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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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的那天早上,帕札尔收到了美锋的宴会邀请,会上同时还会有朝中显贵、高级官员与几位省长出席。依照惯例,白色双院院长必须在冬末举行一个盛大的宴会,并邀请首相参与。
“他在嘲弄我们。”奈菲莉说。
“只要对他有利,他还是会屈就传统的。”
“我们一定要参加这个虚伪的宴会吗?”
“恐怕是的。”
“西莉克斯被控一事,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我会尽量低调一点。”
“毒品的非法交易停止了吗?”
“凯姆办事效率的确惊人,那些希腊毒贩和买方全都在码头上被捕了……除了西莉克斯之外。”
“目前不能动她分毫,对不对?”
“美锋的威胁吓阻不了我。”
“贩毒的行为已经告一段落,这才是最重要的,为什么你非要现在把美锋的妻子关进牢里不可呢?”奈菲莉不解地问。
在酪梨树下,帕札尔抱住妻子轻轻地说:“为了伸张司法正义。”
“可是行为的时机是否恰当不也和行为本身同样重要吗?”
“你的意思是要我再等?可是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眼看法老让位的期限就要到了。”
“就算战到最后一刻,我们也要保持清醒。”
“眼前的一切实在太晦暗了!有时候我真……”
她不让他把话说完,便以食指按住他的双唇说:“埃及的首相是永远不会退缩的。”
☆☆☆
帕札尔向来深爱中部的景致,尼罗河岸边耸立的白色峭壁、绿意盎然的广阔平原,还有林木稀疏、遍布着贵族墓**的山丘。这里没有孟裴斯的高傲气质,也没有底比斯的艳阳光辉,但是却有家族世代相传的一方方田产,其中更保留了佃农弯腰辛勤之际所播下的秘密。
旅途中,狒狒一直没有发出警讯,越来越温和的春天气息似乎让它感到心神舒畅,只不过眼神中依然闪着炯炯光芒。
剑羚省一向以水源管理的完善而自豪,几百年来,省民生活无虞,没有贫富之分,更从未闹过水荒。涨水量较少的年份里,精心设计的蓄水池便可发挥功效,提供灌溉用水。运河、水闸和堤坝则有专家定时监督维护,尤其退水之后更是重要的关键期,有许多农田会持续淹没在水中,吸取珍贵的河泥,这也是埃及被称作“黑色土地”的由来。座落在山丘顶上的村落,则不时有歌声传来,歌颂着隐藏在河中、能使土地肥沃的能量。
每隔十天,帕札尔都会收到有关本地储水的详细报告,而他也经常会突击检查,以确定相关单位的确将工作落实了。这回前往剑羚省的首府,沿途所见景象都让帕札尔感到欣慰,堤坝完好无缺损,水池密布,疏通运河的工人也正努力地工作,这一切都叫人安心。
首相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大家都想目睹这位名人的风采、向他提出要求、让他为自己主持公道。不过,所有人的态度都很温和,人民的尊敬与信任使得帕札尔深受感动,也因此激发出了一股新的力量。为了这些人,他更有责任保护国家的完整。他向上天、尼罗河与丰沃的土地祷告,他祈求这些造物的力量能帮助他开启心灵,完成拯救法老的任务。
省长已经将重要的干部都召集到他美丽的白色官邸了,其中包括:堤坝、运河监督、储水分配官、公共测量官与季节性工人招募官,每个人都显得脸色沉重。首相一到来,大家纷纷行礼致意后,省长也连忙起身让位,由首相主持会议。这位省长今年六十多岁,祖先好几代以前就在此定居。他身材微胖,性情随和,有一个有趣的名字叫亚乌,也就是“肥牛”的意思。他首先发言欢迎首相:
“首相的莅临实在是下官与省民的莫大荣幸。”
“我收到一些预警的报告,这些报告可靠吗?”
