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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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剑年才知他已经是醉了。
正问着时,却有校场里的人来报备冯剑年说,皇上差人来送信,要冯剑年亲自回去接信函。
冯剑年原想要差那人送抿罗回清音园,却见那人回话时,眼神只往抿罗那处游荡,又想起抿罗那夜冲他吼的话,便犹豫了。
抿罗是伶俐人,只道:“你便先去吧,待我只酒劲过去了,我自己回园子里去就好了!”
冯剑年看他那番风情,又想想酒楼也不过是龙蛇混杂之地,开口道:“随我去校场,晚些了,我亲自送你回去!”
抿罗掩唇,一径儿的笑:“那时又要惹得满城风雨了,我却不招惹你!”
冯剑年走到他身边拉他起身道:“你乖乖的随我去,便是传了风言风语我也不怪你!”
抿罗依托着冯简走出来,只觉得高一脚低一脚的,待上了马,直觉得眼冒金星,抿罗知他是有事要赶急,便只缩在冯剑年怀里,难过也不吭一声。
待到了校场,冯剑年扶他下马时,才发现他一张小脸已是惨白。
看他那单薄身子,自己方才却将那马儿骑的那么快。
问抿罗的状况时,抿罗已是答不出话,却倚着廊柱推他速去见官,莫理会他。
冯剑年知他拗起来却是个犟脾气,只得赶紧去了,只盼着早些回。
抿罗见冯剑年走了,终于挣不住的倚着廊柱滑的往地上坐了!
胃里翻绞的厉害,吐又吐不出来。
却听头上一道声音说:“他就把你丢在日头底下了?我扶你到我那处去歇歇可好?”
抿罗抬头的时候,便是那康家公子,温文尔雅的笑着,伸手要扶他起来。
抿罗虚弱的笑笑:“不敢劳动康公子,我自个儿起身就好了。”抿罗便挣扎着要起来。
那康乃勍终究还是扶了他一把。
正是六月里的天气,又正好是晌午,抿罗的一身汗却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康家公子倒是将他放在廊里头走的,自己却有半边身子暴在日头底下了。
抿罗觉得到他那份好意,心里着实相谢!
及到了屋里,却是一间书房,抿罗问:“康公子原来是在朝廷里效力的?”
康乃勍道:“那倒也称不上,只是看剑年的私义,为他做个谋士而已!”
抿罗按他的指示往一张椅子上坐了,康乃勍自己便往书案前去忙他自己的事情去了。
刚坐一盏茶功夫,却听见外面似乎私闹了起来,抿罗有些奇怪,但屋里与外面又隔了好几层厅。
康乃勍说:“校场里头都是一群有蛮力没有脑子的人,打完了就没有事了。”
抿罗张着耳朵听却像是冯剑年的声音。
康乃勍看他一脸的担忧神色,便说:“你想看也可以出去看看闹什么,回来的时候顺便告诉我一声。”
抿罗便高高低低着步子摇晃着出来,刚走到二重厅,便听门外冯剑年在吼:“是哪个吃了熊心豹胆的把老子的人给藏了?”
抿罗忙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却早已经是打起来了,便是冯剑年刚才的声音也是从一群乒乒乓乓的声音中传出来的。
几十里阔的场子里头,一群人早已经打到场子中间去了,抿罗扯了嗓子嚷,却哪里嚷的应。
习武的人都中气十足的,抿罗只得又往场子中去追。
刚跑出两步长,却听见后面响亮的鼓声传出来,回身看时,是康乃勍已经出来了。
而校场上的人听见鼓声也就都止住了动作,抿罗刚回身跌跌撞撞往回走
,就觉得后面一阵风刮过来,下一瞬间,已经是两脚悬了空,心中惊了惊,还没有来得及叫出声就听见头上又人吼:“这校场里都是一群狼虎之人,你却在这里乱跑乱撞,却是不想活了?”
他骂是骂的粗鲁,却是担心抿罗,抿罗便也乖乖的没有反驳。
却听康乃勍往校场上那群人道:“你们!”
准备开溜的一群人终究是没有溜成,便认命的站住了。
“狼虎场上,冯总教头一怒冲冠为红颜,诸家甘拜下风。对下联,对不出来就统统围着校场跑十圈!”康乃勍阴着脸笑装正经的说。
方才与冯剑年动过手的人,一个个面面相觑,虽说围着校场跑十圈十会死人的,但是,又有谁敢拿他们的教头做联子?
