了一眼朝颜,身形刚要闪动间,辟邪早已施展瞬步,抱着朝颜伏在地上。
几乎是同时,一排清脆的枪声响起。李新带着的小队立刻从后面掩上来,但是……眼前这些拿着枪的人都是普通的侗民啊,他们神情呆傻,分明是被人控制了。如何……能对他们开枪。但是他们手中的枪并不无辜,随着一阵无意识的射击,武警队伍中传来几声闷哼,似乎有人受了伤。
“没有办法吗?”李玫大声向辟邪等人喊道。
“我试试。”朝颜小声说。
“不行!”辟邪坚定地护着她。
“阿涯~”朝颜温和又坚定地请求着。
“好吧。”辟邪无奈地叹了口气,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固然不可,但要明知可为而不为绝不是朝颜的性格。这家伙固执起来的程度比自己和更夜更甚。朝颜缓缓站起身,手执绿玉杖,口中轻吟着什么。辟邪护在她身前,在两人身前设了土之屏障。子弹纷飞而过,棕发女孩神色坚定,随着她一阵轻吟,绿玉杖发出湛湛神光,那股绿色光芒自极端蔓延而出,忽然间,自地表涌出了数条粗而长的藤蔓,这些藤蔓将那些狂乱的侗民紧紧缚住,从腿,到腰,再至手臂。眼看着这场暴乱就这样被平息下去,大家都轻舒了一口气。这时,武警队伍中的一人脸上露出一丝极诡异的笑容。没有人注意到这丝笑容,可是状若呆傻的侗民们注意到了。便如一丝火花落在了汽油筒里,他们开始狂乱的开枪互相射击,甚至自杀。大概只用了半分钟,或者更短,在大家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之时,上百个侗民已经变成了同伴手上的冤魂。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琉璜的气息袭向众人的鼻端。
一声爆炸声响起,火光冲天而起,侗民的寨子,以及那片广大的婴栗花田都笼罩在熊熊烈火中,荒野在走前早已计划好这一切了。
忽然一个凄厉的声音响起:“碧落,源碧落……”是如花的声音。
她的声音让众人一惊,是啊,源碧落还没有出来!
“别着急,我们立刻分头搜寻!”是李新沉静的声音。
“哇,哇……”呱呱的啼声如清新的风吹开了这一片死亡与毁灭的阴霾。众人的心都有一瞬间的安静。
已经坐在旅舍里安然喝茶的辟邪笑了笑:“那时源碧落一身白衣,怀抱婴儿,身后还跟着一个矮小的侗民,那形象,啧啧,特别像送子观音。”
源碧落不以为意到:“主角所是在最后出场的。”他沉吟了一下:“本来我被关起来后自忖肯定无幸于难了。到第三天,我听到外面一阵混乱,甚至夹杂着枪响,想大概是你们来了,可是我在这三天内想尽方法也没办法出去。那老头似乎有意不让任何人接近我,甚至这三天都没给我饭吃!”他脸上露出了恶恶的神色。
“学长,你可以控告他们违反了‘国际战俘条例’”,朝颜一本正经地说。
耳边传来几声窃笑,“咳,”源碧落掩饰地轻咳一声:“总之,在千均一发之际,那个矮小的男人出现了――我甚至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他脸上的懊悔之色一闪而过:“他根本不知道有什么阵法,慌慌张张的走近我,居然就这样把阵给破了。他会说几句汉话,就是他告诉我黑衣老人叫荒野的。他还说,因为他会说汉话,所以经常帮老者买卖东西……”
其其顺和其其格对视一眼,这一微妙的动作却被更夜尽收眼底。
“……他说,他的女儿刚刚出生七天,希望我能带着这个婴儿逃出去。”他看了看其其格怀中的婴儿,那婴儿已经睡着,脸上带着恬静的睡意。
“那男人的名字……音译成汉语是普科,侗族话的意思是‘绿色的’”。其其顺低声说,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啊,‘普科’吗?谢谢。”源碧落低声说。
接下来的事众人都知道了,普科把源碧落**来后,侧着身子看着身后雄雄的火光。从此整个寨子就将化为一片焦土,所有的历史、荣耀、未来,所有的仇恨、祝福、希望与失望都被融化在这一片火海中。所有人都从他黝黑的脸上读出了凄切的神情。他把目光投注在婴儿身上,温和的目光如流水般抚过孩子稚嫩的脸。忽然,这个侗族汉子跪下来,重重地向源碧落扣了三个头,猛地向火光中奔去。
众人一阵惊呼,却没人来得及拉住他。不,或许站在他身边的源碧落是有可能拉住他的。但是那白衣的年轻人只是默默的、带着悲戚的神情,看着这个把女儿交托给自己的父亲跑入那一片喧嚣的火中。
屋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总之,这件事终于告一段落了。”朝颜捧着温热的茶杯,轻轻嗅着淡淡地茶香。
“还没有呢。”更夜发出了叹息一般的声音。
朝颜自嘲地笑笑,也是,这么多精明人在,自己怎么可能把这件事轻轻带过呢。
“你能否告诉我?”更夜抬起头,星辰般闪烁的目光紧盯其其顺:“硌巴寨每年产的毒品是怎么被销出去的呢?”
