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铮(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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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玩儿够了就散了吧,下午还有别的事情呐!”
终于还是无法再保持冷静了,我冷冷地说着,说完了,才发现已经是傍晚了,夕阳都快要落下,我竟然气糊涂了,忘记了我见朋友的时间只能是下午,而现在,下午已经完了,我甚至误过了一节课。
都是因为这个笨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她在冰凉的地面上坐着,怀里紧紧地抱着那个同样脏兮兮的熊宝宝,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着,在脸上冲出一条条沟壑纵横,而她,不知道擦擦自己的泪水,傻傻地给那笨熊擦脸,她到底知不知道,那熊是死的,没有感觉的,是玩具生产厂商批量生产的廉价货?!
现在有几个孩子还会玩儿那种东西?!就是小云儿,她也有着最新的电子马驹,跟真的小马一样,还会说话,还会跑,还可以唱出好听的歌曲,而她怀里抱的,是连玩具厂都不会再生产的古董玩具了。
骂着她的笨,她的傻,觉得自己一下午竟然都是跟这个傻子一起过的,竟然用这个傻子来提供乐趣,实在是太无聊了,这样想着,心底突然有些难受起来,混着那气恼的感觉,让我感觉很不爽。
也许是看出了我的心情不好,对于我的口误他们没有一个人吱声,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我的光芒,只要服从我,就是真理。这个道理,他们都懂得。
“为什么会缺了一节课?”父亲严厉的声音一如往常,他想要听取的不是什么理由,而是我的认错。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恭敬地低头认错,在我没有实力之前,父亲的话,我一定要服从,直到有一天,我不需要再听从他的命令,成为真正的云家掌权人。
听到我老老实实的认错,父亲的脸色好过了些,尽量放柔了声线,“好了,你出去吧!”他摆摆手,面前的桌案上还有着许多未曾看过的纸质文件,那种古旧的记录方式是他的钟爱,也因为他的喜好,这个已经没落的产业才没有继续没落下去,许多趋炎附势的小人也都依样学样,让造纸以及相关产业得到了发展的机会。
“老爷,小姐不见了。”负责照顾她的仆人进来通禀着,一贯严谨的声音中有着慌张与恐惧,令她的声线有些怪异。
父亲的脸色冷了下来,他不喜欢有人不守规矩,但,更不喜欢的就是仆人的怯懦,没有了他要求的严谨。
手中的笔放了下来,正要说话,却看到我还在,“铮儿,你还有事吗?”严厉的目光扫过来,我才发现自己竟然过久地停留在了书房。
“没事!”微微俯身,然后退出,耳边还听到父亲的声音:“明天再去找!”
这是惩罚吗?惩罚她的不守规矩,可是,她为什么还不回来呢?难道是腿伤得太重了?或是,跑丢了?云家很大,她来的时间也短,很有这种可能。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被绑架了,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儿,并不值得绑匪大动干戈,要知道,能够从外面进入云家,是很不容易的,需要冒着很大的风险,随时准备付出生命的代价。
脚步一转,没有回到房间,而是来到了院子里,白天这里还是一片明亮,花草树木清晰可辨,但是,现在是晚上,若是没有雪地莹亮的光芒,怕是什么也看不到,夜里的雪白得黯淡,还是无法清晰地看到每一个角落。
天很冷,刚刚,还下了那么一场大雪,她身上全是泥泞,还沾了泥水,会不会在雪里冻僵了啊?有些担心,随即开始恼怒自己的这种担心。如果今天不是我唆使人打她,我现在一定不会来找她,对了,这是责任!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借口,开始向着白天到过的地方找着……
雪地里许多东西都是模糊的,花枝上压了雪,远远看上去很像是一个雪包,里面很像是压了一个小人一样,可是走近了,拂开那些雪,看到的却只是无辜的花枝,隐约可辨的颜色。
“铮儿,这么晚了,你不去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远远的声音传来,抬头一看,看到的是母亲的脸,冷淡的面容上有着模糊不清的疼爱。
“我、我在找东西!”有些张口结舌,这么晚了,我实在没有什么理由停留在院子里,现在是睡觉的时间,我的生活都是规律的,一分一毫都不可以出错。
“什么东西丢了,明天再找就是了,这么冷的天,不要冻着了!”母亲摆着一贯慈爱的面容拉住了我的手,将我带回了房间,让我早点儿休息。

我实在没有勇气说自己是在找那个“妹妹”,害怕看到母亲生气的容颜,更害怕看到她的泪水,每当面对这些,总让我有一种感觉,似乎自己才是那罪大恶极的人。
躺在床上,房间里是温暖的,那种温暖突然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压抑得很,她,应该不会怎么样吧,反正明天,父亲也会派人去找的!这样想着,模模糊糊地睡着了,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第二天一早,就开始每天的课程,其实,很想问一问,到底有没有找到她的,但是,一直以来漠不关心的态度不知道让我从何问起,低声询问那些仆人,怎么也觉得有些怪异,不像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快要中午的时候,看到管家正领着一些仆人在院子里四处寻觅,心里马上有了不好的预感,怎么回事?还没有找到她吗?状似无心地开口:“他们在干什么?”
