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祸水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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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后看到一张女孩的脸,如古井之水般沉静而典美。我看到一圈微笑从她的眼睛深处绽放,如春草般蔓延,她那水波般的脸庞起了波动,放出欣喜的柔光,于是,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是那种周围染满长长睫毛的月牙儿,她那丰满的嘴角也弯曲了……她是在笑么?这只是一个梦吧。我牵牵嘴角,露出苦笑。
她道:“醒了?”声音如甘汁般甜美。
“师姐?”
她“恩”了声。
我咬了咬嘴巴,感到疼痛,不禁一声大笑,却感到胸口一股更大的疼痛感袭来,疼的我拧起了眉头,笑声也嘎然而止了。
师姐诧异的望着我,大概不知我为何发笑吧。
“扑哧”一声,却是一个少女笑出声来。
这时,我才发现,我们所处的是一间简陋的石房,我躺在一张低矮的竹榻上,这房中除了我和师姐,还有一位粗衣白发手握黑色权杖的老人和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小姑娘咯咯笑着,好奇的望着我。
我这是在哪儿?
我自然记得被半兽人圣域逼落山崖的一幕,也朦胧记得师姐乘着白鹤飘落凡尘。想想,应该是师姐击退了那个老半羊人圣域并救了我吧。可我现在又在哪儿呢,是已经返回西川了么?不然怎么会见到人类。
我想起了吉恩,忍着胸痛道:“师姐,我有个叫吉恩的卫兵,你有见到他么?”
师姐微微一怔,摇了摇头。我的心沉了一下。那粗衣老人笑了笑,道:“多琳,去给这位神仆端一杯羽水来。”
“好的,爷爷。”小姑娘应了声,笑着看了我一眼,蹦蹦跳跳的出了石房。
师姐望着那粗衣白发的老人,微笑道:“罗兰,这位是黑羽人的阿尔杰农族长。”
她说的轻描淡写,我心中却是一震。
神话中上古之时有一部分蓝羽人违反兽之主神修斯的圣意,被神降下审判之光,于一夜之间翅膀堕落成黑,这就是黑羽人了。在神话中,它们无恶不做,和万恶之族暗夜精灵,恶之化身魔族齐名,早已被数量占优的蓝羽人群起而绝杀了,但现在,这个一脸和蔼的老人竟然便是黑羽人的族长,我略略惊讶的打量他,却不见他的背后有收拢的黑色翅膀。
阿尔杰农淡淡一笑,用些许自嘲的语气道:“怎么,难道我不像被主神所抛弃的黑羽人么?”
我笑了笑。我从不十分相信古老的传说,所谓传说不过是流传极广时间极长的流言,但归根到底还是流言,流言自然是不可信的。我直言道:“族长像一位博学多识的人类渊者。”
阿尔杰农温和一笑。那个名为多琳的小姑娘迈着长腿走了进来,她双手端着一杯黑色的汁液,推到我面前,道:“给。”
我接过吞了下去,那黑液看起来让人大皱眉头,喝起来味道却极是甘甜。师姐微笑注视着我,她端坐在床前,像一朵白云,在她那柔和目光的注视下,我那因担心吉恩而烦乱的心境不知不觉间也有了些平复。
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好奇的望着我,道:“甜吧?”
我点点头。她又问:“你杀死了蓝羽人,是吗?我看见你身上有执神巴洛的剑,爷爷说你杀死了蓝羽人。”
我摇了摇头,只见师姐和那黑羽人的族长也都在看着我,我心中烦闷,不想多说,便又点了点头。
小姑娘欢喜道:“我就知道你杀死了蓝羽人,你是个英雄。”
对孩子来说,英雄的定义总是很简单的吧。
阿尔杰农微笑着站起身道:“好了,多琳,跟爷爷出去吧。羽液的药效已经发挥,神仆该疗伤了。”他从衣袖里向小姑娘伸出宽大的手,小姑娘翘起嘴巴,不高兴道:“知道了,爷爷。”牵着阿尔杰农的手走出房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望着他们的背影,我忽然想起那对血雨中的半羊人祖孙,我似乎又听到那小半羊人夹杂着雨声的哇哇大哭。吉恩,我想,眼前闪过他那张略显稚嫩的巴掌大的小脸。我的心又沉了下去。我有一种错觉,似乎不是吉恩身陷险境,而是我的那个不知所踪的弟弟,而这才是我烦闷的根源。
我黯然道:“师姐,我那个卫兵吉恩还处在半兽人的包围中,你能不能救他出来?”