其其顺神色不变:“这似乎不是一个旅行舍老板应该知道的事。而且,你这样质问我不觉得无礼吗?”
“那我也问你一件事,”辟邪转动着手中的茶杯,微微的热度温暖着手心,淡淡微苦的茶的芬芳萦绕在鼻端:“你为什么会在李玫带领的武警小队当中呢?”
“原因我已经和李玫小姐说过了,因为我懂得当地话,又熟悉地形,万一出现什么问题我可以帮忙。”其其顺大大方方地答道。
李玫有点为其其顺不平,刚要说什么。李新挥挥手,示意她继续听。
“那次行程危险至极,你不觉得你做为一个旅行舍老板管得实在太多了些吗?”辟邪继续质问。
其其顺耸耸肩:“那就算我多管闲事好了。”
“我觉得如果不是受了某些暗示,那些硌巴寨的人到最后未必会自相残杀。”辟邪怀疑是其其顺最后给了那些侗人某些暗示,他们才会自相残杀的。
“如果阁下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更夜喝了口茶,悠悠道:“阁下的妹妹真是沏了一手好茶。”
其其顺低声应道:“多谢。”
气氛一下子沉默下来,仿佛暴风雨之前的压抑。
更夜喝尽了一杯茶,终于缓缓开口道:“我一看见其其格时就注意到了,她脖子上戴的这颗珠子。”他微微睨了源碧落一眼:“既然源学长早有安排,何不为诸君解惑呢?”
源碧落也是一叹,“如花!”
如花明白他的意思,开口说了一些话,语言清脆动听,然而其其顺兄妹却脸色大变。如花说的是:“‘阿郎,能不能劝他们不进山?’‘我试试,就怕劝不了。’”
“你……”其其顺惊讶地指着如花。
源碧落笑笑:“在你们看来,如花一定是个一无所长的女孩儿,既不会武技也不会灵力吧。但是,她却有一种本事,就是解析语言。只要她与说某种语言的人相处24小时以上,她就会自然通晓这种语言。”源碧落的话是有所保留的,如花的这种能力仅限于与被模仿者处于同一空间。也就是说,如果其其顺兄妹不在现场,她就会完全失去对这种语言的掌握能力。
如花抿了抿嘴:“如果我没记错,‘爱郎’应该是夫妻间的称呼吧?”
“那时你就怀疑我们了?”其其顺反问。
“是。”源碧落肯定地说:“那时我给你们一颗珠子,这颗珠子对平常人来说确实能起到驱鬼邪辟之用,但也可以作为检验冤气的工具。若是佩戴的人心怀怨恨,珠子发出的气就会有变化。”这也是更夜一开始就注意珠子的原因。
“是,这些年是我们帮助荒野销毒品的。”其其格神情丝毫不乱,语气干脆利落,脸上则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
“为什么?”如花神色激动起来:“那些人是你的亲人啊?”
“亲人?”其其格脸上露出了冤毒的神色:“你们可能觉得‘紫雏’花残忍吧……可是你们知道我们的孩子是怎么被对待的吗?”