抿罗回想回想,便知从一开始康乃勍邀请他进屋时,就是为了作弄冯剑年,再看看冯剑年与众人的脸色,抿罗从冯剑年身上下来,偎依着他时道:“化日底下,众家兄弟千古奇冤难分辨,公子青红皂白。”
康乃勍没有想到出声的人竟会是他,一时来了兴趣:“冤情有头,怨债有主,冤在何处,谁是债主?”
“冤头在左,债主在右,冤在荒唐,债主坐庄!”冯剑年与校场中的人打起来本来就是康乃勍的手笔,现在却看他来劝解,岂不是债主坐庄是什么?
康乃勍见他对答如流,又道:“庄家赔庄家富,庄家通吃庄家不下注!”
抿罗思绪一转对道:“债主收债主放,债主赊银债主不赖帐!”
康乃勍一时心情大好,对场上仍等着不知是否罚跑的人道:“今日看他的份上,你们散了吧!”
众人一时如蒙大赦,心怀感激的看了抿罗几眼,却都一一被冯剑年给瞪了回来,各自心中笑笑,散了。
冯剑年在众人都离开的时候,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又拿一双宠腻的眸子瞅着抿罗。
康乃勍看他两个一隔依着一个偎着,却都不解风情,不禁觉得好笑。于是对冯剑年道:“不知你是怎么作想,方才把他丢在日头底下也不见你心疼,待人不见了却又着急!”
冯剑年扶着抿罗进屋,埋怨道:“早晓得你这只狐狸在校场里头,我才不会去找他们要人咧!看到你时就知道又是你作弄我了!”
康乃勍嗤道:“你放心,朋友妻不可戏的道理我尚懂得的!”
冯剑年道:“你这话说到哪去了?”
康乃勍笑问:“方才在场子里大叫‘是哪个吃了熊心豹胆的把老子的人给藏了’的那人是谁来的?”
冯剑年一时哑了口。
抿罗道:“冯公子前些日子不是刚因为这种事情生过气么?康公子却认为冯公子有那心了?”
康乃勍道:“他可从来没有这么宝过什么人,他说他没有,还要看我信不信咧!”
抿罗无可奈何的笑笑,道:“冯公子,我先前说过的,这不又是解释不清了?刚刚平静下来的事,如今又乱了。”
冯剑年张了半天的嘴巴,想说点什么的样子,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抿罗又道:“你且差辆车送我回园子里罢,这里以后是断断不敢再来了的。”
康乃勍说那些话,原意并不是要伤害抿罗,如今事与愿违,也有些无措了,便道:“几句顽话,你倒听真了。却也怪我一时大意将你作这校场里的粗蛮人看了,你若真不原谅我,我也没法子,但你须得醒了酒了,我才肯放你走得!”
抿罗只好随他二人进了屋里,抿罗避嫌,与冯剑年隔了好开一段的坐着。
三人俨然各拒一方,来去无话。
正闷着时,却听二重厅里走进来一个人道:“今日倒稀奇了,校场里竟来了个娇客!”
来人却是楼逸旋,楼逸旋看了抿罗几眼,落座到冯剑年的身边问:“听兄弟们说,他被你定下来了?可有这事??”
冯剑年说:“你莫问了,再问几句,我就将你撵出门去!”
楼逸旋碰了一鼻子灰,转向康乃勍道:“你又惹他了?”
康乃勍笑道:“我今日得罪了的是娇客,你可别重蹈覆辙,乖乖的过来做你该做的事!”
楼逸旋却也不甩康乃勍,走到抿罗身前问道:“冉冉最近好么?”
抿罗疑惑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则个!”
楼逸旋涩然道:“是了,你们称呼他为挽衿的!”
抿罗道:“每天的日子还不都是那么过的,只要还没有被人讨出去就是好的了。”
康乃勍听他那语调,便知道是抿罗的气还没消。
楼逸旋哪里知道前面的那些事情,直觉的便道:“难道是剑年他待你不好么?”
抿罗只差没有咬掉自己的舌头。
冯剑年却终于是一甩手,立起身,出去了。
抿罗看他那样,心里也是一样委屈。
再看楼逸旋的一脸茫然,便将今日之事,从他师父的交代那儿一一的说给楼逸旋听。
听完了时,楼逸旋道:“如此说来,你师父倒是有意咬撮合你们两个了!”