首相开门见山的问题虽然有些突冗,但省长却也不感到讶异,历届的首相都是如此,由于工作繁忙,并不时兴应酬这一套。
“是我带头写的。”
“有好几个省都面临了同样的问题,我之所以挑中你这一省,是因为长久以来这里一直是模范省。”
“那么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中央的指令实在令人不解。”亚乌开始抱怨道,“本来我一直有绝大的自由治理我的省,而我的政绩也从来没有让法老失望过。可是自从上次涨大水之后,中央就开始下达一些很不合理的命令!”
“你说说看。”
“公共测量官跟往年一样,计算了适当的填土量以修复堤坝,可是审核的时候,却把这些数字降低了。如果我们接受中央的修正,那么堤坝将会不够坚固,很快就会被大水冲毁的。”
“是谁下令修改的?”
“孟斐斯的总测量处。而且还不只如此!在维修与填补堤坝时,我们的季节性工人招募官对于需要多少工人,一向非常清楚,可是就业处却无故地删减了一半的人数。更严重的是:淹灌区的利用。还有谁会比我们更清楚如何依照作物耕作的节令,让上游地区的水流往下游地区呢?可是双院的技术部门却硬是塞了一些与节气无法协调的日期给我们。产量增加之后,赋税也随着调增,这点就更不用说了。我真不明白,孟斐斯这些官员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让我看看那些公文。”帕札尔要求道。
省长命人将文件拿来。公文上签字的官员若非直属于白色双院,便是多少受美锋直接控制的部门的人。
“帮我准备书写工具。”
书记官于是将备有墨水与芦苇笔的文具台递了上去。只见帕札尔下笔快速地取消了原有的命令,并盖上他个人的印章,然后说道:
“我已经修正了这些行政疏失,以后你们无须再理会这些失效的指令,一切还是照旧。”
省府的官员们个个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亚乌开口问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
“以后凡是没有盖上我的章的公文,都视为无效。”
问题这么快就解决了,官员们都喜出望外,大家向首相行礼告退后,便抱着轻松始快的心情回到了工作岗位上。然而,省长却好像还有顾虑,帕札尔便问他:
“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你这么做不就等于公开向美锋挑战了吗?”
“我手下的部长也可能做错事的。”
“那为什么还让他继续留任?”
帕札尔就怕这个问题。直到目前为止,他与美锋的交战都是暗中进行的,但是这次水的事件却揭露了首相与双院院长之间存在着极大的歧见。
“因为美锋的工作能力很强。”他小心地回答。
“最近美锋不断地和各省省长接触,想说服大家接受他的政策,这件事你可知情?我和其他省长都不禁要问:首相到底是你还是他?”
“现在你不是已经得到答案了?”
“是啊,这样我也放心多了……我实在对他的提议没有兴趣。”
“他说了什么?”
“可以到孟斐斯担任重要职位,拥有更多诱人的物质享受,也没有这么多烦心的事……”
“你为什么拒绝?”
“因为我对现状很满意。美锋不相信人的野心有极限,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地区,我讨厌大都市。在这里,大家都尊重我,到了孟斐斯,我却什么都不是。”
“你拒绝他就表示跟他作对了。”
“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人让我觉得害怕,因此我宁愿采取摸棱两可的态度。其他的省长则都已经答应支持他,好像你这个首相不存在似的。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是养蛇为患吗?”
“倘若真是如此,便该由我来补救。”
亚乌显露出了内心的不安,说道:“听你这么说,我相信我们的国家正面临着艰难的窘境。既然你维护了剑羚省的完整,我也一定支持你到底。”
凯姆和狒狒坐在官阳的门槛上,狒狒吃着椰枣,凯姆则在注视着街上的人来人往。他心里老是想着那个暗影吞噬者,而他相信刺客对他一定也是念念不忘的。
首相走出官邸时,凯姆马上起身问道:“一切都还好吧?”
“又及时避掉了一场灾难,真是好险。我们还要到其他几个省去看看。”
在前往码头的路上,亚乌忽然追了来:
“有件事我差点忘了……前几天来了一位饮用水的检测员,是你派来的吗?”
