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疑是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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嫩枝吐绿,草长莺飞,小桥流水人家的古朴小镇处处皆是旖旎般的诗情画意。红豆身着一件妃色春衫,提着细藤条编成的篮子,矗立在桥头四处遥望,终于发现老街一角的小石头,扬声唤道:“小石头,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小石头在桥下应声道:“我这就来。”不多时,小石头跑上桥头,向红豆的篮子中望了望:“东西都买全了?”红豆点头道:“我刚刚买到新摘下的杨梅,这可是慕容老夫人最喜欢吃的。”小石头牵住红豆的手:“这段时间老夫人的气色越来越好,想是红豆姐姐精心照顾的缘故,可是姐姐你有没有想过,老夫人对你的依赖越来越重,如果有一天我们离开了,她要怎么办?我们也总不能永远的留在慕容府。”红豆停下脚步:“再等一段时间再说。”小石头又道:“还要等,几个月的光景都过去了,既然没有什么线索,我们就走吧。”
红豆低头不语,事实上,这几个月并不是一点收获也没有。从慕容夫人的口中以及从府里家仆的言谈中,红豆得知到慕容晴以往的闺中旧事,只是目前所了解到的并不是她最迫切想知道的而已。小石头见她不语说道:“再过一段时间,红豆姐姐就更加的走不了了,那老夫人几乎把你错认为她那走失的女儿了。”红豆轻叹一声,是啊,随着与慕容夫人的接触,她对这个因为女儿至今下落不明而忧思过度、抑郁成疾的母亲产生了一种极微妙的心思,想找到有关慕容晴当年离奇失踪的蛛丝马迹是真,想暗暗舒解这位可怜母亲的忧伤更是真,可是那个让许多人忧心挂怀的慕容晴究竟在哪里?想到那个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那个人,红豆不禁又长叹了一口气,既然慕容晴当年有了自己倾心爱恋的情人,那么她又为什么成为玄凤的王妃,难道是玄凤他依仗自己的倾天权势而强取豪夺?刚刚冒出这个念头立即又被她否决。
想到玄凤,红豆又陷入了另外的一种缠绵心思。有的人许久不见后也许就会淡忘,但有的人却是恰恰相反,愈是不见愈是思念。当得知玄凤被奉命为平南大将军,亲自征讨云南叛乱的那一天起,红豆的一颗心就开始起伏不定,无论做什么都有可能忽然的愣住,不受控制的在想,他现在怎么样?他在做什么?他会不会有危险?那么多的可能让红豆日夜牵肠挂肚、辗转无眠,若不是老夫人的状态时好时坏、精神恍惚的可怜以及这段时间对自己的依赖性日益加重,她心里不忍心离去,红豆恐怕早就带着小石头跑到云南战事的前沿。这段时间不论在日里梦里,红豆总会情不自禁的想着自己再一次遇到玄凤的情景,他会不会了解自己的苦衷,他会不会对当日自己的离去释怀,他会不会还在生自己的气,想到这里红豆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笑,这个别扭的家伙她是再了解不过,再一次见面后自己说不定要吃一些苦头,也不知道要哄多长的时间才能让他消了心中的怨气。
红豆陷入自己的思绪,直到听到街道上有人恶声怒骂,她这才惊醒过来。老街一角的字画店前围了一群人,有个身材臃肿身着亮朱色衣衫的男子正在高声大骂:“你这乡巴佬,这物件大爷看中了,哪有你多嘴份,再不闪开,别怪我不客气。”红豆蹙眉摇头,这个美丽的小镇有一个这么样的人物真是有煞风景,不自觉的向那人的对面望去,一个灰衣、灰巾遮面的男子,端坐在一个木制双轮的小车上,全身上下连着双手包裹的严严实实,不露一点空隙,在这样时节这样的装扮不能不说有些奇怪,这时听他缓缓开口道:“凡事都有一个先来后到,明明是我先来的,明明是我先看中的。”朱色锦袍男子狰狞冷笑:“真是不知好歹,让你瞧瞧大爷的厉害。”突然伸手抓住灰衣男子的左肩头用力一拽,随着人们的一声惊呼,那灰衣男子竟被他从车上扯了下来,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朱衣男子冷笑一声:“原来是一个废人!”