“少爷,他们正在找小姐,小姐从昨天晚上一直没有回来,……”
没有听完仆人的话,我就飞快地跑开了,一晚上没有回来,外面那么冷,她怎么可以在外面待上一个晚上?!第一时间向着昨天到过的地方跑去,应该在那里,昨夜就应该找的,却被母亲拦了回来……
“少爷,少爷,你去哪里,一会儿还有课呐!……”仆人在后面喊着,他的脚步没有他的声音快。
院子里,那个墙角下,那一簇花枝的旁边,坐着一个小小的人儿,她的身上覆盖着一些薄薄的雪花,晶莹剔透,整个人仿佛是冰雕玉刻的一样,还有几片雪花沾在她的睫毛上面,分外美丽。
她的小脸红扑扑的,怀里紧紧抱着的还是那个笨熊,不过,总算她这次不太笨,知道抱着那种东西取暖,她的脸上还残留着哭泣的痕迹,泪水冲洗掉了泥水,露出了白皙而红润的脸,第一次仔细端详这张脸,真的很好看,很可爱,比小云儿好看多了。
“婶姨骗我,哥哥不会疼我,我不要哥哥,我不要哥哥,……”喃喃的低语从她口中吐出,她的眼睛依然闭着,似乎永远也不打算再睁开了。
“小姐,那是小姐!”不知道是哪个眼尖的发现了她,喊了一声,然后,所有的人都一拥而上,围住了这里。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我一把抱起了这个“妹妹”,她的嘴唇已经紫了,而她的意识也很不清醒,嘴里一直喃喃的,一会儿是“妈妈”,一会儿是“婶姨”,一会儿是“熊宝宝不哭”,就是没有父亲,没有哥哥,她的眼睛已近没有泪水了,只是低声的呢喃,一声声微弱下去……
“把这个脏熊拿走!”她怀里的熊很是碍事,那直愣的胳膊动不动就是蹭到我的眼角,不由得低声说了一句,已经有仆人去叫医生了,现在就是要赶快将她放到温暖的地方去。
有人开始扯那只熊,它已经脏兮兮地,也坏了,失去了玩具的使命,可是,她抓得很紧,好像又有了几分清醒似的,使劲儿抓着它,一张嘴里还不停地喊着:“不要,不要,这是妈妈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了!不要,不要,你们坏……”尽管那喊声已经十分微弱,但是,我听到了。
我做了什么?!我在伤害她!想到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我就有些难过,我就这样,因为母亲所谓的恨意,让一个小女孩儿受到了不应该有的待遇,她,到底还流着父亲的血,是我的妹妹啊!无论她的母亲怎样,她,到底是无辜的啊!
当我想通这一切的时候,她已经病了,病得很重,一直发着高烧,连那个熊宝宝,她也没有力气保护,松开了手,任它掉落在洁白的地毯上。
将熊宝宝洗净,修好,为了缝好它,我的手指被针扎了好几个洞,写字的时候都会感觉到一刺一刺的疼痛,仿佛是在提醒我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情。
我,原来才是最愚蠢的那一个。她的病好了,她开始躲着我,不让我看见,不让我靠近,不会叫我哥哥,当我想要承认这个妹妹的时候,我却永远地失去了她,只能看着她对另一个人展露笑颜,甜甜地叫他“若凡哥哥”。
很久以后,当她用疏离而怯懦的目光看着我,在叫着我“哥”的同时,远远地躲开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失去的是怎样的一份感情,而那曾经的伤害便是我们中间永远无法缩短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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