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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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东街,花二爷府邸。
青霜未喝先醉,苦声落泪。花二爷长长叹息,道:“兄弟,昆仑战阵当中,我和老三准备上去抢你,没想到你被酒神带走了……不过当时知你无事,心里也安稳许多。后来也不知道你这些日子会在哪里,更无处去寻。今日你能来,说明你我兄弟情分未尽。有什么不痛快的,都说了吧……”
“说什么?我什么都没了……”青霜压着声音道。
“我知道……我知道……”花二爷点着头,“昆仑山上,你和你兄弟凤铭以死相搏,其实我也未料你竟会做的如此……巧儿也随她姐姐去了……不过,这一切不能全都怪你啊!”
“他们是不怪我!可是我怪自己!我怪自己啊!”……
“这就是因缘吧……”
“因缘?呵呵……哈哈!它是借口也好!是事实也好!但这‘因缘’二字又怎能改变这一切!它能改变什么?它什么都改变不了!”青霜心痛更厉,丝毫寻不到慰藉,只能用酒精来麻醉自己。
“是啊……”花二爷默默点头,“就像我们老大,早年已死在龙剡的剑下,如今不知道是在哪里,或者已经投胎转世。不知道……如今的他还是不是他了,或者不是他,但也还是他。呵呵……只有活在我们兄弟三个心中的,还是原来的他。有时候我也在想,杀了龙剡,是不是只是我们兄弟三个对自己的一种慰藉……不过,怎么都好啦,你看窗外,春已临,花将开,年年秋复春……”
闻那“花将开”三字,青霜却更是心如刀割,话也说不出口,只是添酒饮酒。
花二爷也是惜他,不忍只看他借酒买醉,此时又问:“曾经我第一次见到你们,你身边的那位姑娘呢?她也不能理解你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青霜摇着头,言语闪烁,似在逃避这个问题。
“那……”花二爷欲问又止。
“我走了……南山之下再会……”青霜脑中混乱,起身就欲离去。
花二爷一把拉住他,叹道:“看来是说到兄弟的痛处了……”
※※※
东,小镇。
上官蕾将钱袋里的最后一粒碎银子和一些铜钱倒了出来,数了一下,道:“凤铭啊,咱们快没钱了。以后就不能再住店了,你有什么办法啊?”
凤铭歪了她一眼:“办法?睡树上啊!反正也入春了,天气慢慢就暖和了。只怕是某位大小姐吃不了这个苦哦。”
上官蕾拿眼剜他,气哼哼的道:“谁是大小姐?修真的谁还没吃过苦啊?又小瞧我……”
凤铭笑了下,道:“呵呵,开玩笑的。只要你方便,我是没问题。明、后两日我再等上两天。然后我们就可以北上了。”
“终于可以去东海边了?”上官蕾期待的问。
“嗯。”
“太好了!嘿嘿。”
“不过……”
“不过什么?反悔了?”上官蕾眼中闪惊。
“不是……我什么时候翻悔过?我是想,正好可以路过水苑,要不我们在那停一下。”
上官蕾诧异之色不减反增,问道:“晴姐不是都回仙霞了么,你还去水苑做什么?”
“不去水苑也行,那就直接去找一下文妃……”
“……”上官蕾张着嘴巴,愣在当场。
凤铭见她神色不对,有些紧张的问:“怎……怎么了?”
上官蕾回过神来,却立刻恢复往日那种气盛不饶人的表情,坏坏问道:“怎么?想人家啦?”
凤铭眉头一皱,嘴角却是笑,道:“你想哪里去了。前几日在那小镇中被你俩一闹,她肯定是误会是什么了。我好歹也要去跟人家解释一下吧!对了,到时候你也得给我证明一下。”
“解释什么?证明什么?我俩有闹你吗?”
“哎呀……我本来告诉她没跟你一起,结果你出现在门口。她肯定以为我骗她!所以才生气走了!”
“那就是怪我了?好!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去给文妃道歉,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了!”上官蕾自觉委屈,站起身要走。
“哎?哎?别啊!你们俩怎么都这样啊……”凤铭急忙站起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你放开我!”
“放开你,你可不许走。”
“放开我!再不放我可喊人啦!”
“别,别别……”凤铭急忙松开手,举着手掌向前。
“哼!”上官蕾还是转身就走。
凤铭两步抢到门前,堵着门道:“别走啊,你又发什么脾气啊?我们谁也没怪你,我知道你当时也是为我好,怕我没银子要风餐露宿。可当时我不知道情况,所以她也误会了。咱们过两天正好路过那,跟她解释一下也就行了。你吃什么飞醋嘛……”
“谁吃醋?我是你什么人啊?再胡说我可喊人了……”上官蕾面上羞涩,转回身去。
凤铭在她身后咧着嘴角笑。
※※※
花二爷府邸。
青霜被花二爷留了下来。他来此本也想说上几句,或许心理会好受些。但真的坐在这里,却依然道不出心中的苦痛,就像他跟酒神也一样无法开口。花二爷问一句,他模糊的答一句。有时候索性不开口,只是没命的喝酒。
花二爷终于又道:“我问你那姑娘的事,你总是摇头。莫非不是她不能容你,而是你自己放不下?”

