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知否,知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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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庄老没有言明,今日的场合确也不便。
若非这次跃溪试关系这第三处禁地,宁青鱼恐怕还会一直在千山宗中不被世人熟知,天机老人上能算天机玄妙,怎么会真看不出一朵流云的浅厚?
恰恰相反,天机老人与国师大人正是因为看见了那朵流云下纠缠不清的景致,看见了那些纠缠不清里隐藏着的梅叶青栀,看见了那些青栀散乱中许多意味深长的声音,看见了那些声音来自某处后庙,所以才会如此重视。
大离可以不重视千山宗的想法,但必须要重视那座后面里的人,究竟有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如果仅仅是一位千山弟子,那怕这位弟子再天纵奇才,再惊艳旷世,也不可能真的惊动堂堂大离国师还有圣人天机老人。
生而知之这个称谓固然很唬人,但世间那有这么多生而知之的神子?万世里出来一个放牛牧童就够了,再多,天公都不愿。
庄老想看并不仅仅只是宁青鱼,而是极有可能隐藏在宁青鱼背后的那间后庙。
大离王朝虽当世强盛,军事天下无双,然有些方面依旧还是太弱,比如说底蕴,比如说历史。
修行界的历史。
关于四大禁地,千山宗知道的比大离知道的太多,尤其是那间后庙,如果宁青鱼来京真是后庙的意思,关于墓山深处到底有没有冥王留下的线索,也就不言而喻了。
没有兔子,那些后庙里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家伙怎肯撒鹰?
如果真有兔子,那王朝应该怎么做?
国师大人想着这些更深处的东西,突然觉得杯中清茶有些无味,于是放下又重新举起酒盅。
张经年不知这些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事情,可他知道国师大人现在酒盅就是空的,于是赶紧同样也放下茶杯端起酒壶。
斟酒八分,张经年想着刚才庄老无意间泄露的一些机密,比斟酒更小心的斟酌问道。
“刚才您老说棋评测不是打打杀杀,那就是说棋评测不会比拼境界道法的高低,那棋评测到底考什么?不会真是下棋解局吧。”
突然想起今日发生在论棋会上的种种,张经年苦笑继续道。
“您老要是让我们解那什么四劫残局,那得嘞,我直接弃权,不是我扫您的兴致,您也看了,四劫残局根本就是人力能解开的,或许宁…………”
或许庄老愈发清冷目光突然惊起张经年脑中某根灵光一闪的神经,或许那一身身黑白径明的试服像极了棋盘上的棋子,或许是殿内一块块明几青砖像极了棋盘纵横十九道,或许是那道被他自堵了所有生机的残局映正了生死循环的谰语,张经年眉目骤然一亮,望着庄老垂似鱼线般的白须豁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真的如此。”
………………
“我们………就是棋子。”
何安下双手捧着一件素白如豆汁也方正如豆腐块的试服跨步走入房中,待徐自安点亮灯火照明房屋,才放下试服,一语道破天机。
虽惊奇对方怎么能将一件试服叠出这种方正严肃的形状,可一看对方行了一路连道褶皱都没有生起的长衫,徐自安不由心中生出某种尊敬之意,往日与对方交往都是浅尝辄止,今日宴会上不算偶遇的相遇,深谈下才发现原来对方并不是那种外派陈旧仁义道德的酸儒腐生。
而是一位真正将礼字刻进了骨子里的如玉君子。
只不过因为太正直有礼所以显得有些学究做派而已。
方才推门而进时,徐自安实在压不住好奇问了下何安下最后为什么会说出那句“原来如此”,本以为这种一听充满玄乎机密味道的事对方不会让他解释,那晓得何安下真在思量了下后告诉他。
这句话的重量不用想也知道有多重,当所有试子还茫然不知前方在那时他俩就已经知道该拐几个弯,日后行走时怎么可能不比其他人快些?

“我们是棋子?”
