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情圣六回救美妖 支七首次问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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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闻天地之数,天干地支衍化,阴阳五行育化,是有万物万灵。万物万灵皆天地所化,自于冥冥中有一种灵识,各修真养性,寻那大道,废了千万年功夫,腾出四万八千法门来,各有神通一段,又自汇聚成类。道教云那盘古化天地,伏羲定八卦,女娲造人,推三清为首,正是: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分掌那洞真洞玄洞神三八廿四洞神仙大道,又置了四御六佐为佑,定下天界尊严。佛教云那劫生劫灭不断,唯得大圆满方是大解脱,众生皆是佛,各处虚空尽是佛国佛士,倒胜了一筹。再说那东荒西荒各有神立宗设教,纷扬扬千万年来,生了又灭,灭了又生,只存下耶华和,再千百年又化出一神,名曰安拉,却是来之修罗一道,凶狠异常,另立一教。两神左右互搏,又各自撕杀其他神灵,如今二尊占了大半人间血食。可怜那三清守得三洞清静,万佛空诵梵音,渐次退避。
此是闲话,先表不提。说那人间道,自如来定了四洲一说,道教中便弃了那自大禹而下的《山海经》一理。仙人只挑了洞天福地各自修真而去,存下大好灵山秀水,却多便宜了妖怪之类。
且说那东胜神州之南荒,有一山名曰乌鸦,此山斜地而起,插云而生,雾销日月生阴气,风振玄壁凿洞府,玄岩怪石,古藤老树。此山有七洞八府,有云鸦、乌锅二大王,二妖俱有二千余年修为,一向呼那山神看门、土地扫厕。却说这二位大王手下有一小妖,呼作忧郁鼠支七,虽是七百年功力,却能说会武,早早讨得二老妖欢心,当了个巡山总管一职。说是巡山总管,只是一守着洞府观那八八六十面晶镜的轻松活儿,这乌鸦山在妖界中名气一般,也无甚天灵地宝。支七终日无事,便又生出一计,偷偷学了“千里音色瞬转”之术,窃了些人伦之事,看了些春宫真影,藏了些妖精打架图。那云鸦大王却是一美妖,支七又窃来些美男靓仙之照,分头与二老妖看去。
乌鸦山温云洞,正是那云鸦大王洞府,只见一宫鬓高挽,柳眉轻生,粉白白的额中点了红梅一朵,一双美眼正瞧那六尺白晶镜中妖。这白晶镜中妖,却是此山不远处另一妖山二大王天猪怪是也,此怪虽是天猪,却生得方脸虎眼,隐隐有帝王之威。但这妖相与天份却是无关,这天猪妖虽戴着冲天冠,披上镏金甲,都未曾混出个妖样来。却四处惹了对头,害苦了猪头山另一大王白猪大圣,时常三山五岳向些大妖巨魔陪个不是,拉上了天上的亲戚掌天河水军的天篷元帅的脸,方讨得天猪妖平安至今。五百年前,天猪妖偶来乌鸦山巡礼,与这云鸦仙子四眼一对,便出了一段情缘来。两妖一拍即合,数回花前月下,山盟海誓,顿把云鸦大王一段芳心全吊在天猪妖上去。乌锅大王虽再三婉语她知:“这天猪妖,是个空心大倌,枉生就一脸贵相,手底下全是稻草功夫。”
