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灵，你怎么又这么晚才回来！”余霆钧责备着，给我倒上一杯热茶。
“念儿睡了吗？”
“嗯，非缠着我讲故事不可，这不，刚睡着。”
“谢谢你，余先生。”
“这么久了，你还是不肯叫我的名字吗？你非要跟我生分吗？”他微微有些怒气。
“对不起，霆钧。我没有其他的意思，请你别计较。”我窝在沙发里，抬头看着他。
他叹了口气，“叶灵你还记得吗？那个夜晚，你也是这么抬头看我的，这个眼神，一直牢牢定在我心里。”
“我吗？好像记不起来了。”我故意装着糊涂。
“让我来照顾你们，好吗？叶灵。”他挨近我，温柔而坚定地看着我。
“我爱你，也喜欢小念。这么多年了，我为什么一直单身？我其实身在曹营心在汉，我从来都不曾忘记你！我一直有通过研皓来得知你的消息，当得知你愿意接受我的赠予时，我为自己能帮到你一点点而开心万分！”
原来，我一直是生活在别人的视野里的！我的一举一动，像是被人用摄像头摄制下来，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的我，却忽然有种被人窥视生活，剥开的感觉，我愤怒地坐直了身体。
“叶灵你别激动，你听我说！”他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脸逼近我，“我并不想这么做，可是我忍不住，我就是忍不住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
“出去！给我出去！”我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滚！快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了解？为什么你不肯接受我！我是那么爱你啊！…”他挫败地放开抓着我的手，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
门重重合上了。我把头深深埋进双膝里，脑子里全是刚才余霆钧说的话，一片混乱。
一只小手，轻轻地拍打着我的后背，稚嫩的童音喊着“妈妈！”
我猛然一惊，死死地盯着他，“念儿？你…都听见了吗？”
“妈妈和余叔叔吵架…，我醒了。”他害怕地瑟缩着。
这模样让我心疼得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牵起他的小手，“没事儿，妈妈和余叔叔闹着玩儿呢！来，念儿乖，我们要去睡觉咯！”
他乖乖地任由我牵着，自己爬上床，钻进被窝，闭上眼睛。但我知道，他其实根本就没睡。
暗暗叹口气，我合衣上了床，轻轻哼起了那首小夜曲，家伙马上像八爪鱼一样，攀住了我，紧紧的。
“叶灵，查到了没？”阿然给我打电话了。
“查到了，但是线索又断了。”
“怎么说？”
“我找到了凌云他母亲的一些消息，但是关于他亲生父亲的消息却无从找起。”
“你说什么？他亲生父亲？！”阿然很惊讶，“等等！我马上过来！”
十多分钟之后，门就砰砰响了。
“叶灵，快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把事情大致跟她说了说。
“所以，你想找到林文正？”
我点点头，“只有找到他，就能明白当年的一切，也好让云的母亲安息。我想如果云还在人世的话，他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那，我帮你！”
“嗯，谢谢！我总觉得背后有人在做一些事情，阻止我找到林文正似的。你能和我一起并肩作战，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握紧了我的手，用坚定的目光看着我，此时无声胜有声。
我们到公安局的户籍室查了一遍，发现整个市里叫林文正的人居然有上百个！我和阿然坐在户籍室外的椅子上，傻了眼。
事情还是得继续下去。我们打算一个一个排查，先从年轻的“林文正”开始排除，然后在剩下的人中一个一个调查。
任务一开始就是艰巨的，尤其是我一边要带孩子，一边还要东跑西跑。事情的进度很慢，眼看新年快到了，还有一大半的人没有被筛选出来。可是，我和念儿又不得不回去了。
阿然这些天一直在为这件事奔忙。我跟她说了，最迟二十八号要回去。她立刻就开口挽留，说别回去了，念儿由我们两人一起带着，不是挺好吗？
我说不好，念儿不习惯这里的。
“那，事情还查下去吗？”她闷闷地。
“算了，顺其自然吧！”我宽慰着她。同时也在努力说服自己。
“那一起吃个饭，算是提前吃团圆饭了。”
我们约好晚上七点整在林绍峰开的那家酒店碰面。
临近出发的时候，余霆钧突然来了。也是来请我们吃饭，我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和阿然约好了。”
他马上又提出，“我送你们去吧！大家一起热闹一些。”
我本想推辞，但是念儿已经兴冲冲地跑到了他的车子旁边，等着我们上车。到嘴边的话，就这么吞了下去。
“叶灵，前几天是我不对，我不应该那么激动，你别放在心上。”
