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漠上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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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慕然,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呢?”石之轩问道。自十五岁他可以与慕然打得上蹿下跳三百招不败后,石之轩开始不唤他师傅,直呼其名。慕然也不是迂腐之人,当年便很想就此实践一番。怎奈何,慕清流是正宗的儒学研究者,一招满地找牙后,胡人慕然学会了如何在中原做乖乖宝宝。
石之轩告诉他我直唤你的名字,便是潜意识里当你是朋友了,免得你老了我会嫌弃你你孤独惨死去。还套了古龙的手法:世上或许有人会嫌弃师傅,但无人会嫌弃朋友。友谊,是世间唯一无刺的玫瑰。
慕然就为那句“友谊是世间唯一无刺的玫瑰”陶醉得几天不省人事,等醒来时,石之轩已经会“亲热”地唤他慕然。
“圣门大会啊。”慕然奇怪道。怎么有人会问这么弱智的问题的?
“可是,如果我确实识字的话!那个读什么?”石之轩指向那块高悬石碑。
“玉门。”慕然读到,辅道:“你这么多年书白读啦,石之轩。”
石之轩愤愤“呸”了一声,掸掉衣上风沙,笑道:“那么,我们确实是出国啦!”
“嗯。”慕然表情“无辜”。
石之轩以“你确定没记错”的目光看他半晌,慕然依旧白衣飘飘自信满满。石之轩暗道这圣门真是新潮啊,开个屁会都要出国。无奈道:“路费组织报销吗?”
慕然登上碑前石阶,洒然朗道:“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好!好诗!”四周旅人纷纷驻步鼓掌。
“这首诗原作者王之涣,现版权石之轩。”石之轩暗道。
慕然白衣飘在风里,漫天的沙舞飞扬,气氛十足,久久留恋不返。石之轩遂无奈叹道:“甭飘啦!一会就成黄衣了。快快随我住店去。”这一刻,石之轩颇有长大**的满足感——连师傅都要我来照顾。
……
“为师十年前来这小方盘城时,还不曾有这般的规模啊!”慕然望着周围店家小贩,人来人往,驼铃当当,由衷叹道。
石之轩轻覆上身旁这匹白马颈上不染一尘的毛发,点头道:“方才那卖马介绍说,近年来,突厥沙钵略可汗南征北战,西域诸国心悦诚服,已不复当年马贼横行沙盗抢掠的无序光景了。这座小方盘城在阳关会,玉帮,年帮等当地帮派的经营下,俨然成为了突厥、柔然、契丹、铁勒诸部商民交换经商,从而赚取日用所需物品的不二天堂。”沙漠里是骑不来马的,塞外多神驹,此二匹正是慕然买来作为回去之用。
石之轩前世今生阅历丰富,不是常人可比。但这真实的西域风情,非是切身经历过而不可言喻的。当下左顾右盼,瞧得目不转睛。
“那。你瞧。”慕然忽的神迷一笑,领着石之轩看向一处。
石之轩仔细瞧去,不由脸上飞红。
原来不远处的角落里,正聚了几个异族姑娘,打扮地花枝招展,异域风味十足。朝着慕然师徒指指点点,不时凑在一起低语窃笑,笑颜如花,使人不禁陶醉于异域风情。
慕然撒扇笑道:“我就说你小子蓝颜祸水吧!这才出了家门几步?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石之轩白他一眼,自顾自地梳理马儿毛发。
慕然正要发挥几句,那边的少女们似已选出了代表,当中最为艳丽出众的姑娘被同伴一推,红着脸扭捏走来。慕然“嘿”一声朝石之轩道:“莫怪为师没有提醒你。外族女子热情奔放,这般过来便是鼓足勇气,要与你定情了。小子你看着办了。能拿下就莫放……放过……”
石之轩一下子趴在白马背上捧腹大笑,差点没喘不过去。
那姑娘捏着衣角翻搅不停,羞怯不语地站在了……站在慕然身前。慕然被这一招着实吓到,摺扇扇到一半霍然从手里掉落。
“看来您是老骥伏枥,尚可发光发热呢!”石之轩笑得没心没肺。
少女看来不懂汉话,悦颜望着师徒二人,喜悦期待。
……
“人家更喜欢成熟点沧桑点的哦~~呵呵,其实,我多个师娘挺好的。”石之轩把玩手里木质水杯,顺着纹理轻轻拂去沙尘。
“吃!这刻肯叫我师傅啦!”慕然愤愤将一只羊腿塞进石之轩手里,尚在为了方才之事老脸羞红。
石之轩咬一口肥美羊腿,孜然辛辣可口,肉质烤得金黄流汁,使人看罢胃口便大增。来这四海客栈的旅客,向来是要吃穷方才过瘾的。石之轩取笑道:“我说的是师娘,可不是你,你要真找个师娘给我,便唤你回师傅又如何?”
慕然别过脸去,郁郁不乐。
石之轩暗叫不好玩笑开过了,恬笑着推推慕然道:“喂,说闹呢。不会真生气了吧?”