无奈云鸦仙子早五魂失了六窍所在,颠扑扑的随那天猪妖去,头番合伙抢那东去一百里处青牙山灵飞洞三十六颗天青石,险教灵飞洞主困于三十六天罡阵内,好得乌锅大王与白猪大圣半路杀来,方救了两妖下去。那知天猪妖吃了一堑,不长一智,又打起上天朝圣狮子大王的主意,窥得狮子大王朝圣归来,路经猪头山,与那云鸦仙子便设法想擒他下来。那知这狮子大王,乃西方师子奋迅具足万行如来门下一狮子犬,听经闻法多年,早修得神闻无限,况那坐镇九幽统辖十阎罗的地藏菩萨,也算是狮子大王同门。这一回连乌锅大王、天猪大圣也不敢前来搭救。
那狮子大王正显出奋迅爪,欲把二个不知死活的小妖当场灭了,却听得空中传来清吟:“落日斜,西风冷。幽人今夜来不来,教人立尽梧桐影。”清词尚未吟毕,一道青影凭空托起狮子大王那奔雷挟电、力透千斤之爪。来的却是一书生打扮,头戴粉蓝天洗巾,身着粉蓝镶白银边儒袍,腰束了一七晶斑玉带,手持一把洒金黄竹白香扇,正施施然自对面山崖飘来,那足不染烟不带尘不生云不起雾,宛如踩虚空玉桥步天上银河般。狮子大王金眼一扫,来的不知是何方的妖,也不知是何方的仙,只见身上雾腾腾看不清,扯开嗓子便要吼他一吼。那书生折扇一挥,笑道:“你这小狮子,恁的无礼,你家主人见我也不敢托大,还不乖乖与我回去!”只见一道白光如缚犬银圈,轻灵灵扣了狮子大王颈上,挣扎不得。狮子大王那能服得,金甲一振,抽出一把九棱金瓜锤来,横空劈了下来,这锤不是凡物,有道是“九通佛火明煅就,百合元神秘藏成。”一起空中,便显了声灵,九道佛火如风轮噬来,中间一锤似狮子扑食,狰齿抻抓恶咬而来。书生又了一笑,道:“这般玩意,也敢称大,着!”扇子一挥,九道佛火全然如烟散尽,狮子锤相登时一挫,歪退一旁。狮子大王此时方惊,便道:“来的是何方上仙,小王在此除妖降怪,不知何故相阻。”
书生摇了摇扇子,道:“非也非也,吾乃上妖也。这两妖中有一云鸦仙子,与我有情缘一段,你便抬了贵手放开她去,想你也未曾损失,莫要自讨无趣。”
那云鸦仙子与天猪妖,原怯怯缩在一旁观战,见得书生神勇,原来却与云鸦仙子有缘。天猪妖怒道:“鸦妹,原来你傍得这么高强,却累我受囚于此。罢了,看来我们缘份尽了,待我一统这南荒八千里妖山怪洞,便让你等再来看看我这天猪妖,可曾是弱软货色。”言罢,獠牙轻露,鼻孔朝天直哼。
云鸦仙子一见,恁的心中怜惜,向那书生道:“你这上妖,要救便一齐救下,只救了我一人,却陷我不情不义之中,如何是好。”
天猪妖又哼哼几声,道:“你这婆娘,休要作态,他言了与你有情缘一段,想必早是风月无边。”
狮子大王此时颈上尚受银圈束住,方才吃了一亏,知非眼前那书生模样妖怪之敌,便道:“上妖既然要人,我狮子大王也非不讲情理之主,只是也得留下个名号来,好教知晓。他们无端半路袭击于我,却是何缘由啊。”
那书生轻摇扇子,道:“我那名号,说来三界无未必有几人识得,你且听来:
先于太易出灵痕,默默昏昏亘古存。
无象无形独造化,有门有户自乾坤。
色非色际谁穷处,空不空中自得根。
此道非从它外得,无人能识不须论。
你这狮子,修**身也不过比他俩早了二百年,只因添得佛门善力方神猛奋勇,何不抱慈悲之心。”言罢,扬指一挥,那束在狮子大王颈上银圈登时消去。
书生又向云鸦仙子问道:“云妹妹,你不在那乌鸦山静修,却当起半路剪径,是何故?”