“不是。你把他的样子描述一下。”
“六十岁左右,中等身材,光头,还经常去搔那发红的头皮。他脾气相当暴躁,说话带着鼻音,口气粗暴。”
“是孟莫西。”凯姆低声说。
“他做了什么事?”帕札尔问道。
“只是简单地巡视了一圈。”
“马上带我到储水库去。”
最好的饮用水是在满潮初期几天内所搜集到的水,这些水含有矿物质,能帮助肠胃蠕动,并有助于妇女受孕。原本泥泞污浊的水经过滤之后,便储存在大瓦罐中,可放置四五年之久不会变质。偶尔遇到干旱年,剑羚省还会将水销到南部去。
亚乌叫人拔去重重的木日,打开了最大的储水库。当他一见到里面的情形时,整个人几乎都要窒息了:瓦罐全被去了封,水也流了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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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打扮好准备去参加美锋举办的宴会的妻子,帕札尔不由得看呆了: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子?奈菲莉戴着皇太后送她的那条由七排光玉髓圆珠与努比亚金珠串成的项链,项链之下则是布拉尼送给她的绿松石护身符。头上那顶假发编了许多细细的辫子,纤细的腰间则系着帕札尔送的紫水晶腰带。
“你也该去换衣服了。”奈菲莉提醒他。
“还有一份报告要看。”
“跟饮用水储水库的问题有关?”
“孟莫西毁了十几个水库,其他的现在都已经有了戒护。我也派出传令官将他的体型特征告知大众了,只要他再露面,就一定会落到警察手中。”
“有多少省长被美锋收买了?”
“大概有三分之一吧,不过至少堤坝的维修工程不会受到延误。我已经下了相关命令,而且禁止删减工人的人数。”
她轻轻地坐到丈夫的大腿上,让他无法做事。“真是该换衣服了,今天你要穿戴的是一件正式场合穿的缠腰布,传统式的假发,还有一条搭配你身份的项链。”
☆☆☆
凯姆贵为警察总长自然也收到了请帖,他只佩带了帕札尔送给他的那把匕首来参加宴会。这种场合总是让他浑身不自在,因此进入宴客的柱子大厅后,他便躲到角落去,专心留意着被众人所包围的首相的安全。至于狒狒则爬上了屋顶,以便监视四周的动静。
厅中的柱子上缠绕装点着花饰,与会的孟斐斯名流也都盛装出席,银盘承装着烤鹅与烤牛肉,而上等美酒也有希腊进口的酒杯搭配。有些宾客舒服地靠着软垫,有些坐在椅子上。更有一大群仆人不断地上上下下,为客人们更换大理石制的餐盘。
帕札尔夫妻俩就坐在一张摆满了食物的桌子后面、有几名女侍用芳香的水帮他们洗手,并为他们戴上矢车菊串成的花环。此外,奈菲莉还收到了一朵莲花,出席的女宾每人都有一朵,可以用来别在假发上。
现场并且有竖琴、诗琴与铃鼓的表演助兴,为此美锋还特地花了不少钱,请来全市最好的职业乐师,演奏全新的乐曲呢。
有一名无法行动的朝中老臣,由于主人特别准备了一张舒适的中空座椅,使他也能来参加宴会。置于座位下方的陶土容器使用过后,便有仆人前来取走,并换上另一个装满芳香沙土的容器。
美锋的厨子是个香料调配大师,他将迷选香、枯萎、鼠尾草、水茴香与肉桂混合在一起,食者无不赞为“人间仅有”的美昧。座上的饕客正吃得赞不绝口之际,很快便有宾客开始称颂起白色双院院长夫妇的慷慨了。
