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顺帝的正宫皇后洮思，是三朝元老洮幼樵王爷的独生爱女，比永顺帝大一岁，是大皇子、太子和三公主的生身母亲，但从生下三公主晴杏后就从皇后正宫凤仪殿移居到栖春苑，不再参加任何宴席，不再参与后宫管理，过着自给自足、茹素隐居的生活，成为一个空有其名的皇后。
然而，无论如何猜想，宁仍是没料到洮思皇后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她明明已经是半百之年，看上去却像是中年妇女，风韵犹存。而且面容和善，给人以冬日暖阳般温暖的感觉，让人不知不觉间想靠近一点，再近一点。她已经寡居二十年，却神情十分满足，眉梢带笑，目含慈爱的光芒。
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她，那就是“母亲”。
“宁冒昧来访，未及通报擅闯入内，惊吓了青儿姑娘，惊扰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在憩鹤亭里，小小的石桌上摆着简单的三菜一汤、杂粮米饭和一壶果酿。东西简单，却样样精致，亲手所出，意义非凡。这是皇后洮思的款待之宴，原来日已中天。
“宁大人何罪之有？这偌大的栖春苑只有本宫与青儿二人，何来通报之说。只是这方院落已有十余年无人问津，青儿才会一时失态，该请宁大人莫怪才是。”皇后洮思举杯，端详着宁。她对宁十分好奇，因为在她看来，宁生得玲珑可爱中还兼气质高雅，言谈举止中蕴藏着一种无形的力量，格外吸引他人的注意力，仔细辨来却又似隔着一层轻纱，模糊不清。
冲着“宁大人”这个称呼和“本宫”这两个字，宁就可以断定这个洮思皇后绝不像外界所传扬的那样隐世而居，反而应该是为了什么特殊的理由而蜷居此地，安静而冷静地看着这个皇宫，乃至整个王朝。至于原因，恐怕只有她本人才知道了。
“宁冒昧，想请教娘娘一个问题。”宁也举杯，两人对视而笑，一饮而尽。
“宁大人请讲，本宫知无不言。”
“是关于漠甯秀女的事，请娘娘赐知一二。”
“果然是件事呢！”
“娘娘为何可知宁欲问此事。”
“实不相瞒，宁大人的面貌、气质，恍惚间与那漠秀女有几分神似。如此人物，想必勾起了皇上与皇太后心中沉寂二十年的往事呗。定是他们在闲谈中提及此人，大为伤感，宁大人又怎能不好奇？”
“既是如此，还请娘娘赐教。”
“本宫既然应承了‘知无不言’，自然会对宁大人解释前因后果。”皇后又斟满酒，盯着酒杯失神许久，似是追忆往事。
宁也不着急，欣赏着在亭子外漫步的丹顶鹤，弯弯而过的流水，水面盛开的荷花，水中嬉戏的游鱼。栖春苑内四季不分，除了冬天凌寒而开的梅花，四时花卉争奇斗艳，各种珍禽异兽在苑中自由生活，好一番世外桃源的景象。看到这些，宁也不禁回想起以前的日子来。
仿佛过了一个时辰的时间，皇后的声音才幽幽响起，将事件娓娓道来：“那漠甯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安排事务的大宫女了解到她是因家道中落而进宫的，知书达礼，人也机灵勤快，所以让她当了个掌殿宫女，负责芷纭殿内外事情的分配与记录。后来不知怎的，她就与皇上相识了，只是刚开始她并不知道皇上的身份。随后两人不知不觉间相知相爱，她甚至怀上了龙种。原本怀孕的宫女是要以‘祸乱宫门’的罪名斩首的，但皇上出面阻止了准备判罪的大宫女，宣布要迎娶她为妃。就连本宫也认为这该是一段良缘的。”
说到这里，洮思皇后停顿了一下，抿了一小口酒，微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漠甯的好是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知道的，她对时势有着非常敏锐的判断，人格也受到所有人的认可，甚至当时有人说就算让她当皇后也是王朝的福气。却不知为何，皇太后一反常态，坚决不让皇上与她再有接触，态度强硬到一度要软禁皇上。漠甯也因此受到牵连，四面楚歌，最后在产下皇子之后就郁郁而终。而皇太后还不松口，连皇上想给死去的她一个名分都不允许，还是皇上以死相逼，才勉强封了个‘秀女’，不让其埋葬在皇室陵园之中。因为皇上曾亲口许诺要封她为妃，但直到她死亡了才封了个‘秀女’，为此皇上广发文书诏告天下，向她致歉，还让天下人做证人，许下来生再续此缘的诺言。由此可见皇上对其用情之深。这件事在当时朝野上下掀起轩然大波，百姓怜悯漠秀女，津津乐道皇上的深情，朝臣却讽刺他的公私不分，滥用皇权。但事情过去几年，就渐渐地沉寂于喧嚣中了。”
“那个皇子呢？皇上既然如此深爱漠秀女，想必也异常疼爱她的孩子吧。”
“当时的皇子现在怎么样，这个没有人关心，本宫也不清楚。之后不久皇上就恢复以往风流的样子，妃嫔不断，似乎已经忘记了她。但本宫知道，皇上从来没有一息时间忘记过她，因为每次新得宠的女人，身上都有她的影子。皇上毕竟要为王朝负责。”
宁陷入沉思，隐隐觉得事情应该没有这么简单。这个故事虽然听起来很合理，却似乎有许多关键的东西被隐藏起来了。比如：皇太后为什么以如此强硬的态度反对一个深得人心的女子成为皇妃？永顺帝如此身爱她，却不喜欢她的孩子？以漠秀女豁达的处世态度来看，为何会因此郁郁而终？
洮思皇后见宁陷入沉思，自然知道这个聪慧的右相大人已经发现这个故事的破绽了。但自己应承的是“知无不言”，可没有说“言无不尽”，所以只能说到这里了。再斟上一杯酒，红色的液体在杯中晃荡，而后平静，洮思皇后看着宁，眼前突然浮现另一张苍白的脸孔，顿时心酸不已，泪眼朦胧。
“宁大人！”她唤，一口饮尽杯中酒，“本宫有一事相求。请宁大人代本宫去看看本宫那体弱的女儿晴杏。这是本宫今生唯一的牵挂。”说完站起身来就要朝宁拜倒。
“娘娘不必如此。宁定不负所托，明日既前往拜访三公主。”连忙制止皇后的动作，宁郑重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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