云鸦仙子幽幽的睇了天猪妖一眼,正想说话,天猪妖抢过去道:“我等也是修道之人,却落得妖精名号,在下立志当个顶天立地的大妖,与那三清诸佛分个席位!见得这佛门走狗,施施然也朝天面圣去,施施然一路佛光压着山头而行,方才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那书生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你这猪妖倒有几份志气,难得。”又与狮子大王道:“你这狮子,倒也未曾损失,不如就此放过。”
狮子大王心中纵有千万不甘,奈何眼前这自号上妖者,法力莫能相抗,又也真未蚀了本份,便乐呵呵道:“既然上妖求情,小神那能不从。”言罢,作了个辑,驾起祥光西去。
此尚是天猪妖大计之二,那上妖救云鸦仙子首番。话说那天猪妖当日吃了一激,见得那书生虚弱弱样子,恁的妖力无边,中心更是不甘,又谋起抢天灵地宝、仙丹妙药之事,一而再,再而三。每次却都束手被缚,差些教大妖大仙折骨煮汤。乌锅大王与白猪大圣经狮子大王一事,已心惊肉跳,见天猪妖又向三山五岳仙家真人、诸佛门徒下手,那敢出手相护,但求莫惹祸上身,各自关了洞府,只当不识得这两妖。倒是那书生,原来自呼寒上子,自狮子大王后,又救了云鸦仙子五次,一时东南诸色妖怪,咸称其为情圣大妖。

话说这天猪妖,连吃了五次亏,不曾气馁,闻得天上有宝库一座,中藏诸般神兵法宝、仙籍秘本,便与云鸦仙子又生一事来。二妖籍那乌鸦山上应天门东南,正是天兵环卫稍弱之处,便偷潜了上去,不料一身妖气,未及行前三步,教值日灵官率众拿了下去,正择日于问妖台处斩。
此日,乌鸦山云雾缭绕,惨风凄凄,诸般妖怪无不心中暗虑,若天庭怪罪下来,这乌鸦山怕是旦夕不保。却说乌鸦山下东处,有一小洞府,磷石挂蔓,正是忧郁鼠支七所在。乃一白鼠成精,终年吞月朝日,修练成形。这支七不同一般妖怪,一心慕那黄老之术,只求大道,未曾伤过一人一畜,倒也算得妖中异类。
支七正于洞口盘坐,望向那灰蒙蒙天际,闭目冥想。半响抬眼一望,见不远处来了一人,手挥洒金折扇,身着天青儒衣,生得是俊美非常,轩宇朗朗。支七细细打量,这人不正是情圣大妖么?忙上前一迎,打了个揖,道:“上妖莫不是要上那天庭?”
来的正是寒上子,只见他双眼一闪,微微笑道:“正是,你这鼠精倒生得根骨精奇。这鼠类成妖,近几百年也不过一两,难得难得。”
支七闻言,吱吱作态,良久方道:“上妖修得一身好本领,不知这道是何物?”
寒上子拿过折扇一挥,道:“何用问是何物,自落了下乘。”
支七扑一跪下,道:“望上妖收我为徒。”这支七本也非凡妖,自得人身已来,日夜读那《道德经》,苦思这道是何物,今闻此言,恍恍惚忽如晨光破夜,清风吹雾,顿时好生佩服眼前这情圣大妖。
寒上子扇子轻抬,便生了一阵清风,缓缓抬起支七跪下身躯,口中说道:“你这鼠妖,倒挺会得寸进尺。这修行一事,天地本无法门,人各自有道,何用拜倒他人之下,不闻那西方佛祖道众生皆是佛?待我天上归来,再与尔论道一番。”
支七初见寒上子拒收他为徒,心中大是失望,闻得后面那“论道一番”,顿又欢喜起来,不止谢过。
寒上子折扇一指上苍,一道金光如线倏然直贯天庭,只见把那虚无缥渺处照出一片玉色台阶来,寒上子复而与支七一别,身影一闪便消失而去。
这乌鸦山地处大荒东南,正应天庭东南,其中有一处,乃是斩妖台。今日监斩官正乃戊子太岁邹铛,生的是短眉无须,油脸红肤,头戴黑皂三攒帽,身着黑金蟒袍,正手捧玉皇圣旨,启口欲宣。斩妖台边仙云浮绕,清风阵阵,挟些许天雷电光,隐隐作响。一干雷部兵将环立击鼓,个个尖面鼓腮,胁生双翅。又有两名提虎头大刀、扎红带大汉,分立在天猪妖、云鸦仙子背后,两妖教捆妖绳绑定,动也不动,只口中大骂:“贼老天,就来拿几本书,恁的就定了我死罪!”
