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孰云吾道非(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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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道,“自然是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了。”这顶高帽,老太太戴的舒服,也就不再细问了。再看众人殷切期盼的目光,我视而不见地转看江楚涵,“请问皇后娘娘最喜欢的是什么地方?”江楚涵似是想起了什么,眼中泛着一片迷茫,微笑道,“一片梅林。”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寒梅最堪恨,常作去年花。江楚涵也许曾经爱过欧阳明,只可惜红颜未老恩先断,宫中从不缺的就是女人。身负江家利益的江楚涵,从进宫的那刻起就与欧阳明深深地划出了一段距离了吧?太皇太后不知想起了什么,看着江楚涵的双目竟流露出了几分侧然。而后江楚涵又望向江恚,“恚弟可有给孩子起好名字?我和老祖宗可是期盼的紧呢。”焦点又转移到了江恚身上,我分明看见了此时的江楚涵悄然转身,拭去眼角的晶莹。江恚翩翩而立,“臣已拟好,名为忆然,只是还要恭请圣上批阅。”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媛丫头可要安心静养啊。”欧阳馨媛笑道,“谢老祖宗关心。”江恚面上虽是笑着,却不见那将为人父的喜悦之情,更象是敷衍。也许驸马府会吃人呢,我想。
接下来,那帮大人算是各显神通,誓把忽悠精神贯彻到底,看的我哈欠连连。等轮到欧阳朔时,我已经神游太虚多时了。“不知王爷喜欢什么花?”一脸谄媚的大人丙问道。花么……我看向殿外依旧下着的雪,这雪要是再不停,路有冻死骨不知又要平添多少了。欧阳朔清冷的声音缓缓道,“芙蓉。”大人丙见气氛低沉,尴尬笑道,“王爷好雅兴,长安城里的芙蓉自是我朝最好的。”“哦,是么,本王倒是觉的香积寺的芙蓉纤尘不染堪比其最。”欧阳朔也不给他留情面,冷着脸说道。我咬了口炙羊肉,心中某处滋长了不明的情绪,搅的我心神不宁,原来炙羊肉还是蔬菜比较合口。欧阳朔也望向了殿外,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显出几分茫然。
明黄色的身影,伴着一声,“皇上驾到!”骤然出现在大殿之上。众人行礼之后,江楚涵将他扶至龙椅,却见欧阳明双目深陷,脸上不带一丝血色,伛偻的背影留给了那宽广的墙壁,我只能用病入膏肓来形容现在的所见。“皇上怎么来了,为何不在屋里好生歇着?”太皇太后忧心道。“让皇祖母挂心了,众臣都在……朕怎可不到呢?”欧阳明有些吃力地说道。
看着殿上诸人的表情变换,我伸了个懒腰,各怀鬼胎,现在用这词最合适不过了。我又吃了个卷蒸点心,恩,好象糖放多了,甜腻了些。看老太太的脸色似乎也是未料到欧阳明的突袭啊,江楚涵一脸平静地看了江巍然几眼,江巍然的脸上也是不见一点波澜。
欧阳明颇有兴致地与他的臣子们聊着天,伴随着几声骇人的长咳,一条染血的帕子显的是如此触目惊心。喧闹声立止,都咳血了,看来欧阳明的日子长不了了,不知道他能否撑过这个冬季。“小德子,快扶皇上回去休息。”太皇太后说道。欧阳明一摆手,“不必了。”江楚涵娥眉微蹙,“皇上,龙体为重,您还是回宫休息吧。”欧阳明也不看她,又重重地咳了几声,“住嘴!朕的来去还要由你限制么!”江楚涵跪下掬礼道,“皇上息怒,臣妾决无此意义!”“皇后身为六宫之首,却不知守礼,有违祖宗训示。即日起勒其在立政殿静思,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宫门一步!”欧阳明厉声道。江楚涵平静地闭上了眼,“臣妾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江楚涵的离去,似乎也带走了一丝暖意,欧阳明这招借题发挥还真当是唬住了不少人,这么急就要铲除江家了么?江巍然似乎是早有预见似的,也未有丝毫慌张之色,这处变不惊的本事,我还真要继续学习才是。“朕的身子,近日是不大见好了。”欧阳明的语气缓和了下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朝臣们跪了一地,口中高呼,声音却有些颤抖。

“万岁?朕能熬过这年开春就已是造化了。”欧阳明叹了口气。“皇上莫要妄自菲薄才是。”太皇太后忧道。欧阳明笑着摇了摇头,“小德子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受命,君师宇内十载……江东王欧阳灏才德兼备,着其为太子监国,钦此。”小德子一气呵成地读完了一张圣旨,这个欧阳明竟然耍了这么道宝。欧阳灏,算是欧阳明的侄子,并不见得是什么有能耐之人,在皇室的声誉也不待见好。欧阳明这招着实在下的狠,连反驳的机会都直接省略了。欧阳朔只是冷冷地站着,也不发话,仿佛一切与他无关。太皇太后则是的不置信,“皇上,你这是……”“皇祖母不必多言,灏儿会当好这个太子的。”欧阳明甩下一句,便咳嗽着走出了殿外,留下满殿错愕的大小臣子。
当然其中也包括我,人真是不可貌相,平日里看似软弱的欧阳明,趁人不备竟扔下这样的炸弹,自是激起了一殿的惊雷。欧阳灏实在算不上什么继位的好人选,碌碌无为的政绩就充分表明了这一点,我以为欧阳明属意的是欧阳朔,现下看来只能说是天威难测了。太子之位的落定,定然要引来一片腥风血雨了,谁也不知道欧阳明明天还会不会活着。平日里多少的孝顺都在今天的圣旨击碎了,太皇太后和离州贾氏不可能任事态就这么发展下去,怕是要有行动了。至于江家,欧阳明如此痛恨外戚,想铲除江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肯定也布了不少招,指不定哪天就找个借口把江家给抄了。我摸了摸脖颈,看来这脑袋在和亲以前也不安稳了。至于阮家,现在他们的态度很重要,如果他们选择成为保皇党,那么不确定性又会多了几分。如果玄州的韩武也搀和进来,这乱子真是难收拾了……
“刚熏了身酒气出来,芸儿便想来宫里赏梅了,不知夕姑姑可否给芸儿领路?”我找了借口脱身去了紫宸殿如是说。夕姑姑看着我,放下手里的活计,那张老K脸扯动了几下,终是什么也没说,脚下的雪“唆唆“作响,眼上蒙了绸子,这年怕是谁也过不好了,我想。一样清清冷冷的屋子,一样绝美的银发美人,我摘下了绸子,“大过年的,娘娘这也不贴张窗花么?”韩姬笑道,“有多少年没过过年了,都忘了如何去过了。”我从袖中拿出几张倒写的“福”字,“芸儿手拙,还请娘娘莫要见笑。”韩姬也不推搪,“算你有心了。”“恐怕有心的不止芸儿一个。”看着她一头银发,我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情绪,“今日麟德殿上皇上咳出血来了。”“我知道。”韩姬继续绣着梅花。我看着墙角那束仍未丢弃的梅花道,“娘娘,您曾经在乎的人现在还会在乎么?”我问道。韩姬微楞,“你想说什么便说吧。”我笑道,“请娘娘务必要让韩将军暂时莫要妄动。”韩姬掐断了红线,“这怕也不是我说了算的。”我递上一卷黑线,也许是烛光太暗,我看不清韩姬脸上的表情,“神覃,芸儿自会去找寻的。”韩姬轻声一笑,“或许你说的有理。”她拔下了发簪,挑了下灯芯,屋子又亮堂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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