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封刀轻万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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畏山之外某处,有数座宫殿以一字型成规排列,宏伟宫殿的极深处有一座肃穆沉重的楼阁,楼阁中数盏烛火摇曳的朦胧迷离,其中靠前的一朵在显得特别黯然,最后渐渐寂灭
这些烛火代表命火,烛火的熄灭就代表一位生命走向了归寂,在这世间永远消失
良久后,阁楼中终于发出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有风渐起,吹落一片槐叶,愧叶自阁楼窗户的缝隙中渐渐飘零,恰巧落在这只熄灭的烛火旁,带着些许雨水的湿意
阁楼外开始下雨,雨水淅沥
…………………
凉亭细雨依旧未停,干净,凄美
雨点落在山林间炎热的岩石上,坚硬滚烫的岩石冒出道道白烟,伴随着咝咝高温骤凉时的声音,渐渐回归往日的沉默与冰冷
雨珠落在小溪间,无数沸腾的气泡被雨珠敲打,冷却,最后渐渐归于平静,流淌涓涓
雨丝被晨风送到了小镇各处
破落小院中的枯蔫桃花,亭间所剩无几的茅草,山中惊慌逃窜的野兽,还有所有被青色圣火间的余温炙烤过的事物
雨越下越大,打湿在雨中站立的朱小雨,湿透的锦袍紧紧贴着身上的肥肉,一绺绺的看起来有些滑稽
沈离蹲坐在凉亭间,看着自茅草缝隙中飘来的雨丝,神情漠然,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雨点所至,凉亭内的青色神火被浇灭,有的被雨中极冷的气息直接冻成冰雕
青色火焰在晶莹的冰中燃烧,这一幅画面显得异常美丽神秘,但其中相互暴虐侵蚀的道法光芒却向所有人展示着,在这一座座看起来美丽的冰雕里面,俩种截然相冲的力量,正在做着怎样不可思议的争斗
一种是来自千山之巅,传闻中可以焚烧世间一切的天外青火,一种是老人舍身化雨,蕴含了无限修为与至冷气息的无上细雨
天火与冰雨在破落不堪的凉亭内做着最凶险的斗争,俩道同为世间至强的力量在狭小的空气里侵蚀翻滚,虽没有方才沈离举拳轰天时磅礴宏夸的场面,但任何在场间的人,都能感受到那仿佛空间破碎一般的动荡里,有着怎样恐怖的激烈壮阔
渐渐的,雨势更大了一些,青色的火焰开始出现衰败的迹象
道人身上的白衣仿佛更白了一些,那是雨水被青火烧成蒸汽覆盖在上面时的景象
道人垂在脸颊俩旁的白丝有了一些冰凌,那是老人蕴含了雨中极阴冷的气息
道人身上开始有了湿意,眉间开始聚起一些细小的水珠,水珠被凝结成冰霜,一根根显得极为精致
道人看着悬在空中的白色小鼎,感受着小鼎间愈发冰冷的温度,眼帘微垂
白衣小鼎上的冰霜更重,厚厚如同大雪封山
道人一动不动,如同雪山上的雪松
直到最后一缕火焰在雨中熄灭,他才有所动作,指尖划过眉梢上的一缕冰凌
眉梢间的冰凌随即咔嚓咔嚓而碎,碎片利手,道人指尖有鲜血丝丝流出,每一丝都如同千山上最圣洁的雪源,蕴含着他最为宏厚的道意
鲜血染上白色小鼎,鼎沿上冰凌俱断,一道道复杂隐晦的铭文开始亮起,这座白鼎,终于在世间第一次展露出其最真实的面目
白鼎渐渐扩大,最后竟将沈离与徐自安容纳其中
那是一座大阵,也是一方世间
这方世界是世上所有污垢的终点
在他眼里,沈离便是世上最脏的污垢,那少年同样也被黑夜遮蔽了心灵,他要将他们熔炼在鼎中,永世与寂寞和恐惧为伴
他蹙眉,于是凝结在眉梢间的冰霜,瞬间破去
………………
徐自安感觉脸上有些湿意,好像有一滴滴无形的雨丝落在自己脸上
雨丝中的凉意很舒服,很惬意,如湖面上浮起的水波,让他感觉很亲切,有祥和
就像初次见老人时的感觉
这种莫名升起的感觉很奇怪,他扭头打量了四周
身周那种热到窒息的火焰与高温,在雨丝中尽数熄灭,虽没有山间清爽的春风相送,但空气里凉爽还是让他感觉很舒服
火焰散去,但散去之后的情景又与他想象的不同,他本以为火焰散后他就能看见凉亭与小镇,但映入他眼眸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因为某些原因,他对黑暗非常熟悉,但此时身边的黑暗又与他经历过的那些黑暗不同,因为这片黑暗里,充满了无边无际寂灭神圣的气息
按时间的推动此时应该已经黎明,不该有这种深沉寂灭的黑暗,徐自安睁大眼睛看着四周,显得极为茫然
他现在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在何处,脑中停留最后一幕是沈离举拳向天的场面,在那之后,他的身边仿佛着了一场大火,接着便是眼前的这片黑暗
他伸手想如拨开云雾一般拨开眼前的黑暗,但因为双手举刀的动作只好放弃这个想法
这个姿势那套刀法中的一个起手动作,是他此时能掌握的最强大的一刀,他保持了很长的时间,但一直没有机会出刀,因为这场战斗从一开始,便已经超越了世俗间的战斗境界,在这种境界上的修者,已经不在拘于招式功法之间的界框,更多的对是大道真义的理解以及与对天地本质的掌握