字画店的老板看了有些于心不忍,走上前说道:“这位大爷,地上的公子身有不便,您就得饶人处且饶人,老朽将这幅画卖给你就是。”朱衣男子不依不饶的道:“你看他打扮的古里古怪,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弯腰猛的掀去灰衣男子脸上的面巾。随着那面巾的脱落,周围的人惊恐万状的叫了起来,朱衣男子也吓得退后了好几步,好半晌才说道:“真晦气---今天竟遇上个妖怪。”说罢连连啐了好几声,也顾不得看中的字画,心有余悸、慌不迭的离去。红豆向那灰衣男子望过去,不禁大惊失色,那哪还是一张脸?没有眉毛,没有鼻子,依稀从直接暴露于表面的牙齿,才分辨出他的嘴巴在哪里,一双眼睛,一只显然是瞎了,成了一个可怖的黑洞,另一只也失去了原来的形状,红豆睁大眼睛,这个人出了什么可怕的意外?
灰衣男子一点点向那木制的小车爬过去,试图用双臂的支撑力量坐回去,但费尽气力,试了几次之后都以失败告终跌回到地上。周围看热闹的人虽多,却没有一个人施以援手,红豆实在看不下去,分开人群,顾不得男女之间的避讳,上前扶住那男子的一只手臂:“这位大哥,莫急,让我帮你。”那男子甚是意外,望了红豆了一会,点了点头。红豆抬头向小石头望去:“你过来。”小石头看了那灰衣人一眼就不敢看第二眼,见红豆唤他,脸上不禁露出惊惧之色,踯蹰着不敢上前,红豆皱起眉头瞪了他一眼,小石头这才怯怯的一步一步的挪了过来。姐弟二人终于帮助那灰衣人回到木制小车上。灰衣人看着额头上沁满汗珠的小石头,独目中露出一丝温和:“小兄弟,真是对不住,我的这副尊容吓到你了。”听了他的话,小石头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说道:“哪有--哪有----你别这么说。”
人群外进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绿衣女子,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看见红豆大声道:“好妹妹终于找到你了,老夫人醒了,见你不在身边正闹呢!你快和我回去。”红豆见是慕容老夫人的贴身婢女名为倩雪的,便笑道:“是,姐姐,我这就和你回去。”倩雪不经意的扫了一眼灰衣人立即失声尖叫起来,直到红豆的手捂住她的嘴,她才停了下来。灰衣人难堪到了极点,躲开倩雪的视线,用最快的速度将脸遮盖住,动作惊惶仓促的近乎于手忙脚乱。红豆心中不忍,尴尬的笑了笑:“这位大哥,你不要---放在心上,她不是有意的。”灰衣男子的独目中一片死灰,双手紧握成拳,全身上下瑟瑟颤动不停。红豆看在眼里,有些难受,开口再劝,不知从什么地方走出三个壮年男子,两个在后一个在前,前面的男子躬身对那灰衣男子言道:“主人,怎么自己出来了,若是有什么意外,属下如何担当个起?”轻轻作了一个手势,后面的一个人便上前推动起那木制的小车。红豆觉得好生奇怪,这说话的人自称属下为何言语间流露出几许的轻忽怠慢?灰衣人神情呆若木塑,好像失去了一切的反应,直到木制小车与红豆擦身而过时才淡淡的投了一瞥:“谢谢你,好心的姑娘。”
回到慕容府,红豆没作半点停留直接来到老夫人的寝室。慕容夫人苍白憔悴的容颜说不出慌乱不安,枯槁的双手紧握着身边的丫头不断的追问:“她去哪了,是不是找不到了,是不是又不回来了?”在那丫头束手无策的时候,红豆和倩雪走了进来。那丫头眼睛一亮:“老夫人,瞧你急的,你看人不是回来了吗?”慕容夫人看到红豆这才展颜,语气中几分宠溺几分埋怨:“出去这么长的时间,你知道我有多惦记?”红豆握住她的手,微笑着道:“别生气,我在集市上买了您最喜欢的杨梅。”慕容夫人喜孜孜的接过红豆手中的篮子,递给身边的丫头道:“你快去洗干净拿过来,我和---。”