师姐微微的摇了摇头,目光中流露出复杂之色,道:“罗兰,你看不出师姐现在也已负伤了么?”
我吃惊的想,师姐也会负伤?自从拜入师门的那一刻起,师姐在我心中便如师傅般是神一样的存在,在这个世界自然是近乎无敌的。我醒来后的那一声大笑,便是因为只要看到师姐,我想死也难的兴奋想法。我上上下下扫视着师姐,试图看出她伤在哪里,师姐脸一红,淬了我一口,道:
“这事等会再说,开始调息吧,这次你可伤的不轻,经脉都散了,若是没有这羽液我只有求师傅出关了。”
在那半羊人庞大无匹的斗气压迫下,我的经脉恐怕不是散了那么简单吧。我默然,一边内视丹田处那颗力量种子,却诧异的发现,力量之种并没有开裂,颜色也并没有淡化,反而更加灿黄耀眼了。我用意识之海从力量之种中牵引出黄金色的斗气,默默的行转全身经络。伤势竟然并没有想象中的严重,经络只是在几处堵塞了,这大概是那羽液的缘故吧,我心想只要以后每日多加调息,假以半月,便会痊愈了。调息毕了,我欢喜的睁开双眼,只见师姐依然在闭目疗伤。
我望着她那张典美而光滑的脸庞,秀眉下微微颤动的长长的睫毛,如瓜子般圆润的下巴,白天鹅般细长的脖颈,心中不禁一动。师姐如师傅一般,有一个奇怪的姓名,姓王,名介介。自我十二岁那年父死弟散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她便这么年轻典美,如神一般不曾改变和衰老。也许,她便是跌入凡世的天使吧。她亲手传我剑术,不管我做过怎样违背她所信仰品格的事,都会如大海般包容我,如姐姐般保护我。
而那个师傅却素来不喜欢我。
师傅是一个热爱平和清净热爱高山流水的人,而我呢,却注定有一个充满杀戮充满剑与火的命运之路。若不是那一个誓言,他大概绝对不会收养我,接我入山门吧?我苦笑一声,抬眼望向石室之外,那儿有阳光嬉戏着树叶,有不知名的虫子在忙忙碌碌,这就是生命!这就是生命吗?

师姐缓缓睁开眼睛,望了我会,道:“在想什么?”
我回过神来,关切道:“师姐,你伤的很严重吗?”
师姐微微点了点头,道:“你们这个世界的魔法强大的出乎我的意料。那个兽人大概就是你们所说的侍神法圣吧。”
听了这话,我怔了一怔,道:“那半羊人难道不是个剑士?”话一出口,自己也感觉不对。世上虽然有魔武双修之人,但将剑和魔法都修炼到圣域的境界却是不可能的。同时又惊想,整个大陆侍神法圣也不过四人,北方教廷的教皇,南方教廷的教皇,精灵的大长老和矮人之塔,半兽人怎么会有侍神法圣?但师姐这么说,我却是深信不疑。
师姐笑了笑,道:“不,是在我将那个半羊人击败之后,又出现了一个半牛人,就是侍神法圣。如果不是他们忌惮我们的师傅,又不想两败俱伤,恐怕已将我杀了。”她说恐怕已将我杀了这句话时,脸色依然那么柔和,仿佛在叙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小事。
我却吃了一惊,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急道:“师姐,你到底伤的怎么样?”