戊子太岁邹铛大喝一声,道:“你等两妖,死到临头,还敢嚣嚣作响!”手中玉旨一展,宣旨一番,又拿过令箭向云台一掷,喝道:“时辰已到,斩妖!”两刽子手虬肉纠结,把虎头大刀猛的一抬,便要向下砍去。
突然一阵清风吹过,斩妖台上那二妖不见了踪影,只余下两条黄晃晃的捆妖绳。
戊子太岁邹铛大惊,张口喝道:“本太岁奉旨斩妖,何方上仙截下,为难小神?”戊子太岁邹铛只见得清风一吹,疑是三洞真仙,故而发问。
只听见空荡荡云雾翻吹,一声轻笑若讥若嘲道:“同是修真,尔等则自称神仙,他等何则便是妖怪。他们甫入天庭,便教捆去,未曾算得大罪。玉皇老儿判得这极刑,未免小题大作了。”
戊子太岁邹铛闻言,知得来者并非神仙,登时大怒,一道霹雷火向发声之处劈去,斩妖台外那三十六个雷部兵将,也把手中雷锤敲击,三十六道紫白雷电如龙般随邹铛的霹雷火劈去。
却见那云雾中缓缓一散,现出一天青书生,手中折扇轻轻一挥,一阵清风吹起,那霹雷火与三十六道紫白雷电顿化作无形。
戊子太岁邹铛见状,忙递了个眼色,让身边随从前往灵宵殿搬救兵。另一手又自袖中抽出一金符,那符正面雕了邹铛神像,背面刻着“戊子太岁邹铛大将军印”十个篆字,正是太岁之宝。明晃晃一闪,空中生出一黄色土轮来,隐隐有一伏地之鼠藏在其中,而在其外,一层波光荡漾的水气若有若无。
三十六名雷部兵将,此时也向三妖包围而去,八维二极分列,形成周天阵式,手中雷锤“嗤嗤”作响。
戊子太岁邹铛喝道:“太岁镇妖!”那黄色土球化作无边风沙,中燃着丝丝火焰,却是炽热异常;那水气幻成无数冰龙,却是寒冷剌骨。一热一冷把斩妖台上仙云卷得无影无踪,生出一空荡荡圆圈来,不过瞬息工夫,那火沙与冰龙又是一卷,向那儒生噬来。三十六名雷部兵将,此时也雷锤大击,每一击又生出三道雷电,三道雷电又各化出三道,计三百二十四道粗大闪电向中央三妖轰去。
那儒生正是寒上子,他自不惧这太岁符宝、周天雷电,只是那天猪妖与云鸦仙子妖力尚浅,眉头一皱,口中喝道:“去!”那天猪妖与云鸦仙子登时在空中失去形影。
”乾坤一念!“邹铛认得这术,便是上洞八仙也不能为之,这来妖到底是何方神圣,能使这金仙法术。手中却不敢怠慢,太岁符宝急急摧动,那火沙冰龙眼看已噬着寒上子,却如沉牛入海,全无动静。周天大阵那三百二十四道雷电,击在天青儒裳上,如蚁撼大象般,与火沙冰龙俱消失于天青儒裳之上。
寒上子微微一笑,向那圆圈中跨去,圆圈登时现出青黄符箓,流转不停,向内收束想困住寒上子。寒上子也不理会,一脚触着那符箓,立时整个圆圈如冰凌崩散。戊子太岁邹铛心头一震,这太岁符宝与他神魄相系,生出的太岁灵圈一破,如同击在他神魄一般,喉口一甜,呕出血来。
那三十六名雷部兵将奋翅鼓锤,正围上来,寒上子折扇一挥,又是一道清风,把三十六名雷部兵将吹得东摇西倒,溃不成军。此时,前去灵霄殿求援的随从文官已回,带来了一队着龙麟金甲的天将。金灿灿中拥一人,火红将袍,灵焰盔甲,面赤须紫,一双金睛赤瞳,一双粗眉之间又竖着一眼,也是金光闪闪。
那红袍大将当下按住云头,喝道:”何方妖孽,敢私上天庭滋事,玉枢火府天将王灵官在此,还不速速就擒。“
戊子太岁邹铛忙迎了上去,道:”隆恩真君,前番那两妖已教他用了乾坤一念移出天庭,还望真君显威!“
玉枢火府天将王灵官手中铜鞭一直,生出十六道赤红火龙,俱是须角狰狞,直如实物,无不张开火焰大口向寒上子咬去。
寒上子哧哧轻笑,身形一消,他知这王灵官最善近身博斗,此番人已救下,不欲与天兵多过纠缠。那十六道火龙咬了一空,斩妖台倒给烧得通红。飘缈空中只余下一句话,冷冷说道:”在下寒上子,玉皇老儿若要拿我,尽可派将来。“
王灵官三眼金光猛闪,四处扫看,遍寻不着那儒生,无奈只好率众回灵霄殿复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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