美锋突然站了起来,要求大家安静。“各位贵宾,今晚感谢大家莅临寒舍,使得宴会更加圆满。在此,我想利用这个机会向我们敬爱的长官帕札尔首相致上最高的敬意。首相是个神圣的职务。也是传达法老意愿的惟一途径。亲爱的帕札尔虽然年纪轻轻,却展现了惊人的成熟风范,他不但园懂得治国之道面深得民心,而且能够当机立断,每天为了国家的繁荣安定努力不懈。今晚我谨以这小小的礼物向首相致意。”
总管在帕札尔面前放了一只上了釉的蓝色陶土杯,杯底并彩画着一朵四瓣莲花作为装饰。
“谢谢你。”帕札尔说道,“也请容我将这件巧夺天工的礼物转赠给手工艺匠之神普塔赫神庙。相信没有人会忘记,神庙的职责之一便是聚集所有的财富,然后依照人民的需要重新分配。相信也没有人敢削减神庙的功能,以至于破坏了埃及创国以来的和谐与平衡。如今我们能享受鲜美的食物,拥有肥沃的土地,阶级制度也以义务而非权利为前提,这些全都因为有管理生命永恒法则的玛特女神在前面引导我们。因此背弃它、伤害它的人,都是不可原谅的罪人。只要我们人人怀有正义感,那么埃及将可永享太平安乐。”
首相这一番话,引发了宾客两极的反应,大家私下议论纷纷,有人极力赞扬首相的态度,也有人加以批评。在这种场合发表这样的言论,适合吗?帕札尔发言的时候,谁都看得出美锋脸上不断地抽搐,笑容也是万分勉强。现在不是到处流传着首相与经济部长意见不合的谣言吗?只不过各种传言莫衷一是,是真是假也很难分辨了。
用过餐后,宾客们都到花园里乘凉。凯姆和狒狒更加提高警觉,帕札尔则倾听着几名高层官员抱怨行政效率不彰。至于美锋,也鼓起了三寸不烂之舌,唬得一群朝臣们一愣一愣的。
这时候,西莉克斯走向奈菲莉说道:
“我一直都想找你谈谈,总算在今晚找到机会了。”
“莫非你终于决定要离婚?”
“不,我太爱美锋了!他也是个难得的好丈夫。如果我出面替你们说情,厄运就不会降临了。”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美锋真的很尊重帕札尔,为什么你的丈夫就不能讲讲理呢?他们二人若能合作,一定会很有作为的。”
“首相可不这么认为。”
“那么他就错了。试着改变他的想法吧、奈菲莉!”西莉克斯的声音依然显得甜美而纯真无邪。
“帕札尔是不会用幻想来欺骗自己的。”
“他所剩的时间不多……再等下去,就太迟了。首相如此固执岂非错误的工作态度?”
“如果轻易妥协,那就更加错了。”
“你也是好不容易才爬上了御医长的地位,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治疗病人和前途并无关联。”
“这么说,你不会拒绝替我诊治喽?”
“老实说我并不想替你看病。”
“医生是不能挑病人的!”
“以目前的情况看,当然可以。”
“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呢?”
“你敢发誓说你没有犯法吗?”
西莉克斯掉过头去。“我不明白……你竟然指控我……”
“我建议你面对自己的良心,坦承一切罪行,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药方了。”
“你要我承认什么罪行啊?”
“至少有一项是吸毒。”
听到奈菲莉的回答,西莉克斯立刻切上双眼,用手捂住了脸,“不要再说这种可怕的话了!”