师姐深望了我一眼,眼睛深处蕴藏了一丝笑意,道:“别担心,半年就好了。”
我用手抚了抚胸口,舒了口气,道:“吓死我了。”不知为什么,在师姐的面前,我总在自觉和不自觉中表现的像一个调皮的孩子,言行举动也愈加幼稚下去。此刻,我不再想半兽人强大的实力对帝国对西川意味着什么,甚至也不再担忧吉恩了,只沉溺在这太长时间未曾感受过的孩子气般的单纯中。
过了会,师姐将整个事情的经过向我讲述了。
原来黑羽人自上古时被神所惩罚后,不只是翅膀堕落成黑那么简单,所有黑羽人的寿命都不再是上百年,而是不足四十岁。当一个黑羽人度过纯情的童年,激扬的青春,步入稳重的中年可担负起一个种族领导的责任时,却不得不走进坟墓,这对黑羽人而言,近乎灭族之灾了。而我那个师傅却在百年前的一次游山中,邂逅了一个年近四十的黑羽人。结果,师傅破解了兽之主神修斯烙印在黑羽人身上的诅咒法阵。
师姐叙说的语气依然是淡淡的,我却大是震惊,解除兽之主神的诅咒,这意味着什么?不但意味着兽神的存在,更意味着我的那个师傅确实是一个神诋?这倒难怪他和师姐动不动就说我这个世界怎么怎么样,他们那个世界又怎么怎么样了,他们的那个世界大概便是天界的某一部分吧。
师傅解除兽神之诅咒后,自然被黑羽人奉为天神,尽管师傅给予否认,那在黑羽人看来这也不过是天神惯用的托词罢了。这就难怪那黑羽人族长阿尔杰农口称我为神仆了。而不久前,师傅不知为何,突然命一直侍奉他左右的师姐下山,到这黑羽人的隐匿之地拜访一番。也许是巧合吧,师姐在下山的路上,见到弥天的紫色斗气,便上前一观,恰见我落入山崖……
师姐笑道:“说了这么久,你都没问一句师傅的状况,罗兰,你要知道师傅是冷面热心,他若不关心你,你觉得他会无缘无故让我跑到这里来么?”
我道:“师姐的意思是……。”
师姐白了我一眼,道:“一定是师傅掐指一算,知你那日有灾,所以遣我而来的。”
我挠了挠头,道:“是啊,我忘记了师傅会大预言术。……师姐,这么说以后我哪日有危险,都可以提前知道了?——即便师傅不告诉我,他让你来救我不也一样么?”
师姐正欲教训我几句,只听门外那小姑娘喊道:
“你们说完话了没有,我可听见你们的肚子喊,我饿啦,我饿啦,谁来救救我啊。”
听她这么一喊,我果真觉得肚子瘪了。师姐招招手,将房门打开。那小姑娘便端了四碗饭菜怒气冲冲的走进来。一时香气扑鼻,勾的我食欲大动。小姑娘将饭菜一一摆在木桌上,翘着嘴巴,嘀咕道:
“可真能聊,我在外面可站的腿都酸了。”她忽然抬头瞪了我一眼,满满凶恶,道,“如果不是你,换了别人,我早把他的脸给骂白了。”
我吓了一跳,竟无言以对。师姐在一旁只是抿着嘴笑。
这小姑娘气嘟嘟的在一旁坐下了,托着腮帮子,盯着我看。我吃了碗饭,只觉浑身不自在,正闷头思索如何脱身时,只听一阵碎碎的脚步声响,外面一个妩媚的声音道:
“妹妹,他醒了?”
这声音温柔婉转,竟自有一股勾魂动魄之意,我心头一跳,不由的抬头去看,只见一个黑裙少女,赤着脚,露出两个雪白的玉足,奔跑进来。我看到她那凌乱湿发下的白皙脸庞,那脸庞上镶嵌的那一双秋波凤眼,脑海中突然跳出一个词:
红颜祸水。
黑裙少女进了门来,瞟了我一眼,凤眼微挑,风情立生。我只觉心中什么东西一下子碎了,一颗心砰砰的跳跃起来,不由的打量她那黑裙包裹下隐约浮现的凸凹娇躯,一个放肆的念头跳出心头,若是将她衣裙褪了,将是一副多么诱人的雪白**?这时,我身上不禁一凛,暗惊自己的心神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失守!
难道她是一只天生风骚的暗夜精灵?这种不经意间举手投足便可诱人欲火的风情,大概只有暗夜精灵才拥有吧?我口干舌躁的想。
那小姑娘见我神情仲仲,竟似瞧破了我的想法,哼了一声,道:“姐姐,你这个祸水红颜,难道想勾引我的英雄吗?”
那黑裙姑娘咯咯的笑了起来,直笑的我魂魄激荡,一颗心儿跳的仿佛胸腔里容不下,红颜祸水这个词,愈加鸣响于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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