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杜延春被一个电话请到了一处隐蔽的别墅处。杜延春非常恭敬地接过对方递来的茶杯，说：“吴老，您不是一直在柳山度假吗，为什么又回省城了？”吴老却说：“听说你们厅里要提一个副厅长，你有人选了吗？”杜延春一惊，小心地说：“还没有，不过李处长资格最老，我想省里可能会比较看好他。”
吴老茶杯一放，哼了一声说：“小杜呀，你这些年当了厅长一直没有动位置，看来是有意在这个位子上养老了。思想越来越保守了，对上面的意图越来越不领会了。你们厅里的几个处，基本上都是许多年的老处长了，关系错综复杂，我想上面不会太喜欢关系与背景非常复杂牵涉问题太多的人吧？一个副厅长，不算什么太了不起的位置，如果有一个背景干净并且年富力强的处长接手，我想上面对你的看法会大有改观。”
杜延春急忙点头：“吴老说得对，虽然您老已经远离官场了，可是看问题还是比我等透彻。也是我看问题太片面了。”吴老摆摆手：“不怪你，境界决定眼界。如果你有一天从坐了十几年的省委书记的位子上退下来，你也会跟省里的想法很接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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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省城，虽然灯火辉煌，也有许多灯光照不到的黑暗地方。言少就在一个昏暗的地方喝酒，头上的灯泡显然功率不小，但相比起无边的黑暗来说，简直就渺小如同萤火虫。言少一个人要了几个菜，几杯啤酒，却摆了两双筷子，显然他在等人。
餐馆虽然小，却有特色，各种烤翅一应俱全，原味的、麻辣的、极辣的、甜味的、甜咸的，等等，言少吃得津津有味。正在纳闷为什么自己等的人还不来时，忽然感觉有人拍自己的肩膀。
原来是几个小混混，一脸的坏笑，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神情对言少说：“小子，你一个人占的地方太大了，哥们几个地方不够，你让一让。”言少今天心情不好，抬起头来给了对方一个非常灿烂的微笑：“好，没问题。等两个小时我就吃完了。你们几个别急，慢慢等。做人，要有耐心，要有信心，要有爱心，是不是？”
几个小混混面面相觑，愣了一会儿，然后一起哈哈大笑起来：“臭小子，你没喝多吧？要不就是脑子有毛病，在老子面前还装文学青年？说句痛快话，是让我们哥几个伺候你一顿，尝你吃顿狗啃屎大餐外送熊猫牌眼镜还是自己当孙子老实地站起来走人？”
旁边有人轻轻地拉了言少一把，小声说：“你还是快走吧，这些人是这附近有名的一霸，你惹不起他们的。”言少冲对方感激地一笑，转身对混混们说：“你们几个还是早点走吧，我在这里等人呢。你们最好还是乘他没来之前赶快走，因为你们肯定不想见到他……”一个小混混大骂：“妈个逼的，还你他妈的装。我让你装……”他顺手拿起言少桌上的酒瓶就冲言少的头上狠狠地砸去。
周围的人都惊叫起来，大家都惊恐地看着酒瓶和言少脑袋亲密接触的结果，看起来文弱的言少的头肯定没有酒瓶硬，估计言少马上就会头破血流，而酒瓶同志应该完好如初。
有几个胆小的顾客都闭上了眼睛，而言少仿佛吓傻了一样，嘴张得大大的，脸上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呯的一声巨响，大家都从响声中听出了酒瓶与脑袋亲密接触的力度。结果是脑袋鲜血飞溅，酒瓶也粉身碎骨了，完成了许多酒瓶都不可能完成的历史使命：一级伤人罪。大家的惊呼过后，却发现言少完好无损地坐在桌子一动不动，脸上写满了惋惜与无奈，摇摇头叹息说：“为什么你们总觉得自己了不起呢？拿个酒瓶就真的是老子天下第一吗？你们下手太快也太重了，刚才应该听我说完的。我是说，你们不想见我等的人是对的，可是我下面的话是，你们肯定更不愿意对我出手的。”