抿罗道:“那也只是他再一厢情愿了啦!”
楼逸旋问:“那你自己的意思呢?”
抿罗这次倒真的疑惑了,问道:“你这样关心问我,难道你不会看不起我么?”
楼逸旋听了似乎是一怔,才道:“你们又不是自己愿意去做花旦的,而且花旦也是一种职业啊,我为什么要那样看你?“
抿罗又问:“那我们依托男人过日子这一项呢?”
楼逸旋笑问:“如果没有那些大户硬要讨你们出去,你们会想要生儿育女么?”
抿罗头一低:“那种事情,才不可能呢!”
楼逸旋便问:“那我这样说,你懂么?”
抿罗顿了顿,说:“我们跟了人出去,有时候也有一不小心就~~就~就爱上了男人的,那他们~~”
“如果那男人待他太好或者那男人就是有那样的魅力,人心终究不是自己掌握的完全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啊,终究不是无情无欲的啊,日久生情么,我觉得也很正常呢!”楼逸旋一直是微笑的在说话。
抿罗呆呆的看着他,总觉得那身白衣,好耀眼。
看着楼逸旋的又何止是抿罗呢?
康乃勍也是第一次发现,楼逸旋这么个在他们中那么孩子气的人竟然也安慰起人来了。
看抿罗呆呆的,楼逸旋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哦!”
抿罗问:“什么问题!”
楼逸旋又道:“就是你对剑年怎么看的问题啊!”
抿罗就事论事的说:“极少又人待我们这么好的,若真是他来讨我,我倒也不觉得那么委屈,但他并没有那个心,我自然也不可以拿这份意思污了他那份好意,若真是那样,便是他给我脸而我却不要脸了。我们园子里的人么,也没有那么贱的呢。”
楼逸旋道:“其实你还是喜欢他,是不?”
抿罗先是傻了,而后便红了脸,末了,又黯然:“那种事情,我们说了又不算的。”顿了顿又央求楼逸旋道:“如果楼公子你真是当我做个人看的,求你千万别将这话告诉他。”
楼逸旋看他那般紧张,禁不住逗他道:“我问了你,自然是要告诉他的,不然我又何必问呢!”
抿罗终归是年轻了些,被他一唬,便唬到了。
便见他先是呆了,继而难堪极了,最后却笑道:“我们本来就是给爷们做耍子顽的,爷们要说什么自然也不用向我们报备的。若是这话能逗的爷们笑一笑,也是抿罗的荣幸了。”
楼逸旋没想到这一下,竟将抿罗给伤到了,看抿罗眼里又冒出那日酒楼里看见的伤痕时,竟极为不忍心的,却又不知究竟该怎么说。
康乃勍看楼逸旋的样子,不禁又想起自己刚才,结果,楼逸旋还是~唉~~
抿罗看冯剑年也走了,楼逸旋和康乃勍又是这样,终于忍不住的说出了要告辞的话。
屋里两人也实在是再没有立场来拦他。
抿罗便从屋里出来往回廊上走,却见冯剑年站在日头底下,不知在做什么。
抿罗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叫他。
冯剑年却自己转过身来跟在抿罗的身后。
抿罗便回身问他:“你这又是做什么?”
冯剑年道:“我送你回去!”
抿罗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园子就好了。”
冯剑年却不再作声,抿罗转身继续往外走,冯剑年便跟着。
校场这处本就不是什么繁华之地,没看见马车,抿罗就自己走。
冯剑年牵了马追出来,叫抿罗上马,抿罗也不理他。
冯剑年便下马,跟在他身边亦步驱步的走在抿罗身边。
抿罗终于忍不住的停下步子,对冯剑年说:“你亲近我,我知是你看得起我,但我身份不好,每每便拖累你被人说三道四,你对我好,我自然要为你着想的,如果你愿意领我这份好心,你就从此都别再理我,你回校场去罢!”
冯剑年忽然说:“我着人从园子理规规矩矩的讨了你出来,可好?”
抿罗惊的拿双手压在唇上,才没有叫出声来。
冯剑年急忙解释道:“我并不是要你伺候我,我只是觉得与其要你从了那些人,不如就让你挂我的虚名,我也不出银子养你,你还是靠你自己唱戏过日子,你懂我的意思么?”

抿罗半晌才回过神来,呐呐的问:“你家父母不管你做这些事么?”