慕然喃喃自语,石之轩听不清,小心凑上前竖耳倾听。
“那姑娘身材也蛮好的,那个胸脯……”
靠!你猥琐!
正要不理无耻之人埋头搞定完这只羊腿,石之轩倏的心生一觉,回头望去。哇靠!一个硕大球状物体炮弹刺般轰了过来。石之轩嗖一下扔飞羊腿,错步躲去。
那球体往地上一弹,又朝羊腿飞去。
就在石之轩惊叹这“肉球”轻功了得时,“吭呲”一声那羊腿赫然被咬上了一口。肉球稳稳坐到了石之轩身旁空位上,欢声道:“石大哥,好久没见。”
石之轩讶然看去,这是哪一个小弟噻?
那人十七八岁,却生的圆脸肥肚,脖子早就陷下难辨,甚为富态,若非年轻了些,活似庙里那尊弥勒佛。他小眼盯着石之轩骨碌转着,遂又看向手中羊腿去。满嘴黄油,颊上肥肉忽的一抖,显得滑稽可笑。正是那日见过的雍万城之徒安隆。
石之轩咽一口吐沫,汗道:“安隆啊,许久不见,你……壮实了。”
慕然噗嗤一笑,哪里是壮实,简直就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了。安隆疑惑望向慕然,慕然忙咳嗽掩饰道:“安贤侄啊,你师傅呢?他可欠了我芳风轩几个月债啦。”
安隆尚未答话,身后传来一阵浑厚嚷声:“好你个慕然!不久几个屁钱吗,值得你斤斤计较啊?”
慕然潇洒摇扇,笑道:“我师尊说了,无奸不商无商……”
一个矮胖老者坐了下来,苦笑道:“得,别老拿你师尊说事啦。灰都不剩了。”说罢与慕然齐齐大笑起来。
安隆老实啃着羊腿。石之轩待两个“他乡遇故知”的老狐狸笑完,方道:“之轩见过雍师伯。”
“嗯~”雍万城满意地点头,朝石之轩道:“贤侄生的俊俏了,不知要迷倒几家闺秀咯!”
石之轩心里一个恶寒,怎么跟慕然一个品味,虽然我是很喜欢美女,但不要老拿我的长相说事好不好。嗨,生得帅也是罪过吗?
慕然插话道:“万城,莫耽搁了,准备好了吗?”
雍万城欣然道:“车队骆驼均无问题,只是慕然,我问你一句……”
慕然讶道:“什么?这么慎重啊万城。”
雍万城眯眼道:“你果真要去?阴癸派补天阁可都在那等着,更为重要的是,她,也会在那里。”
慕然脸上一暗,石之轩知道他记起了一段不该有的回忆。

那个“她”,阴后。
“我当然要去。而且,此次我慕然定要夺回花间派失去的一切。”石之轩雍万城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居然“奋发”起来的“花间之耻”。雍万城不禁暗暗欣慰。
“当然,倘若我失败了,还是有徒弟的嘛!”
“轰!”桌上倒下一片。
……
翻过了这山那山,眼前还是一片黄沙茫茫,偶有仙人掌几棵,和白骨几堆,为这枯燥沙漠作上些许点缀。
石之轩看向远方,毛都不见一根,那传说中的魔宫更是虚无飘渺,不无担心道:“慕然,你确定我不会死在这里?”
慕然瞪他一眼,无耻道:“世界是圆的。这可是你说的。错了绕一圈回来就是!”
“#¥%……&*”
石之轩转而问向看起来比较可靠的万城伯,亲切道:“师伯,你是认识路的吧。”
雍万城同样望着远处,嘴上笑道:“其实,师伯我也没去过。”
石之轩“哇”一下惊呆。雍万城解释道:“呵呵,师伯一直在长安打理生意。哦,说到这个,贤侄,以后莫要再提什么‘长安拥万城,建康富过淮’了,讲出去被人笑话。你师伯近年来虽无建树,天幸亦无差错,业内人士便尊称上一声‘北财神’了。呵呵……”
石之轩心下好笑,故意逗道:“那辅大海便是‘南财神’吧?”
雍万城乍一听此名,立时浑身哆嗦不止,咬牙切齿道:“便是这个老不死的淫棍!来信说什么年事已高,怕死在魔宫,我天莲一脉后继无人,叫我携隆儿齐去。吃这般苦头,哼!”
石之轩不由疑惑,难道辅大海没有徒弟吗?记得原著上提起的嘛。谁呢?记不起了。
身边安隆突然扯了扯石之轩衣袖,石之轩不解瞧去,却听他道:“石大哥,你不知道这魔宫的详细吗?”
石之轩搓着胖子那油手按上袖口的黑印,干笑道:“确实不知。他不曾向我提过。怎么,安隆你知道吗?”