众人才看清言少好好地坐在那里，好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刚才冲他头上飞去的酒瓶却不小心落在了另外一个混混的头上。言少的头肯定不疼了，小混混的头就疼得受不了了，冲砸他的人大破口大骂：“李强，你小子太不是人了。你砸我！疼死我了，唉哟。不就是上次我泡了你的妞吗，你他妈的至于抡圆了胳膊拿酒瓶砸我吗？你想砸死我呀你。疼呀……”声音犹如狼叫，听得人心里发冷。
被称为李强的混混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酒瓶部分肢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明明是砸向这个小子的，怎么变成砸自己人了？其实所有的人都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只是感觉似乎时间一顿，然后听到声音后才发现酒瓶好象长了眼睛一样落在了别人头上。
好在不是自己头上，围观的众人心中宽慰。
李强恶狠狠地盯着言少，又晃了晃手中的半截酒瓶说：“你小子搞什么鬼，刚才是老子眼花不小心让你躲过去了，让我伤了我的兄弟。小子，别怪老子心狠，今天你是逃不过这一难了，认命吧！”说完，手中的半截酒瓶就朝言少的肚子扎去。
言少叹了一口气说：“老叫花子约我在这里见面，我知道你是来收人的。只是难为我了，让我当坏人。这个老叫花子，别总让我见这种血腥场面，我可是大大的好人。”言少身形一闪，看似非常轻松随意地就避开了李强的小规模杀伤性武器酒瓶。李强却有一股不扎住人不服输的劲头，不停地拿酒瓶冲言少身上招呼。可是每次眼看就要接触到言少的身体时，酒瓶总是不可思议地偏向一边。在外人看来，似乎是李强故意向言少身边刺一样。
周围的人都躲得远远的。言少见餐馆地方太小，担心祸及无辜，就转身走到餐馆外面的空地上。围观的人有些胆大的也不走，居然一起跟了出来看热闹。
被砸头的小混混看不下去了，大骂：“李强，你小子没长眼睛还是眼睛长脚底了，那么大个活人都扎不住，你是不是故意给我上眼药！”李强不服：“焦大，这小子有点邪门，可能是个练家子，身体非常灵活，我费了老大劲就扎不住他。”焦大呸了一声：“胡扯蛋，这么大个人，又不是狗，能扎不住吗？我看你就是笨蛋，连女朋友都看不住，还想扎人？被别人扎还差不多。”
李强火了，不扎言少，酒瓶指着焦大：“你再说一遍？焦大，别以为你哥是黑焦龙，我就怕了你了。你泡了我的妞，我忍你很久了！”焦大更火：“你拿酒瓶砸我的头我还没有找你算帐，你还敢跟我横？我看你是不想在三信帮混了。”说完焦龙冲了过来，伸手去抢李强手中的酒瓶，说：“我就给你表演表演，什么叫小混混与黑社会的区别。拿个酒瓶都放不到一个人，绝对是最最低层的小混混。我焦大一伸手就能放倒三个，知道不，这才叫黑社会。”
李强却不给焦大酒瓶，当着这么多人面被焦大骂已经很没有面子了，更何况焦大还泡了自己的妞，绿帽子都戴在大庭广众之下，李强恶气难出，酒瓶在手中挥舞得如风火轮一般，声势煞是吓人。焦大欺身向前，似乎有意要显示一下自己的身手，居然还跃起了一个箭步，速度倒是挺快，一手抓向李强的手腕，一手伸向他手中的酒瓶，居然象模象样地用擒拿手去夺李强的酒瓶。
不能不说焦大的姿势潇洒身手矫健动作敏捷，李强显然不能躲过。就在焦大马上就要将李强手中的酒瓶以一个非常漂亮的手法拿到手时，突然焦大脚下一滑，身体向前的冲力收势不住，竟然直直地朝酒瓶扑去。一声沉闷地入肉的声音响起，半截酒瓶毫不客气地插进了焦大的身体，而且正好是心脏部位。焦大的眼睛瞪到难以置信的大，不知道是不相信自己胸口会插进半截酒瓶还是不相信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倒霉，踩到不知道哪个不讲公德的人扔在地上的烤翅的骨头。