西莉克斯深受刺激,忽然歇斯底里地跑回了房内。奈菲莉也走回帕札尔身边,说道:“我恐怕坏事了。”
“按照她的反应看来,我认为你做得没有错。”
这时美锋也气急败坏地质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
可是当他看到奈菲莉的眼神时却愣住了:没有怨恨、没有暴力,只有一种可以穿透人心的锋芒。美锋顿时觉得自已被剥得精光,所有的谎言、手段与计谋都不存在了,他的内心好像有一把火在烧,胸口抽得好紧好紧。由于身体实在不舒服,他也不再追究,便离开了柱子大厅。

宴会也随即告一段落。
“你该不会是魔法师吧?”帕札尔向妻子问道。
“没有魔法,又怎么能对抗疾病呢?事实上,美锋他是看到了自己的内在,可是这个发现却并不令人雀跃。”
他二人陶醉在柔和的夜色里,一时间甚至忘了时间的流逝对他们有多么不利。他们开始幻想一个永远不变的埃及,幻想着园里永远都充满了莱莉的香味,幻想着尼罗河水将使这个拥护法老而团结一致的民族永远衣食无缺。
正走着走着,旁边的树叶里忽然窜出了一个纤瘦的身影,挡住他们的去路。那名女子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因为杀手从屋顶上奋力一跳,便跳到了女子和帕札尔夫妻之间,也使得她定在原地不敢乱动。此时的狒狒张着血盆大口,鼻孔也张得斗大,一副随时都可能扑上去的模样。
“别让它伤害我,我求求你!”女子哀求道。
“塔佩妮!”帕札尔真是大吃一惊,他右手按在杀手肩上示意它回到凯姆身边,然后问道:“你为什么用这种方法来见我?这样做很危险的。”
塔佩妮却只是不停地颤抖,而不发一语。
“我要搜你的身!”凯姆说。
“你别碰我!”
“你要是反抗的话,我就让杀手来搜。”
塔佩妮也只有乖乖服从的分。帕札尔心想,当初祭司帮她取这个名字真是对极了,她就像名字所代表的“老鼠”一样:机灵、神经质、狡猾。
凯姆原以为能在她身上攫出贝壳针,作为她企图攻击首相的证据,也证明她就是谋杀布拉尼的凶手,可是塔佩妮身上既没有武器也没有任何器具。
“你想跟我谈?”
“要不了多久,你就再也不能盘问任何人了。”
“你为什么这么说?”塔佩妮咬了咬嘴唇,没有搭腔。
“塔佩妮女士,你又来了,既然说了,为什么不干脆说完?”
“这个国家,没有人支持你这种严苛的作风,国王迟早非赶你下台不可。”
“这点就得由法老决定了。你想说的话说完了吗?”
“我听说苏提从他服刑的堡垒脱逃了。”
“你的消息很正确。”
“你别妄想他能回得来!”
“我会再见到他的……你也一样。”
“进了努比亚那片荒野,谁也别想活命。他一定会渴死。”
“沙漠的法则曾经救过他一命,这次他也会逃过劫难,何况他还有账要算呢。”
“这样的话还有公理在吗?”
“关于这点我也很遗憾。不过,我也控制不了他啊。”
“你必须保障我的安全。”
“保障全民的安全本来就是我的职责。”
“那么你就派人去找苏提,逮捕他归案!”
“派人到努比亚沙漠?不可能。我们就耐心一点,等他自己现身吧。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了,塔佩妮女士。”
此时躲在一棵无花果树背后的暗影吞噬者,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帕札尔、奈菲莉、凯姆和那只该死的狒狒从眼前走了过去。
上一次失败之后,暗影吞噬者原本打算在宴会上一展身手。可惜场内有凯姆守着,场外又有拂拂看着,他总不能为了满足虚荣心,为了证明就连首相也逃不过他的手掌心而一时行动坏了他多年的声名吧。
他必须保持冷静。最近一次杀了那个想要勒索他的家伙“短腿”之后,暗影吞噬者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手会发抖。其实,杀人对他来说依然是轻而易举,只不过三番两次都除不绰帕札尔,着实令他有些心寒。难道有什么怪异的力量在保护他?不,问题只在于那个努比亚籍的警察凯姆和他那只聪明绝顶的狒狒罢了。
这是他杀手生涯中最艰巨的一次任务,他一定要赢得漂漂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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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提摸摸自己的嘴唇、脸颊、额头,脸型已经完全变了样。他现在只是一切又肿又痛的肉球,眼皮肿胀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他躺在担架上,有六名壮顿的努比亚人抬着他走,可是他的脚却动也不能动。
“你在吗?”他勉强地问了一声。
“当然在。”回答的是豹子。
“那就杀了我吧。”
“你不会死的,再过几天毒就会散了。既然你能开口说话,表示你的血液又恢复循环了。长老也不明白怎么你的身子撑得住。”
“我的腿……我瘫痪了!”