冯剑年说:“他们只要我到了该成家的时候娶个媳妇回来就好了,这种事情一般是不管的。而且,我是花我自己的俸禄!”
抿罗不晓得心里滚动的是什么,却又答不出来话。
冯剑年又追问他:“你若答应了,我便在外头置房子,让你从园子里头搬出来住!”
抿罗说:“你……你先让我回去,我觉得…我觉得我好乱!”
冯剑年便要他上马,抿罗这次便应了,一路回去,抿罗都有些失魂落魄的。
回了园子,抿罗一进门就找他师父,。
偏偏融千茴往郊外去了,要到晚间才回。
抿罗便在园子里发了一下午的傻。
到了晚饭时,还是抚缨来喊他,他才晓得要吃饭了。
说是吃饭,吃也是有一筷没一筷的吃,就是盼着他师父回。
拢帘几个问他,他也不说,还拗的被他几个骂了一通。
到了月上树梢的那会儿,融千茴才终于回了。
抿罗飞也似的往门外冲,待见到了融千茴,却半个字也没有吐出来。
拢帘便又笑他,说他失了魂,连师父也不认识了。
抿罗骂:“你个小蹄子,还不进去睡你的覚。”
拢帘说:“只准你跟师父说话儿,不许我向师父撒娇儿么?你今天想藏什么私,我就偏要知道。”
抿罗急的只绞袖子,跺脚道:“你撒你的娇儿,我不说话总行了吧!”说完,便跑走了。
融千茴指着拢帘道:“他们几个越让着你,你倒越无法无天了,还不快睡去!”
拢帘做个怪相,终于跑走了。
融千茴到抿罗房里,便见他一个人翻来覆去睡不着,却拿他的薄衾出气。
笑道:“你这孩子,便是凡事沉不住气。”
抿罗说:“我都沉了一下午的气了,也被他们挖苦了一下午,却还要被他那样说!”
融千茴便坐上床畔,抚这抿罗的头道:“好孩子,告诉师父你烦什么呢?”
抿罗便将冯剑年的话说与他师父听了。
却见门口忽然冒出个人来道:“原来是思春呢,怪道是凡事入不了他的眼了。”
看过去时,却又是拢帘。
抿罗便顺手抱了个枕木砸他,又将凡够的到手边的都往他扔了去。
拢帘一路喊:“造孽哦!”一路抱头鼠窜,逃到窗边又冲里头喊:“我这头告诉抚缨和挽衿两个,商量送些什么东西给你好送你出门咧!”
抿罗便跻了鞋子出来喊打:“蹄子是愈发的坏了,坏的看我不打你!”
拢帘便往融千茴身后躲,抿罗打不着他,便说融千茴护短。
融千茴笑骂道:“还不快进屋去,吵醒了那两个,却不是才又你好闹的了!今儿个他闹你,改明儿还闹不到了呢!”
抿罗不依的喊:“师父原来也笑话抿罗。”
融千茴终于是将两个小子拧到房中去了。转身掩了门时,却见拢帘已经煞有其事的牵了抿罗的手坐到床沿上道:“我看那人啊,话是这般说,却是两条心思咧!”
抿罗糊涂了,问他道:“怎么说两条心思,你说来听听!”
拢帘笑了笑,又忽的严肃下来道:“我怕他是心里喜欢你,却又不敢说,或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因为隐隐约约有那份意思,便只想着先接你回去,等哪天他明白了,终归是要你做他的人。”
抿罗道:“不太可能吧,他极嫌我说话轻薄的,上次从冯家回来后传了一回事,他还拗气呢!”