“……”青霜依然不语。虽然酒神也曾这般说,但自己仿佛就是不能接受。
“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玲姑娘已故,而你已经亲手杀了龙剡,已经给她报仇了啊!就像我们老大一样,我们给他报了仇,心中自然就安稳了。”花二爷劝道。
“这不一样……这不一样的……巧儿也死了!”青霜喝了很多酒,面色赤红。
“那你就是承认,是你自己放不下喽?”
或许酒精真的可以壮胆,让他终于敢承认这个事实,拳头砸在桌上,杯碟振响:“是!我是忘不掉玲儿!本来我也以为报了仇就可以了,我就会放下了!可是不能!我现在才明白,我那是自欺欺人!巧儿偏偏也随她姐去了!现在我还找谁报仇去?花二哥……你告诉我……我去找谁,才能挽回这一切……”
花二爷悲惜的摇了摇头,道:“有些事,断难反复。听哥一句劝,珍惜下你现在还有的吧,别让这些再失去了……你这样,对那位姑娘就太不公平了……”
“公平?公平!啊哈哈哈哈——”青霜醉酒大笑,那笑转眼成了怒,他恨道:“这天下还有公平吗?若是还有公平,又怎会成了此般模样?谁来还我一个公平!老天会睁开眼看看你我吗……你让我珍惜,我去珍惜什么呢?我出现在魔军当中,害了自己结拜兄弟,杀了昆仑长老,天下正道已无我容身之处!我还有什么呢?凤铭倒在我的剑下,我没脸去见兄弟!巧儿死在我眼前,我没脸去见玲儿!所以,我连死的勇气也没有了!更何况,即便我接受了夜思,可心里还想着玲儿,这难道对她就公平吗?!”
“她叫夜思?呵呵……”花二爷拎过茶壶添了一碗茶放到青霜面前,安稳了下他的情绪,才语重心长的缓缓道:“兄弟啊,以前也是在这屋里,也是在这桌前。我曾说我们妖需修炼数百年才能有成就,而你们人则只需几十年。那个时候,你可是告诉我,这天下是有公平的。”
此一语,让青霜哑口无言。
是非对错,恩怨情仇,问天下几人辨的清?
花二爷起身推开窗,风依然清冷,吹进屋来,让青霜酒醒一分。花二爷道:“来这里也有几年了,我也不舍。只是我们兄弟三人清楚自己要的并非是这一切。所以明天也就走了……以前,有时候在对面的镖局里听老三跟人家谈生意。听见好几次他们说‘公道自在人心’,当时只觉得这是句无奈而敷衍的话,如今的感受却不同了……”他转身来回到座位上,与青霜对饮了一杯。
青霜依然不语,却望着他,似在等着一个答案。
花二爷此时才道:“天若是给不了我们公道,那我们就只有自己给自己公道。杀龙剡,无非就是讨个公道。既然公道自在人心,那能不能给夜思一个公道,就看你心里怎么想了……”
青霜笑的沧桑,又甘又苦,带着散不去的醉意。
花二爷突然又问:“你中意她么?”只是他这次不再等青霜的答案,而是直接又道:“若是你中意她,就去看看她吧。看看能不能找到公道。”
“只是,情这一字,又怎是公道能解的……”青霜摇着头,轻轻苦笑。
“道可道,非常道。你也是修真之人,难道没有体会么?不强求便好了。”
“哈呵……”青霜的笑声咽在喉咙里,他喘了口气,才道:“我这不就是顺其自然么?”
“可是玲儿和巧儿都不在了,你说呢?”花二爷反问。
“……”
※※※
夜家村。江山在夜川家中留宿,而云云就住在了夜思的房间。
云云有推窗的习惯,她喜欢夜幕的星,和清冷的风。就仿佛冷风能把自己染的更加清冷一般。
最近的日子,她开朗了许多。她不知这是为什么,或许她根本就没注意到。
是不是只因为有他陪在自己身边才会如此,已不重要。
此时的她不知为何又被莫名的伤心与孤独袭了心。这感觉就似前日的莫名落泪和那个曾经的转身。
几多愁绪,浮上心头,最终还是落在那个似曾相识的英俊脸上。
那夜在破屋外出现的人到底是谁?为何他会和幻阵中梦见的那人一个模样?
难道我与他真的曾经相识?
……
另一边,江山也是睡不着。不知是不是巧合,他也是想起了那个怪异的人。
是敌是友,已不重要。
只是云云为何会因他那般表情?
※※※
不知名的地方。
青霜已经回来。瞧不见那位大人,只见酒神躺在长廊的栏凳内睡的正香。
许是喝的太多了,青霜步履蹒跚,他摇晃着来到池边,捧了两把水泼在脸上。波纹一圈圈荡开,慢慢平静下来,光洁如一面镜。
只是,这镜似乎以让青霜上了瘾,禁不住再次用手去轻轻拂抹……
群山之间,月已西悬。
夜思倚靠在树下,已是在此等了几天几夜,就仿佛她知道青霜一定会来一样。
也或许,那只不过是一种寄盼。
手中的那朵残梅早已殷了颜色,没了生气,却舍不得弃了它……
“你回去吧……”
突然树后有声传来,让夜思一个激灵。
她慌忙起身回首,去寻树后的那人。
手中,落了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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