“是被绑住了。你的身体一直**,他们不好始,所以先绑起来。你大概是做了噩梦吧,是不是梦见塔佩妮了?”
“我投身到了一片光海之中,那里好安静,没有人来烦我。”
“我真该就把你丢在路旁的。”
“我昏迷了多久?”
“太阳升起三次了。”
“我们要去哪儿?”
“去找我们的金子。”
“没碰见埃及的士兵吗?”
“没见到人,不过我们已经接近边界了,努比亚人都有点紧张。”
“再来由我指挥。”
“就凭你这个样子?”豹子不由得吃惊。
“解开我身上的绳子。”
“你知不知道你很可怕?”豹子边说边扶起苏提。
“双脚着地的感觉真好!拿一根棍子给我,快点。”
然后他便技着粗粗的棍杖,走在队伍的最前方。那份傲气真叫豹子着迷。
☆☆☆
他们一行人由南部第一个省份爱利芬丁与其边界岗哨的西侧通过。缓缓北上的途中,有几名落单的战士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苏提对这些骁勇善战、经验丰富的战士很有信心,假如遇上了沙漠警察,他们绝对会奋勇抵抗的。
努比亚人心甘情愿地跟随黄金女神,他们带着这些金子、梦想能在这个比毒蝎子更厉害的苏提带领下,创造更多辉煌的战果。于是他们经由一些狭小的路径穿越了一道花岗岩的天然屏障,沿着干河床往前走,杀一些野生动物果腹,并尽量少喝水,一路上谁也没有抱怨。
至于苏提,不仅脸蛋重现了以往的俊秀,活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他每天总是第一个醒来,最后一个睡觉,体内饱灌了沙漠空气的他,似乎从来也不累。豹子则是比以前更爱他了,他天生就有领袖的架势,一声令下便无讨价还价的余地。
努比亚人帮他制造了几把大小不同的弓,分别可以来对付羚羊和狮子。奇怪的是,他总能凭直觉找到水井,仿佛他早已走遍了这些荒芜的小径一般。
“有一支警察小队朝我们这边来了。”一名战士警告道。
苏提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在沙漠中到处巡逻以逮捕贝都英强盗,保障车队安全的沙漠特警队。不过,通常他们是不会出现在这一带的。
“攻击他们。”豹子提议道。
“不,”苏提不赞成,“我们先躲起来,让他们离开。”
于是众人便躲藏在警察巡视路线上的岩石堆后面。警犬又渴又累、并未察觉他们的存在。这群警察刚刚结束勤务,正打算回谷地去。
“我们大可把他们全杀了,落得干净。”豹子睡在苏提身边,还小声地嘟囔着。
“他们要是没有回去,爱利芬丁的岗哨会发出警报的。”
“你就是不想杀埃及人……我却是梦寐以求!你被驱逐出自己的国家,如今成了努比亚叛离分子的首领,从此以后,你惟一能做的就是作战。战斗是你的天性啊,苏提,你是躲避不了的。”
此时他二人隐藏在两块花岗岩后面,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浑然忘了外界的危险。豹子身上挂满了自失落之城得来的金饰,金褐色的肌肤由于外在的酷热加上内在的**而滚烫不已。她的手一会儿在爱人的胸膛上摩挲,一会儿又像弹竖琴似地**自己的身体,嘴里同时还唱着热情的曲调,每个音符都深深打动了苏提的心。