“哪有人嫌人还亲近人的?我看他八成是喜欢你,却连他自己都不晓得。”拢帘倚着床柱翘着二郎腿,便是撇着嘴,他浑身上下也又一种极为诱人的气息,不像抿罗几个虽貌美如花却纯纯净净。
融千茴见抿罗将那小嘴儿抿得又只剩下那么樱桃一样的大小,便骂拢帘道:“他心思单纯的就只一条心的,你如今给他安个心眼儿进去做什么?安个心眼儿盼着,盼不着时,急伤心?我看啊,那冯简也如他一般是个单纯人,才不会像你这般一个心思七弯八拐的,拐着都不知道藏着些什么私!”话私这么说,融千茴心里其实也又拢帘那样的想法,只是没开口。
拢帘听了,便喊:“委屈哦,抿罗啊抿罗,我心里想的什么话我都告诉你,却被师父骂,你还说师父护短疼我?却不晓得我的苦处,可怜哦,没人怜的孩子。”便见他曲起膝盖在那里假哭。
融千茴便要他出去,说他坏事儿。
拢帘扮了几个丑脸,逗得抿罗笑了,便一溜烟儿的走了。
融千茴与抿罗叨叨絮絮的说了一宿,融千茴只交代抿罗,别慌着应他,等到了秋里再说。
隔了几日,冯剑年也差了祁麟来园子里请抿罗出去。
祁麟说,要再有人托他往清音园里送信,他就回赣州去。
几个人好好的劝解一番,拢帘看祁麟也踏实了,便一条心的换了衣裳陪了抿罗出去。
到了那约好的茶楼里,却事冯剑年与康乃勍两个人。
拢帘这一眼瞟过去,心里就有了八分数,只是乍见康乃勍时,略为惊了一惊。
抿罗与拢帘一样是穿着浅茶色的对襟长衫,血绸裤子,然后是表缎鞋。
拢帘虽不张扬,却也不似抿罗那般见着人时乖乖巧巧的,而且见着人时一般是有些害羞的。
他牵着抿罗的手儿,安安静静的扭着他那柳条儿一般瘦美细柔的腰肢往冯剑年他们这一桌儿走,到了跟前时,便秀秀气气的招呼一声,请个安。
那仪态十分的自然,没有炯相,那份旦角儿特有的妩媚和着拢帘自身的那股诱人气息,真正的绝妙!
拢帘这头招呼,请安,眼却观着冯剑年那方。
只见他从见了抿罗就没有转过眼了,就连自己,也只是看过就算。
冯剑年招呼他两个坐,拢帘便将抿罗安排在离冯简最近的那张椅子上。
他自己就靠着康乃勍这边坐,离的康乃勍还近近的。
眼里却恨恨的,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等坐定了,不待冯剑年与抿罗开口,拢帘便占先发了话:“今儿是冯公子请了抿罗出门,康公子是陪客,我是托抿罗的福出的门,康公子赏份薄面,陪些拢帘则个!”
这话换成别人说,也就没什么。
康乃勍听在耳中的时候,与字面上的意思就不一样了。
却也觉得他多心,笑道:“‘融门四旦’传闻中就是你最不简单了,今日一见,果然明不虚传啊!既然如此,还请莲官赐教了。”
拢帘听的柳眉一竖,若要问这是怎么一回事,那又是一桩事情,这里,先就不说了。
只看拢帘是柳眉一竖,送了康乃勍一个白眼,心眼里记下了一笔私帐。
抿罗与冯剑年自然是一点也不知道这边的暗潮汹涌。
冯剑年问了一番寒暖,抿罗便一一的应。
待冯剑年问抿罗若出了园子可待的惯时,抿罗一张小嘴儿又抿的只剩下指盖儿大小了。
抿罗是个没有什么心眼儿的人,也不会向拢帘那般会拐着弯说话,遇上答不了的话,他便不开口了。
拢帘见这光景,便将话题往外转,一头说这茶楼吃茶怎么样,又是时令怎么样,康乃勍为了不尴尬,也只好随着拢帘说起别样的事物来。
拢帘一路说话,一路观冯简的眉眼神色。
看那人竟渐渐的不耐起来,拢帘便以婉辞推脱,说时候不早,便赶着告辞了。
冯剑年便真正的叫什么也没有问出来,只到了走时,拢帘说:“以后若又什么事情,你们去找我们班主说就好了,犯不着再去麻烦祁麟!”
后来,冯剑年又约抿罗出去了好几回,甚至还带了抿罗去挑拣房子,但,拢帘就是时不时来上几句话,便什么重点也抓不到了。
及至到了秋里,抿罗才终于被融千茴单独让出来见冯剑年,抿罗便对冯剑年说,我师父要你去与他说那些事务。
到了八月十五,冯剑年就差了轿子来,规规矩矩的接了抿罗出园子,又在那边的房子里置了一桌子酒席,照说是没有后面的那套规矩,却是拢帘与康乃勍联手敲了冯剑年一笔。
抿罗看他们吵着要吃酒,却都拿些双宿**的话恭贺他,总觉得别扭。
冯剑年虽然应着,却也总是有些无措。
午时的酒席散了,众人也一直闹到十五的月亮升上了树梢才终于是散了。
挽衿随楼逸旋往楼家团圆去。
康乃勍为了今天的事情早早的便邀请了拢帘和抚缨到康家去唱戏,便也一径儿的走了。
融千茴自然是随了龚翔回园子。
众人都走,抿罗便送他师父到院子门口,回头时,冯剑年也立在屋门口。
抿罗抬头望着他,迟疑了半晌才说:“今日十五呢,你也快快回去吧!”