转过头看着红豆眼睛中露出一片迷茫:“晴儿----红儿---”红豆笑着接道:“老夫人我的名字是红儿啊。”慕容夫人神志恍惚的摇头:“你是红儿,那谁又是晴儿?”红豆不知如何回答,为难的看着一旁的倩雪,倩雪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慕容夫人忽地一笑:“瞧我老糊涂了,其实红儿就是晴儿,晴儿就是红儿。”见她的模样,红豆不忍道破,含笑坐在床沿:“老夫人今天肩头还痛吗,我为你揉揉?”慕容夫人笑道:“好啊,今天起来的时候有些酸痛。”红豆轻重有度的为她按摩起双肩。慕容夫人倚在被褥上闭着双眼喃喃自语:“**,你以前就是这样---好孩子----真好。”不知过了多久,慕容夫人又睁开双眼:“晴儿,听娘一句话----你既然作了九王妃就不要再有什么心思,有些事情错过就是错过了---默白虽然是个好孩子,但怎耐你们有缘无份,九王爷那般的对你,你可不要犯糊涂啊。”听了这一番语重心长的话,红豆心中一动,顾不得身边的倩雪,小心翼翼的问道:“默白是谁?”慕容夫人摇头笑了笑:“你怎么会不知道默白?你跟娘说实话----这一番回来是不是为了见他?你若是为他回来,娘可就不依了-----西疆战乱九王爷在那边忙的很-----所以不能回来陪你,你要多体谅---至于默白你还是慢慢疏远才好。”
红豆见慕容夫人微微起了鼾声,便拉着倩雪的手走到庭院:“倩雪姐姐,你知道默白这个人么?”倩雪脸上带有几许的忧伤,犹豫了一会说道:“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和你说说也无妨----默白大哥是个孤儿,自小在慕容府里长大,老爷夫人将他当作自己的儿子一般看待。”红豆见她停住不语,问道:“他是怎样的人?”倩雪眼中流露出几许依恋与爱慕:“我从未见过像他那样温柔的男子,那么文雅俊秀,都说潘安是个美男子,若是与默白大哥站在一块,恐怕也要逊色几分。”红豆试探的问道:“他是不是喜欢上了晴儿小姐----或者说他们彼此之间都有了感情?”倩雪叹气道:“小姐的心思我是知道的,默白大哥的心思我也明白,小姐是因为羞涩不知如何开口,默白大哥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苦苦压抑,直到那个耀若天上的星辰九王爷出现,一切就都太迟了---那样的男子有谁能拒绝?他的痴心爱恋几乎是所有女子的梦幻,一个进一个退,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顺理成章。”
红豆问道:“后来呢?”倩雪神色凄楚,指着远处的池塘道:“小姐出阁的那天,默白大哥就在那里跪了一整夜,哭的声音都哑了。”红豆望着她心想,这样的事她怎会知道?随后立即明了,是了,是了,想是当年她对那位默白大哥也动了情愫,所以难免事事关心留意。倩雪又道:“那一年小姐曾回来住了大半月,沉默寡言,无论什么都是欲言又止,后来她回到宣远王府的一月后,江南的家中就听到她失踪的事情,默白大哥也是那时不见的。这么多年---我只希望能够再见他一面,确定他和小姐一切都安好,我就心满意足了。”望着倩雪渐渐远去的身影,红豆叹气又叹气,又一个为情伤心的人,‘情’一字当真害人非浅,难道世间上的事真是不如意十之**,求一个完全就这么难?倏地站起身,自言道:“红豆啊红豆,这可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事情再离奇古怪---也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望着庭院的一角窗棂上雕刻着梅兰竹菊花样的房间,红豆心中有了一个主意。
,中有千千结。什么让你这般烦恼?”
