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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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次被慕然随手轻易“教训”了一番,石之轩是再没有“我天纵奇才百年不遇”之类的想法了,乖乖随慕然练起简单又繁复的花间基础入门武学。
日子也就如流水一般,不着痕迹下一去不返。
花神谷处于群山环抱之中,地址隐秘,人迹罕至。但胜在山明水秀,风光也别有一番滋味。石之轩每日便在这山中练功,劈柴,做饭,洗衣……值得一提的是,慕然竟在小屋旁开辟了一块菜田。慕师傅亲自躬耕,石之轩不用担心吃荤吃到腻死。说到吃荤,这花神谷还真是应有尽有。一日午后,石之轩偶见一只虎妈妈带着两只虎宝宝悠闲散步,看见他后,竟是理也不理地溜达过去。石之轩大惊下回去找师傅诉说,慕师傅道:“不就是三只老虎吗,有何奇怪?你要是回来说师傅师傅,我瞧见三只老鼠啦……这我还真得去见识见识呢。”
……
山中无岁月,慢而慢之久而久之,石之轩身子渐长渐高,喉音有了男子的沙哑磁性,连气质仿佛也沾上了一分仙气,挺拔玉立,显得俊雅飘逸,少了小时那份与年龄不符的忧郁。模样嘛,用慕师傅的话讲:“蛮好的,可以下山勾引勾引良家妇女了。”石之轩对此是相当不屑的。
花间派真得是孤家二人吗?至少石之轩不会这般认为。因为慕然不时总会与他说说外面的事情。比如几年前(具体几年小石没算过),石之轩得知不可一世的武皇帝终于成功灭掉了北齐,享国二十八载的高氏王朝轰然崩塌。“几年前”的一年后,雄心勃勃正欲北伐突厥,南征江左的武皇帝没有一丝征兆的,悄然病逝,大周朝野上下一片悲歌哀嚎。太子宇文赟在他义父杨坚“辅佐”下登基即位,是为宣帝。江南江北两个宣帝,倒也巧极。不过这位宣帝龙椅尚未坐稳,便急不可耐诛杀了他的叔父、功高德茂的齐王宇文宪。
石之轩听到这时,脑海中不由浮现“石轩”记忆里的那个誉为“战神”的魁梧男子,那个世人面前战无不胜,极尽威严的长者,在“他”记忆里,只剩下一张爬满皱纹却安宁慈祥的面孔。那个战神,他会和蔼地抱起“他”,亲切的为“他”讲述一个个他认为有趣,却相当悲壮的战场故事。那些故事,“他”听不懂的,父亲的故事。
便是现在的石之轩想到此,也有心头微颤,不觉泪涌。
战神逝去,大周最后的脊梁倒了。石之轩开始等待无能的北周宣帝的退休消息,默数过他成为“皇子”所剩下的时日。
当连续三天吃到烤乳鸽的慕然有所察觉,石之轩开始威胁慕然让他答应送信给杨广,不然他就得吃一年的信鸽。慕然表情奇怪地看了徒弟一会,还是欣然答允。
不久,杨广来信了。不是阿摩,是晋王杨广。在他义父杨坚一把大火焚毁邺城这座千古名都后,北方土地上再无阻碍,大隋杨氏从此登上天下之巅。
杨广信上这样说道:
阿轩,许久不见了,你好吗?父皇母后都好(不可以叫爹爹妈妈了),大哥也好,他做了太子,整日在东宫,我很久都未见到他了。阿祗长大了,现在是秦王殿下。对了,你走后不久,母后又为我们添了一个弟弟,名谅,字德章,封为汉王,很可爱的一个孩子,你会喜欢。你问我嘛,呵呵,我也很好,晋王,封地在太原,离长安很近,但这里风很大,我不喜欢。
杨素告诉我许多关于花间派,关于魔门的事。我不知道他对我瞒了多少,但足够让我心惊肉跳了几个晚上。月前竟收到你的来信,实在惊喜。看完后便立即送到长安去。
你走那天我很不高兴,你为什么不和我告别呢?将来再见你的时候,我需要你解释。很小的时候,小妹被母后走时,你与我哭得最为厉害。后来我们约定,绝不会不告而别。我知道,你已经忘了。
建德四年前朝伐齐无功,父皇被撤职重惩,又听母后说了你的事,很是生气,连说要将你追回。母后和杨素劝了许久,父皇方打消此念。我央他找回你时,他对我说,我杨家对不起你的将来要补偿。开皇元年二月,方登极的父皇对我一人说,你回来会封你作越王。大隋越王。咱们家的大隋。以前那座随国公府也换成了华阴行宫,父皇不喜“随”字的走边,改成“隋”字。
你若有闲,回信告知我回家的时日吧。
……
回家,又是回家。
石之轩微笑看完杨广的信。这世上怕是只有他二人能写出这般信来,他十岁那年告诉他,他不喜“之乎者也”的文言。他不知道原因,却记到了现在。
小妹?石之轩看着这个让杨广伤心的陌生字样,心头浮起一个模糊身影。这是连你都不愿记起的词汇吗,石轩?
杨坚为何这般又对我呢?石之轩记得那日得知他“痴傻”消息后,这位大隋文皇帝的面上是毫无表情的。越王,“卧薪尝胆”吗?还真是很好的封号啊。
阿摩啊,我也不知何时方能回去……
开皇二年四月,十七岁的石之轩任那封信自手中飘去,目极太原方向,遥寄思念。
……
小屋里除了一间厅堂,两间寝室,便只剩下这间书房。石之轩记得头天进去时,哇靠,那个灰尘飘来荡去的,石之轩都不忍呼上一口气,生怕架子上这些上百岁数经年冬眠的古籍“破碎虚空”去。

“你就从没打扫过?”石之轩问打着喷嚏的某人。
“你师祖喜欢清净,吩咐过不许进去打扰。为师严格遵循到今日。这一点,你要好好向为师学习。听师傅的话……”某人无耻道。
“你不看书吗?”石之轩不可思议道。
“为何要看书呢?”