冯剑年点点头,准备往外走,又里里外外的看了几眼,忽然问:“那我岂不是留你一个人在这处了?”
抿罗呆了呆,勉强笑道:“那……那怕什么,以后,这里就是抿罗的家了,冯公子就不要为抿罗担忧了?”
冯剑年尴尬的问:“还称呼公子么?称我一声大哥可好?”
“大……”抿罗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是叫道:“大哥!”
冯剑年便不走了,说:“既然是大哥了,我就在这里陪你过中秋节!”
抿罗又是欢喜又是忧的,终于是手足无措了,好一阵子才道:“这种日子,你不回家,却在我这里,却不是要惹的老夫人生气么?”
冯剑年说:“我说了陪你,剩下的就是大哥的事情了,你不要去管那么多!”
“大哥!”抿罗情深深的喊。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究竟是多么的深情。
是夜,冯剑年便在抿罗这处住下了。
匆匆打理起来的小院子,也就只有一些生活必须品,床也仅有一张。
虽然他两个人什么也没有。
但,第二天起床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冯剑年,却也让抿罗怪别扭的。
抿罗的生活从此就变了,虽然还是一样的唱戏,该唱台场的唱台场,该往别家府上去的就还是往别家府上去,一样的努力让自己在最艰苦的时候活着,一样是在园子里吃饭,却在每天的晚上时,要回一个自己的家。
有时候,冯剑年来接他,若来接时,冯剑年可能也就在那处住下了。
冯剑年要是不来,便是冯剑年给抿罗买的那个小厮驾了小小的马车来接他。
说是小厮,也不过就是个好不到十岁的孩子,名字唤做育儿。
日子还是平淡的在过,在抿罗心里,终究还是有点东西不一样了。
“育儿,等很久了吧!”抿罗从清音园的后门出来,院门口的小马车上,育儿已经在打瞌睡了。
还是扎着两个丫髻的孩子连忙抬起头,映在抿罗灯下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孩子,虽然没有抿罗那般精细却也唇红齿白的,且有几分灵气,颇为讨喜的脸上是满满的歉意:“没有没有,育儿也才刚来呢,少爷您上车。”
明明已经累的打瞌睡了,却是半句怨言也没有,抿罗也不点破,只笑道:“都说要你别少爷少爷的称呼了,还要我说几遍呢?”
“可是冯公子叫道了的,得……”
“那你到底是谁的小厮?究竟谁又是你的主子?”抿罗原也不想搬这个出来压他,却终究还是只有如此了。
“当然是少爷您了!”育儿仄仄眼,显得两厢为难。
“还少爷……?”
“抿罗哥,请上车!”育儿终究还是认了输。
抿罗便将灯挑在车前的灯座上,坐上车。
“抿罗哥,冯公子今天午后送来一盒金橘饼,说是给你和拢帘小爷他们的。我放在案上了,你回去收拾收拾了,明天我就送过来!”育儿一边挥鞭子驭马,一边报备。
“他今日又来了的么?”抿罗问。
“冯公子还说他今晚有空就过来,不过还是吩咐我来接你,也许也就不过来了的!”育儿回答。
抿罗觉得心里就那样一喜又一忧的,那种七上八下就都是被冯剑年的一举一动给牵着挂着。
两个人回到家,育儿温在灶上的水已经滚了,育‘儿便手脚勤快的出去井里吊水上来给抿罗准备净身,抿罗心疼他小,便也出来帮忙,正忙着时,却听见有人来敲门,两个人一忙乱,却将已经吊上来的水给撒开了,水桶翻在地上,两个人也泼了一身水湿。
抿罗喊:“来了来了,育儿,你去开开门,我来收拾!”
育儿便跑去开门,却湿冯剑年过来了。
育儿栓了门,牵了马往马棚里系好,抿罗收拾了水桶,三个人就一起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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