红豆已经很疲倦了,躺在床铺上几乎不想起来,翻来覆去的想找一个最舒适的卧位,但怎样挪动,后背的感觉始终不对。红豆做起身,摸了摸床铺,其他的地方均是很柔软,只有一处却不是,“难道这下面放了什么东西?”红豆跳下床,翻开被褥验证,竟在下面找到一本书。“奇怪,这本书为何放在床铺的下面?”红豆捧着那书,坐在一角的桌子旁,仔细观看,原来是一本手抄本的《断肠集》。红豆一页一页的翻看,原来她也喜欢看这个,不但看还逐字逐句的撰写,还附上与诗词相应的画。红豆叹口气念道:“遥想楚云深,人远天涯近---多谢月相怜,今宵不忍圆----展转衾?空懊恼,天易见,见伊难。唉,字字情真意切,幽怨感伤华丽凄美,只是不能太入心,除非是---真的想做一个断肠的人,诗词也好,或者其他的什么也好,不会只有凄美才能动人。”红豆正想将这《断肠集》放回原处,却无意的翻到了最后两页,立时愣住,左边写满了一个人的名字,右边也写满了一个人的名字,这两个名字分别是:默白和玄凤。
从慕容晴房间出来,红豆已无半点睡意,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倩雪所说的池塘旁。望着池塘中间的几朵粉莲,红豆蹙眉低声道:“默白的名字你写了九十九个,玄凤的名字你也写了九十九个,墨迹深浅色调一样,应该是你同时写的,这是什么意思?这两个人让你断肠了么?或者你的心里同时装了他们两个,所以---你才烦恼?”红豆的目光定在随风起舞的莲瓣上,失了神。不知站在那有多长的时间,忽然惊觉背后有微微的鼻息声,红豆吓了一大跳,猛然转过身,还没看到身后人,自己的脑袋就被一块黑布罩住,有人说道:“我家主人想见你。”突来的变故让红豆惊慌失措:“你家主人是谁?为什么要见我?”那人道:“你见了便知。”说罢将红豆如同麻袋一般提了起来,几个起伏就出了慕容府的宅邸。
红豆的身子悬在半空,更加的慌乱:“你快将我放下,不然我可要叫人了。”那人毫不在意的说道:“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用。”过了一会不见红豆答话,那人又道:“你为何不叫?”红豆赌气道:“没用我还叫什么,还不如省些力气。”额头冒出汗,红豆的眼睛转来转去,他的主人是谁?难道是玄凤找上门来了?不,不会是玄凤,如果是他,他会自己来,也不会用这个黑袋子罩着自己---那还有谁,玄夜?想到这个人,红豆的冷汗涔涔而下,如果是他,那可就不好办了。这时那人说道:“你这丫头大半夜不睡觉,从这个屋子摸到那个屋子,害的大爷找你找了半天,你在干什么?”红豆这个晚上不但去了慕容晴的房间,还去了默白原来的房间,摸黑来摸黑去的就怕被人碰见,可是越怕什么就来什么,偏还是让人看见了,还是一个这么来历不明的,红豆红着脸,低声嘀咕道:“原来真的不能做‘亏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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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与巢:
不知什么时候,公寓的二层小楼的木栅栏边,有两只蜜蜂在那起了巢,一个蜂眼一个蜂眼的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原来是一个大拇指甲,后来是一个鸡蛋的大小,再后来是一个手掌的大小。所以每次打开门的时候,总会有几只不速之客,每一次都小心翼翼的将它们请出去。虽然很怕蜜蜂,虽然也怕蜇,但从来没起过什么念头,我敬它,它敬我,二者相安无事。这里的天气,正午的时候,太阳可以把人烤化了,夜晚的时候又可以突然来一场猛烈的暴风雨甚至夹杂几粒冰雹,我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所以希望它们也有。更大的原因我敬重它们,敬重他们的坚持不懈。
有一天回到家,发现那个蜂巢不见了,原来是公寓的管理人员将它清除了,那个时候心里很不是滋味。第二天,我去到那原来蜂巢的地方看了看,一个蜜蜂守在哪里,一动不动---如果我是它,又怎是一点伤感?第三天,我再去看它,它已经又开始工作,今天为止,我看到了两个蜜蜂,而蜂巢又如同大拇指甲大小了。-------赤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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