其其顺走到她身边,仿佛要给她支撑的力量。其其格闭了闭眼,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能继续说道:“因为我们没有正式成婚便有了孩子……”她脸上闪过一丝忸怩的神色:“寨子里的人要处罚我们。其实怎么处罚我们也好,点天灯也好、浸猪笼也好,我都没有什么怨言,毕竟我们确实坏了寨子里的规矩。可是我们的错与孩子有什么关系?!可是那些人生生把我的孩子……”
其其顺打断妻子的话,坚实的手臂环上妻子瑟瑟发抖的肩:“你们听说过‘天鸦祭’吗?”问完后他自己也摇摇头:“怎么可能听说过……”
“‘天鸦祭’?”辟邪打了个寒颤,他幼时在温泉谷曾览尽藏书,所观极杂。“据我所知,西南某些古老民族中似乎确实有这样残忍的仪式,通常是用于罚处十恶不赦的罪人或叛徒。”
“呵,”其其顺脸上露出愤怒的神情:“族长的儿子曾追求过其其格,就是因为这个我们才无法成婚,也是因为这个我们的孩子未过满月却要被施以‘天鸦祭’的刑罚。”
辟邪一时无语。朝颜等人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所谓的“天鸦祭”到底是什么。但是听起来似乎是极残忍的刑罚,众人也不忍开口问。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这几年我们都为复仇而活着,也许我们早盼望着这样的日子能有个尽头。现在一切都毁了,这也不错。”其其格安静地拉着丈夫的手走到李新面前:“我们愿意认罪伏法。”
“为什么会这样?”如花的眼中淌下清澈的泪水,她求助般地看着源碧落:“明明是那么好的两个人,为什么会这样?”
“心比百合花还要纯洁的女孩啊,不要为我流泪。”其其格走到如花面前,轻轻擦去她的眼泪:“我最悲惨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我孩子的仇已经报了,又有心上人陪在身边,还有人肯为我流泪,我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其其格在怀中婴儿粉嫩的脸颊上吻了一下,把她交给源碧落:“这孩子叫什么?”
源碧落摇摇头:“没来得及问。”
“能让她叫‘黛娜’吗?”其其格小心地问。“‘黛娜’的意思是‘朝阳’,是我故去孩子的名字。那孩子从没被这个世界记住过。我们的传统,若是一个人故去后没有人记得他,这个人的灵魂便得不到指引,是无法往生的。我不想我和其其顺故去后孩子的灵魂孤独的在彼岸徘徊。即使只有名字也好,希望她能被人记住……啊,我太自私了吧……在‘天鸦祭’中死去孩子的名字不会是美好的赠予……”
“一定会的,”源碧落打断其其格的话:“这个孩子一定会连同你孩子的份儿一并好好活下去,证据就是……”他将孩子举的高了些。证据就是听到了“黛娜”两字的女婴睁着黑而亮的眼睛,咿咿呀呀地笑着。
其其顺两人跟李新他们回去了,以那个量的毒品,宣判的结果自不必说。至于那个名为黛娜的女婴,李新说自己有个阿姨,想要一个孩子很久了,想把孩子给她领养。源碧落几人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对于这样一个女孩子来说,还有什么比能够过着正常人的生活更幸福的呢?昨日一切已如昨日死,“黛娜”该过着如朝阳般新鲜的生活。
事情既已完结,朝颜等几人也无意久留,推辞了林枫等人的挽留,匆匆订了当日的机票。
至于天鸦祭,之后辟邪也向众人解释过。所谓天鸦就是乌鸦,天鸦祭就是把罪人绑在天台的某处,周围放上血食以吸引乌鸦。乌鸦被血食吸引来后就会发现被缚着的人,被血食引发凶性的乌鸦最后会开始啄食活人,直至把他活活啄死。死后尸体要继续任乌鸦啄食。祭祀者认为,只会这样才能化去这个人的罪恶。大家听完这些后久久没有说话,也许更夜的一句话代表了大家的心声。那个蓝发少年微微喟叹了一句:“硌巴寨后来的遭遇实在不算冤。”这其实已是对“罪有应得”的讳饰了。
“这回是真的结束了,”朝颜疲倦地揉着太阳**。
“每一次结束都是开始。”辟邪的视线透过飞机的窗子向外望去。外面,初生的朝阳正把云层染得绚如织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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