安隆点头,道:“这魔宫据传是千年前秘宗所建,用以天下圣门弟子于特定时日祭祀天魔所用。”
秘宗?石之轩倒是头一次听说圣门尚有这样一个宗派,不由询问地看向慕然。慕然心明自家徒弟所疑,铺叙道:“秘宗号称圣门第九宗,源于塞外秘族。这便同中原百姓信奉佛家或道家一般,那秘族来历神迷,举族子弟信奉天魔,昔年族长发下大心愿,耗费百载时光尚建成这座魔宫。我圣门前代两派六道八位尊主为其感动,承认其为我圣门同脉。”
石之轩点头。这不难理解,宗教的魅力素来巨大,莫说一个小小族群,想那西方基督教更是影响遍布了整个欧洲。汉武帝时罢黜百家,一部分圣门门人为避祸端,逃出中原远赴西域,也是情理之中。若非中原圣门势力庞大,人家秘族肯否接纳他们,恐怕还是未知之数。
雍万城补充道:“这一代的圣帝向雨田,便是那秘族之人。”
石之轩暗暗大呼不得了的,果然中国的门派里,最厉害的还要数外援。
四人这般说谈行路,不觉金乌西垂,沙漠上凉爽起来。
慕然抹去额上最后一滴汗珠,畅快地大舒一气道:“呼~此次若真能当上圣帝,定要将下届圣门大会地址放到江南去。”石之轩不屑瘪嘴,果然什么嘴里吐出什么,凭你现在这个半吊子,除非人圣门三杰今儿不来……慕然狠道:“我若不行,下次就是你了石之轩!”暗道你个臭小子尾巴一翘就知道想个什么心思。
雍万城奇怪地“哦”了声道:“慕师弟是说……”
慕然抚须(虽然慕师傅没有胡子)点头,道貌岸然地说:“无错。本座决定大会上宣布正式传位于轩儿。”
石之轩听罢冷汗,靠!那岂不是成了那个什么……
“呵呵,小花侯,恭喜花侯。”雍万城面向石之轩,做作地拱手贺道。
“……”怕什么来什么。
石之轩大义凛然向慕然传音反驳为何人家不是邪帝就是邪王,到我们这就是“猴儿”了?你来个花帝徒弟我也好出门上街啊。慕然面色不改,传音回道想不要也行,要不欺师灭祖背叛师门,要不去当圣帝。
……石之轩明白“石之轩”选了哪一条。
明月悬上墨空,月光吐洒,天地镀上一层银辉,歌声开始回荡在这片静影沉璧间。
石之轩留神聆听去,歌声不知何来,风儿一般飘摇于沙漠之上,沙漠空旷,歌声空旷,又不知何去。石之轩听得清楚,歌唱的是中原汉诗:
“翠柳弄青烟,淮月凭栏,笑忘楼台水接天。素手淡妆清波上,随遇而安。
鸳鸯不羡仙,哪知何年?流风白雪须尽欢。醉卧红尘最深处,遥望千山。”
一首意境潇洒逍遥的词曲被歌者唱得凄凉哀婉,如怨如慕。唱过了春柳又绿,情郎不回;唱过了时光易逝,韶华不再。唱到愁之重,怨之深。
那歌声如有魔力般的诱惑,石之轩随着曲调浮想连篇,神迷心窍竟毫无察觉。慕然重重一咳,石之轩浑身一震方从中醒来,骇然望向慕然道:“这是……‘笑忘风流’?”
从前于花神谷时,每至中秋、重阳、元宵等节日,石之轩便会听起慕然唱这首“笑忘风流”。初时石之轩只是觉得此诗意境出尘,纵有妙处也不过如此,比不得那些从记忆里剽窃来的绝世佳作。岂料慕然唱到忘情处,竟会突然地大笑大哭,疯癫发狂。吵到他几晚睡不好觉,方从“笑忘风流”里体味出几分“感伤”来。
然而今夜,竟有人能唱得让他神魂迷醉,且还是听过百遍的歌谣。
慕然轻轻叹息,悠然唱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石之轩不会否认慕然有副好嗓音,但他难得表现的这般深情伤情。不由疑惑眺望去,暗想这是他的“师娘”来啦?
忽觉有人拉他,石之轩转头望去,却见安隆右手紧紧拽住他,满脸痛苦神色。石之轩讶然问道:“安隆,你这是怎么了?”
安隆尚未答话,却见一旁雍万城叹息一声,伸手搭上安隆后背,安隆一声呻吟后方才面色舒缓。雍万城望向石之轩,眼里瞬间转过惊讶、不解和赞赏的各色神情。
石之轩正自疑惑,你徒弟犯病与我何干。
雍万城不答,默然指向前方。石之轩随之瞧去。
前方地上沙土翻腾,沙子狂风袭过般地漫天飞舞。倏尔风沙渐渐朝四人逼来,龙卷风一样于他们四周围成圆圈,激烈回旋。石之轩眼里除了黄沙不见他物,耳中听得的尽是怒吼,仿佛一只潜伏已久的巨兽,顷刻要将他们吞没。
慕然却由先前的情伤期盼转而面露失望,又自嘲轻笑,语气寥落道:“这是十六层的天魔**啊。”
歌声倏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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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各位支持,我会继续玩命码字!
ps:那首“笑忘风流”的《浪淘沙》是哪位大家写的,小弈百度一下我就找到的,知道的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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