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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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做尼姑啊?”我说。
“做尼姑怎么了?我剃头出家整天超度你。”她回过头。
“你真出家了不知要耽误多少和尚念经,到时候和尚不敲钟了,纷纷到尼姑庵给你献花送礼,不过俩月,和尚全长出头发解放还俗了,逼着要跟你成亲。”
“吭,我可没这么大的魅力,剃光头也不一定非要做尼姑,我就这样在尘世混着,看谁敢碰我,人家回头一笑百媚生,我一回头吓死牛,我若生活在清末我就报名去大沽炮台,八国联军来一个吓死一个,来两个吓死一双。”她笑。
“我打小是被吓大的,对这有免疫力,你这德行我司空见惯,对我毫不起作用。别搞得自己就跟慈禧太后似的,人家慈禧太后虽然狠了点儿也没你这么狠啊,至少人家谈成了《辛丑条约》,你出去就是祸国殃民,青春无限好,可别这么想不来。”我说。
“我乐意。”然后转过身,继续干着什么。
我拿着放大镜,偷偷走到她身后,看到她正聚精会神的看一本厚厚的小说,我拍她肩膀,她回头,然后我把放大镜罩在自己脸上,作出狰狞恐怖状,面部立即呈现得四分五裂,呲牙咧嘴,就跟个吸血鬼似的,随即传来她的惊叫声,然后她的小说向我砸来。
“死去!”
杨睿所在的二中,是本市有名的三流学校,专为流氓小混混而建,在街上的开那些黑出租,黑店的人,以及很多无业游民,母校全是二中。
杨睿很少来,我们同样的被时光麻醉,统统患了健忘症,慢慢地忘掉了精莹别致的往事,听说他混的不错。
那应该是个秋天,树叶落了很多,树上也挂着很多,听一个同学讲杨睿由于打架被关进了派出所。我问他这消息是否确切,那人说真假不确定,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的人影了。
杨睿不像温室蔬菜,总喜欢去人多的有阳光的地方,然后拿眼睛搜索人群里边的女孩。
周末,得到确切消息之后,我跟张铁和秦凯去派出所看望杨睿。
那一天的天气很好,又是秋天,阳光充足,明晃晃的喷洒。那时的心情有些激动,感觉上是兴高采烈的,毕竟到的是一个很神圣的,一般人是不能随便乱进的地方。
派出所里的人个个表情冷凝,有种阴森恐怖的气息,叫谁进去都会心惊胆战。说话时那回声就像飞去来器转身就是一巴掌,所以嘴只能保持盘古开天辟地以前的闭合状态,怕一张嘴吐俩字儿那手铐就会闻声而来,咣铛一声就被铐了起来,然后自己就一个劲儿的喊冤枉,喊着喊着就疲惫地觉得自己还没窦娥冤枉呢,就索性认命了。
局子跟公共厕所一样任何人都可进,不同之处在于,进警察局需要条件,而进公共厕所不需要条件,来者不拒,若真是要加以条件,那就是之前必须准备手纸。
杨睿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带着脚镣遍体鳞伤,只是象征性的套了一副手铐,看起来很酷。我们安排跟他见面,坐在隔音窗前,两边放着对话机,他很自在的从另一间屋子出现,看到是我们几个,兴奋不已,坐下问我要了一支烟,一个穿制服的过来把烟没收。
他先上前抢着向我们打招呼,像是身为东道主不主动一点就意味着招待不周似的。
“你的镯子真酷极。”我看着手铐说。
“要不给你戴两天?”他说。
“嗯,你不要着急,过两天我就进去陪你,耐心等着哈。”我笑。
“放心吧,在这吃穿不愁,着的什么急啊,还有几天就能出去了。”
“这么快?不多呆两天啊。”
“你真损,你以为我还真爱上这里了,简直就不是人呆的地方,到处戒备森严,我已经到了绝望的地步了。”
“到底怎么回事?都混到局子里了,快说来听听。”张铁急着问。
然后杨睿说了事情的经过。
他跟一群狐朋狗友和另一群狐朋狗党发生冲突,持续最后两者短兵相接,最后他把一人送进医院,情况虽然好转,但必须要向他索要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杨睿当然不答应,还不知是谁下的手呢。
他说跟着他的那些人跟他非常团结,绝对的是一条心。而这一条心的含义是,所有的人在对簿公堂的时候都一致的表示那一刀绝对是他砍的,所以他就被保送到了这里。
我埋怨说:“杨睿啊杨睿,你脑子是三角形的啊,怎么不会转弯呢。人家说是就是,你就白白的受冤枉啊。”
“没办法,谁让我是他们公投的呢。”他嬉皮笑脸。
我也气不起来,说:“医药费怎么解决的?你家里人知道么?”