“出人命啦！杀人啦！”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先喊了一声，所有的人乱成一团，争先恐后地跑出餐馆。其中不乏有看完热闹乘机溜走不付款的。
不知何时一个头花如乱草的叫花子出现在言少身边，一脸平静地看着四散奔跑的人群。言少皱皱眉，叹口气说：“陆满，你每次出现都非要出人命不可吗？”陆满的手中有一条细细的链子，不知道是什么金属做成的，泛着幽幽的黑光，很是诡异。上面似乎拴了什么东西，有些微微的颤抖。陆满看了言少一眼，也叹了一口气说：“你以为我愿意做这份工作吗？不过既然是工作，总是有人来做不是？有人意外猝死，我就得来收取这些暴死的人的中阴身，也是帮助他们尽快被送到阴间，让他们尽快地有罪受罚，无罪的话就根据业力再入轮回，总比做孤魂野鬼凄惨无助得好。”
言少看了看惊呆不知所措的餐馆老板说：“老板，到时警察方面我会为你做证的。对于今天的事情给你造成的损失表示道歉，这是500元，希望能弥补你的一些损失。”
很快救护车和警察都来了。救护车抬走了焦大，警察带走了李强。言少非常配合地回答了一些问题，再加上有其他人证，警察只留下了言少的联系方式就让放他走了。当言少和陆满隐身到黑暗中后，言少又说：“虽然说焦大的确是劫数难逃，不过每次见到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死在你的面前，心里总是不太好受。”陆满撇撇嘴说：“你只是看着就行了，不象我，还得动手。我收取的全是猝死或者暴死的人，他们进入中阴身阶段，几乎没有人相信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不是无所适从就是因为对人间的怀恋而格外凄惨，或者见到亲人而亲人再也看不到和听不到他而感到暴怒、脆弱、怨恨，甚至有一些因为见到亲人对自己的死不伤心或者急着分家产而导致家人反目的，悲痛、惨叫、哀号、无助，每次收取这样的中阴身，都会在你的心灵留下震憾和烙印的。我想，这肯定是每个人都不愿意有的经历。”
言少忽然笑了：“陆满，我很少听到你如此埋怨，难道是对这项工作厌烦了？”陆满嘿嘿地笑了：“那倒不是，我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间该承受什么。只是一项工作做久了，自然会有一些想法而已。幸亏遇到了你，否则即使有这些想法，在这个世间，还真没有办法找人诉说。”言少点头：“是呀，在这个世间，象我们这样的人应该还有不少，只是人海茫茫，大家没有缘的话，还真的不好遇上。我们，其实真的很孤独！”
陆满沉默片刻，抖了抖手中的链子说：“我这条锁魂链不知道锁住过多少自以为是的人。生前再了不起，再伟大，被这条链子一锁，就再难逃阎王的审判和轮回的无情。我得去一趟阴间交差了。”言少点点头：“我得尽快从财政厅脱身出来，因为我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陆满冲言少摆摆手，身子瞬间消失在黑暗之中，仿佛没有存在过一样。言少一个人呆立了一会儿，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也走向更深的黑暗之处，身影渐渐淡去，竟然，也是无声无息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就要言少和陆满消失之后，有一个好象散步偶然路过的中年男人，路过言少和陆满消失的地方，忽然停下来，向黑暗处笑了笑。一阵春风吹过来，带来了夏天的气息。中年男人自言自语地说：“省城的春天还是一样天干物燥，春风虽然多情，却很难化雨滋润大地。不过看来，今年夏天的雨水会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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