“这些都是我泱泱华夏千百年来智慧与探索的结晶啊。”石之轩随手挑起一本,吹去尘埃,翻开。
“那还正是不巧呢!我是胡人,看不懂你泱泱华夏。”慕然语气桀骜。
“你是胡人?”石之轩抬头奇道。这倒真是大新闻了。
“你师祖说读书要持之以恒,一日不可间断。还拿来教育我一日无书,百事荒芜……”慕然避过不提,挑起一本读到:“浮屠所载,与中国老子经相出入,盖以老子西出关,过西域,至天竺教胡,及浮屠弟子合二十有九……狗屁!”
石之轩笑道:“那你怎么学画的?”
慕然仍开那卷道经,拍拍手道:“这与读书有何干系?我有手,有眼,有心,如此而已。”
石之轩若有所悟。
慕然离身叹道:“好好看吧。若不是你感兴趣,我早拿去卖啦!”
石之轩低头埋进书里。这里的上万卷书籍,卷卷可见慕清流所作批注,且字迹苍劲清楚,显是一笔一划用心所得,即是说,任一卷慕清流都有通读细研过。石之轩放下书,遥想花间派第一位也是唯一的一位圣门圣帝每夜孤灯清茶相伴,手不释卷待得破晓,肃然起敬。这样的人,才是理想的师傅啊!
而面前这位,大约都是在呼呼大睡吧。
……
石之轩每日五更起,劈柴挑水造饭。待慕然起后,石之轩完成早课进书房去,一呆便是一个上午。多是读书,有时兴致来了,便动笔写字,写信给杨广,给杨坚,给独孤伽罗,甚至给慕然,写完后一张一张放到灯上慢慢烧掉,然后吹尽灰屑。
午饭石之轩大多不管慕然,他也不知道这个师傅去了何处。下午无事,他便会进山去,去看春天的马尾兰秋日的金菊花,去和虎妈妈虎宝宝打个招呼,去找晚上熬制浓汤所需的蘑菇香草……透过叶间细碎的阳光,去看自己无法察觉的,悄然流逝的岁月。
傍晚,慕然准时在小溪旁等着,用花间拆和太极逼石之轩发火。风雨无阻。从蒙住眼,让你双手,让你单手,我只防守,到和徒弟打得上蹿下跳眉飞色舞,慕然往往一天得到的惊喜会比过去几年加起来还要多,多的有余。
在“花间之耻”的热情感染下,石之轩的心性得到了非人的锻炼,逐渐坚忍。慕然每每会在他鼻青脸肿趴下喘息时,笑得没心没肺,大声追忆他当年在慕清流手下撑了多久多久,你如今是如何如何的差劲。
虽然最后还是不改“五体投地”的结局,但石之轩学会洒然笑着回他,你这么拽你打的过向雨田吗打的过赵无祭吗。
圣门于他不再是神迷的黑暗色,邪帝,魔师,天君……一个又一个传奇,从慕然口中跃然跳出小说世界,活现眼前。这些,都是他将来的目标与征服。
当然,那个阴后,是他们从不会论及的话题。
……
这一日,石之轩坐于断成两节的青石上,等慕然等了许久,久到夜雀开始唱晚,最后的一抹余晖终于去了山那边。
在打断十丈外的第十根毛竹后,慕然终于出现。
慕然背着手悠闲踱到石之轩跟前,上下打量,笑得甚为满意。
石之轩等的不耐,愤然哼道:“又不是你生的,高兴什么!”
慕然背后的手轻轻一挥,一袭灰影落进石之轩怀里。石之轩讶然看去,那是件雪白色的外披长衫,衣领袖角均别出心裁的绣上了装饰黑纹,长安天衣居的面料裁剪。虽没有穿过,但石之轩就是奇怪的感到,一定很合身。
慕然笑道:“拿去。今天是你的生日。”
石之轩惊得哑口无言。他知道自己生日?我都不知道啊!
慕然咦道:“我问过独孤夫人,不会错吧。”
石之轩定定望向他那翻得只剩眼白的死鱼眼,道:“可是,过去七年你都没有过表示。”
慕然尴尬,眼神躲闪,摸头道:“我……那个,忘了。”
石之轩一阵无力,嚷道:“那今天怎么又记起啦?”
慕然抬头望去,夜幕高远深邃,星辉斑斑。良久悠然开怀道:“我总不能让那些老朋友说,我慕然的徒弟是个要饭的吧!”石之轩身上那件衣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一年……
石之轩心下一震,他的意思是……
那个慕然口中“不日”的圣门大会,这般隔了七年,姗姗来了。
多年以后,江湖中人会说,圣门那位圣帝的传说得从天姥山讲起。这时圣门里方出道的少男少女便会热情而耐心地教育你,我们圣帝陛下他的初次是献给了那一年的那次,血腥、残忍而又传奇的圣门大会。
……
“可是师傅,我们为何一定要今夜就赶路呢?”
“来不及了……本来应该昨儿就走的。我为了更有气氛,故意放到今天晚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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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了,一下子冒到70去啦!呵呵,小弈这里谢过!再顶再顶,今晚越过50明日就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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