徐自安本想冲杯清茶招待下这位第三位来至的客人,虽然这家客栈就是人家的,奈何他这里着实冷清也拿不出什么待客的罗春,只好倒了杯温水递去。
好在君子之交本就淡如水,何安下也不计较这些散支末节,谢了声后继续说道。
“是的,张经年最后那一手棋,很符合生死劫里死境重生的意境,发给我们的这些试袍,上面有一些独特的阵法气息,应该就是为了我们真正成为棋子而制作的,宁青鱼可能就是看出了这一点,才突然离场。”
徐自安蹙着眉梢儿,他不清楚发生在宴会下那些暗涌,但他能看懂今夜的时局所向,由高涨到火热到清冷再到最后的寥寥收场,所有的跌宕都随着宁青鱼的态度而起落伏涨,宁青鱼最后突然离场一定有原因,只是当这个原因就这般从何安下口中平静说出时,徐自安突然觉得今夜的事好理解了许多。
因为四劫残局的原因,又或者说因为张经年最后那记无意间落下的怪手,导致宁青鱼从残局生死劫里看出了棋评测的真正考核方式,所以他才会离场而去。
“先不说那些事情。”
徐自安在眉梢蹙展之间很快捋清了这些曲折的关系,片刻后又发现了一个新的疑惑,于是再次蹙眉问道。
“你说宁青鱼是因为看出了考核试题而离场这一点我能理解,可你说我们是棋评测上的棋子我就真的难以理解了。”
说完,他的目光隔过何安下一丝不苟的正圆发髻看向自己的那件试袍,黑如墨石的眸子很快被黑如墨碇般的试袍占据,继续自疑道。
“这些试袍只有黑白俩色,说起来确实像棋盘的黑白棋子,听闻试袍是官府特意请朱砂斋制作,其中一定有某些难明的玄妙,难道朝廷让我们穿着这些黑白试袍充当棋子来回博弈?这算什么?角色扮演?会不会有些太儿戏了点。”
“天下试子数千人,不说上那能找来如此大的一张棋盘?就算真的有,如何行棋?如何落子?谁去下这场棋?我们毕竟不是固守不变的死物,我不太懂棋道,也知道棋盘上瞬息万变的道理,这么多的不确定放在其中,下来下去只会添出无限可能,当然,最大的可能还是最终把这棋变成一场无胜无败的死局。”
“无胜无败,怎么排出名次?”
穿身绿褂衩插几根迎风招展的枯枝嫩芽就能真化成艺术戏剧上的大树小草?穿些黑白试袍行走在纵横线格中就能真把自己当成无念无识的棋子?这种说法天真到幼稚程度,国师大人想让天下试子入局为子,可问题是下棋落子的人是谁?
总不能是国师大人亲自坐谈下手吧,想想他那半吊子的棋术,如果真的是他下去,那堂堂国师大人恐怕就真晚节不保了。
没有对弈的人,每一个棋子都可按照自己的意识行走移动,这棋下起来还有什么滋味?直接把大家分为俩派关在一个笼子里互打互殴既好,胜者为排名,多省心省事。
想了想大家如帮派互殴般打来打去的火热场景,徐自安很尴尬的撇了撇嘴角,这种场景的确很热血,很刺激,但和棋有什么关系?
欲盖弥彰了如此长时间,精谋细算这种局,光是关于棋评测的各种风声都传遍了京都百里,如果最后衍变成了一张混乱热闹激烈刺激的大乱斗,不说大离子民,恐怕就是朝廷各位御史吏官都会冒着被穿小鞋的风险好好参国师大人厚厚一摞。
仿佛看透了徐自安眼中的诸多困惑,何安下抿了口杯中清水,望向徐自安意味深长的说道。
“棋评测当然不会成为一场闹剧,国师大人也不会亲自下棋,因为要下棋人,就是我们,而要与我们对弈的人,就是那盘四劫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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