这对于他来讲,是好事,也是坏事
见识过神明浩大的蝼蚁,除了敬仰神明之间那无法想象的力量之外,还会产生一种来自内心最深处的敬畏,这种敬畏很容易彻底摧毁蝼蚁那颗憧憬天边风景的痴心
但能在这种巨大的压力畏惧中还一往无前的蝼蚁,才是真正有可能踏上云彩的强悍蝼蚁
他现在很失落,能猎杀强壮棕熊的力量此时就像蝼蚁那俩只触角,单薄纤细看起来很可笑,这让他感觉自己很此时弱小,很卑微,很无力
他想帮沈离做些事情,但他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他内心深处第一次渴望自己能变得很强大,至少强大到能守护住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茫然无措,只能看着所有的事情一步步走向最终的悲剧也无能为力
于是他感受滴落在脸颊上的那些凄冷的雨丝,心中更加悲伤
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中,尤其是那颗陌生的心脏,有种如利刀割般的巨大疼痛感,而心脏中每一丝血肉,都像是被一缕缕无形的火焰在炙烤,这种灼心的疼痛感让他瞬间脸色苍白无比
这种感觉很诡秘,因为他能感受到那些青色的火焰已经被熄灭,那此时这种钻心的疼痛感有从何来?
他不知道,这种力量其实根本无形,所以他自然看不到
这座白鼎是道人依照千山神鼎而制,有种种玄妙,可自行判断世间污垢,如今徐自安被困在了白鼎中,他的那颗心被鼎判定为世间最脏的污垢,于是就以无痕的恐怖力量来炼化他的心
………………
沈离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多余的神情
他不是年少无知的徐自安,他很清楚自己在何处,也很清楚这座虽是仿品的白鼎大阵究竟有多强大
更何况,这尊白鼎本就是道人自己炼制的,为了彻底激发出鼎内力量,道人不惜以精血来催动
他如今堕境,还能让道人祭出白鼎,说出去其实挺值得骄傲自豪
但他此时并没什么自豪的情绪,因为这场战斗从始至终,他似乎也没做什么事,唯一一次出拳还是借了凉亭大阵的力量
如今墨守哪怕身死还不忘化场春雨帮他浇灭火焰
对于墨守的死,沈离心中其实并无什么缅怀亏欠之感,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生起,他很清楚墨守来便是为了赴死
既然是来赴死,那就应该有死的觉悟
再说,死亡何尝不是另一种相聚?
只是,自己真不想以这种方式去和对方相聚啊
今夜的战斗并不算生死之间的战斗,因为生死战斗至少还有挣扎选择的可能性,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可能性,所以这只是一场有死无生的战斗
今夜必死,这一点他很清楚,但这样冷冷清清的死去,确实不符合他狂野放荡的灵魂啊
且不说有什么天地异象的产生,什么霞光万里的相随,至少临死前有壶清酒相伴也好,实在不行,三两银子的浊酒也行
总比死在这种无人看见的偏乡穷壤里要脱洒一些
尤其是死在这种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更可气的,这片黑暗还是白衣道人的鼎炉中
沈离没理会身体肌肤上去千刀万剐的疼痛感,轻轻起身
他必死,没有任何意外
但他不想死的这么冷冷清清,这会让他感觉自己死得很寂寞,他讨厌寂寞,于是他想弄出些能和自己灵魂相配的辉煌场面
比如说朝霞万里
此时鼎外应该已经天明,朝霞应该已经灿烂,至少也应该没了那些黑暗
他讨厌黑暗,他要砍断黑暗
他走到徐自安身前,少年还保持着双手托刀的动作
看似像是出刀,但其实更像是献刀
把刀献给它本来的主人
………………
刀似有灵性般在徐自安手中开始颤抖,发出一声声清脆的争鸣,仿佛欲脱笼而出的凶猛神兽,更像欲与天地争辉的日月星辰
沈离伸手,动作懒散轻慢,他随手拿回刀,握刀的手法看起来有些生涩,像当年第一次拎起还在襁褓中的少年一般
明亮的长刀发出一声响彻黑暗的清亮鸣响,一缕缕耀眼的光芒爆发出圣灿的景象,就像那只脱笼而出的神兽,终于露出了最锋利的獠牙,被乌云遮蔽了无数年的日月星辰,终于开始绽放最璀璨的光辉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摸过这把刀了
所以他有些生涩
这把刀也很长时间没有回到沈离手中了
所以磅礴无比的刀意竟冲破整个世界
这把刀名封刀
封刀轻万候中的那把封刀
(沈离拿起了刀,莫名想起一句燃烧吧大叔,这个画面很有质感,在脑子里徘徊过许多次,总算是写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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