“没事，我不介意的。”见他还想说下去，我赶紧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我不想在孩子面前谈论这些。”
“我，我有些事想跟你说。”他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
“下次再说吧！”我望着窗外倒退的行人，漠然。
下了才车，远远地就看见了阿然，她穿着一袭秋香色的丝质长裙，优雅如贵夫人。她的身边，林绍峰一身黑色燕尾服，俩人庄重地站着，翘首以待。
“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我自言自语地说着，往自己身上看了看。
“不用担心，你也毫不逊色。”余霆钧在我耳边悄悄地说。
“叶灵，你来了。”阿然热情地牵起我的手。
我含蓄地笑着，“阿然，你今天真漂亮！是什么日子？”
“没什么特殊的日子啊！”她俏皮地眨眨眼睛，轻声在我耳边问，“你们怎么一块儿来了？”
“宛然小姐。”余霆钧点了点头。
“你好！”阿然也礼貌地点头示意，“我来介绍吧！”
“不用了。”林绍峰笑着说，冲余霆钧喊道，“哥！”
哥？我和阿然都怔住了。
阿然先反应过来，她指着余霆钧对林绍峰说：“你…你…你叫他哥？”
“嗯，有什么不对吗？我们是同母异父的哥哥。”
“你从来没有说起过啊！”阿然指控似的。
“你不是不愿意听我说起家里的事情吗？”林绍峰一脸的无辜。
“这然张口结舌。
“算了，我们还是进去再说吧！”我赶紧打圆场。
转眼一看，念儿和余霆钧俩人已步入大厅，我紧跑了几步追上。
“念儿！”我把他紧紧地傍在身旁，防贼似的盯住余霆钧。
他给我的谜团太多了，我不想让他再接近念儿。
“叶灵，你…！”他哭笑不得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叶灵，我想我们应该谈谈！”
“算了吧，我不想跟你谈！”
“不，我们一定得谈谈！敞开心扉，打开天窗，毫无保留。”
“我可没什么好保留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正在争执间，阿然和林绍峰已经走过来了，我们只好讪讪地住了嘴。
席间大家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仿佛刚才的不愉快只是一阵轻微的风，转瞬即逝了。
“绍峰，你跟他怎么是兄弟呢？你们不同姓啊！”
阿然还是直性子，几杯酒下肚，她开始重提旧话。完全没有看见我在一边拼命使眼色。
“哦，我随父姓，他随母姓。”
“为什么？两兄弟还要分开姓呢？”
“阿然，你喝醉了。”我接过她的酒杯，“绍峰，你送她回去休息吧！”
绍峰自然是求之不得，点头之后，就把阿然扶了起来。
“我…没醉！谁说我醉了？叶灵，你不知道吧，我现在的酒量可不比当年了！”她摇摇晃晃地站稳脚，不肯走。
“是，现在酒量好，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我晚点儿给你打电话！”我哄着她。
她看了我良久，才笑着倒进林绍峰的怀里，“我听你的。”俩人双双歪斜着走出去。
“念儿，吃饱了吗？”随手抽了一张面纸，为他擦干净嘴角的汤汁。
“吃饱了，妈妈。”整个席间，他都沉默得出奇，直到现在，才回了我一句话。
“乖，念儿。”我拉着他的小手，暖烘烘的让我很贴心，“妈妈带念儿去散步，好不好？”
“叶灵，我送你们吧！”余霆钧拿起挂着的外套。
“不用了，我和念儿走走。念儿，跟余叔叔说再见！”
“余叔叔再见！”
依然是热闹的大街，来来往往的人，来来往往的车。无论城市变化多么大，人却是不会有多大的改变。
那一年年前，我挽着云的手，一起走过这座城市的每一条热闹的大街。现在，我牵着念儿的小手，一起走过这些热闹的街。
“江畔何人初见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 江月年年望相似。”倒是“愿逐月华流照君”，但君面不知何处去。
“念儿，累了吗？”我低头问。
“不累，妈妈。”他仰头答。
我满意地笑了，“念儿，你看，那儿就是爸爸以前上班的地方。”
他指着那上面的牌子，轻声念着，“…水…。”
“水-利-工-程-局！”我一个一个指给他看。
“爸爸是工程师吗？”
“嗯，爸爸是工程师。”
“爸爸好伟大。老师说，我们长大以后，要做科学家，要做工程师。”
“那念儿，你长大以后要做什么呢？”
“我也要做工程师！”他豪气干云地拍拍小胸脯，惹出我的笑意。
“好，念儿也做工程师！念儿要好好学习，才能做工程师，知道吗？”
“嗯！”
“妈妈，今天晚上你生气了吗？”
“没有啊，妈妈为什么生气呢？”
“妈妈不要生气。”
“妈妈不生气。”
“妈妈，我爱你。”
“…妈妈也爱念儿…。”
路灯，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拉得很长，我带着念儿，走过了云每天上班下班这条既短又长的路。他用尽一生，都没有走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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