☆☆☆
“就在这里,我记得这个地方。”豹子用力地握着苏提的右手腕,几乎都要捏碎了。“我们的金子就在这个洞**里。在我的眼中,这是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因为是你杀了一个埃及将军才得来的。”
“我们已经不再需要了。”
“当然需要了!有了这笔金子,你将成为黄金之主。”
苏提无法自制地盯着洞**看,那个叛国并遭沙漠律法判处死刑的将军所留下的宝藏,就藏在这里。豹子逼着他到这里来是对的,拒绝面对这段人生过程,甚至企图遗忘,都是懦夫的作为。苏提和好友帕札尔一样,都热爱公理正义,当初他若不出手,正义便无法伸张。而老天也把将军原本打算用来向利比亚人埃达飞示好的金子转赠给了他。
她往前走去,风采迷人。项链与手链闪耀着眩目的光芒,努比亚众人纷纷下跪,以迷惑的目光看着他们的黄金女神缓缓地走向那个只有她一人知晓的圣殿。女神之所以带领他们千里迢迢来到埃及境内,就是为了增加他们的神力,进而成为不败的战士。因此当她与苏提一同进入洞灾时,努比亚族人便唱起了远古的歌曲,歌词内容是欢迎女子自远方归来,与族人一同庆贺她即将举行的婚礼。
豹子相信取得这些金子之后,她与苏提的命运便更不可分了。此时此刻,她仿佛已经见到了无数个光明灿烂的明天。
苏提则回想起杀死亚舍将军的经过。这个狡猾的杀人凶手本以为他能逃得过法庭的审判,并在利比亚无忧无虑地过完下半辈子,甚至可能趁机替埃及制造一点混乱。想到这些,苏提便不感到后悔,他只不过在这片连谎言都无法存活的荒野上扮演了执法者的角色罢了。
洞**中十分清凉,有一些编蹋受到惊扰,四窜纷飞一阵之后,才又重新倒吊在石壁上。
“是这里没错啊。”豹子失望地说,“可是车子呢?”
“再往里面找找看。”
“没有用的,当初藏车子的地方我记得很清楚。”
苏提又仔细地搜了一遍,还是什么也没找到,洞**是空的。
“有谁会知道……谁竟敢……”
豹子狂怒之下,扯下金项链便往石壁摔去。“我们把这该死的洞**毁了吧!”
苏提捡起了一块布:“你看这个。”她凑过脸去,又听他说道,“是彩色的毛衣。偷走我们金子的不是夜晚的恶魔,而是风沙游人。他们把车子推出去的时候,其中一人的衣服被粗糙的石壁给勾破了。”
豹子于是重新燃起了希望。“我们马上去追他们。”
“没有用的。”
“我绝不放弃。”
“我也不会放弃。”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留在这里等,他们会再回来的。”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我们刚才只顾着找金子,却忘了尸体。”
“反正亚舍已经死了,不会错的。”
“那也应该还有骨骸在啊。”
“被风吹走了吧……”
“不,是他的同伙把尸体搬走了。他们在等我们回来,想替他报仇。”
“你是说我们中了圈套?”豹子有些紧张。
“有人已经发现我们到了。”
“如果我们没回来呢?”