“知道,怎么能不知道,做出这种壮举没在电视台露脸就算好的了。”
本来是准备了一肚子话想对其进行思想上的改造,可话到牙关接着就像冬末春始的凌汛一样逼得河道改弦易辙,原本是要从嘴里通过喉结共振发音的,没想到通过鼻孔弄出个豆腐渣工程,语言支离破碎的。

那次见面我们没说教,都故作深沉地装哑巴,象是起毒誓说谁先开口谁是孙子似的。
那台对讲机就一直趴在那里保持着处女模样。
走时张铁递给他一包水果,然后被穿制服的没收。
“你保重,我们走了。”我说。
“别弄的跟永别似的,过两天我就回去了,别太想我啊。”他虽然这样说,但还是从他眉宇间看到一种难以形容的不舍表情。
从派出所出来,我们深舒一口气。
他说那刀不带刀刃,砍上去连皮都破不了,就是吓唬人,那个进医院的估计是被吓坏的,最后进了精神医院,所以要精神损失费,总共十几万,派出所还要分点,应该不止这个数,这使我们联想着再过若干年后派出所由“国营”转为“私营”,到时候自己也要开一家盈利。
街上的广告牌像红绿灯一样换,最后找不到老字号熟食店和祖传中医大药堂,理发店里的理发师的发型更换了几十次,开饭馆的小两口已经结婚并且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
时间就这样过得很快很快。
很快到了冬天,清晨的北街,冷冷的街上的液体凝结成冰,汽车在上面练习漂移无需刹车加速然后再拧方向盘,稍加油门便可实现此等高难度动作。
天空正在飘着雪,那雪像老天爷的头皮屑,人们不是太喜欢,清道夫挥着大扫把像在写水墨画一样,笔笔带墨,笔笔留痕,乐此不疲,一会儿工夫整条大街就恢复了畅通。雪聚集成堆,一起融化,一起淌眼泪。
陈静跟我住在不同的一条街,从高中开始我俩在同一班,从那开始我的书包里塞满了书,是用彩纸写好情书。为此我每晚开灯都会开到一二点钟。爸妈以为我在做某道数学题而搞得夜不能寐,所以第二天的早饭就明显多了一些动物。
陈静说等她统治了那条街,他一定要把街上的小商小贩统统赶尽杀绝,以免每天早上都要忍受这样骂街般的叫卖声的揉躏。
陈静说每天都要穿过这条街,已厌恶了这条街的喧哗,它像一个古老的留声机一样使人厌弃,她情愿再绕道十几个十字路口回家而不愿从这条街上走过。陈静说这条街上的所有人都在有意地鉴赏着她的忧伤。
陈静说她的爸妈去年离异,爸爸去了青岛,妈妈去了深圳,她说谁都不愿跟,而且大言不惭的说我已经十八岁了,我要有自己的生活。从此陈静就一个人住着三室一厅。她说孤单其实是种自由,群欢反倒是某种约束,因为一个人独处没必要在乎穿何种花色的衣服讲怎样地道的话,更无需寒暄,弄虚作假以及惺惺作态,多自由呀。
自从父母走后,屋内的东西就像智能拼图一样被打乱了,像风的思维一样杂乱无章,像妖魔鬼怪一样修炼成精到处招摇。而也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她有三室一厅所以她有足够的空间去盛放她的孤单。
有时候群欢就是一种趋之若鹜的表现,一大群人围着一张摆满酒瓶子的桌子,稀里糊涂地仰着脖子喝酒,笑容像雪花膏一样涂抹在脸上,就像喝了老鼠药一样一会儿就都倒了,快乐的人是永远都不会醉的,可见刚才还在笑的那些人是多么虚伪啊。
虽然以我那酒量是很容易喝醉的,而在很多场合我是从来都不会醉的,原因是别人知道我酒量小,所以只供我红酒,上吐下泻这种情况明显只能够实现后者。
其实好像客人不醉就预示着招待不周似的,所以主人总是想方设法的把客人往死里灌,有时候当自己五瓶啤酒下肚就已经头昏眼花意欲醺醺的,便坐在那里学习施加摩尼一动不动,趁机找到床或沙发躺下便睡。
我醉酒之后唯一的优点是从来不耍酒疯,而本班一位名为纪坤的醉酒之后唯一的做的事是耍酒疯,好像不耍酒疯说几句有悖逻辑的话就意味着他酒量不够大喝得不够多而没醉似的。
他酒后乱性,喝完酒后喊着要非礼本班一位叫雪原的女生,雪原哭喊着跑回家把哥哥叫来,哥哥又叫了一帮人来,尹继坤可怕的上前要非礼她哥哥,接下来的事情可想而之。
张铁有时候也会神志不清,拿着一个手机乱发信息,曾经给本班的一位叫亚男的女生拼命发爱情宣言,还有一些很荤的表白,我幸灾乐祸的想这小子是要万劫不复了,明天亚男肯定会不顾一切的跟他玩命,当我放下酒杯偷看他发的内容的时候,我看到他手里的手机是我的。
我骂张铁你丫的搞什么呐,这是我的手机。
他晃过神来,说:“谁让咱俩的手机一样嫩,明天我跟她解释好了。”
我说:“等不到明天来,今晚她准举着菜刀杀来。”
他酒醒之后大发牢骚并且说一些诸如“九口难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话,从此,我错误地认为黄河水原来是被人给洗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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