“不太可能。只要不确定我们是死是活,他们就会在这里等上好几年。换作是你,难道不会这么做?他们至少得确定我们的身份,假如能一并除掉,当然更好了。”
“我们一定要对抗到底。”
“那也得有足够的时间准备才行。他们连我的弓箭都拿走了……想必是想让我死在自己的弓箭下吧。”
豹子**着半身,将丰满尖挺的乳峰暴露在阳光底下,对着忠心的部属们说话。她向他们解释说女神的圣殿已遭风沙游人侵入,财物也被盗走了,因此大家必须准备作战,苏提会带领众人迈向成功的。
没有人提出异议,连长者也没有说话。一想到可以让贝都英人血酒沙漠,大家都兴奋不已。他们一定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在肉搏战中,谁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尽管如此,苏提还是运用了一些军中学来的作战技巧。他让努比亚人用岩石堆起一个屏障,以掩护箭手,又在洞**中放置了许多水袋、粮食与武器,还在离他们所在不远处随意挖了几个坑洞。
然后,等待开始了。
苏提细细品味着绵延不断的时间,用心去感觉沙漠神秘的声音、无形的迁移与风的话语。他静坐在石头上,人石合一,几乎毫不感觉酷热。其实对他而言,武器的撞击声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大都市中那种喧嚣吵嚷,在这里,寂静主宰了一切,就连游人的脚步也湮灭于其中。
虽然帕札尔离弃了他,但在这结束漂泊的一刻,他却仍希望能和这位友人分享。当他们双眼凝视着瞬间即逝的赤红天际,两人心中必定能感受同样的激动情绪,而无须交换一字一句。
他正自出神,豹子忽然从背后抱住他,轻轻地抚摩他的颈背,轻柔的感觉有如春风一般。
“如果是你想错了呢?”豹子问道。
“那也没有损失。”
“这些盗匪也许只想偷我们的金子。”
“我们可是破坏了他们的交易啊,光拿回东西是不够的,还必须查出我们的身份。”
由于气候炎热,因此居住在都市以外地区的努比亚人与埃及人,都习惯**着身子。豹子自然不甘心单以眼光测览情夫那健美的身材,太阳不仅将他们俩的肌肤晒黑了,也使他们的**更为沸腾。这个金发女神每天都要替换珠宝饰物,披戴在身上的金子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衫托得更加出色,除了苏提以外的其他人也更不敢冒犯她了。
“如果利比亚人和风沙游人联手,你还会对抗他们吗?”
“只要是窃贼,我都不轻饶。”
他说完,给了豹子深深的一吻,然后抱着她一起滚进柔软的沙地里。此时一阵北风拂过,吹动着细沙轻轻飘移。
☆☆☆
长老向苏提说去取水的人一直没有回来。
“他什么时候出发的?”苏提问道。
“太阳升到洞**上方的时候。根据太阳的位置来看,他早就该回来了。”
“也许是水井干了。”
“不,那口井至少可以撑上几个礼拜。”
“你相不相信他?”
“他是我的表亲。”
“那么也许是遭到狮子攻击……”
“这些野兽通常夜里才会出来饮水。再说他也知道如何避开它们的攻击。”
“我们应该去找他喽?”
“如果太阳下山前他还没有回来,就是被人杀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努比亚人不再歌唱,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水井的方向,盼着同伴可能随时会出现的身影。
太阳已经落下了西山,并乘上了夜舟,准备出发遍游地府,对抗那只企图吸干全世界的水并使尼罗河干涸的巨龙。
还是不见他的踪影。
“他被杀了。”长老说得斩钉截铁。
苏提于是加强了戒备,以防敌人接近洞**。因为假如真是风沙游人干的,那他们一定会违反沙漠法则,在夜间进行偷袭。
他面对沙漠坐着,心里想到这也许是他这一生最后的几个时辰了,但他并不担忧,只是不知道深深烙印在他人生终点的会是一群遭人遗忘、庄严平静的岩石,还是一场惊天动地的血战?
豹子也坐到他身边,靠着他问道:“你有把握吗?”
“跟你一样有把握。”
“你不要想一个人死去,我们要一起走过冥世的大门。不过在死之前,我们要先过过帝王般的富裕生活,只要你有心,就一定办得到。你要像个领袖,苏提,不要浪费你的力气。”
苏提没有回答,于是她便不再吵他,挨着他也沉沉睡去。
☆☆☆
苏提被冷风冻醒时,晨光正凝在一片浓浓的雾里,到处灰蒙蒙的。豹子也睁开了眼睛,“抱我,我好冷。”
他才刚将她搂进怀里,却又猛然将她推开,双眼直盯着远方,然后立刻命令努比亚人:“各就各的岗位!”
不一会儿,便见到十几个人带着武器、驾着车,从雾里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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